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门牌上写着“救济会”三字的建筑围墙里的草坪上。
“喂!吃糖吧!”
红色的半长发因为长期没有修剪而凌乱,还穿着一身破旧的红色衫裤的男孩,朝一个女孩递过去一支棒棒糖。
……这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只见红发男孩将棒棒糖硬塞塞进女孩的嘴里,然后说“你觉得好吃吧,那就别哭了”。
“唔……”
女孩有着一头亚麻色半长发,在两边各扎起了一条短辫子,大大的眼睛很是好看。穿着一身虽然破烂,但明显比红发男孩质地要好的衣服——那是一条连衣的短裙。
就是这样,本来在哭的女孩,现在却被硬塞一根棒棒糖,发出“唔唔”,于是——
哭得更厉害了。
“唉,女孩子也太难哄了,咋办呢?”
红发男孩将棒棒糖从女孩嘴里抽出来,又放到了自己的口中,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自顾自个儿地吃着。
他思考着,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让女孩开心起来。
“嗯……”
红发男孩沉吟,然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突然冲向那一幢建筑,打开了门,进去了。
……没过多久。
红发男孩从打开门出来,朝女孩走去。只见他浑身可见的皮肤上多了几滩淤青,眼角破损,血红血红的,嘴角一直流着一股并不汹涌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右手拖着一个黑发的男孩。黑发男孩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袖衫,还有一条灰色的短裤。他哭喊着,浑身是伤,一直被红发男孩拖着,逐渐靠近女孩。
这个黑发男孩,是之前鼓动大家欺负女孩的人。同时,也是欺负得最起劲的人。
红发男孩当时在一旁看着,以为是玩玩而已。等到女孩哭着走出去时,他才发现有些不妥,于是,出去安慰——当然,是失败了。所以,他便决定将那个罪魁祸首抓起来,然后让他向女孩道歉。
从两个男孩的模样可以得知,他们是大打出手了。
“男人做错事,就该有认错的勇气。”
红发男孩很是郑重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扯着黑发男孩的右手往前一摆,并松开。黑发男孩便摔在了女孩面前。
“啊。”
黑发男孩申吟着,眼里带着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女孩。
于是,女孩又哭了。
“啊!”
黑发男孩这次喊得足够高音,因为红发男孩在他头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我突然发现,你这家伙的性格真恶劣。”
红发男孩说着,右手张开指着黑发男孩,然后在手掌前出现了一些金红色的线条与奇怪符号,并高速组合成了一个让人不解其意的奇怪图案。
“虽然克丝蒂妮姐姐说过不打架的孩子是好孩子,但是呢——”
红发男孩顿了顿,又说,
“正义的英雄即使打架,也是好孩子呢。”
话音刚落,手掌前那个奇怪的图案突然喷出了火焰。因为两人的站位太近,所以,黑发男孩避不开。他眼里涌出了泪,但火焰并没有停下来,非常迅速了包裹住了他,然后消失,只留下了身上的衣服被点着了的黑发男孩。
黑发男孩在地上打滚,扑灭了身上那本来就不大的火势。
“呜呜哇……”
那是黑发男孩最喜欢的衣服,现在却被烧得破破烂烂的,部分皮肤也有轻微的烧伤。
“好了,赶紧道歉,你这个性格恶劣的混账。”
红发男孩忽略黑发男孩的哭声,又将他逮到女孩面前,让他道歉。
但黑发男孩现在只顾自己哭了,口中发出的只是哭声。
“唉,你还真是性格恶劣啊。”
红发男孩握紧右拳,屈肘,往后伸。看是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这时,女孩突然挡在黑发男孩身前,带着哭腔,说:
“算……了,别打……人。”
这样说了一句。
红发男孩停下了他的动作,右手握着棒棒糖的棒子,将糖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硬塞进女孩的嘴里——同时,左手按着女孩的头。
“唔唔……”
女孩一脸的不愿意,可红发男孩似乎没看见,只说:
“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吧。下次要是不开心了,就找我吧,我请你吃糖。”
女孩眼里又溢出了泪。
……后来,克丝蒂妮——当时是个金发绑着两条马尾的少女——知道了这件事后,将所有人都狠狠地训了一顿,并让所有参与了打斗的人都到外面罚站一个上午,好好思考自己的错误。
