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蓦地一声酒杯碎裂声,飞溅而起的碎片划过跪在地上的侍卫脸颊,一条血痕乍开,那侍卫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低头承受着主子的怒气。
三皇子怒极反笑:“好好好,平日里尾巴翘上了天,真是事到临头却没半点能耐,本王养你们还有何用?!”
“殿下息怒,且先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坐在桌旁的柳牵情凤眸微冷,“将你所知之事细细道来。”
“是!布在昴州的线人回报,昨夜望雷山庄雷音钟鸣响,是立继承人的十二声响。几个时辰后便传来消息,说是此次新任少庄主不同寻常,其试炼所应之物竟是……”那侍卫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三皇子,才低声道,“流云绘。”
“既已定下继承人,说明那个少庄主已取得流云绘,可是如此?”
“正是,那少庄主正是当众拿出流云绘,经庄中三位长老验证无误后方才鸣钟致礼。”
柳牵情沉吟:“可知那少庄主是谁否?”
侍卫的头更加低了:“线报回复,新任少庄主名叫况风华。”
“况风华?”柳牵情凝眉思索,“在下却是不曾听闻望雷山庄中有这么一位墨君。”
“据查,这况风华十三年前便已得到墨君之号,月前方才得到庄中承认成为少庄主人选之一。”
三皇子忽地冷笑出声:“十三年前便已是墨君,为何到现在才知此事?”他语气冰冷,杀意隐现。
那侍卫身体一僵,更是不敢抬头:“只因那、那况风华……是个女子……望雷山庄一直引以为耻,严令庄中之人不能泄露此事。”
“女、女子?!”
三皇子陡然起身,却不知要说什么,便看向柳牵情。柳牵情眉梢一抬,面上讶异之色竟未掩住,怔了一怔方道:“那流云绘如今是在望雷山庄?”
“以属下所知……”侍卫迟疑一下,“应是如此。”
三皇子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却听门外一人恭敬道:“殿下,时辰已到,应姑娘已在外头等候。”
“……请应姑娘稍候,本王即刻就到。”三皇子转头看着业已起身的柳牵情,“化城寺向来不接待外客,此次祈福,便请先生留守长凭府。府中之事,无论大小,但凭先生一意裁决即可。”
柳牵情躬身一礼:“殿下放心,此间事在下皆会留意,愿殿下祈福之行顺畅。”
“嗯……烨州的动向……”
三皇子语意模糊,便是那跪在桌前的侍卫也未听清他所说为何,柳牵情却是会意颔首,仍是一句:“殿下放心。”
三皇子点点头,再不多言,大踏步出了内室。
柳牵情眸光微微扫过那侍卫,嘴角一勾,也跟着走出去。
长凭府外早已排出长长的纵队,马嘶旗动,穿甲执戈的兵士护卫左右。门前虽是队伍壮观,却并不喧闹,原本还有一两个胆大想看热闹的,也早被府中护卫驱赶离开,整条街道上竟见不到一个行人。
叶曼青跟在应残秋身边,刚走到堂前,便见三皇子和柳牵情快步自另一条路走来。
“累两位姑娘久等了,本王惭愧。”
应残秋屈身行礼:“王爷太客气了。”
“应姑娘此次出游本王却不能相陪,实是憾事,唯有下次再邀姑娘同游了,还望姑娘到时莫推辞。”三皇子双目如鹰盯视着应残秋。
应残秋垂首道:“王爷相请,残秋荣幸之至。”
三皇子满意一笑,抬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应残秋自是推辞,他便当先行去。出了府,三皇子径自走向队伍最前方的赤红骏马。柳牵情带应残秋二人走到后头暗色朱漆雕花马车,抬手招来一个褐衣银甲侍卫。
“此次出行,便有廖侍卫全权负责。”柳牵情微笑道,“廖侍卫和应姑娘也是认识的吧?”
那人翻身下马:“正是,属下见过应姑娘。”
“廖侍卫不必多礼。”
叶曼青注目看去,正巧那人抬起头来,这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惊。
应残秋蹙眉:“曼青,怎么了?”
