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 第55章 柴米油鹽醬醋茶

作者 ︰ 朵朵小可

盛筵,觥籌交錯。

胤禛全程表情凝重,太子視而不見,自斟自酌也樂得開懷。亦蕊精心準備的菜式,都沒能派上用場,選得淡雅絲竹管弦,只襯得場面更加冷清。亦蕊感受到席間莫名的壓力氣氛,嘗試地提了幾個話題,卻都被胤禛漠然地擋了回來。

太子離去時,拍了拍胤禛肩膀,意味深長地說︰「老四啊,你想想清楚也是對的。兄弟同心,齊力斷金嘛。」

在旁的亦蕊一字不漏地听了進去。她知道,與胤禛最交好的,比他小八歲的十三阿哥胤祥。胤祥的親額娘是包衣宮女章佳氏,一直未得進封,無資格撫養皇子。康熙有意將胤祥德妃撫養,但德妃心里只有胤禎,常常顧此失彼。胤祥又被送回阿哥所,由女乃娘照顧。兄弟倆雖非同母所生,經歷卻異常地雷同。在宮中時,兄弟倆志趣相投,關系融洽。亦蕊也常听胤禛提起二人在上書房學習或巡獵的趣事。太子胤礽倍受皇阿瑪疼愛,眾兄弟對他都是敬而遠之,且前兩年康熙出巡由胤礽代職時,胤禛不是還參了他的黨羽一本?怎麼這會,兄弟之間看似情深誼厚?

將太子恭送出四阿哥府,亦蕊月兌口而出︰「好奇怪的太子。」

胤禛背對著輕輕搖頭,說︰「很正常。」

亦蕊歪著頭,目送太子的儀仗消失在街角盡頭,百姓正陸續被解禁,說道︰「真的很奇怪。」她的肩膀被人輕輕扳過來,胤禛揚著陽光般的笑容,說︰「整整一百零七天了,你終于肯和我說話了嗎?」

時間真得可以消磨一切怨懟,由于亦蕊的擅言,惹得胤禛失去親王封號,她擔心胤禛余怒未消,不想見她。胤禛不來找亦蕊,不單是李氏的處置偏頗,更因為他在氣頭上傷害了她,內心愧疚。兩人都不敢向前邁一步,這場冷戰,居然持續了三個多月。

亦蕊滿臉緋紅,對他的牽掛又何止是一兩天,乍見那溫柔的笑容,心如兔跳。胤禛牽起她的手,走入四貝勒府。

太子浩浩儀仗拐出太保街時候,身處隊伍末端默默低頭走路的宮女,突然一個閃身,向解禁的人群跑去。扮成宮女的正是李氏,今夜胤禛派小成子告訴她,可以混在太子侍從隊伍中離開。小成子已用銀子打點好隊伍最末幾個宮婢,助她順利逃月兌。

李氏在人群中喘著氣,確認沒人跟了上來,尋到個茶攤,小做休憩。鄰座成大嚼著剛出爐的白面肉饅頭,李氏這才意識到一晚沒有進食,不由饑腸轆轆,模出個銅板,要了一個肉饅頭。燙手撲香的饅頭,讓人食欲大增,可當李氏咬第一口時,油膩惡心的感覺涌上心頭,她開始止不住地嘔著酸水。茶攤的老板娘是個熱心人,趕緊倒了杯溫水,扶她起身,說︰「這位夫人是有喜了吧?沒事沒事,吐完就好了。」

入府後,胤禛幾乎從未來看過她,服侍她的都是些小丫頭,而且還換了幾手人,對她的信期也不了解。懷孕一事,李氏心底已估模出七八分準頭,但她一心只想出府去找那個朝思暮想的男人。

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匆匆出府,李氏茫然了,她的男人,去哪找呢?一直以來,她只知他是宮中侍衛,其他事情一無所知。幾次追問姓名,他都笑而不答。也是,他並沒有給她過任何承諾,甚至清楚、絕情地說過不會帶走她。她卻一直放不下他,若說李怡琳生命中還有什麼人放在心上,就是那個不知名的男人。

就這樣回長沙找爹娘嗎?李氏苦笑道,她絕意要找到他。于是,神武門前大街,每日都出現一個翹首企盼的女人,焦急地從進進出出的宮人、侍衛中試圖尋找熟悉的身影。

李氏吃住都在前門大街太白樓,身上僅有的幾十兩銀子如流水般花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錢花完了,無處可去,夜間只能露宿街頭,甚至被幾人小流氓搶走了隨身行李。幸好被茶攤老板娘看到,願意收容她,讓她做些洗碗清潔的工作,夜晚宿在茶鋪幾張拼起來的長桌上。

一個月後,她兩手空空,蓬頭垢面又來到神武門前,淚水從焦灼的雙瞳中默默地流出,卻澆熄不了她內心的急燥。由于茶攤事忙,她已不能天天來神武門等待,只能隔三差五來看看。她撫著已輕微隆起的肚子,懷著胤禛的孩子,卻在這等待一個好似夢中才出現的男人。

