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请赐教 (上架万更)——求首订

作者 : 白云照水

傍晚时分,雨将停下。天色沉下来时,温十香才与百里辞一道从卫府大门出来。上午随着队伍出殡,将卫夫子的遗体送到了城郊东林中安葬。一路上,雨纷纷落下,行人几近断魂。果真向那首诗写的一般。虽不是清明时节,但是意境却是如出一辙。

离开卫府,百里辞的神情有些不妥。十香早已让马夫回去,她便与百里辞一道,沐着天际的晚霞,缓慢走在宦水河边的长街上。

“为什么让马夫回去?你打算走回去吗?”百里辞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温十香恬静一笑,点了点头:“适当走走,减缓一下夫子郁闷的心情。”

百里辞微愣,想说点什么,温十香却并不给他机会。

“其实我也是不想回去太早!”她说着,慢慢走过那排柳堤,还像当初那样,轻轻跃起,却只是碰了碰枯枝。这柳树,早已没了叶子,现在是秋季,一转眼,几个月过去,卫老夫子便仙逝了。人,果然是脆弱的。

百里辞跟上她的脚步,细看温十香,再想想初次见她时的样子。当初也是在这里,他毫不留情的丢下了她,虽是如此,他还是一直尾随其后,直到温十香步上桥头,遇上前来的管家。

“夫子,你觉着我喜欢唐萧有错吗?”

前面传来温十香的轻喃,百里辞几步跟上去,与她并肩:“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错?”他扬唇,只笑她傻。

“是吗!”她抬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今日便是温九香的花交酒宴,明日便是他们正式成亲的日子,若说温十香全然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自己喜欢了几年的男子,说成亲就成亲了,以后见面还得叫一声姐夫,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人觉得滑稽。

“对了,书院怎么处置唐萧?”她忽的想起这一点,不禁顿住了脚。

百里辞也驻足,两人相对而立。夜风吹着温十香的青发,她今日穿着十分素雅,与当初百里辞为她装扮时截然不同。虽然如此,依旧是闭月羞花的容颜,只是今日更为月兑尘。

“太师与将军亲自上书院找院士,书院还能如何处置?”百里辞笑着,兀自划开折扇,轻摇两下。

温十香见他这习惯性动作,不禁一笑:“夫子,现在可是秋季,还刚刚下过雨,你怎的一点不怕冷?莫非冬天飘雪,夫子也这般执一把折扇,时不时摇晃两下不成?”

她这么一说,百里辞当即愣住,尔后笑笑:“你说的也是,这习惯真得改!”

两人迎着天际的最后一丝光线,缓缓顺着宦水河止下,直到走过那道桥,这才融进了长安城最为热闹的长街。

——

一道道身影从两人身边擦过,温十香落后些许。百里辞却是走走停停,时而回头看看她。

一路闲聊到太师府门前,正巧碰上大火起哄,拥着那对新人出门来溜达。

温十香脸上的笑颜顿时凝结,那出门而来的一干人也全都愣住。

“十香!你可回来了!”月貌欢喜的从人堆里奔出来,拉着唐笙画,跑到了温十香面前。

她的目光扫过门前的新郎还有他背上的新娘,只浅浅笑了一笑,将目光折了回来。

“你们大家都来了!”她笑着,那些人全都是玄字班的学生,大都吃过温十香的苦头,所以方才看见她才会如此拘谨。

倒是荆月貌,一面将唐笙画拉到她身边,一面喜滋滋的道:“你们两个现在可算是亲上加亲了!真是太好了!”

额——

温十香看着眼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丫头,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

“卫老夫子若是知道你去送他,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一旁的唐笙画说着,不禁掩唇。

温十香呆了一呆,也是深深一笑,却还是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爆栗:“说什么呢!他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百里辞笑笑,目光看向门口拥挤的一堆人,也是淡淡一笑。

“夫子好!”大家异口同声,一个个虽然好奇温十香为何与夫子一道回来,但是谁都没敢发问。毕竟,温十香还是温十香,就她刚才那一记爆栗,唐笙画的眼里已经升起一团水雾了。

“今日乃是唐萧同学的大喜之日,大家尽情玩,玩个痛快!”百里辞说着,大家赞许的应了。

他看了看当事人,看看新郎新娘,再看看一边与月貌她们说笑的温十香。不禁提步向那对新人步去,百里辞先是拱手行了一礼,尔后笑道:“今日乃是温二小姐与唐公子的大喜之日,在下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他话说完,温九香的脸色变了一变,唐萧也是一愣,尔后点了点头:“学生多谢夫子吉言!”

“走了,赶紧游街去!”

“就是啊,唐萧好福气,娶了长安第一才女为妻,咱们出去炫耀一番!”一帮学子唆使着唐萧赶紧背着温九香去游街。

百里辞这才退开一步,为他们让了道。

那一干人消失在转角处,温十香才将目光往那方看了一眼。她此刻的心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言语。若说是难过,却又不是那般难过。若说一点感觉没有,那心里老实堵着似的,又是怎么回事。

“宿白同学怎么不随他们一道去!”百里辞回眸,这才看见了倚在门边的宿白。

今日,他着了一身黑色锦袍,玉扣锁发,面容清冷,显然与这喜庆的有些冲突。

“不了,天色不早了,学生该回去了!”他说着,便越过百里辞,步下台阶去。

径直向温十香她们三人步去,宿白的目光扫过唐笙画与温十香,最后留在月貌身上:“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月貌。”

荆月貌听罢,苦了一张脸,却也不敢违背。只好想我温十香与唐笙画道别:“那我们先回家了!明日书院见!”

温十香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宿白一眼,却见那人匆忙的移开了目光。

十香微愣,勉强笑道:“你们路上小心!”

