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情悟 二十四误入歧途

作者 : 杜泽亚千里草

1

拉坎镇并不算大,从镇中心花园广场,到飘扬着中国国旗的中国边境检查站,驱车也不过10多公里。拉坎虽是个两国交界的地方,但神圣的国界无法割断,同地域百姓几乎完全一致的人文风情。竹楼、槟榔、大青树、凤尾竹,不分国界茂密地分布在山坡,坪坝间。江水、溪流,穿越两国国界绵延流淌。滋养着这块土地上的各族百姓。

拉坎是个多民族的边境小镇,镇上居民大都属于“边民”。他们往往通过县里或州立的旅游部门,交纳一定数额的过境手续费,填写简单的出境登记表,便可方便“出国”访亲会友。龙吉青来到拉坎小镇后两年间,龙吉老夫妇相继因病离世。回芒波寨为父母操办了隆重的葬礼后,依姆为青儿办了拉坎边民身份证。随后龙吉青搬进段府居住,生活陪伴在依姆身边。

工作之余,闲来无事的龙吉青,喜欢站在“华福小学”学校后操场的半山腰,凝神眺望山脚下流淌的漫洛江。江边郁郁葱葱的大青树上,鸟儿啁啾。空气里弥漫着夜来香花草的香气。有时隐约还能听到江水对岸传来的琴瑟声,看见江对岸中国边境线上红旗招展的边防检查站。若天气晴好,能很清晰地瞧见边检站桅杆顶端红旗上的那五颗星。那场景总会令青儿忆起幼年时,白沙谷峰镇汪家坳村小学操场土台子上,那面迎风飘扬的的五星红旗。

每天清晨,青儿都会跑步到江边,隔江眺望中国边防站的升旗仪式。每当此时,青儿胸中总会涌动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豪迈。最近,青儿在学校图书室翻到一本中国台湾学者编撰的名为《爱国是人的一种本能》的书。青儿很喜欢这本书,时常把它带在身边翻看。黄昏时分,青儿喜欢在铺满落叶的林中小道漫步。那一江碧水,风景迤逦。江边洒满金晖,沐浴的傣女们将筒裙系在腋下,随着入水的深度渐渐月兑去鲜艳的筒裙,盘在头上。夕阳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旋即会浮动起一片缤纷绚丽的云彩。

龙吉青工作刚满一个月,领到第一笔薪酬,就跑到镇上买来一台高倍望远镜。等日落时分校园安静下来,青儿一个人坐在山腰草坪上,端着望远镜痴痴遥望,江面上悬挂中国国旗的渔船。镜头里,江边中国边检站通道入口,穿着橄榄绿军装的武警士兵清晰可见。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女军官,英姿飒爽的模样煞是可爱。直到火红的夕阳,徐徐沉入江心,呆呆坐在江岸边沉思的龙吉青,才怅然如失的离开。

2

拉坎镇鳞次栉比的沿街店铺、摊位,半数以上经营玉石、翡翠之类优劣不等的商品。街头商铺经营的另一类商品是山间野生的草药。自然,期间也有不法商户为了谋取暴利,暗中经营鸦片、毒品。即将进ru千禧年,经过缅甸和周边各国政府艰苦卓绝的禁毒斗争,罂粟花的种植大面积消失。

拉坎镇周边山寨被迫挥刀砍光了田里的罂粟,让以往漫山的罂粟花变成了茶树、甘蔗林,但拉坎镇附近这片土地湿re多雨,天然适合种植鸦片,其他作物总像是在勉为其难地生长,收获时果实奚落且小得可怜。自从明令禁毒之后,镇上许多人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拉坎镇的经济生活大不如从前。“不能毒,只能赌了。”的**社会风气甚嚣尘上,赌场生意恍惚间成为拉动小镇经济的生力军。附近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若是有幸去赌场做工,总会兴高采烈好一阵子。赌场居高的月薪,在镇上算是很好的一份收入。

龙吉青住进段府老宅两月后,段七少时常欺瞒着依姆,开着段府那辆半旧的“得利卡”客货两用小车,让青儿将他的拐杖一并扔进车兜,带青儿到自家“天佑赌馆”巡视查看,玩掷筛子赌博。

在拉坎镇中心商业街广场,耸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八角木塔,名为“天佑塔”。塔底的三大间的竹木结构挑脚大厅,就是段七少开的赌场,赌场大厅的临街招牌上,一行中文,一行缅文:“天佑赌馆”。街对面是一家挂着中文招牌的“凤翔旅店”。这里位居小镇商业街的交汇处,数条街道依次排开,餐馆、客栈、大小赌场随处可见。大街上,肤色较白的是中国人,蜜色皮肤的是当地人,缅甸人则有瘦削硬朗的面部线条。街头不时能见到有拉着东南亚及中国赌客的人力三轮敞篷车,穿梭来往。