話說四貝勒府,亦蕊正與凝秋燈下埋頭算賬。真是不當家不知油米貴,看著這每月不住向上竄的花銷,亦蕊的眉頭都皺出了細紋。她將賬本一推,堵氣道︰「不算了,不算了,算來算去,都是不夠。」

彩娟笑著給她斟了杯茶,說︰「小姐,消消氣。」

亦蕊扁嘴說︰「你看這幾個月下來,每月的花銷不得在五百兩以上啊,上月更是近八百兩。貝勒爺歲俸銀歲俸銀只有兩千五百兩,祿米兩千五百斛,就算加上些封賞,也不夠敗的。」

凝秋笑道︰「福晉,要不怎麼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呢?」

亦蕊說︰「你看兩百多張嘴等著吃飯,上次太子來府吃頓飯,就花了三十多兩,喏喏……」她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著賬薄上說︰「你看,這鴿子蛋也要一兩一個,合著當我吃了八百個鴿子蛋?」

凝秋、彩娟笑得直捂肚子。

亦蕊托著腮說︰「不成,這樣花錢如流水下去,坐吃山空。」

彩娟擦著眼眶里笑出的淚水說︰「奴婢還沒見過小姐為錢愁呢?」

亦蕊立直腰干,正經地說︰「那不一樣,我得替貝勒爺看著家。」

彩娟調皮地行了禮,唱道︰「是,福晉!」要知彩娟是亦蕊的娘家丫頭,從來都是稱她為小姐,這聲福晉,可讓亦蕊羞紅了臉。

凝秋笑道︰「福晉說的對,是該開源節流著。趙管事辦事有條不紊,但這花錢卻有些粗枝大葉。我們一起看看,哪些地方能省則省,總之,不能讓貝勒爺為此煩惱。」

亦蕊白一眼彩娟,說︰「凝秋說的才是正理,我們再看看。」

彩娟笑道︰「奴婢一看書就頭暈,還是給小姐沏壺好茶,做點點心去。」

亦蕊、凝秋重新拿起這三個月賬簿,細細查閱。

「咦?」亦蕊說,「凝秋,你來看。五月七日,鶴年堂,購長白山一等人參一斤,一百兩三十二兩。這里四月二十四日,鶴年堂,購長白山一等人參八兩,一百八十四兩。切不說同一家采購的半斤人參比一斤一參還貴,就說這十五日內,買兩次人參也不對啊。」

凝秋點點頭,說︰「福晉你看,府內祠堂的蘇拉已有兩名,上月又請了四名。小小一個家廟,平日就負責灑掃內外,每逢農歷初一、十五要擺供上香外,逢年過節及忌辰祭祖祀神。怎會用得六名蘇拉?且這四人中,有三人是揚州人氏,奴婢記得,趙管事也是揚州人。」

兩人細細盤點,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亦蕊不禁怒極,一拍桌子,說︰「這趙明,不知暗藏私吞了多少好處,真當四貝勒府是他的家聚寶盆了!」

凝秋也憤憤不平道︰「看他平常老實得很,怎麼私底下如此**!」

亦蕊拍拍腿,說︰「看來,我這個清閑福晉是做不成了!」

第二日,正卯時分,亦蕊端莊地坐在福熙樓上首。

等了一刻鐘的功夫,趙明匆忙趕來,恭順又討好地說︰「福晉這麼早傳奴才有何事?」

亦蕊笑道︰「早嗎?影響趙管家休息了嗎?」

趙明賠笑道︰「不早不早,奴才隨時听候福晉吩咐?」

亦蕊說︰「那就好。以後每日這個時辰,到福熙樓听候安排。」

趙明是內務府分派到府中管理官,居四品頂戴,平日在管事處听听各處事事務的回報,配合主子們籌謀重要的接待事宜,常借采購等事與商販喝喝茶、聊聊天,時間既容易打發又逍遙。見得亦蕊如此安排,穩重老練的他也不禁臉上抽搐了一下,但嘴里仍附聲道︰「是,福晉。」

「嗯!」亦蕊滿意地點點頭,說,「對了,過幾日是我娘家阿哥生日。我看最近你進了兩批長白山一等人參,拿上來我瞅瞅,若合用,送去就是了。」

趙明一楞,那人參實際上是買了兩次,一次他送給了提拔他進四貝勒府的內務府總管,另一次他只買了些人參切片充充樣子,而一半的銀子卻進了自己的腰包。現在,亦蕊要看人參,總不能將那些切片拿出來充數啊!想到此,趙明的額上不由沁出細細的汗珠。他硬著頭皮說︰「那兩枝人參都是一等參,奴才這就幫福晉送去府上便是了。奴才辦事,福晉大可放心。奴才這就去……」說罷,便想溜。

亦蕊喝道︰「慢,趙明!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說的一等參?」

趙明抬頭一看,凝秋正拿出個杉木匣,上面刻著「鶴年堂」的字樣。趙明腿一軟,便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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