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冷酷 8、美丽的痛

作者 : 蒋偲昕

淡蓝色的风筝

又一季秋。天依旧蓝得透明,深远。虽说“小园香径独徘徊”,但我并无寂寥之意。看到被风托起的别人的风筝,耳边又想起他曾对挚爱风筝的我说过的话:“明年我还带你一块儿去放风筝。”他没给我保证。只有轻轻一句话。正如我们从未给过对方爱的宣誓,却又相守着一份没有语言文字的诺言一样,我信,他也信。但如今,他却失约了。我仰望上天,记忆的闸门再也关不住奔涌的激流。

刚进大学时,我和青云是全校仅有的两名学电机处理的女生。因为青云,在那次联欢会上我认识了明,那个高大而清秀的明和青云是中学时的校友。两人在学生会共事过两年,却因此做了很多年的朋友,联欢会的那个晚上,青云和明躲在餐厅的角落里低低地叙着闲话,而让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离主舞台不太远的一张小圆桌旁嗑着瓜子听一大群男孩女孩又唱又叫。

这样过了很久,明迈上舞台,随随便便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心不在焉地调了调吉他的弦。但只这么几下,餐厅里喧沸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

淙淙的吉他声开始在诺大的餐厅里流淌。最初是一曲《yHeartWillGOn》,悠扬低沉的曲调在明的指尖柔和地流动起来。除了琴声,听者和琴者都不敢闹出半点儿声响。一曲终了,大厅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动,似乎都沉醉在那绕梁不去的旋律中不愿醒来。当我惊觉曲子弹完了而大家仍在沉默的时候,我拼命的拍起手来。

然而,没有人响应我。一个也没有。

舞台上的明挑起眼帘,用很特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周围的人也都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知道我又犯傻了,这种时候掌声是最多余的。

接下来明好像是在开个人音乐会。听过的没听过的,各种各样的曲子都在明的手指下不断流出来。当一群女孩低低地和着琴声为他配唱《大海》的时候,一本厚厚的曲谱传到了我上。

旁边一个热心的男同学热心的告诉我:“在这上面选首爱听的曲子吧。每个人都选的,选中了就报个曲名儿,明每次都要弹一首曲子专门送给某个听琴的人,没准儿今天就选中你的呢。”我?我无意识的乱翻着手中的曲谱。明有可能送曲子给一个用掌声破坏他音乐氛围的小傻瓜吗?忽然,我的眼睛一亮。《风筝》!我是一个喜欢放风筝的女孩,爱屋及乌我也喜欢关于风筝的一切。我于是像被催眠了似的轻轻合上曲谱,轻轻地说我想听《风筝》。

我不知道明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只注意到他的手指略僵了一下。当厚厚的曲谱从我手上取走的时候,明开始第二次调弦,开始弹奏那首《风筝》。

我怔在座位上。今晚的幸运儿居然是我!我的眼光穿越在朋友身边的重重叠叠的人,落在明的那张清秀的脸上,他的眉毛略有一些轻微的蹙着,眼睛并不在看什么有形的物体,只是凝着一些淡淡的忧悒的伤感。一时间,我不知身之所在,仿佛只剩我与明在在柔美的《风筝》的曲调里对坐着……

明那时候是院报和院广播台的主编,我于是就经常写一些漂亮的小文章投上去。虽然我知道我与他的文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也常有得意之作被选用。他那时是中文系的汉语文讲坛的主要发起人,我于是破天荒地跑去听枯燥的汉语言。我还经常去参加有他在的第一个Party,跑去看有他参加的每一场蓝球赛——尽管他每次都只打十几分钟就下场来,但我还是会站在场外拼命地又喊又叫又跺脚。

我不相信我的追求明感觉不到,终于,一个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早晨,一封发自本校的信寄到我的手上。

信封里,装着一张淡蓝色的纸笺,美丽的线笺上有一行清秀大方的字:“喜欢《风筝》的女孩,是否愿意一起去野外放风筝?”

我高兴得简直就要发狂了!信没有署名,但我想他根本用不着署名——我知道与我一样喜欢风筝的那个人是谁。

放风筝的地点在学校的后山一片美丽的草坪,那是一片很美的地方,略显黄颜色的小草中长出一朵朵幽幽的野花,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摇晃着他们的小脑袋,我如约而至,一眼就看到草坪中间坐着的那个瘦高的男孩和他身边那只淡蓝色的蝴蝶风筝。

从那以后,每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学校的山那片草坪上都会留下我和明拿着风筝奔跑的身影和身后的那一串愉快的笑声。

有消息传出,学校要组织一次放风筝大赛——就在那片草坪上。我决定给明一个惊喜。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骑着单车到处买竹子,纸,颜料……我要亲手做一个风筝送给明。

终于,等到了风筝比赛的日子。早早的,我就抱着那只我苦苦熬了两个晚上做成的风筝到了学校的后山,坐在我和明经常坐的那片草坪上,明却似乎忘了今天的比赛,当参加风筝比赛的人陆陆续续的来的差不多了时,我那双焦渴的眼睛仍旧没有扑捉到明的身影。

我在草坪上傻傻的坐下一整天,当太阳也觉得太累该回家休息的时候,明还没出现。我开始为明担心,我飞快地跑回9号楼,然后疯狂的给明打电话。接电话的不是明,当我问到明的时候,对方以一种惊异的口气时我对我说:“你不知道明昨天已经走了吗?”“他去了什么地方?”“不知道,我们问了他,但他只是笑,我们也弄不清楚,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明为什么会领了毕业证收拾东西离开……”我不知道舍友们是如何将我弄到医院的。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阳光明媚的病房,高高吊着的点滴瓶子正不是紧不慢地向我的血管输入晶莹的液体。不知青云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又好像一宿无眠。

我定定地看着青云,待其他两个舍友出去以后,我依然定定的看着青云:告诉我怎么回事?青云。

泪水无声的爬满了青云美丽的脸,她摇头没吭声,我乏力的合上眼睛,别过脸去。一年以后,青云挡住了正前往图书馆的我。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盒子,告诉我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回到宿舍,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磁带,我满带疑惑的将带子插入录音机,谁知录音机里传出的竟然是明的声音:

彬: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应该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你。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你。

彬,我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三年前医生就告诉我,白血病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夺取去我的生命,所以,在遇到你以前,我一直在逃避着爱情,我把自己的爱寄托在那美丽的风筝上,可自从遇上了你,我发现我这只快要断线的风筝居然被你牢牢的抓住。

我以为可以这样子一直维持一去。但那天晚上青云找到我,她与我谈了很多。她说你是个很单纯很优秀的女孩子,她说你很痴情,请我不要伤害你。于是我下定决心,与其让你在哪一天接受我的死去的真实,不如在趁你还未陷入太深的时候接受无情的假象。

彬,我走了,那只淡蓝色的风筝做证,我是多么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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