末唐情殤 第62章 雲水離懷(二)

作者 ︰ 旨酒斯醇

我將她的手緊貼在臉頰上,淚水突然迸出,迅速打濕了她的手背。原來一次次的傷害,已經讓惠兒再不相信我和她之間的情愛了。她曾經那麼願意相信我,硬埋下羞辱堅守夫婦情誼,這幾年跟著我扎根立業本就過的艱難,她還要額外承受那些動搖我和她之間根本的東西,她活得這樣累,我卻只在索取她的好,無所顧忌地享用她的好,從沒仔細想想加諸于她的那些傷害。她的手輕輕抽出,替我抹去臉上的淚水。我望著她平靜而蒼白的臉,喉間堵著說不出一句話。片刻我緩過口氣,只道,

惠兒,不管以前了好不好?從今以後我絕不讓你害怕,再信我一次,啊?

她搖了搖頭,只道,

我心如止水,你不必再三求我,這不是你現在的身份該做的。是我心比天高,總信我和你的情誼能「皎若雲月,皚如山雪」,想來是我錯了,可是我竟不願改,所以我退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明白了嗎?

惠兒語氣輕輕,我卻如壓泰山。我說服不了惠兒,帶不走她了。她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心似堅冰,我竟要眼睜睜地失去她麼?萬分不甘心,卻又沒有底氣地爭道,

不,不行,我對你沒變,不管發生過什麼都沒變!就算你不信我,可別忘了惠兒,我們的孩子,雙兒,還有這個……,你知道我多盼著你生的孩子……

她的嘴角動了動,帶著哽咽道,

雙兒我已經交給你了,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總不會虧待她。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就給你,就當我還你,當初的收留愛護之情吧。

惠兒……

我難受得說不出話來,手抵在胸口上,甚至想就此扒出心來給惠兒看,她會不會改變心意?只听她又道,

還有,休書,現在你不給我也罷了,等孩子生了再給我也可。免得被不懷好意的人說三道四。再說,到那時候,你想的就跟現在不一樣了……好了,走吧,天黑了,回去還得走一段兒呢。

惠兒闔上了雙眼,不再看我。我失魂落魄地望著她,半晌沒動。我想再求她,奈何她的那些話都已經將我擋得遠遠的了。她是我的,可她又分明已不是我的了。她平靜而疲憊的面容就在我眼前,我俯過身去,將輕輕一吻顫抖著落在她的唇上。她微微皺了下眉,沒有睜眼更沒說話,眼線卻泛出了濕潤。我慢慢起來,這時門簾挑動,雁羽進來了,輕嘆道,

夫人心意如此,郡王還是先請回吧。夫人身子不適,也早該歇息了,郡王在這里徒增傷懷。有話改日再慢慢說吧。

雁羽話音一落,就見惠兒將被子往上一拉,遮住了整個面龐。我看不到她了,只得站起,躊躇片刻,仍對著她遮臉的被面道,

惠兒,你和孩子要保重,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會再來的,你放心……放心!我一定接你回家!

雁羽送我出來,我對她道,

累你在這兒照顧夫人,等回去了,你想要些什麼盡管說,我定當好好謝你!

雁羽憨厚地笑了笑,道,

郡王不用這麼說,這都是奴婢應當應份的。奴婢的父母早沒了,叔嬸將我賣了,夫人剛到汴州時家里用人,可巧夫人就將我留在她跟前。夫人可憐我,拿我當親妹妹待,還給我起了個好听的名兒,也從沒一句重話與我。現在夫人這樣,我情願什麼都不要也要跟著伺候她。這些年,我瞧著夫人對郡王是掏心掏肝,可是您並不知道她背地里掉了多少眼淚,尤其是,這一年多。都說汴水的冰不是一天凍出來的,也不是一天就能化掉的。其實郡王在夫人心里還是很重,奴婢斗膽勸郡王慢慢來吧。

听了這樸實的言語,我不由感激地點點頭,愧疚地想我對惠兒的了解可能還真不如這個侍女來得多。特別是她兩次說讓我慢慢來,也許真的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剛才的茫然若失現在好像又找回了一些頭緒。

我大步出了庵堂下了山。侍衛們早已又冷又餓,都勸我今晚就在山下的驛站住一宿,明早再回城。我也本不舍離惠兒遠去,現在看來就算沒能帶她走,住山下離她近些也好,哪怕也只有一晚。

一大早,侍衛們已經備好馬等我出發了。我登馬往小北山上望了望,那種不舍和痛惜卻來得分外強烈。我叫他們原地等著,再次上了山,叫開了庵門。正是庵里做早課的時候,我叫那開門的女尼不要聲張,悄悄帶我去看看惠兒。

女尼們都在一間大堂里誦經。我從後窗縫里看到了惠兒。她坐在最後,手捧佛珠闔目念誦,但見她長發如瀑,面容恬淡。我近乎貪婪的望著她,一眨不眨。直到那帶我來的女尼提醒我,早課要散了,我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卻在轉身離開時淚涌雙眼。

回到府衙的當天下午,天子使者就到了。我顧不上母親正老淚縱橫地趕著問我惠兒的事,只打起精神忙著換服接待。宴席間出來更衣,敬翔跟出來提醒我使者吳官宦與新晉宰相張浚頗有些交情,而張浚與李克用有嫌隙,就連這次天子詔書到了河東,李克用見張浚做了宰相還大放獗詞。敬翔之意是可趁此機會結上朝中張浚這根藤,日後朝堂動向可盡早掌握,在兩軍藩鎮中行事方便,而且說不定張浚新上位,為與天子擁立者楊復恭分庭對抗,也有尋藩鎮靠山之意。待再回席一探吳宦官口風,他竟不避諱跟我提上源驛之事,言語中偏指李克用的不是。果然他這次不單為天子傳詔而來,還是為了張浚的地位。兩下雖一拍即合,但卻心照不宣。我只叫敬翔又悄悄準備了厚禮來贈予吳宦官,並請他向張浚轉達改日再著人去京城專門道賀之意。正事說完,酒也半酣,吳官宦突然笑問道,

先前下官來汴州,都得見郡夫人隨郡王左右,行動有禮,言辭甚佳,下官走過諸多藩鎮,還不曾發現有第二個如吳興郡夫人一般才貌雙全的賢內助。不知這次為何不見郡夫人尊顏?

心中之事被吳官宦的話掀動,我本應該立即抓個謊來應付過去,可是喝進去的酒浸著那沉甸甸的愁,讓我一時呆住了,只在愣愣地出神,竟沒想起來要答言。這時只听敬翔陪笑道,

哦,得知吳公要來汴州時,郡夫人已經先前幾天回鄉祭祖去了。郡王因這是天子詔告,又是吳公親來,也給夫人發了信叫回的,只不過路遠,信到耽擱不說,路上再回來也會耽擱時日。這次不得奉見吳公,還請吳公見諒。

原來如此,不妨不妨!下官只是隨口一問,也並無他意。倒是叫郡夫人不必急著趕路才是,給聖上回話,這點子事下官還是說了算的!

听著吳官宦笑言,我醒過神來,又見敬翔在給我使眼色,我只得笑著舉杯再次賠禮。

喧囂了兩日,終于把個吳官宦給送走了。松弛下來才覺得疲憊已極,卻不料剛回家又被母親逮個正著,連說帶罵地質問我為什麼會讓惠兒走了不見回來,這麼長時間也不管不問。我根本不想再說一個字,只冷淡地道,

王管家沒告訴您麼?

母親一听,驀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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