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28章︰川上哀

作者 ︰ 李式微

梁薇與程安瑩為了擋飛濺的水花,揚臂在眼前一擋。定楮看時,看到吳青仁往洲上來,而梅祖芳正要縱身逃離。

程安瑩喝聲︰「休走!」輕輕盈盈向前奔了幾步,翩翩然好似一只粉蝶。梅祖芳身負重傷,不如她快。她一越過梅祖芳,便回身將短劍向他指出。

梅祖芳看到明晃晃的短劍之端,執劍的程安瑩眼波如流,微微發顫,那怯弱不勝的模樣亦如往昔,抱了一絲僥幸,向前邁了一步,柔聲道︰「程姑娘,你若還不解氣,那便殺了我……你是我心愛之人,若死在你的劍下,我才算無憾!」

程安瑩臉上一紅,唇邊噙了一絲苦笑,眉頭皺了一皺,抬眸向他後方望了一眼,便低頭不語。

梅祖芳正不解,忽覺後背上被打了一掌,令他身不由己向程安瑩的短劍上撲去……

這一掌正是吳青仁打的。他雙腳還未落于小洲之上,就向梁薇伸出手去。梁薇一心要躲開,然而空有一身精奇內力,卻不懂得如何施展。吳青仁的動作又何其快,伸手一抓便抓到了她的肩頭穴位上,梁薇身上一陣酸軟,身不由己地被他推到程方回身上,幾乎就在同時,發出一把毒針。

程方回生怕梁薇受傷,一手伸出搭在她肩上一拉,將之藏于自己身後,一手執劍挽起劍花,白光閃閃,將毒針擋落。

為了護住梁薇,他的動作難免滯後,沒有將那些毒刺盡數擋盡,有一根釘在他手背上,另一根在臉上劃了一下。好在這兩枝都由他揮劍擋了一擋,沒有什麼勁力,釘在手背上的也不甚深,他連忙拔了下來丟掉。也不知針上到底有沒有淬毒,但他見浸出的血仍是鮮紅,一時間也沒有什麼異樣之感,也就不甚在意。

而吳青仁這邊擋住程方回,那邊便在梅祖芳後背狠打一掌,令他撞向程安瑩的短劍。

短劍甚為鋒利,一劍便穿透了他瘦削不堪的胸膛,使他不由自主向程安瑩的方向跌了過去。程安瑩用一雙清亮的眼楮望著他,低聲問︰「你果然死而無憾嗎?」

梅祖芳遭利刃穿胸,哪里還能說得出話來!已知自己必死無疑,然而那一剎那,頭腦居然十分清明。想著自己浪費那麼心血與時間,煉成長藥、尋找完美佳人,卻要一死了之,心中著實不舍!程安瑩又在這時問他是否「無憾」……他當然有!

不必他回答,程安瑩已洞悉的答案,聲音仍是輕柔親昵,好似在責備自己的寵物,道︰「看看,你至死都要對我說謊……」梅祖芳長嘆一聲,也覺對她不起,笑了一下,閉上了眼楮。

吳青仁立時又抓住梅祖芳後衣襟一拉,看他果然死絕,丟棄一塊破抹布似地將他丟在地上。程方回也不在意,看程安瑩無事也就放心了,想要走過去將她護在身邊,可是動了一步,竟覺一股困意襲上頭腦,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此時此刻會發困?

岸上的蘭芷因看到,心中又氣又急,倒不為結義兄長,而是看不過吳青仁如此,立在岸上大罵︰「老賊,你竟當真殺了他……」

吳青仁「嘿嘿」一笑道︰「我已殺了他,你待怎樣?」

蘭芷因自知不是對手,盈盈立在溪邊,含笑道︰「我不能拿你怎樣,我大哥難道不能?」吳青仁听她提到松柏年,不禁變了臉色。蘭芷因在對岸看到,心中越發得意,冷哼一聲道︰「我可記得你被我大哥打得混身是傷時,向他跪地求饒,說是你縱算得了長生藥,再有百年的時間練功也及不上我大哥一根毫毛!我大哥顧念仙翁要用你,才不殺你,到這時既然已撕破臉了,你真以為你還有活路?!」

梁薇听到她說吳青仁向松柏年跪地求饒,禁不住冷聲道︰「你也有那樣的時候!」她曾在他身邊猶如驚弓之鳥,知道他也有那般時刻,便覺稱意。

吳青仁最是自大,雖然一直以來活得如陰溝里的老鼠,心中其實堅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為比皇帝更強大的人!當時跪地向松柏年相求,自己的解釋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心胸狹窄,內心自然深以為恨,一直等待時機報復!

蘭芷因對他的怪異稟性甚是了解,有意出言相激,吳青仁果然沉不住氣,還要裝出不在乎的樣子揉揉太陽穴,道︰「你懂什麼!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為天下之不能為之事!」

梁薇登時火大,怒聲道︰「你以為你是韓信!說這樣的話,好不要臉!」吳青仁瞪她一眼,又陰陰一笑,梁薇心內有些怕,但有程方回在,自覺無礙,哼了一聲將頭一扭。

吳青仁眼中冷光一閃,鐵扇揮出。程安瑩見狀,短劍向他手腕刺去,欲要阻住他的攻勢,也好幫哥哥一幫。誰知吳青仁這一扇,既無強勁的風,亦沒有向程方回攻去,「嗖」地一聲卻從扇片間飛出兩枚鐵片一樣的暗器,向著程方回與梁薇而去。

程安瑩短劍已出,再難收回,連忙高聲喊道︰「哥哥小心!」

程方回頭腦昏昏,見吳青仁揮扇連忙提劍要擋,然而身體好似熟睡剛醒,竟有些使不上力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中了毒!

