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羿问 第六章 羞涩童妍

作者 : 魏兰霞

倚萩璇在心中默念着师父的话,心中忽得飘过来一阵回忆:那还是在三年前,天有些灰蒙蒙,风声呜咽,像是在哭泣。

“师父,救不活他了吗?”倚萩璇望床上虚弱的男孩,“他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她的眼角有些湿,仿佛眼前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男孩曾在她生命中走过一段很远的路程。

“璇儿,为师已保住他的命,只是要想他苏醒的话,还要靠他自己。”那是师父第一次唤她璇儿,也是师父第一次这么无奈,让心事重重布满沧桑的面孔。

男孩约模七八岁,似乎要比倚萩璇小一些,或许又是太虚弱的缘故。惨白的面容还刻写着痛苦,这张憔悴的、不堪的、纠结的、与小小年纪不相称的脸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风压低了声音,不住地抽泣。

“这样吧,我将他交给我的师兄,请他帮帮忙,或许……”修惠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或许,隐子师兄有办法,可以让他醒过来。”

虽然有些不舍,还有些不放心,但倚萩璇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天大地大,幻化众生,一切皆有,一切皆无。是有是无?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师父的声音带着叹息。

她只管不住地点头,怎料到点头的瞬间,眼泪就吧嗒落了下来,连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那泪水,落在她握着男孩冰冷手心的、自己那温柔的手背上……

“好徒儿,你怎么了?”修惠子看出了徒弟的异样。

“啊?”倚萩璇回过神了,发现自己竟流下了泪水,她一面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啊!”说着,忙拭去泪水,一面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俭莽未曾听懂修惠子的话,又见萩璇姑娘伤感的样子,也不好问话。

修惠子也不敢多问,怕她哭得厉害,只好回过头与俭莽对话:“俭莽,既然人家救了你,你就该好好活着,不要让人家失望啦!若你想答谢人家呢,大可不必,说实话,她不多这声‘谢’;若你想解救人家哪,人家也用不着你,你也救不了。”说着得意洋洋掳了一下胡子。

“多谢惠子先生!”俭莽恍然大悟,“我懂了,我懂了。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说着,他拱手鞠了一躬。

修惠子只是乐呵呵地笑,不忘斜眼瞄一下徒弟,倚萩璇发现了,淡淡一笑,上前为师父斟酒,修惠子连忙不去瞧她,对着俭莽笑。

正道是:尘虑萦心,轻抚无声冷风秋瑟;青华满鬓,羞看形色苦雨曲折。

第二天清早,甘茗竹林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出迷离的光线,竹叶发出簌簌的细响声,鸟儿一声长一声短,吱吱喳喳地叫。

“师父。”倚萩璇轻轻在修惠子耳旁道。

见师父没有反映,又提高音量叫了几声,并推推他。

倚萩璇看着打呼噜的修惠子,见他眉毛轻微颤了下,知道师父在装睡,便拿着她的小辫子,用发端挠挠师父。

修惠子猛得一个哈欠,揉揉眼圈,睁开眼睛,不耐烦地一句:“我说你个小丫头,你干嘛呢?好端端的,你打扰人家的好梦?”

倚萩璇抿嘴直笑:“师父,您老啊,醒着却不理人,是不是太不够情面啦?”

“你……”见被识穿,修惠子只好道,“什么事啊?”

“师父,你看那人来了好些天了,一直都不肯走哇。难不成你要收他为徒啊?”倚萩璇试探着。

修惠子装作不解:“我说你什么意思?”

倚萩璇装作委屈道:“师父您说过只收我一个徒弟的。您若收他为徒,他辈分比我小,可年龄又比我大,那我是称呼他师兄好,还是师弟好?”

修惠子只是假装听不懂:“你说的那人时谁啊?”

