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08章︰手足情

作者 ︰ 李式微

郭湘婷不由得氣悶,甩開桑彪的手道︰「他內力都使不出來了,你也打不過……看我!」提起一口氣說到「我」,胸口猛然一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桑彪身體酸麻,一個撐不住,便靠著大門坐了下去,嘆了一聲向竹未離道︰「這位郭姑娘受了傷,她大哥臨走時,囑咐我照顧她。她什麼也不知道,就是嘴上不饒人,你殺了我,放了她吧……」

郭湘婷回頭向他一望,又氣又笑地道︰「他哪里敢殺我……我……我……」自己到底能如何,功夫高強打得過竹未離?還是竹未離因她身世顯赫,不敢殺她?人家連高麗王的孫子都敢偷來去煉藥,何況你郭湘婷!

「瞧瞧你們,年紀都這樣輕,中毒的中毒,受傷的受傷。要我殺你們,也是不忍心。郭姑娘,你果然將冰蟲髓藏了起來?若藏了起來,告訴我便罷!」

郭湘婷從他臉上也看不出怒容,心懷僥幸道︰「我哥哥將我送來這里,帶著冰蟲髓走了,你若要,找他去吧!」

「你哪個哥哥?」

「我大哥,郭川澤!」

竹未離微笑道︰「那你快叫他帶了冰蟲髓來,否則就可惜了你這如花容顏了……」說完長長一嘆。

郭湘婷只覺腦後一緊,並不敢肯定他的意思,偷眼望著他,試著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怎麼能叫他來呢!再說,我也受了傷,你應該自己去……」

竹未離冷笑幾聲,忽然出手卡住她的脖子道︰「只是受了傷?那不要緊,我讓你性命攸關,你自然就知道如何將你哥哥喚來!」

郭湘婷透不氣來,胸口更痛。幾乎就要窒息時,竹未離松手將她一推,她跌進桑彪懷里,掙扎幾下,總算又恢復神志。抬頭再去看竹未離,只覺得眼前是一個陰冷墨綠色影子,眼楮窄窄一痕,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她終于知道怕了!就像那次在山上被蛇咬傷,發現那是一條毒蛇之後,心里冷浸浸地不願意承認自己會死,卻已忍不住絕望起來……

竹未離俯,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柔柔地道︰「快去叫你哥哥,或你母親來,拿解藥與冰蟲髓來換你!」

郭湘婷瞪著一雙欲哭無淚的大眼楮,只得怯怯地道︰「我哥哥,我娘親都沒有冰蟲髓,我剛才騙你的……」

竹未離微微一頓,卻接著道︰「我已經信以為真了。誰讓你自作聰明,想要支開我,卻弄巧成拙。叫他們拿這兩樣東西來換你,否則你們兩個的小命就都沒了!」

郭湘婷更加欲哭無淚,直瞪了他半天,然後說︰「我要紙筆,寫個紙條……」

竹未離轉頭一望,見床頭的書桌上有筆墨紙硯,指了指道︰「去寫吧!」那語氣,好像答應了兒女去某處自在玩耍。

郭湘婷望了桑彪一眼,只見他一臉呆滯,正試圖站起來,卻是全無力氣。郭湘婷小小的身體顫抖著,強撐著過去寫。拿起筆來蘸墨,寫下一個「娘」字,忍不住哭了出來。竹未離像是沒有听到,走過去盯著他師傅的臉。那個死去的老人,安穩地坐著,仍是以往那副樣子,像是隨時都可以一伸懶腰,睜開眼楮一般……郭湘婷從來到這個小屋,看到這個像活人一樣的死人,只有那一刻,不再盼著他入土為安,而是趕緊活過來,給他這鬼弟子幾個耳光!教訓了他,也才好挽回自己的面子……

郭湘婷寫的幾個字,都被淚水打濕,只好換一張紙來寫。偷眼又去看竹未離,什麼也沒有看到,又趕緊轉過頭去。桑彪看她那樣子實在可憐,強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壓迫久了,酸而麻,困而痛。他強撐著只走了幾步,便又摔倒在地。

他轟然倒地的聲音嚇了郭湘婷一跳,低頭一看,只見桑彪正倒在自己腳邊。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可憐巴巴地,桑彪仰頭向她輕聲道︰「不怕……只管將你兄長、母親都招來……」

郭湘婷哭道︰「我不知道我娘親在哪?……她要是不來呢?」

「那也沒關系,你哥哥說過三天後來接你,等熬過這三天,也就好了……」

郭湘婷拿袖子抹掉臉上的淚水,寫了紙條,走到門口吹了一段調子。吹了一遍也不見動靜,只以為事到如今,連那只白尾雀也不管自己了!直哼了三四遍,終于白尾雀飛來了。她從自己衣服上系下一條布,將紙條系在雀腿之上,又將雀兒放走。

