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中午的官方招待晚宴以及下午的电视台专访都顺利完成了,这对于官方的组织者——市府秘书长唐雪松和经贸委主任何县临而言,算是完成了领导交办的任务,中间没有出岔子,没有给他们添乱。
总而言之,这第一关过了。
自打克里莫夫来了之后,唐雪松两人就感觉像是在过关,度日如年。
但第二天一早,摆上议事日程的、又让两人头疼的事情还是需要面对——昨日险些导致谈判闹崩的、关于敦促投资商修路、生态补偿和上马环保成套设备的“三大要求”,还是横亘在项目落地面前的巨大障碍,还得继续跟俄国人谈。
市里总不能主动提出放弃“要求”,说俄国人你们想怎么就怎么、只要项目早日落地就行了,谁也不能表这个态——哪怕是市长劳力也不行,因为这事关本市的尊严和一届市委市政府的责任感。
因此,一大早,骆志远还躺在床上,家里的电话铃声就歇斯底里地响了起来。
骆志远头疼欲裂,挠了挠头,眼皮都睁不开。他抬了抬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电话分机,但一下子没有抓到,就落了空。
昨晚他结束完公务活动之后,跟安知儒的儿子安国庆一起吃饭,也把尼娜叫上了,三人一起唱了唱歌,喝了不少酒,回家睡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因为这两天事特别多,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加上喝了酒,睡眠质量很差。一夜昏昏沉沉,没有睡的太好。
他懒得再去管电话,就任由电话响着,继续迷瞪起来。
但电话铃声却是没完没了,表明那头打电话的人不是事儿很急、就是很有坚持的韧劲儿。
骆志远无奈,只得强撑着坐起身来,抓起电话烦躁地应了一声:“哪位?这么早打电话啥事啊?”
骆志远的声音不太客气,心头烦着呢。
那头,传来唐雪松的声音,唐雪松恼火地沉声道:“志远书记,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不接电话?”
骆志远皱了皱眉苦笑:“唐秘书长,我睡觉啊,你这是不是也忒早了点。”
“早个屁。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唐雪松不满地大声道:“你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和老何找你谈点急事。”
骆志远哦了一声,放下电话抬头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见已经是七点30分,也有些意外,知道自己睡过头了。
他起身来冲了个澡,洗漱完毕急匆匆穿上衣服就直奔市政府大院。
他现在可是市里的红人,很多市府的机关干部都认识他,他进入机关大楼,不少进进出出的机关干部都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骆志远大多数都不认识,但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一一礼貌地微笑回应。越是“风头正劲”,他就深知自己越要低调和谦逊,否则很多不利于他官声的传闻都会传播出去。
到了那个时候,在官场上种下一个“狂傲不逊”的名声,以后想要扭转都很难了。
在唐雪松办公室门口,他遇上了原副市长常书欣的秘书。这位老兄已经升任市府办的副主任,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在市府机关里也算是一号人物。骆志远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也热情地回应,还拉着他的胳膊邀请他去办公室坐一坐、喝杯茶。
骆志远当然是婉言谢绝。
骆志远定了定神,敲开了唐雪松的办公室。
他知道唐雪松和何县临找他来干什么,他本想拖一拖这事,可既然这两位催得急,也就只好面对了。
其实他觉得此事完全可以不必这么急,再“凉一凉”克里莫夫,杀杀他的锐气和傲气就好。
这就是心态不同了。骆志远虽然也想促成这个项目落地,但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底线,同时也有与霍尔金娜的“交情”摆在前面,底气十足,并不怎么担心克里莫夫会否决了这个项目,因为他知道克里莫夫没有这个能量;但唐雪松和何县临却是如履薄冰,他们重视的不是项目本身,而是市长劳力的指示意图,领导的指示贯彻落实不下去,作为执行者,他们要承担巨大的责任。
考虑到这一次市长劳力超乎寻常的关注和重视程度,这种责任将是两人的不可承受之重。
说句最直接、最到家的话,此事关系到两人的乌纱帽,并与日后的政治前途息息相关,他们焉能不紧张——如果不紧张就奇怪了。
“进来。”唐雪松的话。
骆志远推门而入。
“志远书记,你可算是来了,来,坐。”唐雪松抬头望着骆志远,挥了挥手。何县临则坐在一旁苦笑:“你小子可真难请,我和唐秘书长可是从七点半就开始等你,到现在有一个小时了。”
骆志远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两位领导,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加上这两天心神疲倦睡眠质量很差,早上起不来床,让领导久等了。”
“好,咱们就不说废话了——志远书记,咱们今天还要继续跟俄国人谈判,我和老何通了通气,觉得在正式谈之前,我们必须要统一一个原则和口径。”唐雪松说着,与何县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何县临也和声道:“是啊,小骆,你说说看,咱们怎么把这事来拿下来。我可跟你说啊,昨天下午劳市长做出了重要指示,指示我们无论如何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项目,不能再出岔子了。”
骆志远轻叹一声,“领导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放弃所有的要求,无原则地让步,助长克里莫夫的嚣张气焰?”