梁薇見鐵片飛來,程方回又大為反常,也顧不上許多,提起一口氣,抓住程方回手中的劍向著鐵片一揮,同時狠狠向程方回身上撞了一下。

程方回給撞得向旁邊一個踉蹌,鐵片總算避開他的心胸,釘在他的手臂之上。梁薇亦以長劍揮中鐵片,只听「當」地一聲,長劍震顫不止,梁薇虎口一陣劇毒,抬起一看,已然裂開,血流不止。

程方回被鐵片擊中手臂,悶聲倒地,便昏死過去。程安瑩心內大駭,急于過去看一看哥哥到底如何,可是她一劍剛點到吳青仁的手腕,便被她回扇纏住。她武功自是不及他,一時間趕不過去,唯有喊道︰「哥哥,你沒事吧!哥哥,哥哥……」

吳青仁胸中正怒火沖沖,一心要大展神威,令眾人驚駭才罷,冷冷一笑道︰「他……哈哈,他中了劇毒,再無活路!」說著,竟棄了程安瑩,縱身前去。梁薇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飛起一腳將程方回踢到水中。

梁薇一抬頭對上吳青仁陰冷中透著得意的臉,瞬間想到自己那兩天的經歷,知道對于自己與程安瑩他必然會擒住了好生折磨,好顯示他的強大。于是立刻向還未回過神的程安瑩喊道︰「快逃到岸上,我去救他!」說著跳入水中,向程方回游去。

程安瑩不識水性,見梁薇「撲通」一跳,亦回轉過來,腳下一點,仗著一身高強輕功,掠水而過,來到岸上,緊盯著順流而去的程方回奔跑著。

蘭芷因見此情形,轉身便走。

薇、瑩兩人只顧救程方回,身後就算是有天大的危險也顧不上了,也不管吳青仁有沒有追來。

梁薇在水中飛快地游著,靠近了程方回,伸手出一只手臂將他攬住。正要將他拖至岸上,水流卻陡然間變急,她拼盡力氣,卻難以抵御,忙亂之中只有緊緊抓著程方回的手。

白浪翻涌,梁薇抵不住,喝了好幾口水,意識幾乎渙散,但透過水響,隱隱听到岸上程安瑩焦急、擔憂的呼喚,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拉住程方回。她漂流其中,只覺痛苦難言,在岸上的程安瑩看來更是觸目驚心,因為前方就有一個瀑布!

梁薇拉著程方回,看能看到的只有水浪,也不知漂到了哪里,只覺突然之間身不由己向一個深淵墜去。然而電光火石之間,又覺自己的手臂上被一條勁力堪比蟒蛇的東西卷住,往旁邊一扯,半邊身子便離開了水流。

感受到沒有再隨流而去,停了下來,便睜眼一看,只見自己掛在瀑布一側,一只手還拉著程方回,他了無生氣,昏迷未醒。再一抬頭,見自己的一只手臂被一條樹藤纏住,樹藤之端的山崖之上,救他們的人不是程安瑩而是郭川澤!

郭川澤方才甩出樹藤纏住他們,並將其扯離瀑布中心,顯然是用盡了平生功力,此時拉著兩人,手臂一直發顫。梁薇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下墜,不免害怕,顫聲道︰「郭川澤,就你一人嗎?」心想若是有其它人,也好合力救了自己與程方回。

郭川澤搖一搖頭,表情看起來很是痛苦,問︰「你很識水性吧……」

「是。」

「我對這些花過敏,難受得緊,已無力氣拉你上來……這山崖並不深,你就……」

梁薇因對火百合過敏,顯些死去,一听他說,細細一看,果然見他手上有一些紅點,連忙道︰「你快去找仙翁,就是他救得我!」說著低頭看去,果然見自己與程方回已離地不過二丈高,下面又有水潭,跳下去料想無事。

正在這時,忽然又听到程安瑩的呼喊,郭川澤便道︰「我放手了,趕去救程姑娘!你小心!」說著將手一松。

梁薇已有防備,甩掉臂上纏的樹藤,與程方回先後落入水中。水潭足夠深,梁薇墜入水中沒有踫到什麼礁石、水草,沒有受多余之傷。開始被水力回彈時,她便抱著程方回向水面浮去。有浮力的作用,她拖起程方回倒也輕松。然而游到水潭邊,要將其拖到岸上,就不得不大費力氣了。

終于,兩人都到了岸上,梁薇身心微松,要去喚醒程方回。一看他的臉,心內又驚又怕——只見他臉色蒼白中透青,嘴唇卻是烏紫,試一試他的鼻息,也是若有似無……

梁薇雙手發顫去拍他的臉,連聲喚︰「程哥哥,你醒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你快醒醒……」她虎口破裂,還流著血,沾在他慘白透青的臉上更是觸目。梁薇自己看了也怕,伸手要給他擦干淨,奈何她手上還流著血,自然是越擦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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