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背着苏心河一路飞掠,来至山下时忽听后方喊声,原来是简云率领的一纵华家高手逃了下来。谢绝了简云把苏心河运回华家治疗的提议,不理妮裳的反对,强行把她留在了华家队伍里,她则独自一人带着昏迷的苏心河向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大漠驰去。
当她将真气输入体内,就发觉了苏心河伤势的严重,没人能够治得好,除了一处地方。她把苏心河固定在马背上,每日不敢稍加停歇,艰难地朝着铃铛海进发。她必须在“凝神丸”药效消失以前到达铃铛海,否则苏心河必死无疑,这也是她谢绝简云提议的主因。
修习火龙练体术的人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异常强壮,轻易不会受伤,当然伤重也不是轻易能够治好的,离莫痕临行前念她二十年来跟着他尽心尽力,给了她一颗凝神丸,以做保命之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文若已经筋疲力尽,累倒了最后一匹马,只好艰难地背起苏心河,踩着深深的脚印继续赶路。纵然她武功不俗,十日十夜不停的赶路也不是任何一个武人可以吃得消的,何况身上还背负着一个人。文若很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过她深知一旦坐下休息,想要再站起来会比现在艰难百倍,如果昏睡个三天三夜就后果难料了。她任由割脸的狂风将头发吹得四散飞起,终于在十几天后的入夜时分,一声声熟悉的铃音传来,那个听了二十年的铃音终于让她脸上露出笑容。苏大哥有救了。
她将苏心河拖进大殿,匆匆找了一袋备用的食水便背着他进了火龙潭。苏心河的内气与这里同根同源,现在他内息全无,又昏迷不醒,无法自行运功,只有这里的灼热之气能助他转醒,更可使疗伤能力倍增。苏心河当初在这里修习火龙练体术时就曾想过,如果是在这里与人交锋,他的真气将会无穷无尽,其独特之处由此可见。
打开通往火龙潭的大门,一股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文若呼吸滞了一滞。
这条黑漆漆的廊道曾引起她无数幻想,二十年来她不时设想着内里会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存在,只是从未有勇气走进去看看,不过现在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火龙潭里的灼热气息对苏心河来说如鱼得水,对文若则是随时可能夺去生命的毒物,她走了不到五十步已经浑身湿透,不得不运起全身功力对抗,之后的行进速度慢得出奇,她开始一步一步的挪,生怕太快的热气变化会突然毁掉她的意志,令她意识崩溃,昏迷过去。文若再没能力挡住火毒的入侵,身体内开始逐渐产生灼烧感,嘴唇干裂,让她痛苦不堪。
终于走了一百步,她浑身滚烫,眼耳口鼻都溢出鲜血,随即立刻被蒸干,这是全身功力飞速运转与火毒相抗的结果,筋脉抵受不住如此激烈的对抗,内伤极重。
文若用力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下,拿起水袋喝了一口,然后自自己变得枯黄的头发上面淋了下去,再次向前走去。她不顾越来越强烈的火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强忍着肺部的灼痛,又向前迈去。她不可能再呼吸了,前方根本没有一丝空气,她心知这将是她最后一口气,咬着银牙走着,每一步都比刚才花了更多时间。
她忘记自己已经走了多少步,更不知道是否已经到了足以让苏心河转醒的深处,只知闭着眼睛全力向前走,想起自己从未向苏心河表达过爱意,更没见他说过喜欢自己,心里颇有一丝遗憾。没关系,苏大哥没事就好了。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文若渐渐感觉不到灼痛,火毒开始侵袭她的神智,随后开始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最后终于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天地间的一切都再不受她控制。
苏心河悠悠转醒,体内真气自然流动,伤势大好。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灼热游走入体,像养分一样使体内伤口逐渐愈合,筋脉再次恢复活力,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两年来最熟悉的感觉,只是那时令他在痛苦中煎熬的热气,这时则使他浑身舒泰。他想起最后被那个神秘的身影击中时的感觉,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在他体内长驱直入,瞬间破坏了他的每一处筋络,直攻入心脉中,令他丝毫没有反抗之力,那是什么武功,怎会强大至此?下一刻他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这里的,可见薛亦然那一击对他的震撼有多大。
苏心河一惊,终于发现了倒在自己旁边,气息全无的文若。真气输入,文若毫无反应,他不能置信的疯狂催发真气,最后终于力竭,文若却丝毫醒转的迹象都没有。苏心河无法相信眼前的事情,自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对文若产生莫名的好感,而对方也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无微不至,可恨自己性格保守,从未对文若表达过爱意,他好恨自己感情的懦弱,可惜现在为时晚矣。苏心河发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悔恨,在石壁上传出无数回音,久久不歇,最后抱起文若的尸身,转头行去,他多想再看看她的笑容,告诉她他其实有多爱她,只是没有表达出来罢了。
苏心河一边呼喊着文若的名字,一边飞奔向火龙潭外。他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去求救,只知拼命飞奔,可是当他跑入大殿时,却突然愣住了。
苏心河转头不能置信地看着旁边曾经坐着离莫痕的椅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微笑着看他,看的很入神,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似乎能够洞穿世间一切。苏心河直觉感到他一瞬间就将自己看得通透。
“你是谁?”苏心河根本没心情问话,只是冷冷的道。那人毫不动气,下颚微扬示意文若道:“能救她的人。”苏心河浑身一震,渐渐冷静下来,礼貌问道:“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没有答他,苏心河只觉得眼前一花,老者已经失去了踪影。下一刻他感觉双手一轻,心中大骇,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即便是面对生死时也不曾如此让他如此惊慌,文若已经离开了他的怀里。下一刻,他又从新看到了那名老者,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文若就那样平静地躺在桌上,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般。这是什么身法?
