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羿问 第一章 风声笑谈(上)

作者 : 魏兰霞

冬初,便有纷纷扬扬的大雪,如片片仙羽遗落,将原本人杰地灵的“沐仁城”湮没在一片寂静之中。

这年冬天,阳光似乎并不眷恋这片繁华祥和之地,城中比往年都要阴冷潮湿些。也不知是何故,城里飞来许多乌鸦,在空中盘旋,或停在青砖墨瓦的屋檐间,或停在枯叶飘零的枝桠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它们如同墨滴般点染着雪色的世界,就像一个个黑色的问号追随而来,散布着恐惧,不知是否是一种无言的象征,或是一种神秘的预兆。

沐仁城最大的酒楼“熨鼎楼”二楼隔间有两位书生在谈论天气。

“”

“好一首《雪化羽》。”另一位书生夸赞道。

“哪里哪里,兄台过奖了。”

“客官,这是上等的‘凉兮酒’,二位请慢用。”店小二将酒放置在两位书生桌上后便有迈着疾步下楼。只听楼下轩轩嚷嚷,各种人员或喜或忧,或唱或骂,或痴或醉,种种奇闻怪录,难以一一况述。

“像今年这种天气,真是五十年难得一遇。”一位屠夫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打趣说道:“我说老什啊,逢年过节么,也就你吃得最好了。”那人说着伸手去端酒碗,却被方才那位老什拦下。

“你这是什么话?我老什也就是个屠夫,再有名气也只是个下人,整天还要看别人脸色。你去看看贵族们的生活,他们那个才叫作‘过日子’哪!”姓什的屠夫满脸不满,粗粗的眉毛一皱,连成了“一”字型。

旁边那个人也只好缩回手,叹息着说:“你是个屠夫,我倸某也只是个卖菜的,咱们沐仁城三大家族——径家、往家、徐家,再加上‘皇都’的徒家和‘彻帆谷’的彻家,那就是整个‘东陆’的五根顶梁柱。径家豪杰辈出,在江湖上享有名望;往家执掌刑部,东陆各地都有他们的人手;徐老爷是东陆的大财主;而徒家世代皆出武将,个个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彻家则三代为相,虽然彻老爷现已隐居山林,但他的威望可不小。这径、往、徐、徒、彻五大家族也就是五大贵族,和他们比,我们只能算是蝼蚁啊!”

“可不是么,今年过年的肉十成中已有九成订给了皇都和这五大贵族。不然我老什也不会这么潇洒。”老什说着笑着给身旁的倸某端去酒碗,又朝掌柜那边喊了声:“再来一盅酒啊!”

倸某也笑着接过碗说:“来,继续喝!”

“来咯!”只听小二一句,一盅酒便上桌。

“客官请慢用。”那店小二眯着个眼,十分麻利。一转身,快步走向另外一桌人。

“话说我们‘撼曦洲’,分为三块大陆,分别是:北陆、西陆、东陆,北陆叫做‘惊层绝’,因为传说那个地方常年冰封,冰山高而险峻;西陆叫做‘方厦’,我们东陆呢叫‘龙吐珠’,似乎龙族就曾经生活在我们东陆……”

“瞎子,您老又来啦!”小二打断那个人的话,笑眯眯着。

“我说‘小米’啊,你个小子死性不改。”那人睁着眼,眼珠子却浑然不动,他模着拿起酒碗,被唤作小米的小二替他倒了碗酒,他又乐呵呵道:“还是小米好,这样的小二才像样嘛!”

围在瞎子周围的听客都笑开,小米眯着眼,又走向别处。

“各族里面最高统领的叫法都是很讲究的。我们都知道咱们人族的称为‘帝’,现在正是‘徵帝’临政。而其他族类就比较生疏了,像生活在北陆的‘羽族’,他们的君王被称为‘宗主’;生活在海里的人鱼族,他们的王被称为‘海皇’;狼族的嘛称为‘酋长’;血族则被称为‘主尊爵’,下面的子嗣被称为‘公爵’……”这边是个金匠的声音最高。

“客官,您的酒。”小米将酒往桌上一搁,听见角落里有人叫唤:“小二,来盅浊酒!”

小米应了声,转向酒窖去取酒,又听见卖烧饼在发牢骚:“今年的雪是那个白花花得下,可是白面粉的价格是这个白花花得往上涨,银两啊都白花花得溜进商人那儿了。做个生意真是越来越难了。”

“这怎么能怪我们呢?”有个人立马反驳道,“想我‘佰万才’以前卖大米,生意红火,还能坐在二楼喝清酒,现在落魄到喝稀粥的份了。这都是那些大财主、大地主害的!”

小米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取了酒走到角落里。

“二位客官,请!”

“今年可真是怪了,天出奇的冷,连连下了这么多雪,还飞来了这么些不吉之物。”这个庄稼人和其他百姓一样,坐在一楼下等席位,旁边有扇窗子紧闭,但外面的声音却关不住。

坐在他对面的樵夫仔细为他斟了半碗酒,说道:“瑞雪兆丰年,佳兄不必多忧,虽今秋作物败坏,但来年定是个好收成。”说完叹了口气。

庄稼人忙询问:“休兄为何叹息?”