“两位……可是相识?”柳牵情眉目一动。
叶曼青赶忙低头,脸上红晕漫起:“是、是我没见过世面……”
“柳先生恕罪,属下见这位姑娘貌美,一时……”
柳牵情和应残秋对视一眼,忽地一笑:“爱美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时辰不早,两位姑娘请上车吧。”
叶曼青和应残秋依言钻进马车,内里布置华贵非常,锦绣布幔环绕,香薰袅袅。叶曼青方坐定,便听柳牵情在车外道:“在下祝两位姑娘一路顺风,早日归……”最后一字他说得很轻,叶曼青听不真切,只见应残秋面色一肃,语声微冷:“多谢先生吉言。”
马车忽地一晃,车轱转动,队伍便已开拔出行。
叶曼青微微撩起一侧帘子,车前不过几尺处那廖侍卫高坐马上,有意无意地侧头看来。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不过几息,廖侍卫便转过头去。叶曼青放下帘子,却是笑了起来。
“曼青,你在笑什么?”
“哦,我是想到要出城玩,喜不自禁。”
应残秋眼神微黯,转开头去:“你欢喜就好……”
欢喜?是啊,真真想不到这样都能让她撞见。好一个“大头领”,好一个“廖侍卫”……真是有趣,这三皇子暗地里捉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是要做什么?叶曼青捏着手指,不知道、那个刘东伤好了么,还有那个“聪明的”魏老三……她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应残秋,果然,当初她和木怀彦关于那些匪徒是利用青楼作掩护的猜测证实了。那三皇子平日目中无人,独独对应残秋客气有礼,想来也是有这一层关系的。
她这个“阿姐”还真是神秘啊……那她就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次“出游”他们又要玩出什么把戏!
****
离境站在高高的崖石上,山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袍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裹挟起来般。他当风而立,眯着眼看向远处暗灰色的天际,红润的双唇缓缓勾出一抹笑。
“来了。”
一道雪白的身影似银色闪电般疾掠而来,转眼便已到身前。却是一只两翅展开足有丈余的白色巨鸟,只见那巨鸟在空中一个盘旋,刚刚好落在离境所站的巨石上。
“东西呢?”
巨鸟斜睨离境一眼,伸出一只脚爪。那暗金色的爪子轻轻一松,登时掉下一个拳头大的小布包。离境笑道:“况风华果然守信诺——”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巨鸟挥翅一扇,刚猛的劲风凭空袭来,离境一个不察竟被吹得后退三步,若是他根基再差点,这么一下就得滚下巨石了。在巨鸟那双耀金色的利眸冷冷盯视下,离境竟觉得背生寒意,当下一礼:“失礼了,现在该叫少庄主才是。”
巨鸟这才转开眼睛,拢拢翅膀,忽然一个飞扑就往崖下栽去。几息之后,那白色的身影便已在数十丈开外,展翅飞翔下,便消失在天边的云层中。
离境嘘了口气:“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鸟……”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包,打开看了一眼便又扎起,跃身跳下巨石,“东西在这,楚兄你现在可以收剑了么?”
一身玄色劲装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自山石的角落中走出,双目空茫彷佛透过离境看向远处:“拿来。”
离境手腕一翻,那布包便射向楚南漠,堪堪被他接住。他看也不看一眼,便将布包收入怀中,脚下一点,转身便要走。
“楚兄若是要去寻叶姑娘的话,怕是要加快脚程了。”猎猎山风吹得发丝飘扬,离境神色莫名,“按时间来算,叶姑娘现在已在出城的路上了。”
楚南漠身形一顿,脊背微紧,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射而出。过了一会儿,风中低哑的嗓音才缓缓飘落:“多谢。”
离境望着已成黑点的楚南漠,唇边笑意模糊难辨。他伸出右手,闭眼感受风向。半晌,便自石下取出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手指灵巧地解开线绳,不一会儿,那风筝便高高地飞在空中。见高度已是不差,离境手指一弹,震断线绳,那断线的风筝便随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多时,便已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