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九)

作者 ︰ 白玉有紋1

貴妃走後,芳馨來陂澤殿接我。她看著我身後的紅葉和綠萼捧著貴妃賞賜的禮物,現出十分喜悅的神氣,悄悄道︰「恭喜姑娘入選了。從此以後,姑娘便是宮中的女官了。奴婢有幸服侍姑娘,還望姑娘多多包涵與提攜。」

我大吃一驚,忙拉著芳馨的手道︰「雖然我入選,但在姑姑面前依然是晚輩,姑姑怎可在我面前自稱奴婢?」

芳馨道︰「戰亂中,奴婢的家人都沒了,因此便在宮里長久服侍下來。宮里的娘娘和皇子不多,奴婢常鎮日閑著。如今可以服侍姑娘,是皇後和兩位貴妃的恩典,給奴婢一個出頭的因緣。姑娘是有身份的人,只管使喚奴婢便是。」

我沉思片刻,握著她的手誠懇道︰「姑姑,自此之後,你便要教導我,陪伴我,宮中長日漫漫,我們便是一體的了。姑姑可願與我禍福與共?」

芳馨躬身道︰「奴婢此身,從此都是姑娘的了。」說著,扶著我走下階梯。夜色如墨,滿天星辰似撒了一把水鑽在深黑的絨布上,槐香陣陣,隨晚風拂面而來。芳馨柔聲道︰「姑娘,晚風涼,還請添衣。」說著為我披上披風。

我扶著紅葉的手正要走出延襄宮。忽听若蘭在身後道︰「奴婢若蘭拜見朱姑娘。」我回身道︰「姐姐快起來,可是錦素妹妹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麼?」

若蘭道︰「我們姑娘說,今天晚上想和姑娘您說話,不知道姑娘幾時得空?」

我點頭道︰「今晚我便在屋子里等著錦素妹妹。」

若蘭轉身去了。我們出了延襄宮,向東走到東二街,轉向北行。行不多時,但見左首一道側門,門楣上書「思喬宮」三個字。芳馨道︰「這是守坤宮東邊的思喬宮,西邊還有遇喬宮,歷來是**最尊貴的妃嬪的住所。因為這兩座宮殿分列守坤宮東西,因此奴婢們也叫它們東宮和西宮。如今東宮中住的是陸貴妃,西宮中住的是周貴妃。思喬宮北面是粲英宮,姑娘們今晚便宿在那里。」向北一望,只見啟春和謝采薇早已由丫頭扶著進了粲英宮的門。

粲英宮有南北兩進,主殿為凝翠殿。後進兩側各有兩間房,每間房各有南北兩個廂房。經過凝翠殿時,我見殿中雖然整潔,但陳設卻十分簡單,不由問道︰「這宮里一直沒有人住麼?」

芳馨道︰「自先帝開始,嬪妃便特別少。先帝只有一後一妃,當今皇上也只有一後二妃,都住著守坤宮和東西宮呢。因此後面的粲英宮、章華宮、永和宮和長寧宮都沒有人住,日常只留幾個人灑掃罷了。」說著,領我進了西側北面的房間。

只見南北兩間廂房,中間的小廳里擺著桌椅,上首懸一幅執筆仕女圖,左右詩句寫道︰「勢如連璧友,心似臭蘭人」。供桌上的青瓷花囊,插滿了潔白的素馨花,清香撲鼻。下首的水曲柳木的方桌上,擺著一套青白釉刻花茶具。

芳馨見南北兩邊廂房都無人居住,便說道︰「其它房間都住滿了,只剩下這間,所幸姑娘還是先到的。姑娘住在南邊廂房吧,北邊的廂房靠著角門,到了早晨恐怕有些吵。」

我點點頭。芳馨吩咐紅葉和綠萼將貴妃賞賜之物搬入南邊廂房。但見靠北一張黑漆瓖銅荷葉紋雕花大床,懸著蝦青色雛菊碎花幔子,天青色的綬帶靜靜垂下。幔帳以銅鉤挽起,床上整鋪著福字紋的錦被。南牆邊立著黑漆萱草紋梳妝台,上擺著一只清漆妝奩。東窗下是一張樸實無紋的長榻,鋪著簇新的藏青蠟染布墊。

芳馨笑問︰「姑娘看,房中的陳設可還滿意麼?」

我撫著榆木衣櫃上的蓮花紋,轉頭笑道︰「這樣好的房間,我從來都沒住過。」

芳馨笑道︰「這是皇後娘娘下旨將粲英宮布置起來的。原來這些廂房都是空的,家什和陳設都是前兩天現從倉庫里尋出來的,有些是前朝舊物了。鋪被是奴婢們去年冬天用新棉花縫的,十分蓬松軟和。」說著扶我在塌上坐下。