龙吉青第一次跨进赌场,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既兴奋又新奇。大厅里热闹非常。一张张排开的绿色桌面大桌上,铺着卡牌和筹码。耳边三教九流的人说着泰语、缅语,托着港台腔的中国东北话,乱糟糟响成一片。赌桌旁的年轻母亲们最为扎眼,留下几个两三岁的孩子在赌场里打闹,胡乱爬过桌椅木腿,揪住赌场门口的挡风帘子扯来扯去的玩耍。

自少时就混迹拉坎镇各大、小赌场的段七少,赌技自然不凡,赌大赢大,赌小赢小。几乎不见有输钱的时候,直看得青儿眼珠子直愣愣地,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有时,段七少还会留足买大烟膏的钱,将赢来的赌资分给青儿一小部分,撺掇十七岁的青儿也到赌桌上试试手气。不成想,青儿运气不佳,逢赌必输。生性好斗,倔强、不服输的青儿,咽不下这口气,愈挫愈勇。待赌技稍稍上涨,青儿拿赢来的钱,买了辆产自中国大陆的“大阳”摩托车。尝到点甜头,青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这赌桌上的博弈。月末只要发了薪水,青儿就往赌场跑。后来,在赌桌上输红了眼的龙吉青,在“段七少“怂恿下偷偷跑到地下钱庄,借高利贷狂赌。再后来,为了偿还巨额赌债,龙吉青铤而走险,加入了拉坎镇收购罂粟、贩卖鸦片的**团伙。

3

对青儿早已辞去工作,专门从事收购罂粟、贩卖鸦片违法营生,根本不知情的龙吉依姆,每日清晨仍喜欢隔竹楼二层的窗棂,眺望头戴白色摩托车头盔,骑在雪白车身上,身穿黑亮皮衣皮靴的青儿,沿田坝间的公路,风驰电掣离家远去的矫健身影。

逢雨天,趁青儿中午在家午休,依姆还会头戴斗笠,拿抹布将青儿的摩托车周身仔细擦洗,待车身被擦的锃亮,依姆才会端来温热的洗脸水,叫醒青儿,而后撑把大雨伞,送跨上摩托车上的青儿出段府大门。

不知是天意,还是老天硬是想给青儿本已多舛的命运,再施加一些凶险。青儿拿着第一次贩卖鸦片得来的钱,出境到澳门跑马场豪赌了一把。那料到竟赢了个钵满盆满。从澳门回到拉坎镇,龙吉青还清高利贷后,愈加频繁地出入拉坎镇的大小赌场,通宵豪赌。

待龙吉依姆发觉青儿沾染上赌博的嗜好,竭力劝阻时,为时已晚。痛心疾首的依姆,虽深谙青儿倔强不羁、我行我素的个性,还是强行将青儿带到芒波寨老家,让青儿跪在父母的坟茔前对天发誓,保证以后不再嗜赌。

在回拉坎镇途中,看着泪水满面的依姆,青儿一口答应以后会照依姆的话去做。可回拉坎镇不多时,架不住“段七少”三番五次的蛊惑,积习难改的青儿又成了“天佑赌馆”的常客。进而还因赌钱滋事,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一日傍晚,正坐在“天佑赌馆”赌桌上豪赌的青儿,忽被一双肥嘟嘟的肉手捏了后脖颈,转过脸来。青儿刚要发作,却见往日那茶楼老板娘一张粉面油光的胖脸,凑到跟前,杏眼圆整,怒目而视。

“嘁,真是活见鬼了,怎么那儿那儿都有你呀。好吧,还你钱,还你钱!”青儿嘴角叼着香烟,喷出一口香雾,在面前赌桌自己的份子钱中胡乱抓了一把,塞到那肥婆手里:“现今小爷有的是钱。欠你的,今天小爷连本带利还你。以后,你若再找我麻烦,小爷可对你不客气。”

看着青儿凶巴巴一张俊脸,那肥婆非但没动地方,转而抬臀挪腚一**坐在青儿面前的赌桌上,两条肥腿翘起铁钳般夹住青儿的腰部,撒泼耍赖乱嚷嚷说,前些日子青儿在茶楼白占她便宜。惹得围拢上来的赌客哄笑不止。

青儿一时难以月兑身,撇撇嘴唇,环臂抱胸问那肥婆:“你还想怎么?”

