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锦归 第17章 成魔成佛

作者 : 漫游者的影子

高照晚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她的剑落在地上,身后众人疯狂抢夺所谓的“玉扳指”。

如今她被毁去了容颜又深受内伤,而尚愁鸢侥幸逃走,那么剩下的唯一有实力问鼎教主之位的人就只剩下姜拂灵一人了。

“哈哈哈哈哈……”她嘲笑自己,“可笑我高照晚居然给他人作嫁衣裳。”

“忧龄,你带人去追捕叛逆,她若反抗格杀勿论。忧筱,你带人收拾残局并将事情经过报予陛下。”清朗声音从雨中传来,姜拂灵水兰衫子眉眼盈盈,执一柄竹伞而来。

眼前众人为抢夺玉扳指打破头,她微微一笑道:“诸位不去追赶犯人在这里耽误什么时间?”

高照晚愕然回头,登时有闪电划过长空,微微光亮让她看清眼前美丽少女执伞的纤细手上正戴着那莹润光洁的玉扳指。

“是你!”高照晚暴喝一声,脸上伤痕更显狰狞。

原是姜天姚进了听雨轩惊走刘玄素,她虽然没有见到那少年但却在榻上鲜血发现蛛丝马迹,于是她告知姜拂灵并给尚愁鸢设下圈套。姜拂灵将消息故意放给高照晚,让姓高的先下手等二人两败俱伤,自己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拜见新教主!”姜拂灵旁边侍女对众人暴喝一声。

斯人手上玉扳指绽放无限光华,众人还未从方才的狂热之中缓醒过来,见到那莹莹光芒不知怎么的就不自觉的跪倒了下去。

“属下拜见教主。”

姜拂灵满意的扫过跪倒一片的人,目光最终落在高照晚身上,眉毛微微挑起来,她说:“左门主身体不方便的话,就不必拜了。”

高照晚只觉今夜寒雨彻骨凄凉,她望向漆黑天幕,第一次发出悲凉笑声。

尚愁鸢,原来你我皆是圈中人,只不过如今你逃出去了,那我呢?

夜雨不停的下,山路变得泥泞不堪,尚愁鸢不辨方向只知道后有追兵双脚必须不停的迈动,终于,体力不支她摔倒在地下。

冷风寒雨吹打在脸上,背后的鞭伤火辣辣的疼痛彻骨,她握紧拳头想要起来浑身却再无半点力气。满耳俱是风声雨声,她眼角溢出泪水来。

起来!

尚愁鸢狠狠咬牙在泥巴地里挣扎起来,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她用手中长剑撑着费力前进。走着走着,山路两侧出现一片几乎凋零殆尽的菩提花,是了,自己误打误撞却来到了南山。

当日大火烧尽菩提花留下焦木遍地,亦有风华卓绝的人含冤命丧南山。

但如今尚愁鸢已经不能回头了,她费力上山,若是能躲藏在清凉寺里或许能逃过今日劫难,她记得寺庙后山还埋藏着姑姑交给自己的锦囊。

五更,钟声响彻南山,虽不刺耳但却绵延悠长余音袅袅入耳。

谁在撞钟?尚愁鸢跪倒在听雨轩前恳求教主饶恕姑姑罪过时,也曾听过这悠扬钟声。

这浩大的慈悲之音,似在冥冥之中给予她力量。

清凉寺里佛堂上,有人静心坐禅。

忽而闪电乍起,有人颓唐身影出现在门口,继而惊雷响彻,寒冷秋雨依旧不停的下。

他平静眉目忽然有了波动,身形一颤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稳坐在蒲团上。

尚愁鸢将手中幽人剑和剑鞘丢在地下,发出锵然声响,她看着端然而坐的白衣僧人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笑意来,怎么每次见他自己都是身处这样尴尬的境况,狼狈到不行。不知道这和尚是不是注定是自己命数中的劫难,遇到他就会倒霉。

斯人走近,蒲团上的人却渐渐坐不住了。却听耳边扑通一声,那人跌倒在自己身旁的蒲团前,已然力尽。他不得不转头,却见那少女浑身湿透了,乌发粘在脸颊上更衬肌肤胜雪,她白色薄衫紧紧贴在身上曲线玲珑,背上的伤痕深深却也魅惑刻骨,外衣被松松系上领口大敞着,看下去肌肤白皙一片。他却不敢再看了。

是心魔。

为什么每次在他欲静的时候豁然闯入,不知道这少女是不是自己心魔的一种,搅乱他的四大皆空、五蕴无我、六根清净。

“大师,你瞧他慈悲模样,却为何不肯渡我?”少女抬起头来,仰望殿上这尊金漆佛像慈悲面目。

空尘沉然开口,道:“佛渡有缘人,你现在还活着,不正是被佛而渡?”