門外走進四個小宮女,捧著盥盆沐巾,紅葉和綠萼忙上來服侍我更襩uo逶R磺型椎焙螅?冶愕懍艘徽檔疲?米乓槐臼??醋擰H歡?宜夾鞣?冢?桓鱟忠部床喚?ャB梯嘧勻Ю嵯矗?煲逗頭架胺?套擰 br />

芳馨躬身道︰「姑娘,您明日還要給皇後娘娘請安,讓紅葉和綠萼服侍您早些安歇吧。奴婢在長寧宮還有些瑣事,今晚不能服侍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我微笑笑道︰「不急。紅葉,你去看看,于姑娘住在哪個屋子里,打听一下她在做什麼,回來告訴我。」紅葉應聲去了,我又向芳馨道︰「我還有些話想和姑姑說,不知姑姑可能稍待麼?」

芳馨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沉思片刻,凝視著她,緩緩道︰「姑姑先前在宮中可听到過什麼風聲麼?」

芳馨微微一怔,問道︰「什麼?」我不語,只是看著她。芳馨垂目思量,忽然神色一變,更加恭謹道︰「姑娘是長公主府推薦進宮的,皇後和兩宮娘娘自然是格外看待的。」

我點點頭道︰「姑姑自去忙吧。」芳馨雖然低著頭,但我分明看到她微微松了口氣,退出了廂房。不多會兒,紅葉進來道︰「于姑娘住在東南邊的廂房里,奴婢問了若蘭,于姑娘現在正在沐浴呢。」見我不說話,又問道︰「姑娘要安歇了麼?」

綠萼梳洗已畢,掀了簾子進來道︰「紅葉,你大意了。于姑娘說好了要過來說話的,你又忘記了麼?」

紅葉輕拍額頭道︰「是了是了,奴婢差一點不記得了。」

綠萼道︰「紅葉,你去梳洗吧,姑娘這里我來服侍。」

我放下書道︰「綠萼,你也服侍了一天了,自去歇息吧,不用在這里侍候了。」

綠萼笑道︰「那怎麼行,娘娘吩咐奴婢們來服侍姑娘,怎麼能不在姑娘跟前立規矩?穆仙姑姑要是知道,要給奴婢們好一頓訓斥呢。」

只見綠萼身著雪白的布衫,下著白裙,頭上以銀環束發。宮中侍女都這樣打扮,務求清淨整潔,質樸無華。我笑問她︰「綠萼姐姐的家在哪里?今年有多大了?幾時進宮的?」

綠萼微笑道︰「奴婢與紅葉今年十三,都是京城人士。奴婢們是去年進宮的。」

我又問道︰「以前在哪里服侍呢?」

綠萼道︰「奴婢們入宮之後,一直在思喬宮穆仙姑姑那里學規矩。穆仙姑姑說,之所以召奴婢們入宮,便是為了服侍姑娘們的。我們一起入宮的有二十多個姑娘,都由穆仙姑姑親手**的。」

我正要說話,只見紅葉忽然掀了簾子進來道︰「可不是麼,去年一起進宮的,只有我和綠萼,還有那邊于姑娘的若蘭和若葵,才有貼身服侍姑娘們的福分呢。」

綠萼微笑道︰「你胡亂打斷姑娘說話,該打板子。」

紅葉道︰「奴婢只是進來稟告姑娘,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踫到若蘭,她說于姑娘還要一會兒才能好,讓奴婢來先來告訴姑娘。」

我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紅葉向綠萼擠擠眼楮,說道︰「你看,姑娘都不怪罪于我呢。」說罷,又閃了出去。

綠萼道︰「紅葉就是這個性子,姑娘不要見怪。」

我見紅葉直爽,綠萼乖覺,不覺十分滿意,微微一笑道︰「綠萼姐姐多心了。」

綠萼道︰「大家都說,這次入宮的姑娘們都是有學問有涵養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奴婢們都不識字,跟著姑娘不僅體面,還能長進。奴婢和紅葉打心眼里願意服侍姑娘。」

