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锦归 第14章 公子夜来

作者 : 漫游者的影子

“姑娘不信在下说的?”少年看她的表情,知她心底对自己方才的话存有疑惑,“瞧着姑娘在那帘子后面坐着闷得慌,正好院子里桂花开得盛,于是就让冯先生找个理由把姑娘唤出来散散心。再者,我也已经许久没见姑娘你了。”

尚愁鸢一笑,道:“原来公子是南唐人。在这里还要多谢公子往日提点,我尚愁鸢才有今天。”

少年负手而立,绯红衣袖被风吹起来,他说:“你这名字倒很特别。”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我并无父母,姑姑将我捡来时也不知该随谁的姓,于是就翻着诗词集子任意挑了三个字凑在一起,便成了尚愁鸢。”

他眼底有什么一瞬闪现,随即又隐没在幽潭深深里。他只是奇怪依着那和尚的性子不该留这丫头的性命到现在呀?今天他在那乾朗宫里见珠帘后面走出的袅袅身影正是她,心底不免既诧异又好奇。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远处黛色身影急匆匆赶来,尚愁鸢见是姜天姚来寻自己便与少年告别道:“哎呀,我该走了。公子你要在南陲呆多久,不知何时还能见你一见?”

尚愁鸢问完就有些后悔了,自己一个姑娘家巴巴问人家公子何时相见,确实不成体统。

可是绯衣少年却并没嫌弃她不矜持,笑吟吟道:“南陲风光宜人旷美,在下自然要呆得久一些,想见也就能见到了。”

少年旷达,尚愁鸢却自觉脸上燥热,赶忙告辞奔向姜天姚。

记得少年在那个孤冷寒夜里对尚愁鸢说:“我希望,看到你绽放。”这句话一直烙印在她心底久久不能被抹去,也正是这句话给了当日的她敢于瞒天过海的勇气,也苦苦支撑她到今天。她方才是想问那少年,看她是否绽放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样也无法出口,万一他不记得了,自己突然这样问起不显得突兀使人尴尬么?也许人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没有那么优秀。

随手掐了一朵木芙蓉在手里把玩,尚愁鸢想到那绯衣少年的风姿卓卓,不由得叹口气。

傍晚时那朵木芙蓉已然枯萎,琴弦一震掉落在地上,尚愁鸢断断续续弹起古琴来,不由得叹道:“这把琴落在我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么久了那曲《扶锦归》还是不成调,尚愁鸢记得前任教主手底的泠泠千古调,心里面便也跟着百转千回起来。

她有些灰心,便推开琴让姜天姚点上安息香,自己斜偎在榻上看起书来,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看了会儿书尚愁鸢有些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兽纹雕花的香炉里袅袅青烟飘起,窗外风停鸟静,偌大的房间里就她一人因而显得格外寂静。忽的,窗棂纸无故响动。

尚愁鸢耳朵尖在迷蒙中被惊醒,她知道外面有人。前些日子因提防那和尚夜半无人杀人灭口,所以她格外警觉睡眠也很浅,今天听到此番动静心底不免像打鼓一般咚咚作响。

要真是空尘就糟了,就是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他。

尚愁鸢顺手拿过幽人剑来,撩起幔帐向窗边走去,冷冷道:“不必躲藏了,出来吧。”

静待片刻,就见窗子被缓缓推开有道黑影纵身跳进室内,落地时不怎么稳还踉跄几步,黑衣人摘下面罩来和煦一笑,道:“在下没有骗人,在下跟姑娘自然是想见就能见到了。”

尚愁鸢有些吃惊,看着白日的绯衣少年如今一身黑色短打,出入烟鸾宫如入无人之境,她问:“你怎么来了?”她心中对这少年并不起防备心,方才握紧幽人剑的手此刻放松下来。

少年只是微笑并不说话,脸色还有些苍白。尚愁鸢觉察出不妙,走进几步就闻见些许血腥味,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就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等他回答,少年身子晃了两晃就要歪倒,尚愁鸢赶紧上前扶住他点上周身几个大穴为他暂时止血。尚愁鸢扶着少年躺在榻上,看着他苍白面容心底有些不安,她搭上他手腕就觉他此刻全身真气乱窜,必是受了内伤。

“在下受伤之后,误入烟鸾宫就碰上了尚姑娘,看来你我二人实在有缘。”即使受了伤少年脸上从容微笑也不曾变过。

尚愁鸢取来最后一粒光明散让少年和水服下,道:“那么,有缘人你就只管在此歇息吧,放宽心,等你伤好了我再送你安全离去。”

少年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他此次前来南陲也必有他的意图,却是与她尚愁鸢无关的了,所以她虽然心底有千万个疑惑也不便出口相问。但是,能将他伤得这样重的人却也少见,而如今身处南陲的高手尚愁鸢也只能想到那圣僧空尘一人。