除了红发男孩,其他人都是哭着站的。
……在那一次之后,红发男孩总是会在女孩不高兴的时候,递给她一支棒棒糖,也时常会陪着女孩——无论发呆聊天还是玩耍。女孩渐渐地接受了红发男孩,并亲切地称他为“糖果哥”。
——这是诺亚小时候的第一个朋友,是诺亚在伤心时,她第一时间会想起的人。他叫作“阿泰”,跟诺亚一样,是救济会里的住客。
……
救济会里,每过几天,克丝蒂妮或者厨师都会给各位住在这里的小孩们送上一份点心——往往就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蛋糕。这是让小孩们都兴奋的事情,因为比之那有些硬的面包和玉米粥,蛋糕的味道可是好多了。
当然,对于诺亚与阿泰而言,并无差别。
只是多了一块食物而已。
今天,诺亚和阿泰一如既往地呆在一起。他们收脚,盘坐,将放着一块朴素整齐的三角蛋糕的白色盘子放到小腿上,拿起盘子上的餐叉,在蛋糕上切了一小块。
再用餐叉将切出来的小块蛋糕叉起,送到嘴里。甜腻的女乃油配上香软的蛋糕,在嘴里化作美妙的味觉享受——
他们得出了结论。
这块蛋糕,不是克丝蒂妮做的。
“厨师是个好大婶呢。”
诺亚一脸陶醉地说。
阿泰将餐叉放到盘子上,用手抓起整块蛋糕,直接塞进嘴里。
吃完了。
“……”
目睹这一幕的其他人都沉默了,当然,吃的动作并未停滞。
阿泰并不理会,站了起来,到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倒了两杯水,然后又走到诺亚身前,坐下。
“喏,给你。”
“谢你喽。”
诺亚说。
“不用……我问你个问题。”
阿泰说。
“什么问题?”
“是不是有谁不在?”
“谁?”
诺亚环顾四周,说。
“大家都在啊,怎么了?”
“不对,我觉得是不是总是少了个人。”
“少了……”
诺亚沉思,握着餐叉的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咔。
这是转动门锁的声音。
有人要进来了。
门朝室内方面摆动,门外进来了一个人——金色的长发,两条马尾辫,粉红色的衬衣配搭同样是粉红色的短裙,碧色的双眼,薄薄的唇。
只见她环顾四周,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一处遗留。
“帕克今天又没有来吗?”
克丝蒂妮问。
“没——有!”
救济会的小孩们齐声回应。
“啊!我知道了,是帕克。”
诺亚恍然大悟,对阿泰说。
“是帕克哟,是他,好像几天没来了。”
“哦——”
阿泰将“哦”这个音拖得老长——
他还是记不起。
诺亚从他的表情推理清楚了他的情况,于是,解释说:
“帕克·秋里斯,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他就在的,虽然出席率一直不高……他为什么不呆在这里呢?”
说着说着,将自己的疑问也说出来了。
“哦——,我知道了,是那个内向的家伙啊。”
在诺亚解释之后,阿泰也大概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然后,从记忆中找到了符合诺亚解释中的条件的人。
也就只有帕克了——那个内向的家伙。
“随便了,反正那家伙就是个哑巴,都不说话的——比起这个,我用一根棒棒糖换你的蛋糕,好不好?”
阿泰说。
“不好。”
诺亚回应。
阿泰躺在木板地面上。
门外,一道人影因为光线而伸长,延伸至救济会室内。
“你好,克丝蒂妮。”
让人不寒而栗的,毫无感情的说话声。
门外,走进来一个跟阿泰差不多高的男孩。
一头红色短发,如针一般。
带着些灰色的短袖红衬衣上,带着些缺口。裤子跟衬衣是一个颜色,只是没有缺口。
毫无特色的面容,平凡得无法吸引异性目光。
黑色的瞳仁像死人一样。
腰的右边佩着一柄显然不符他的尺寸的剑,他正在用右手压着剑柄,让剑鞘不至于碰到地面。
现在,他的左手,拿着一个灰色的布包。
“帕克!你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你知道我很——”
不等克丝蒂妮说出“担心”这俩字。只见帕克抬起左手,将布包送到克丝蒂妮面前。
“什么?”
克丝蒂妮疑道。
“礼物。”
帕克淡道。
“礼物?”
克丝蒂妮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但还是接过帕克的布包,并打开——
是普通的水果糖。
“这……哪里来的?”
“我现在在当童工,用工资买来的。”
“你现在应该到这里学习才是,还有,别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到处逛。”
这些该死的外商,竟然敢招童工。
这样想着,克丝蒂妮指了指帕克的佩剑。
帕克没听克丝蒂妮的话,转身走去。
“等等!帕克!”
