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12章︰紅與白

作者 ︰ 李式微

梁薇被吳青仁擄走之後,郭川澤帶著蘇賦雲以及其它人日夜兼程趕往仙島。

到得仙島,只見岸旁擺有大案,供有瓜果、香爐,許多人跪在那里,又是祝禱又是哭訴。蘇賦雲已經來過一次,知道如果走過沙灘與亂石頭堆踏進林子里,便極容易迷路。可是若是等在沙灘上,海島甚大,也不知吳青仁會帶著梁薇從哪里登島,遇見的希望很是渺茫。

郭川澤、郭岸行兄弟跟著周潛光見識過不少陣法,知道那些能教人迷路的林子都是依一定的陣法載種,破解之道不月兌那幾種。程方回與程安瑩又極為熟悉植物,但凡有植物在地方就一定不會迷失方向,所以這些人心里都存著一股自信,倒想風識一下仙島之上的林子到底有何奇異之處。眾人于是一起進林。

大陸上已是初冬,可是仙島之上卻好似盛夏,草木豐沛,夏花盛開,鳥鳴清脆,小鹿、白兔跳躍其間,偶爾還能看到仙鶴立在水邊,風景既優美又稀奇。眾人雖是心中焦急、擔憂,但身在其中也不免被美景吸引。

如此走了一陣子,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只是突然發現竟與其它人走散了。子靖、端綺、桑彪、郭湘婷還有童千姿還在一處,其它人連影子也看不到。

五人在林中找了一陣,一片茫然。童千姿嗅覺較其它人更靈敏一些,說是聞到花香,像是程家兄妹身上的味道。眾人于是跟著她走,卻找到一大蓬玫瑰。

那玫瑰生得極為茂盛,開得也甚是美麗,任是誰看到都會不由得駐足流連,然而五人本是為了找程家兄妹而來,不見那對美貌如花的兄妹,卻當真見到一蓬花,都是哭笑不得。好在花旁有一條清溪,眾人也渴了,便喝些水休息一陣,欣賞一下玫瑰,方才的路程也就不算白走。

端綺看到一朵半開的玫瑰甚是嬌艷,想到自己妹妹正值妙齡,恰似這玫瑰一般,只是落入奸人之手,也不知會遭到何種摧殘……一想到這一層,她就心如刀絞,恨天恨地起來。

子靖與姐姐一般,對英姿妹的擔心一直沒有放下,與桑彪分吃帶來的酥皮餡餅時,也能想到挑食的英姿妹最不喜歡這種餅,說是外面一層脆酥酥的皮兒太干,咽下去會劃破喉嚨,只肯吃一點里面的餡兒。可是,現在挑食的英姿妹在何處呢?

他盯著那塊餅忍不住嘆氣,卻听到一個聲音喚「子靖」。他沒有高深內力,也沒有敏銳听力,就只是對英姿妹的聲音萬分敏感,這聲音微乎其微,可是他自信自己听到了,猛地一轉頭,看到草叢里倒著一個人。

他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同時高呼一聲「英姿妹」奔了過去——那顆心居然沒有趁機從嘴里跳出來,實屬奇事!

眾人听聞,一起跑了過去。子靖抱起草叢里那個水濕的人兒一看,見果然是梁薇,再喊她一聲「英姿妹」,聲音里就帶了哭腔了。如此相遇,實在出人意料,眾人自是喜不自禁,將梁薇抱到陽光下,喂一些水給她,再以真氣推入。

梁薇喝了一些水,又覺得有暖流浸入身體流傳,一直抽搐緊張的身體漸漸被熨帖得溫暖平整,胸中一口冷氣舒出,悠悠醒轉。

她睜眼便看到子靖與端綺喜極而泣的臉,猶恐是夢,愣了一陣,待感覺到他們真實的懷抱,听到清晰的聲音,聞到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端綺見她如此,知道必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心疼地抱著她,溫言安慰︰「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梁薇痛哭過後,又是抽抽噎噎的啜泣,看一看端綺、又看一看子靖,再看一看桑彪、童千姿還有郭湘婷,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激動與委屈。

她這一世遭遇的最大磨難莫過于此,終于體會到大難不死之後與親人重逢的心情。從虛空踏到實地,才知穩穩站立原來是這樣舒服的姿態,唯覺看到的人物個個可愛,都想好好抱一抱。

她平復下來,哭哭啼啼地將眼見的人喊了一遍又一遍,又撒嬌說感覺自己餓壞了。眾人便將帶到島上的糕餅給她吃。她也沒心思挑食了,吃了兩塊,有了力氣,感覺像久離的靈魂終于又附體了一般。

眾人不免問起她的經歷,她講了一遍,又忍不住哭。不過這會兒的哭與之前已有極大的區別,有極大的撒嬌成分。

子靖听得心疼又憤怒,瞪著眼前的空氣,好似看到吳青仁似的,緊握自己的佩劍道︰「我一定得將這人碎尸萬段,替你出氣!」

說到最後,梁薇又怨起自己來,道︰「我當時太害怕了,就知道跑,沒有管救我的雜耍行的哥哥。回頭想了起來,跑回去找他們,卻找不到路了。唉,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端綺勸道︰「你當時若不及時跳水逃走,他們四人還要一邊護著你,一邊與他們三人周旋。你一月兌身,他們才能無所顧忌,全力與吳青仁相斗。」

童千姿也道︰「雜耍行那四個人,不是蘇賦雲的金蘭哥哥麼!他們若知道吳青仁曾對蘇賦雲打壞主意,也一定會殺了他,所以他們這一架雖然是因你而起,打得也不虧!」

這話說得有趣,梁薇釋懷許多,又道︰「我猜他們一定會贏!你們不知道,那個使雙刀的人有多神奇!他雲里垂下一條繩索,倒掛在繩索上揮著雙刀砍了下來……」她之前太心急,這些細節都沒講。

眾人听得驚奇,要听她細細講來。端綺見梁薇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便笑道︰「子靖、彪哥,你們去打兩只野兔來,咱們烤了兔肉邊吃邊講。」兩人應了一聲正要走,端綺卻又擔憂起來,道︰「若是在林中迷路可怎麼辦?」

端綺本想讓他們牽著繡線走,可是他們牽著一條繡線,還要顧及繡線不斷裂如何追趕野兔?

