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一番亦真亦假的打斗,方岳已把巴恩逼退到了擂台邊緣,哪知後者僅僅動用了些渾厚的風系元力,甚至連武技都未使出,便又把他打回到擂台中央,且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就是絕對的實力,境界的差距。
原本有些歇斯底里的人們倏然沉寂了下來,愕然望著嘴角不斷有鮮血噴出的方岳,這一幕太過突然,他們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局面會變成這樣。
巴恩搖著折扇緩緩走近,面含和煦的微笑,動作又恢復了往常的瀟灑自如。
「方岳公子,你還好吧?實在抱歉,剛才我的力量使得有些過了頭。」
方岳一抹嘴角的血跡,苦兮兮道︰「巴恩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信用為何物?」
巴恩在方岳身前六七米遠的地方悠然停住,搖頭笑道︰「方公子,都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在下可沒答應你什麼。」
「看來你小子要破罐子破摔,不計後果了?」方岳似在做會後的努力。
巴恩忽然一臉神秘狀,壓低聲音道︰「方公子,其實要考慮後果的應該是你。只要我贏了,在這里有被撕碎危險的是你而不是我。還有一件事好叫方公子得知,只要有倩兒在,我老師莫辛安危無憂。」
方岳怔怔看著巴恩,忽然笑了。由于他的嘴角仍然有血跡流出,這笑容在巴恩的眼里顯得詭異非常。
「巴恩小子,我承認我錯看了你。」
「哦?」
「我一直把你當成白痴了,現在看來,你的確不是,唔,至少比白痴要強一些。」
巴恩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地微笑,只是眼中不易覺察地滲出一絲氣。
「螻蟻而已,徒逞口舌之利。」巴恩輕哼一聲,突然提高了音量︰「方公子,實在抱歉的很,在下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在這莊嚴的秋祭盛典上,褻瀆神靈的事,在下可做不來,得罪了!」
他這話不啻等于向眾人宣告,方岳希望他讓出這一場比武的勝利,而他則嚴詞拒絕。
全場嘩然。
巴恩輕搖折扇,似笑非笑看著方岳。只此一句,他相信方岳再難在方家立足,甚至于整個麥葉城,恐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而方岳此時已無暇顧及此事所產生的後果,因為他已覺出對方出手在即。這純是氣機上的反映,與雙方的實力修行無關。
巴恩若主動出手必是雷霆一擊,方岳處在絕對劣勢,實難抵擋,又豈會拱手讓出主動權?
「不用你讓,我來了!」
方岳狂喝一聲,面容卻靜若止水,似渾未受剛才言語的影響,在全場的驚呼聲中,竟騰空而起,猛向前沖,左手握弓擺于身後,右手一拳擊出,直取巴恩前胸。
這一拳看似倉促而發,卻是方岳趁與巴恩說話之機,已暗自調息聚氣,且他的傷勢絕沒有表面看得那般嚴重。直待發力之時,無數道旋氣像被牽引般向拳鋒迅捷匯集,凝成飄渺朦朧的一團,拳頭如同瞬間膨脹了數倍大小,帶著「嗤嗤」的破空嘯音,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凜然之勢。
這是自習成羊皮卷上的武技以來,方岳迄今為止發出的威力最大的一擊。
「飛蛾撲火,自不量力!」
巴恩凝立不動,嘴角溢出一絲譏笑,待方岳的拳鋒堪堪沾身之際,「什」地合上折扇,甚至有暇扇交左手,右手驀地伸出,化出無數交錯的掌影。
他的動作極快,然而圍在擂台四周觀戰的人中,即便有不少絲毫不會武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感覺頗為怪異。
「風影掌,去!」
巴恩口中呵叱道,無邊掌影最終化為清晰的一掌,直向方岳的拳鋒迎去。
這一掌巴恩未曾留手,「風影掌」與「迫風躡影」一樣,被他自詡為傍身的兩大武技,同階之中鮮有對手。顯然,巴恩不欲再拖延時間,抱著一擊而勝的想法全力出手。
「砰!」
拳掌相迎,在相隔半尺之遙,轟然炸開,「嗤嗤」四射的激流,將布在擂台邊緣的篝火堆擊滅了一小半,另有不少雖然沒滅,火堆亦被擊散。離得擂台較近的人,只覺耳邊如同響了一聲炸雷,震的心旌動搖,而一些修為較低或者沒有修為的人,更是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即便站的稍遠的人,亦是心頭狂跳。
如此激烈的對撞,即使如巴恩這樣的強者也無法保持鎮定自若的狀態,狂退數步,一抹訝色在臉上閃過。盡管有境界的巨大差距,方岳的舍命一擊仍讓他吃驚不小。
方岳更是不堪,身子如同一塊無根的碎石凌空向後拋飛,沿途灑下一蓬血珠,令人觸目驚心。