将果糖袋放到地上,克丝蒂妮冲出大门,朝帕克跑去。
在她伸出的右手将要抓到帕克时,只见寒光一闪,她的动作骤然停下来——
她的前颈,被一柄剑的剑尖抵着。
帕克用剑指着克丝蒂妮,然后又收回了剑,保持着像死人一样的眼神,说:
“我们要做的,是面对现实,而不是躲在被窝里。”
一个只有六岁的男孩,这样说了一句。
然后,男孩走了。
留下一个沉默着,眼里闪烁着泪光的少女——
还有已经被吓坏的,趴在门口看热闹的小孩们。
“好可怕的人啊。”
诺亚说。
“切,小儿科,给我一柄剑,绝对比他做得更好。”
阿泰满不在乎地说。
“你也会使剑吗?”
诺亚问。
“我能用剑在一瞬间劈开女生的短裙,你猜呀。”
阿泰叼着棒棒糖,得意地说。
诺亚闻言,连忙捂住短裙,一脸羞红地退离阿泰数米远。
“你至于吗?”
阿泰见状,说。
诺亚红着脸,不说话。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趁着克丝蒂妮不在,偷偷地溜了出去,辗转来到了帕克的家。
那是在一片草原上——的一间不大不小的木屋。
因为这不是那一场灾难的波及范围,所以,这一间木屋没有像市区和居民区里的建筑那样,成了碎片。
诺亚运用书里的知识,采取“爬行”这个动作接近目标建筑——帕克的木屋。
在她爬上正门的楼梯后,她瞧见了一双鞋,哎呀,不对。
是一双脚,穿着鞋的脚,穿着一双普通黑布鞋的脚。
诺亚突然站起来了!然后右手模着后脑勺,笑着说:
“啊哈!我只是……”
后来怎么说来着?
诺亚忘记了,于是,笑容变得凝重,然后身体前倾,说:
“很抱歉!我只是好奇!”
站在她面前的帕克没搭理她,只是转身走到家门前,将门打开,然后下了楼梯。
“要参观自便,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扔下这样的一句话,就走了。
呆了一阵,诺亚才回过神来,然后想起了帕克那句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真的走进去参观了。
自此之后,诺亚便时常溜出去到这里玩(更多的是看书),也时常将阿泰带过来。帕克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并很自然地在准备茶和点心(一块甜面包)的时候多准备一份。
就这样,这三人就混熟了。
“帕克其实并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冷漠,只是对一些事情比较固执而已啦。”
在帕克外出工作时,诺亚曾经对阿泰说出过她对帕克的评价。
“甜面包挺好吃的,虽然比蛋糕差上一些。”
阿泰作此回应。
“你有听我说话吗?”
“没有。”
阿泰如是说。
“不理你啦!”
“不行。”
“你……”
“很行。”
“我……”
“非常不行。”
“……”
诺亚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也就不说了,拿起一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阿泰坐在木椅子上,倚着椅背,嘴里叼着棒棒糖,睡去了。
——但是,有一天。
诺亚和阿泰在帕克家里过夜,午夜时分,诺亚听到了一些响声,于是醒了过来。
与诺亚一同在大厅打地铺的阿泰,不见了——
他的床铺上没人,被子也被推开了。
诺亚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了浴室——门开着,也看不见里面有人。
“人去哪了?”
耳边传来一些响声。
诺亚走到门旁边的窗口前,隔着窗上的玻璃往外面望去。
冷月高悬,远处,两个人影。
被月光照得很长的影子,生动地演示出此时影子的主人的动作。
“他们……在打架?”
诺亚仔细一看,发现那影子的主人们,身影让她有一种熟悉感。
“阿泰?帕克?”
诺亚疑惑,然后打开门,往他们那边走去。
“你们在干什么!”
走到他们的面前时,诺亚喊道。
两人都停下了动作,没有被衣服遮掩的皮肤上,有清晰可辨的瘀血和血迹。
两人都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朝木屋走去。在经过诺亚时,扔下一句“不早了,回去睡吧”就不再说话了——
这种情况维持了好几天。
诺亚至今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当时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刺眼的光,让诺亚很自然地伸手去挡。
双眼缓缓睁开,只见一个西装革履,打着红褐色领带,右手拄着一支大约半人高的手杖的老年男性,拉低了帽檐,朝诺亚说了一句:
“你好,有着可爱睡相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