“俭大哥啊。”倚萩璇小心翼翼的说。

“哟哎,他怎么成了你的俭大哥啦?”修惠子取笑道。

“他比我整整大了十一岁啊,我总不能叫他大叔吧?”倚萩璇也毫不示弱。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修惠子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这点小心思了。所以呢……”说着摇着头,抚过他乱腾腾的胡子。

“我早就收他为老夫的伙计兼护卫啦!”修惠子得意洋洋道,“我药仙虽医术高明,但却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也要个人保护吧!”

“啊?”倚萩璇吃了一惊,“您这样啊?”

“惠子师傅,我刚从山上砍来一些柴。”门外俭莽背着一捆柴火,站在门口道。

倚萩璇回头,俭莽对她微微一笑,她不好意思回过头,修惠子倒乐呵呵,“俭莽你来啦,辛苦啦!把它们都放进柴房吧!”

“好的,惠子先生。”俭莽爽朗地答道。

待蒋莽走后,倚萩璇凑到师父跟前轻声说:“师父,您让他做活计,是不是?”

“哎哟呀,亲徒儿,我不会委屈他的。”修惠子打开酒葫芦的塞子,“你放心,我会传授给他一些剑法心诀,并教他一些独门秘术,这小子天资不错,内力深厚,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啊,师父。”倚萩璇眼神有些怯。

“你以为,你心里想着什么师父会不知道。”修惠子说完喝了口酒。

修惠子把塞子一塞,“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他兼职做活计也不错嘛!”

“师父!”倚萩璇暖暖一笑。

再说那伡远把师徒两个送达竹林后,虽很念念不舍,但仍需奉命折回,于是快马加鞭,火速赶往沐仁城,六天便达径云阁,那已是十二月初七的傍晚。

天色暗了,空中的墨色云团以一种龙鳞片状堆积,风呼啦呼啦作响,好似龙的咆哮。

径思思一副紧张的样子走了过来,“姐姐,你看到月儿了吗?”

侧鸠鞠正在细看从腰间抽出的弯刀,一听到径思思急切的声音便一下将刀插入刀鞘。

“怎们了?妹妹。”她关心地问,请径思思坐下来慢慢讲。

“姐姐,刚才还在的,怎料吃完饭,月儿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问了伊儿她也说没见着。”径思思愁得坐立不安。

“姐姐,你可曾看见她?”她眼圈已经红了。

“妹妹,你再好好想想,或许她溜到什么地方去玩了吧?”侧鸠鞠的手轻轻搭在径思思的肩上,很关心地问。

“可是径家上下我都找遍了?难不成又让她溜到外面去了?”想到着,径思思又急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老是爱闯祸啊?”她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也许……”侧鸠鞠浅浅一笑。

“姐姐,你知道她在哪儿?”径思思忙追问。

“报告夫人!”只听门外一个仆人的声音。

“进来!”侧鸠鞠道,又转向径思思,“妹妹请放心。”

这时仆人已经走进来了,“夫人,修惠子师傅以及他徒儿已被安全送达甘茗竹林。”

“好!下去吧。并向伡远转达我的谢意。”侧鸠鞠雍容大度。

“是夫人,小的告退。”说完那人便起身走了。

“姐姐。”径思思轻轻握住侧鸠鞠的手,心里仍不踏实。

侧鸠鞠轻拍径思思的手,眼里一片慈祥的笑意,“也许,月儿是去找栾儿了?”

“啊?”径思思先是一愣,然后不禁笑了起来,“这倒是可能。”她又责备自己的女儿,“这丫头!”

后山的风吹得落叶满是一地,寒禁院里幽幽透着暗黄的灯光。外层明室里面的看守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提防着。这时一个小鬼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闪现。

“什么人?”一个大胡子的看守道。

“各位大爷好!”一个玲珑小巧的身形出现在院门口。

大胡子看守瞪大眼看着那小鬼。只见来人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长得俏眉俏眼,身着粗布棉袄,头扎两个芙蓉包,小脚掂着,一副鬼鬼祟祟样。

“送饭的仮婆婆今儿个病了,我是她外孙女仮小小,来给径栾少爷送饭的。”彻如月装扮成送饭的小丫头,手里提着个三层的杕鸠栾木制器具。

“没听说仮婆婆有个外孙女啊?”一个瘦不拉几的看守疑惑道。

“仮婆婆没跟大爷们讲过?”彻如月倒没被吓到,小嘴很是伶俐,“这让我很伤心啊。嗐!我不过是个下人的孩子,也不值得一提。”

“各位差爷们,今儿个我仮小小来了,还请您们记下。”她眨巴着眼,不好意思地笑,“往后人家见了我,我也好说曾在径家做过活啊!”

