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却有一画舫,在秦淮河上,名笙楼。
江湖上说笙楼是个好地方,寻花问柳,采花贼逛得不亦乐乎;朝廷中说笙楼是个特好的地方,收买人心,但凡有什么难做的买卖,到笙楼三两杯酒下肚,脂粉香一闻,没啥事不能解决。
可是——有好处,自然也少不了遗憾。话说,这笙楼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捧得却不是美丽妖娆婀娜多姿的女子,而是小倌,这便着实苦了那些不喜男色的人。
烟花三月,柳枝新芽,芳菲萌动。秦淮河畔大大小小靠着不少画舫,而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居中一艘。
舫有五层,灯火通明,火红的灯笼挂在画舫的每一个檐角之上,红色绸带随风起舞。若细看,便能看见画舫入口处书有两个烫金大字:笙楼。
三月的夜风依旧料峭,却丝毫阻碍不了笙楼中的热闹。
“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画舫五楼,身着锦袍的男子迷蒙着双眼,似靠非靠地挨着身边的另一人,怀中还尤自抱了个半空的酒坛子。那人推开他,看了看时辰,眉宇间也有些醉意,却依旧答道:
“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子时了。”
“哎!?快开始了!”似是才反应过来,那男子方才还混沌的眼中此时竟有了几丝清明,投向画舫中央舞台的眼神更是溢满了期待。
说到笙楼,人们津津乐道的自然少不了这笙楼的魁首。传言,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传言,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传言,他的舞只应天上有。
每月初一,这位魁首便会在这笙楼的第五层献舞,偏偏这五楼又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上的。就这样,这魁首的身价一直居高不下。
说到底也无非一个钱字,即便是天价,也总归有些人愿意花,就冲着他还是干净的身子。传言,至今还没有一个客人能与他单独相处。
可传言毕竟是传言,也不可尽信,因为此时这魁首的房里就有一位客人。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没有过多的东西,唯窗边置放着一把古琴,琴边香炉中飘出袅袅青烟。墙边一张软榻,淡色的纱帐被风轻轻撩起。房中淡淡的檀香混着茶香,出奇的好闻,没有丝毫的脂粉气,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笙楼魁首的房间。
居中还有一张桃木桌,两把小凳,此刻正有两人面对面端坐。
男子一袭火红色长袍,红纱蒙面,看不见相貌,唯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无喜无悲,冷冷清清地盯着桌上的一局棋。
棋已下到了尾声,男子双眉似蹙非蹙,半晌后,纤细的指尖执起一颗黑子,缓缓落下。
“阿笙,子时将到,你今晚也要去么?”坐在对面的男子一身黑色锦袍,出奇的华丽高贵,只见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已上了中天。
“该你了。”梦笙并没有多言,声音也如人般清冷,嗓音却是出奇的好听,令人闻之难忘。
萧亦景微微一愣,心中已知晓了答案,眸中闪过浓浓不舍。他与梦笙相处也只有这一月一次的初一罢了。从他来,到子时,一刻也不能多待。
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残局,萧亦景不觉微微苦笑。刚执起的棋子又被放下:
“我输了,阿笙棋艺当真冠绝天下!”
“王爷谬赞,当知一山还比一山高。”梦笙颔首起身,对着萧亦景轻轻施了一礼,“子时已到,梦笙告退,王爷请自便。”语罢,竟是一刻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萧亦景一诧,脑子尚来不及反应,手却已经抓住了那人的手,两人均是一愣。
梦笙转身抽出手,就听萧亦景道:“阿笙,随我走可好?”
“王爷,我是男子。”梦笙仿佛只是陈述着事实,脸上表情未变。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看得萧亦景心若擂鼓,仿佛自己亵渎了这高洁的人儿。
“我知道。”
“你也是男子。”
“我知道!”
“你还是王爷。”
“那又如何!那些达官贵人,不也一样有很多男姬么……”话音未落,萧亦景猛地意识到什么,立马住口,却是已经来不及,那话已一字不落的入了某人的耳。
只得小心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却只见梦笙双眸依旧冷清,毫无波澜,而这样的梦笙恰恰更让他心惊:“不是!阿笙我不是说你是……”
“王爷,时辰已晚,若不观舞,就请回王府吧!”梦笙打断他的解释,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萧亦景伸出的手僵在空气中,三月春风从窗口灌进,比任何时候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