“你相信苍天有眼么?你相信因果报应么?今天我见识到了,我畏它。”少女挣扎着起来,右臂纤细白皙暴露在外。

空尘白衣如云,下意识数着手腕上的佛珠,他不转头,不看她。

尚愁鸢咳嗽起来,纤弱身形不住颤抖,忽然,白色僧衣飘落在她肩头,还依稀带着斯人的温度。

庙外风动庙里烛火摇摇,但是少女颤抖的肩膀却停下来,他颤抖的心也渐渐沉静。

少女安静趴着好似睡了过去,可忽然外头人声响动却将她惊起,她如惊了的小兽般一双乌亮亮的眸子似盈着泪光,慌乱而机警。她窜起来,脑袋转向庙外。

此地不宜久留。尚愁鸢忽然对空尘戒备起来,生怕他把自己交到喝火教送死,又或者他擒下并威胁自己给他译出《溪隐心法》来。她又清醒起来,过去捡起方才丢下的幽人剑,肩膀上的白色僧袍却滑落下去掉在地上。

尚愁鸢握着剑,却没有要去捡的意思。

“大师,告辞。”尚愁鸢浅浅一笑,转身就要出庙门。

“站住!”空尘凶神恶煞上前阻拦,伸手要抓她却因碰到那人白皙滑腻的右臂而迅速缩回来,终也是让她逃窜出去。

尚愁鸢哪里肯被他捉住,赶忙跑出去却正对上追赶而来的喝火教众,她微笑道:“大师,在佛门之地杀生,我是不是会下地狱?”

随即笑意又转向凄凉,她自言自语:“罢了,反正我身上罪孽已经不少了,不差这一个!”她挽个剑花迎上去。

空尘站在庙门口,看着地下血花绽放刺眼夺目,那人杀人之后纵身跃上房檐,灵巧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有人披衣而起,撑一把素色油纸伞,伞下的脸被银色面具遮挡,他说:“不愧是幽人剑,杀人如割草。”

空尘并没理会他直直走出庙门来,深秋夜雨滴在他洁白衣衫上,他纵身而起追了上去。

狐狸眼底笑意深深,他对着空尘背影大喊:“看来不用我逼主子你也会出世,这下季如狐就能向老头子所有交待了!”

尚愁鸢不辨去路,只得在滂沱大雨中夺路而逃,后面有人在追而且越来越近,她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她跑上山路,忽见道路两侧焦木林立,糟了,前方是绝路,是悬崖峭壁,是当日高解忧丧命之地。可是她却别无选择,只得一路前行。

后面的人近了,前面的路也没了。

尚愁鸢绝望止步紧握手中长剑,她回首,望见那双寒澈的眸子。

“别过来,否则我自刎。”尚愁鸢知道自己绝无机会在空尘手下逃生,那么,至少死也死得有尊严些吧。

空尘终于止步不前,他说:“我并非要杀你,过来,过来再说。”

尚愁鸢冷笑,她用手一抹脸上的雨水,费力的在大雨倾盆中睁开眼睛,她心中并不相信空尘此番说辞,那道貌岸然的家伙只不过是和颜悦色将自己骗过去再困住自由最后丢了性命,他收买人心的招数自己都见过的。

横在脖颈上的剑更深划出一道血痕,尚愁鸢却再也下不去手,即使杀人时如砍菜切瓜相仿,但一轮到自己就不由得心慈手软了。

她是怕死的。

尚愁鸢还是将幽人剑丢在地下,她转头望向身后悬崖深深,又对空尘说:“我会译出《溪隐心法》来换我的性命,你可以封住我的内力,我不会反抗的。”

“好,只要你译出来,我就保你性命。”那被逼至绝境的小兽终于被安抚下来,他对她笑口中答应着。

“大师你每次撒起谎来都像真的一样。”她纤长睫毛被雨水打湿,她不安的垂下头去,忽然抬首对空尘狡黠一笑,“不过,我还是愿意死在自己手上。”然后她张开双臂,后退一步,身子如落叶般飘下山崖去。

“不!”空尘大喊一声扑身过来,他伸手去抓手中却只剩空空。

他并不想害她的,他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幽幽如渊,手臂颓然落下。

后面追兵蜂拥而至,叫嚣着,见崖顶有一白色影子便欣喜若狂的扑过来,哪知眼前剑影一闪就被夺去了生命,临死时倒落在地下,终于看清大雨滂沱之中那抹白影并非尚愁鸢。

他眼神寒澈冷然入骨,手中幽人长剑宛如死神一般。

明明是僧袍如雪,明明是佛珠如莲,却为何手持屠刀肆虐生灵?

她们今夜方才看清往日敬仰如神的圣僧空尘,原来是真正的屠夫。

夜雨不停冲刷血海深深,却冲刷不掉斯人眼底冰冷杀意,还有满身罪孽。冥冥中有什么紧紧缚住了他,空尘望着手中寒冷利刃,这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幽人剑还是回到了自己手中。空尘举起剑来,指尖轻弹剑身,发出泠然声响。

如同命运一般,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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