苏心河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让他无法理解的一切,甚至忘了发问。只见老者手一扬,不知从何处翻出一颗药丸,喂到文若嘴里:“这颗是凝灵丹,可保她尸体不腐。难得她舍其自身来救你,也算有功,老夫不会让她死的。”老者说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不觉间愿意相信。
“前辈真能救得活她吗?”苏心河震撼过后,依然有点不能相信的问道。虽然他以前也不相信会有人如此轻松地从他身边带走一个人,而现在那老者的确做到了。
老者似乎听到了让他哭笑不得地事情一样,傲然道:“老夫活了六千年,尚没食言过,难道会为了你破例不成。放心吧,我说到做到。”老者说完静等苏心河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又继续道:“你不必惊讶,地界之内千奇百怪的事情数不胜数,老夫知道的也不过十之三四,何况是你。许多人穷其一生探寻生命的奥秘,或一无所得,或粗知大概便沾沾自喜,实是可笑之极,不可不知天道之秘乃是经过无数时光逐渐衍化而来,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探出究竟的,无知正是凡人的铁律。”
“前辈当真活了数千年吗?难道……”苏心河很想问你还是人吗,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在他的认知层面里当然认为人大多只能活百岁以内,只有一些世外高人,顶尖武学巨匠可活过百余岁,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可是他又不好问出来,或许只有一些“非人类”能够活得更久吧。
老者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样子,脸上笑意加深,和蔼地道:“不必生分,我叫做海天凡,这一任的‘海阁’阁主。你已经听过海阁的名字了,当会好奇得很,待你渡过七重门考验,自会知晓很多一方界之人没资格知道的秘密。莫痕回去后报告说,你已经自行化气为元,老夫闻之心喜,忍不住跑来看看。至于老夫年纪嘛,你或许不会相信,不如我打个比方,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大凡一跃及丈便很难得了,而习武者则可以轻松越过三丈开外,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再则,真气可拈花裂石,又或寒热分流,又是为什么?”
逸萧一阵语塞,那海天凡继续道:“正因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没人会感到奇怪,更不会深究原因。而那些没见过的事物则会引起人的好奇心,或者潜意识中即认为是不存在的,可是不曾见过的物事多如天上繁星,又岂是他们所能知晓的。譬之如寿命一说,凡人只知百岁高龄,但其实能活过千岁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基于一个隐匿的原因,不方便为这里的人知晓罢了,那个伤你的人就肯定在百岁以上,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在年轻时便达到真元境界的。以他的修为去闯七重门可以说十拿九稳,但为了后世子孙,他甘愿放弃,虽嫌可惜了点,但对于绝世大派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苏心河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总是明白海天凡大致是在说,自己现在不过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转而问起当年苏家庄和沙陀城的事。对于这个神秘的海阁阁主为什么会从小就关注他,又两度派人救了他的性命,他心中始终有一团挥不去的疑云。
“这个原因,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有些人一出生,命运就已经是注定的了,你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你可以选择反抗,或者放弃,我不会怪你,只会怪自己所寄非人。那又有什么关系,人都会犯错,即便老夫活了数千年也是一样,成成败败,早看得淡了,随心而为就好。”苏心河直觉感到他并非真的不在乎,而是想自己保持心境,不被外物所扰,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问一答,解开了苏心河心中好多疑惑,可是产生的更多,他直觉感到,海阁应该不在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难道是一座海外“仙山”不成。
只听海天凡道:“天下间能靠自己将真气转化为真元的人只属凤毛麟角,你的机缘不可谓不大,希望你莫要辜负了它。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非是我不想教你,不过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才最适合自己,如果一开始就对你悉心教导,教出来的势必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你,那根本不是你。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你是在火龙潭里炼气化元,这里对你的裨益将会大的出奇,老夫原本将火龙潭入口移来此处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成就了你一段造化,这便是缘,非外物所能左右,希望你好好珍惜。”
“所谓的真气化元,只是我辈习武者的一个起步,非真元者连武者都算不上,顶多在一方世界里做个跳梁小丑,永远没机会侦破生命的奥秘,所以你仍有无限遥远的长路要走,前方荆棘处处,动则九死一生,莫要让老夫失望了。”海天凡说完屈指一弹,奇异地事情再次让苏心河震撼,只见文若的尸身瞬间化作一缕幽光,被收入怀中。海天凡继续道:“老夫将她带走了,待你来到海阁的一刻,就是你们重逢之时,老夫静候你的佳音。”说罢一捋长须,闪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