“好!”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看守相信了她,“你把东西交给我,检查无误后帮你送过去。”说着一手拿个过彻如月手的器具,打开层层盒子,取出饭菜,用银针试了下,又自己尝了尝,却不让彻如月进门。

彻如月心里想:“这帮家伙真麻烦!”她仍笑笑:“夫人叫我亲手送给少爷……”

“你胡说!老爷吩咐过的,谁都不能见少爷!连老爷的亲妹妹和贵夫人都不曾进入!更何况……你!”那个大胡子的看守严厉喝道,把她吓了一跳。

“你是谁?”又有一个灰不拉秋的看守问道。

彻如月急了,心想:“这群混蛋!竟然拦我。那舅舅还真是……”

“你是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混进了径家!”没等她想完,大胡子的看守又呵斥道。

“我……我是彻家小姐遣派来的。”她急中生智,忙道:“如月小姐叫我来给……给少爷,看看伤,为他,敷……敷药。”

“哦?”那个大胡子仍盯着她看,她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但她仍不退缩,装作吓哭了的样子道:“我……我不成功的话,小姐会……会……呜呜,求各位大爷行行好!”

听完她的话,里面的看守都讨论起来,她只管低着头装哭,耳朵竖起来听。

“又是彻家的那为小姐!”一个人有些畏惧。

“真是的!把我们少爷害了不够,还要害别人吗?”一个人有些气愤。

“不管怎样,绝不能放这小丫鬟进去。”一个人立场坚定。

“算了,放她进去吧,下人也不容易。”一个有些同情。

……

彻如月听着,想趁乱冲进去,但眼睛一瞟,只见一帮五大三粗的看守守着里面的铁栏,只好作罢。

正在这时,传来一句温柔的声音:“月儿,你果真在这儿!”

看守们一看,是老爷的妹妹,后面还跟着贵夫人,立即整好队伍,恭恭敬敬地迎候。

彻如月一阵紧张,心想:“娘怎么找着我了?这下该怎么办呢?”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月儿。”径思思蹲子抚模女儿的脸蛋,“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好不好?”

“我……只是,”彻如月吱吱呜呜,竟然真哭了,“想……想念,径栾哥哥了……呜……”

看守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假扮丫鬟的彻家小姐,说不出话来,感觉不可思议。

侧鸠鞠点头向看守们示意,“不好意思,打扰了。”

“夫人,您这是哪里话。”看守们忙推辞。

侧鸠鞠微微一笑,又转身轻轻说了句:“妹妹、月儿,我们走吧。”

径思思则用她细细纤长的手指轻轻滑了一下彻如月的鼻梁,“月儿,以后不许这样了。乖。”

径思思和侧鸠鞠拉着彻如月的手欲要离开,怎料彻如月执意不肯离去,她哭着朝寒禁院内喊:“径栾哥哥!你在里面好吗?”

“径栾哥哥!你的伤还疼吗?”

“径栾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啊?”

在场的人看了都于心不忍,径思思和侧鸠鞠只好拉着彻如月走。

“娘,舅母,我不走,我不走!”

“径栾哥哥!”

“小月牙很想你!”

“径栾哥哥!径栾哥哥!”

……

看守们心里都过意不去,但也只好看着彻如月被径思思和侧鸠鞠拖走离开。

天真伤感的声音在后山上空回响,夹杂着风声的喧嚣,那童稚的声音很好听,像破碎的琉璃珠闪耀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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