勝負昭然若揭,一切似乎已經結束,唯一的懸念就是方岳的傷勢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在踏階入境的高手面前,在被發揮到極致的的元力武技的強大壓力下,一切的技巧招式都是不堪一擊的玩笑,就像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女圭女圭,卻要挑戰一個成年人。
方岳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直接向擂台外拋去。在他拋落的方向上,密集的人群出現了騷動。內里的人要向旁躲閃,而外面的人又在向里擠望,兩下擁簇,混亂漸起。
然而這種紊亂的苗頭剛剛出現,便戛然而止。擂台上,出現了匪夷所思地一幕。
方岳在半空中即將越過擂台邊緣之時,身體忽地一頓,接著直直開始下墜。眾人一時看得目瞪口呆。
更詭異的是,方岳下墜的身體在某一剎那,竟蒙了一層彩芒,極似彩虹的顏色,一閃即逝。大部分人都把這當做是由于忽明忽暗火堆的影響,眼花所致,或者就是自己的錯覺。然而廣場內不乏類似方劍天林嘯宇這樣的絕頂強者,他們卻不做如是想,配合著突然下落的動作,均心中一凜︰在方岳的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撲通!」
方岳單腿跪地落到了擂台邊緣處,只差一分就會跌到台外。他右手撐地,支住有些搖晃的身子,左手依舊牢牢握住那張長弓。
「噗!」
一口鮮血再噴,方岳緩緩站起身子。有眼力絕佳者此時可以發現,方岳的臉頰並未如想象中慘白無色,卻赤紅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哈哈,痛快,痛快!巴恩小子,再來,再接我一箭!」
方岳仰天狂笑,血星四濺,隨即伸手從箭壺里抽出了僅余的一支羽箭,搭到弓弦之上,緩緩拉開,仿佛使盡了渾身的力量一般。
「不錯,不過沒跌出擂台已是你的造化,你以為你還有機會麼?」
巴恩面含不屑,語氣冰冷,「什」地打開折扇,然而他只搖了一下,卻再也搖不下去了。
一股令人戰栗的強橫勁力,透過指向他的箭簇,遙遙將他鎖定。似乎只要他稍有異動,這支普通的羽箭將攜驚天泣地之勢,瞬間壓至。
方岳仿佛變成了石像,保持著張弓的態勢,紋絲不動。神情平靜,配合著嘴角的血漬,至使人心寒。
弓還是那副弓,箭還是那支箭,方岳同樣還是方岳,為何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前後竟呈現出天壤之別?
巴恩雖然不明所以,但他已無暇顧及這些。豐厚的實戰經驗,使他在一霎那做出了自認為最保險的選擇。
他不能不動,否則面對方岳還在不斷激增的氣勢,他只有勢盡待敗一途,成為他人笑柄。
「迫風躡影——風盾!」
巴恩低喝一聲,折扇在胸前拂動,幻化出無數扇影,一扇變萬扇。每一扇都像是一只巨大的母蜘蛛,吐出絲絲銀芒,瞬息間在身前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銀網。
「嗤!」
方岳勁箭離弦,似若超越了時間空間的距離,縮地成寸般轉眼就到了巴恩的身前。
就在羽箭離弦的剎那,這張握在手里的長弓,竟匪夷所思地驀地化成細碎的粉塵,隨著一陣夜風飄散而去。而方岳雖然兩手空空,依然保持著射箭的姿勢,不曾稍移。
箭簇正撞風盾,無聲無息地向里攢入,每入一分便碎裂一分,直至寸寸碎裂,全箭盡沒。
忽地巴恩全身一震,「啪」的一聲,手中的折扇一分為二,身前銀芒頓消。緊接著他的左肩崩裂,一股血箭倏地射出,轟然倒地。
全場鴉雀無聲。
方岳有些步履蹣跚地走了過去,蹲在巴恩身前。
後者努力要坐起身子,試了一下頹然放棄。他的臉色蒼白,左肩那處如被炸開的核桃大小的創口,鮮血汩汩流出。
「方……方公子,你是怎麼做到的?」巴恩咳嗦一聲,嘴角溢出血跡。
「你小子先告訴我,奧莉薇婭是誰?」方岳此時的臉色不比巴恩強多少,但眼神中卻滲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
「她的來歷極為神秘,我……我只知道她和方姑最是要好。」巴恩又咳嗦兩聲。
「巴恩!方岳!」
身後傳來急促的召喚聲,方岳回頭一看,原是巴倩兒不知何時沖上了擂台,卻被十幾個黃衫武士攔住。以她的實力,這十幾個武士本攔不住她,但這畢竟是麥葉城最盛大的秋祭擂台,故不敢太過放肆。在擂台的另一側,作為司儀兼裁判長的林威正向這邊走來。
方岳揮揮手,示意武士們放行,隨即轉過臉,貌似輕松地說道︰「巴恩小子,說實話,這一局確實該你贏的。只是不知道是你時運不濟,還是我時來運轉,剛好我晉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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