走回來之後,只見竹未離又在房間各處查看一番,對房內一個重傷一個中毒的人視若無睹。桑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靠著書桌坐了起來,大聲向竹未離道︰「郭姑娘受了傷,你給她煎一劑人參湯!她若是不好,對你也沒有好處!」

竹未離向他一瞥,冷笑道︰「拿到解藥之前,你們不死便好。」說完便走了出去。

郭湘婷望著門口他消失的地方,忽然一咬牙說︰「等到我哥哥來,一定把他碎尸萬段!」

桑彪將眼楮睜開一條小縫,看了她一眼便將頭別向一旁,也無力說話。

郭湘婷胸口好似插了一把刀,呼吸、說話都痛不可擋。盡管如此,她一見桑彪這個神情,也立即道︰「你想要怪我麼?你自己功夫不好,活該中毒!」任性的小孩犯了錯,搶先大哭好把自己置于委屈的境地。

桑彪再一次將眼楮睜開一條縫,望著她說︰「不是……我只是在想,薇薇妹子他們都在哪里……」

郭湘婷愣了愣,半晌才以微弱地幾乎听不到的聲音道︰「小呆子真好,至少現在還有人想著她……」

而她呢,她連她哥哥會不會如約來接她都不敢確定。她的兄弟姐妹心里又都裝了誰?

在先月客館,她終于如願以償看到了想看的熱鬧,待竹家的人離開後,忽然從湖水里泛起一股濃煙。那濃煙迅速地將整個先月客館罩住,幸免于難的那幾盞燈籠,也給濃煙一浸,便都滅掉了。

如此詭異的情形,郭湘婷不禁心生懼意,是周雪桐拉住她說︰「表妹不要怕,緊跟著表姐,我听得到,不就子夜影三人嗎?」

周雪桐牽著她的手,在客館內走來走去。她卻不知道周雪桐已在不知不覺間,將玉簪插在了她的發間。還說,濃煙里可能有毒,解下自己的面幕蒙在她臉上——周雪桐那件淡紫色外衣,也早已被她以怕郭湘婷怕冷為名,穿在了郭湘婷身上。

郭湘婷天真無知到眼看著她表姐拿出夜明珠,昏暗之中,夜明珠的光芒映著周雪桐的臉,桃子形的臉,上挑的桃花眼里一抹笑意,帶著三分天真。她歪一下頭,打量著郭湘婷的樣子,仿佛第一次發現,原來郭湘婷長得這樣好看……

然後周雪桐將夜明珠放在郭湘婷腰間,隨之一招「推窗送月」,便將她推出窗外。「通天索」喬固的長繩纏住了她的腰,她也還沒有醒悟。

子夜影三人,都認為她是周雪桐,已見識過周雪桐通天一般的本事,自然傾盡全力,完全不給郭湘婷喘息的機會。郭湘婷被人拉著跑,勉力在房頂點躍幾下,終于三人落在岸邊,猛力一扯,郭湘婷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撲落下去。曾無咎待郭湘婷撲來,直接一掌打去,劉雅正則躍起一伸手,摘下她頭上的青玉簪。

郭湘婷中了一掌,悶哼一聲摔在地上。緊接著,許多人追上來了。然而帶著一眾「黑斗篷」的郭川澤是為追周雪桐的,桑彪、郭岸行是為了尋找竹家姐妹,才追著蘭華劍來的。

郭川澤連忙奔過去抱起郭湘婷,手臂剛觸到她的身體,臉上便顯出驚異的神色。待拉開她的面幕,先是一閉眼輕輕「唉」了一聲,些許意料中的失望之後,才開始心疼。

郭岸行趕過來見竟是妹妹被打傷,頓時怒起,盯著三人道︰「我妹妹幾乎沒有練過武功,你們三人竟聯手向她下如此重手!」

三人一見是她,也都是一愣。喬固還要說什麼,曾無咎已搶先道︰「她們表姐妹一樣貨色,我那一掌也打她不死,該她受的!」說著給他二哥使了個眼色。

劉雅正立即扶了他大哥道︰「大哥,我們此行只為拿玉簪,拿到便走!」兩兄弟一左一右,架著不怎麼情願的喬固,立時飛奔而去。

郭岸行喝一聲︰「還敢走!」連忙追了上去。

郭湘婷模模糊糊地听到,忽然聰明起來了——二哥這哪里是為我受傷而生氣,根本就是又尋到了機會,要跟子夜影較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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