是了,若是空尘的话确实能重伤他。

少年看着尚愁鸢手中原先盛放光明散的精致小瓶子,她说:“这是那和尚为了收买人心赠给我的,对治疗内伤很有效果。”

“今夜过招,那和尚的武功又高了不少,内力也愈加纯刚。”没想到少年反而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上次一别之后在下就对他身世起了怀疑,调查之后看出些许端倪,于是便在夜里前去证实,却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行踪。”

“他的身世?”尚愁鸢感觉好奇,那空尘心性狠厉决绝,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

少年点点头,又说:“他虽然在南唐出家,但应该是北齐人,似乎还跟皇室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坊间传言他是北齐废太子的遗孤,废太子死后他被一忠心的老家人护下,躲到南唐来更名改姓入了佛门以求庇护。”

“但是当年废太子之后并不死心于是暗中寻到他,这些年空尘借着圣僧之名云游天下,习得了一身好武功,还暗中勾连北齐当朝官员,图谋些颠覆逆反之事。

尚愁鸢有些吃惊,一是被空尘的身世和所作所为惊到,二是没想到这少年居然知道这么多北齐皇族秘辛,便知这少年来头一定也不简单。

她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然后又复对那少年说:“公子重伤在身,方才又说了那么多话,现在还是早些休息吧。”尚愁鸢拿来锦被给他盖上,掖好被角后对他一笑。

少年明亮的眸子缓缓合上,在尚愁鸢要走时忽然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衣角,然后轻轻开口气若游丝道:“我叫刘玄素。”

尚愁鸢一愣,心中觉得温暖随即绽开个明媚笑脸,点点头说:“恩,好好休息。”然后她起身将烛火挑暗,又过去关紧绿纱窗免得风凉,忙完才坐回去趴在八仙桌上准备入睡。

但她定然是睡不着的,以手托腮借着透过纱窗的月光窥得个剪影,但仅仅是个剪影尚愁鸢也觉得完满,他的剪影也是与千千万万旁的人不同的。

大约凌晨时分尚愁鸢朦朦胧胧间睁开眼,就见刘玄素已经在榻上坐起来,此刻转过头来对自己一笑。尚愁鸢知道他这夜被伤痛缠绕必定睡不好,可是昨夜他竟然一点声息都没发出,她走进去看就见刘玄素一双清亮眸子此刻已然布满血丝。

刘玄素转头看到一旁的古琴,顺手拉过来纤长指尖就那么轻轻一撩,尚愁鸢心里的弦竟也跟着一动。他苍白笑道:“你也会弹琴?”

尚愁鸢心虚,她那半吊子水平实在不好意思跟人说她会弹琴,她一挠头报以羞赧一笑道:“我那样的水平实在不好意思弹来荼毒旁人耳朵。我记得那日困在惩戒室里有笛声入耳,调子轻渺悠然,想必是公子吹的吧?”

就见刘玄素点点,道:“正是,是在下儿时家母所教。只可惜不巧,这次我并没将笛子带来,不然玄素必定吹奏一曲报答姑娘之恩。”

“哦,对了。”尚愁鸢想到什么赶紧去翻箱倒柜一番,找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笑着说,“听说这曲子名叫《扶锦归》,既然公子精于音律,我这儿正好有琴谱,不如就将它赠与公子罢。”

对面的刘玄素反而一愣,并没有伸手接琴谱。他心下很是不解,因为这《扶锦归》的谱子向来是喝火教中秘不示人的珍物,更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贝,这要放在旁人要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送人就送人?当年他娘亲因为习得《扶锦归》笛曲,离开喝火教时就差点把性命搭进去。如今这丫头把这价值连城的宝贝双手奉上,真不知该说她潇洒随性还是人太傻不识货。

“怎么了?”尚愁鸢见他犹豫也很不解。

刘玄素眸光沉沉将那琴谱接过来,说:“这谱子是姑娘教中的宝物,玄素又怎敢轻易收下?”

尚愁鸢浅笑,明澈眸子中皆是坦荡,她说:“正是宝贝所以才万万不能放在我手中,暴殄天物。倘若给了公子,宝贝遇上公子正如伯牙遇上子期,真可谓是相得益彰两全其美。”

刘玄素便也不再推辞,将琴谱摊开在腿上随意翻看,几乎一目十行目光如飞,不多时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抬头说:“这琴谱不全的。”

听罢,她一愣,这要送人的礼物居然还是残缺不全的,心中有些尴尬。

“不妨,在下粗略看过一遍,也记住了个大概。”他苍白的手抚上琴弦,“至于这琴谱还是留在贵教为好。”

尚愁鸢有些吃惊,一是因为这少年居然这样略略一看就记住了琴谱大概,二是,他手下这曲《扶锦归》,端的是惊艳。

“姑娘不戴面纱时候的样子好看,就是可惜平日见不到的。”刘玄素左手撩琴弦,右手一抹,微笑着说,一双凤眸流转波光。

少女精致五官长开,眼角一点泪痣便如画龙点睛般更显韵致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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