我點點頭道︰「綠萼姐姐,你來幫我梳頭吧。」綠萼從妝台上拿了一柄疏齒羊角梳,慢慢替我梳著。過了一會兒,我覺氣悶,想起身去開窗。綠萼道︰「姑娘要什麼?」

我一愣,說道︰「怪悶的,我去開一點窗戶。」

綠萼丟了羊角梳,連忙搶在我前面將窗戶支起一些,回頭說道︰「姑娘是嫌棄奴婢服侍得不好麼,怎麼還要親自去開窗呢?」

我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說道︰「怎會?只是我還不慣于被人服侍罷了。」

綠萼笑道︰「姑娘現下不習慣,若以後做了女參女典,可怎麼好呢。」說著掰著指頭道︰「女參是正五品,女典是正四品……」

我淡淡一笑道︰「宮中言行須得謹慎。」說著一指桌上的茶壺道︰「勞煩綠萼姐姐再去泡一壺新茶來。」

綠萼斂了笑容,躬身道︰「是。」

一時房中無人,我便支開窗戶,坐在榻上,望向庭院。庭院的花圃中種滿了潔白的素馨花,香氣馥郁得惱人,廊下吊著橘色的宮燈,四個青石燈座散立在院中。我深吸一口氣,盡管這花香燻燻然讓人有些窒悶,我卻覺神清氣爽︰今天,是一個好日子!我滿心喜悅,自言自語道︰「父親,母親,女兒終于選上了!」

只听 啷一聲,北廂房傳來一聲瓷器碎地的聲音。接著紅葉挑簾子走了進來,撫胸道︰「好險好險。」

我轉頭問道︰「這是怎麼了?」

紅葉神秘一笑,走到榻前道︰「還不是對面的小姐沒選上,正在發脾氣呢!」

我低頭。深宮內院,即使不高興,也應該懂得避忌,怎會有這樣不知禮數的人。

紅葉道︰「剛才奴婢剛走到門口,誰知滾燙的茶水和瓷屑子便從那屋子里砸了出來,姑娘您看,我鞋子都濕了呢。」

我低頭一看,她月白色的鞋面上被濺濕一大片,不由問道︰「你燙著了麼?」

紅葉搖頭道︰「多謝姑娘關心,奴婢並沒有燙著。只是不知是哪位小姐呢,要不奴婢去看看?」

我擺手道︰「不必了。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紅葉伸舌頭道︰「姑娘自進了這個屋子都還沒出去過,怎麼便知道北廂住著的是哪位姑娘呢?」

我微笑道︰「這並不難。你看茶水和瓷片濺出門外,必是她大力去摔的。沒選上的姑娘里,啟姑娘和謝姑娘根本無心入選,封姑娘溫柔有禮,是克己之人。唯有邢姑娘驕傲,在殿上連話也不肯和我們說。且她是武將出身,對脾性不加收斂,也未可知。」

紅葉睜大了眼楮道︰「姑娘,您真厲害!怪不得娘娘選了姑娘入宮,姑娘果然是最聰明最有學問的!」

我微微一笑,指著窗外道︰「你看——」紅葉連忙向窗外望去,只見邢茜儀的小丫頭捧了一盤子碎瓷拿了出去,不一會兒,粲英宮上夜的掌事宮女杜若走了進來,應是進了北廂。

綠萼捧了一壺新茶進來,笑道︰「這是怎麼了?剛剛在茶房等水開的功夫,隱約听小丫頭們說北廂的那位摔了盞子。」

紅葉奇道︰「才剛摔了,你便知道了?」

綠萼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笑道︰「宮里的消息,自來是長腳的。你看那角門上都有上夜的宮女內監,北廂那位這樣大的動靜,誰听不見呢?」

我抿口茶,默默思想。綠萼與紅葉見我不說話,便一個關窗,一個鋪被。忽听門外有人說道︰「奴婢粲英宮掌事宮女杜若求見朱姑娘。」

紅葉與綠萼相視一眼,都望著我。綠萼走到我跟前低聲道︰「這麼晚了,杜若姑姑求見恐不是好事,姑娘若不想見,推說睡了也是可以的。」

紅葉嘟囔道︰「這杜若真不曉事,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姑娘。」

我明白綠萼的意思,便道︰「杜若姑姑剛剛去過北廂,此時來求見恐怕也是無法可想了,還是讓她進來吧。」

綠萼恭聲道︰「是。」遂揚聲道︰「姑姑請進來吧。」

外面小丫頭挑起簾子,杜若走了進來。她是掌事宮女,不用穿一身素服。杏白色的襦裙、月白半袖紗衫和頭上點綴的銀飾,正是一位姑姑的尋常打扮。她一張圓臉,大約二十五六歲,甚是清秀可愛,臉上卻帶著微微沮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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