唐雪松的表情严肃起来:“志远书记,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是要拿下这个项目,但不能放弃应有的原则,作无底线的让步。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适当做出让步,拿出我们的诚意来,让克里莫夫和俄国投资商看到我们的诚意,我想,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谁也不想让合作半途而废吧。”
骆志远哦了一声:“领导上究竟是什么原则和口径,请唐秘书长具体指示吧。”
唐雪松点点头:“修路,成本不高,花不了几个钱,可有可无,不必较真,如果实在不行,哪怕是最后市财政拿这块钱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跟俄国人斤斤计较,丢了我们泱泱大国的风范。”
骆志远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在鄙夷道:“你倒是大方,市财政的钱就能随便用了?这是跟俄国人斤斤计较吗?是要求他们承担必要的社会责任,如果连修条路的几十万人民币都不肯掏,他们的投资诚意其实也蛮值得怀疑了。”
“大国风范?”骆志远心里在笑,如果大国风范这样体现,那还不如不要,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以西伯利亚集团的实力,区区几十万人民币的投入,就是九牛之一毛,不值当地讨论。如果不是克里莫夫,而是霍尔金娜在这里,她或许未必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但肯定会认真考虑,最终会同意。
说实话,同步上马环保设备,这也能提高企业本身的内在运行质量,从长远来看,对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霍尔金娜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她应该能想明白这一点。
省城,与此同时。
谢婉婷在唐晓岚的办公室里跟母亲通完电话,清秀高华的面孔微微有些焦灼。
唐晓岚观察着她的脸色,柔声笑着问:“婉婷妹妹,怎么了?家里有事?”
“倒也没有太大的事,我妈说爷爷身体有点不太好,被保健局的人送进了医院。妈妈说看看我能不能跟志远说一声,让志远抽空回去给爷爷针灸。”谢婉婷想了想,就又抓起电话拨通了安北市骆家的电话,但电话通是通了,却没有人接。
谢婉婷皱了皱眉,又打往了鹏程镇,骆志远的办公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她迟疑着又拨通了鹏程镇党政办的电话。
有人接起电话:“哪位?鹏程镇政府。”
“你好,我想问问,骆志远在不在?”
“你找骆书记?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骆志远的……家人。”谢婉婷脸色稍红,但还是大大方方地道。
那边讶然,声音明显带出了几分恭谨:“您好,骆书记不在镇里,可能这两天他在市里忙项目的事,您要有急事,我可以转告他。”
“好,麻烦你转告他,家里爷爷生病,我先回京了,他要是有空,也回去帮爷爷针灸。我叫谢婉婷,谢谢你了。”谢婉婷声音柔和,端庄有礼,根本没有一丝豪门公主的傲气,唐晓岚在一旁看着,心头感慨万千。
她明白,谢婉婷能俘获骆志远的心,不是没来由的,这样一个仙子一般的女孩,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抗拒她的魅力。
而她这种高华中充斥着平和内敛的气度,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品质。
“婉婷,你不要担心,我派车向送你回去,然后志远这边,我负责跟他联系,一定让他跟家里联系上。”唐晓岚笑道。
谢婉婷嗯了一声:“麻烦你了,晓岚姐姐。”
“跟姐姐这么客气?”唐晓岚嘻嘻笑着,“我这就去安排车辆,同时也给准备一点土特产,你带回去给阿姨和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