眾人一陣遲疑。梁薇見身旁那蓬玫瑰多半是紅色的,但其中也混著白色的,更是幾朵的花瓣是一半紅一半白的。她便指著道︰「你們看那幾朵花,一半紅一半白,好奇異!」

子靖扭頭看去,微笑道︰「你喜歡?」

「嗯。」

子靖便過去撿那種半白半紅的玫瑰摘了一把給她,梁薇拿在手里看一看、聞一聞,卻微笑著把花兒分成兩把,遞給子靖與桑彪道︰「你們不要走遠,把這花兒帶在身上。你們一路走一路灑花瓣,這花兒的花瓣一半白一半紅的,肯定不多見,那你們回來時,就可以尋著花瓣找到我們了!」

桑彪伸出大手接過花兒就覺得十分別扭,哭笑不得地道︰「想要不迷路,可以做記號,也可以撒石子……我們兩個大男人撒花瓣……這也……」

梁薇做個鬼臉,笑道︰「這叫浪漫!你們打了野兔,踏著玫瑰花瓣鋪成的路,一回來就見到我們,多溫馨甜蜜……」說到後面,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肉麻,神色忸怩起來。

郭湘婷一撇嘴道︰「就你歪主意多!」

子靖看梁薇蒼白臉上一片嬌羞的紅暈,心頭一熱,含笑將那把花兒別在腰後,與桑彪一起去了。

童千姿便就近撿一些柴,生起火來。端綺則從包袱里尋出梁薇的衣服,讓她到花叢里換了,將她換下來的衣服在溪水里洗過,架在火旁烘烤。

梁薇到溪邊去洗頭發。可怕的經歷給她造就的後遺癥就是格外能夠發現自己、他人還有這世界的美。比如,她濃黑的頭發如水草般隨著水流鋪展漂動,在她眼里美得不可思議……

她伸手理著頭發,感受著頭發的柔軟順滑,偶爾有玫瑰花瓣隨水在她眼前流過,耳中又听得到端綺與童千姿的說話聲,這一切太美好,美好得讓她傻瓜一樣地微笑個不停!

洗干淨了頭發,她用一根絲帶將頭發松松一挽,又采了一朵白玫瑰比在發上,害羞地問端綺好不好看。

端綺笑道︰「你戴紅色的好。」

梁薇便又折一枝紅玫瑰,一邊掰花刺一邊說︰「我還記得周雪桐說我長相寡淡,應該多穿戴些濃艷的顏色,映出幾分嬌艷。姐姐這麼說,那果然是紅色更配我啊!」

郭湘婷湊過去,依舊潑冷水道︰「才不配呢!」

梁薇心情極好,便親昵地問︰「那你說什麼顏色配我啊?」

她想了一陣,一時間也說不出,便道︰「……反正什麼顏色難看,那就是什麼顏色配你!」

梁薇厚臉色地道︰「我曉得,你的意思是我生得太美了,穿再難看的顏色都好看,是不是?」說得童千姿與端綺一陣笑。

郭湘婷也被氣笑了,啐道︰「呸、呸、呸,不知羞、不知羞!」

眾人一陣笑,明明是迷了路到這里,卻好似專門來郊游一般。等了一會兒,子靖與桑彪各提著一只野雞,一只野兔,拿衣服兜著野果,滿載而歸。眾人一邊吃,一邊將各自的經歷細細講來。吃飽喝足後,想到還不知其它人在何處,不免擔憂,一起在四處走走看看,細細查看周圍的環境。

梁薇登上一塊大石頭,舉目一望,只見山坡下一片胭脂色,便指著道︰「子靖,你看那是什麼花兒?」

子靖便也登上那石頭。石頭並不夠大,子靖便順手攬了她的腰,舉目一望道︰「那里是一片紅色的百合花。你喜歡嗎?我去猜來!」說著松開梁薇,跳下石頭。

梁薇慌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不喜歡那種花兒,你不要去。我喜歡玫瑰!」

子靖听她這麼一說,轉頭又去采玫瑰。梁薇心內一片甜蜜,站在石頭上,背著雙手,笑眯眯地等著。不過一會兒,子靖便折了幾枝玫瑰回來。梁薇接了過來,送到鼻端聞一聞那香味,與他並肩在石頭上坐了道︰「看到玫瑰,令我想起一個跟玫瑰有關的故事……」

子靖連忙道︰「那你講給你听。」

梁薇笑了笑,向頭頂一指道︰「這也是我從別處听來的,發生在天上那一世。說是一對有情人,男子去見女子,送了女子一枝玫瑰花——因為玫瑰花在天上那一世,象征愛情……」

子靖听到這里,心內一蕩,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玫瑰花上。拿著玫瑰花的手縴巧玲瓏,映著玫瑰顯得格外白皙瑩潤,令他忍不住想模一模,親一親……

雖然他方才還攬過她的腰,牽過她的手,可是這會兒,那只被情感控制的手剛一動,就被由理智控制的手握住了,生生阻止了這個念頭——他能夠分辨這個念頭與方才的區別,一個白,一個紅,紅色是危險的……

一抬頭,子靖已是一慣的笑容,問︰「男子送了女子玫瑰,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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