那樵夫放下碗道:“只是小弟近月因风雪阻途,砍柴不力,日子过得紧巴巴。今日是背着媳妇来喝这盅酒哇……”

庄稼人也叹息道:“一样的,我们下等人喝酒,酒越喝越暖,心却越喝越寒。”说到这里,二楼传来一阵响声:“徐老爷您执意不肯收下,让往某如何交差呀!往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恳请您收下啊!”

“不不不,这里有谁不知雕往府啊,往总管请我来酒楼,也是看得起我徐家啊!”

“那,徐老爷是看不起径家了?”

“不不不,径爷托您把这宝贝……嘿嘿……送给在下,也是给我面子嘛!”

“那您就收下吧!”

“是是是,即然如此,那徐某就当仁不让,哎当仁不让了。也请往总管在径爷面前说句好话啊!”

“那是,那是。来!徐老爷,请喝酒!”

“是是是,往总管,请!”

樵夫摇了摇头,庄稼人望着楼上一脸的无奈:“不知来年的日子如何啊?”

楼上的红木柱子上刻了许多字迹,正是:一座熨鼎楼,能容天下客。

笑品天上酒,醉谈人间事。

熨鼎楼分三层,顶层包间最为精贵,雕梁画栋,莺歌燕舞,美人佳肴,唯有王侯将相这般身份可以进入;二楼隔间,名窗琉户,四棱雅桌,靠背木椅,富家公子、名流旺势等人常来举杯痛饮;底层不用多说,面积最广,席位最多,全是下等平民百姓,职业众杂,论事居奇。只因这酒楼中酒的种类繁多,不论稀奇平常,不论酿、烤、榨、煮、烘、滤、醅,不论酸甜苦辣,不论价格,种种皆有,可满足各种人士的喜好。因而这里是生意红火,客人络绎不绝。可以说熨鼎楼是个大杂烩,笼来各类人物,杂谈各种事物,奇闻异录皆由此生。

说来也怪,这酒楼设大门与后门,后门却不与底层相通,二三两层进入者都不走大门,皆从后门直接上楼;底层者也少有人上楼搅和。可偏偏这曜十五戊寅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大雪后的第三天,却有个人从后门进入二楼,又下楼来到一楼掌柜前。

方才抬头无奈感叹的樵夫休某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好生奇怪,“佳兄,你看这人,大门不入,从二楼下来。”庄稼人也打量那人起来,“以我之见,那是个仆人,看穿戴好像是径家的。”

从斜后方向看,那人披着赭灰色的长褂,上面积了少许雪片,腰间有一处突出,像是个尖锐物顶起的,一面风尘仆仆相。

掌柜正在打算盘,忽听得一声,“侗掌柜,小的有事。”

侗掌柜眼睛一扫,只见那人腰间配一把弯刀,赶忙笑呵呵道:“仞二,你不在径家好好呆着,跑这边来干嘛?”

“侗掌柜,您就别多问了。我来取壶药酒,上面的小二说要到您这边来取。”仞二凑过去,轻轻的说。

“叫什么呀?”侗掌柜好奇地问。

仞二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开了放到掌柜面前,侗掌柜定睛一瞧,上面是一副药方:熟地黄三钱、五加皮三钱、山药一钱、枸杞一钱、“皓山”的“青色当归”两钱、“鹬黎山”的“三尾人参”两钱,甘草一两调和药性,外加药引子:红枣两颗。需用“燕菜牛筋续骨酒”文火熬煮二十四时辰,分三次服用。

侗掌柜看完,思量片刻,说道:“要熬两天两夜哪。不过,这些药材,性平、性温,活血通於、补血疗伤、强筋活骨,你要了干啥?”

仞二只是说:“就差这壶酒了,侗掌柜,您赶快取来,我还要回去。”说完,将一袋银两放在掌柜面前,“您看够不?”

侗掌柜瞧了银两,拾起三锭白银收起,又将其余的推给仞二,笑了笑:“我说仞二,有事情不知道,人可是要急死的。”他双手交叉,用肘子撑着柜台,头探了过去,“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仞二没有办法,只好作答:“我只告诉您,径栾少爷被我们家老爷重罚打伤了,现在还被关了起来。夫人托我买药,这药方还是药仙‘修惠子’开的。家丑不可外扬,您可别说出去。”说完,又将那剩余银子往掌柜面前一推。

“好好的,怎么罚他啊?”侗掌柜手一抵,只是笑笑。

仞二很不情愿,凑到他耳旁:“还不是彻家的那位小姐,与我们公子同龄,长相不错,却十分调皮,惹了徐家。我家公子替他扛罪那也不是一两次了。刚才在二楼,小的还差点被徐老爷给碰见。那徐老爷还真小气的,往总管约他,他不去三楼,非赖在二楼。这么多钱不花点,难不成想带进棺材里。”

“徐老爷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侗掌柜笑了笑,“这样啊。我马上拿来。”侗掌柜回内屋,捧来一个白色小酒壶,递与仞二,仞二说了声谢,又将袋子往前一推,掌柜一笑,“多余的我不要。你放心,径家的事谁敢讲啊!”

仞二再三答谢后从大门快速离去。而那庄稼人与樵夫只是看见了,没听见对话,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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