那肥婆笑言:“不如我们俩现在赌一把,你能赢我,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如果你输了呢……”那肥婆说着伸长脖梗,将胖脸凑到青儿耳旁,她脖颈上分量很重的金项链来回悠荡着,擦磨到青儿的耳廓,说话的音量依次递减:“我来镇上进货买些茶叶,今晚在对面旅店包了房,晚上我住那儿,不回家……”

不等青儿回话,那肥婆跳下,将赌桌上一副扑克牌抓到手中,飞快地洗起牌来。此刻,周围的看客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地水泄不通。青儿眼见没了退路,只得从钱夹子里拿出最后一叠缅币拍到桌案边:“赌就赌。不过,小爷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银两。”青儿身后有一“瘦猴脸”赌客起哄地嚷:“打电话让七少老婆、你的依姆姐姐,赶紧给你送钱来吧,龙吉青,我看今天……”“瘦猴脸”话没说完,只见青儿突转身,挥拳朝那人额头砸来,捂着变熊猫眼的左半边脸,那“瘦猴”连连倒退缩到人堆里,胡乱骂了一句:“龙吉青,你,你不敢赌就认输,干吗找老子撒气漂亮。”

那肥婆将一只雪白的肉手搭到青儿的肩上,羡慕地轻言道:“原来,小弟姓龙吉哦,难怪人长得这么干净白净,据说,镇上姓龙吉的人家祖上都是皇族,女孩个个小鸟依人,男孩个个玉树临风。血脉纯,后人自然精神。”

肥婆这句讨好的言语,听上去很是受用。青儿直了直身板,白衬衣外罩的黑绸缎坎肩紧箍着笔挺的腰身。青儿叼着支烟,开始码手里的扑克牌。扑克赌局以肥婆的“同花顺”完胜青儿“葫芦”。青儿被茶楼女老板挽着胳膊走出“天佑赌馆”时,已是子时,小镇上空星月惨淡,乌云密布。

4

黎明时分,拉坎镇上空电闪雷鸣,暴雨骤降。

从“凤翔旅店”出来,龙吉青看了一眼手脖子锃亮的“劳力士”腕表,时针正指向五点四十分。在街边餐馆草草用了早点后,青儿重新回到“天佑赌馆”

赌馆临街的大窗户灯火通明,通宵鏖战的赌客们此刻的喧嚣叫骂声仍不绝于耳。撩开赌馆门帘,一步夸进去的青儿,险些撞到立在门前一女子的身上。首先映入青儿眼帘的,是那一款百格长裙炫目的色彩。青儿抬起头,但见一双熟悉的明眸中从不曾有过的熊熊烈焰,迎面而来。龙吉依姆此时单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般的怒火:“青儿,你早把工作给辞了是吗?!”。

青儿从依姆呼出的热气中,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喝酒了。喝多了,就该回家休息。”言毕,青儿将挺拔的身躯斜靠在门框上,单手从牛仔裤里掏烟盒、火机。青儿叼在嘴角的香烟,还没来得及点燃,就被扑上前的依姆连同打火机一巴掌打落在地。紧接着,青儿脸上重重挨了依姆两记响亮的耳光。

青儿回到段府已是深夜,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段府后花园门廊下昏黄灯影里,穿黑亮防雨皮衣皮裤的青儿,将两个塞满衣物、简单日用品的行李箱,往“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捆扎。

早上在天佑赌馆当众挨了依姆两记耳光,觉得颜面丢尽的青儿,这会儿跟依姆赌气,非要搬出段府老宅。

挑脚竹楼依姆的卧房,床榻上一直辗转反侧,焦急等待青儿回家的依姆,听到青儿的摩托车声响,隔窗见门廊下收拾东西正欲离开的青儿。依姆顾不上穿鞋,抓了雨伞,光脚疾步跑下楼梯,冲进雨中。

倾盆如柱的雨水,向依姆肩头的雨伞左右开弓地猛烈冲撞,她的长发、睡裙瞬间湿透。等一路歪斜跑到门廊,扔了雨伞,挡在已跨上摩托车车座的青儿面前,水芙蓉般的龙吉依姆已哭成了泪人。

单手取下摩托车头盔,青儿甩了一下额前濡湿乌亮的头发,铁青着脸盯着依姆厉声道:“让开!”

青儿口中冷飕飕的两个字,让依姆噙在眼框里的泪水,更如开闸洪流般倾泻。依姆上前紧紧抓住青儿,双肩不停颤抖的呜咽哀求青儿:“青儿,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你若走了,留下姐姐一个人,在这府里可怎么活。”紧拽着青儿身侧拎头盔的一只手臂,依姆呜呜地啼哭,身体慢慢瘫软下去,跪坐在青儿腿边的地上。

看着脸上雨水、泪水横流的依姆,青儿心疼地跳下车,将依姆抱起来:“好了,好了。我不走,我不走。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以后再不要管我的事了。我都是18岁,是个大人了。用不着你时时处处,老管着我。”

依姆挂着水珠的光滑手臂攀援上来,紧紧抱住青儿的脖颈,口中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募然间就被青儿有力的嘴唇,封了口……。

段府后花园院,院门耳房窗棂下那条段府的守门黑背大狼狗,此刻正半蹲在台阶上,双目贼亮闪着凶光,冲门外“呲呲呲”吐着血红的舌头。墙根廊檐下阴暗处,一直靠墙站着,边抽水烟边偷窥外面动静的段府老女佣阿紫,隔着滂沱大雨的茫茫雨雾,瞧见依姆和青儿相拥的炙热激情,一时惊地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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