月貌点了点头,宿白却是什么也没说,冷淡转身,率先离开了。

看着他们两兄妹的身影走远,温十香忽的回头,问唐笙画:“画儿知道月貌家住哪儿吗?认识这么久,还从没去她家府上造访过。”

唐笙画也是一愣,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此话传到台阶上的百里辞耳中,他的目光轻抬,看向那消失在街角的一双人影,不禁扬了扬唇。虽然,他不明白宿白来浮香书院上课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打算拆穿她们的身份。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他自己,也是揣着许多的秘密。若说如今最坦然的!百里辞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温十香,只怕也只有她最为坦然了!

++++++++++++++++

次日清晨,太师府较之昨日,算是恢复了正常。

温十香出门时,府中下人正在收拾东西,将那些红绸彩灯,全都取下来。一件喜事办完,府中又清静了不少。温十香一路走出府门,若非那长廊上还挂着红绸,只怕她一定会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浮香书院的大门依然敞开着,温十香无精打采的步进玄字班,教舍里一个个学子都抬目向她看来。

“十香,早啊!”月貌依旧精力充沛。温十香回到座位,唐笙画便递了一本书给她:“今天可是要小考,你自己也温习一下吧!”

温十香接过,翻看了两眼,便扔在了桌上。

“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了!过了今年,我们也结束学业了!”月貌回身,轻叹了一气。

温十香皱了皱眉头,惯性的回头往唐萧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今日乃是唐萧他们大喜的日子,他自然是不会来上课的。

“画儿,你怎么也来书院了?”温十香回头,打量着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温书的唐笙画。她不是应该在家中帮忙吗?毕竟是自己兄长大婚,怎么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唐笙画笑了笑,回道:“我爹说了,一切以学业为重,虽然是对我哥说的,但是我记在心坎里了!”换而言之,她是不想在家帮忙,更何况今天还有小考。

上课钟声敲响,方见宿白步进教舍来。温十香瞧了他一眼,只见他十分憔悴,莫非昨晚没睡好不成?

“大家都到齐了吗?今天我们便要进行小考,大家可都准备好了!”人未到,话先到,这就是百里辞。他的步子迈上台,潇洒的回身,对在座众人一笑。

温十香单手支着脑袋趴在桌上,看着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不觉扬了扬唇。

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的侧脸,温十香回头去看时,却见那人正埋头看着桌上的宣纸。几次三番如此,温十香实在是没法忍了。

宿白心下一翻澎湃,正暗暗安抚心神,书桌却被人踢了一脚,抖了一抖。

他侧目,顺着窗外照进的阳光看去,只见温十香一脸不满的盯着他。

她扬手,一团字条扔到宿白的桌上,在他眼前滚了滚,停下了。

他怪异的看了温十香一眼,只见那人正挤眉弄眼,示意他把字条打开。

宿白照做,将字条小心展开,只见上面画了一只猪头,写了大大两个字——宿白。

见到此种情形,宿白只想扬唇,碍于温十香还盯着他,所以生生憋住了。他提笔,回了她一句——什么事?

然后将字条揉成一团,又丢回温十香桌上。

如此来来往往,引得唐笙画一望,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在宿白与温十香来回递了不下十次之时,唐笙画终于忍不住了!

“啪——”猛的一拍桌,她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

只听台上传来百里辞温润的声音道:“宿白同学和温十香同学,你们两个去墙角做一百个下蹲,此次小考,你们两个视作无效。”他眉眼未抬,却是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

温十香一听,顿时站了起来,不满道:“为什么?夫子你公报私仇!”

那方,百里辞缓缓抬起头来,微微挑眉,目光从温十香身上挪到宿白身上,最后定在他手里捏着的字条上:“你们两个互传字条,有作弊嫌疑,若是温十香同学觉得本夫子罚得轻了,不妨再加一百个!”他说罢,勾了勾唇。

温十香还想反驳,却见宿白站起身,抢先一步道:“夫子明鉴,我们没有作弊!”

百里辞慵懒的打量着他们,看他们同仇敌忾的模样,他心底泛起一丝不爽。俊眉蹙起,他站起身:“再狡辩,三百个!”

温十香咬牙,宿白还想争辩,却被她一手拉着步出了教舍的门槛,乖乖去外面的墙角,做下蹲去了。

这一幕太过突然,唐笙画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百里辞出声唤她,尔后道:“唐笙画同学站起来做什么?莫非你也要追随他们而去?”

听到这阴森森的语气,唐笙画急忙坐下了。目光不禁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温十香与宿白还真的乖乖在那里做下蹲。两百个啊!教舍里一片安静,各自心底却在唏嘘。

如此一来,直到小考结束,温十香才与宿白做完下蹲回来。

——

“死百里辞,臭百里辞!”温十香骂骂咧咧的回到座位,唐笙画递给她一张手帕。

尔后宿白也回到了座位,却满面春光,丝毫没有疲意。

“想不到十香还是女中豪杰,体力一点不输给别的男子!”他赞道,接过月貌递来的手帕。

唐笙画看了他一眼,接话:“十香自小喜武不喜文,自然比别的男子厉害许多!”

温十香抹干了汗,这才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下午的课我不上了,还得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温九香出嫁,作为妹妹,她岂能这么小气。

唐笙画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也要去!”月貌眨着眼回过头来。

却被温十香瞪了一眼,讪讪的回过头去了。这些细微的动作,宿白全都看在眼里。他一边抹汗,一边道:“那就有劳你们替我向唐兄道喜了!”

唐笙画点头,莞尔一笑。

温十香等到上课钟声再次敲响,才与唐笙画一起溜出了书院,往太师府去了。

——

她们赶到时,吉时刚到。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彻温府外的整条街道,路边聚满了路人,温府还特意派了家丁在路边发放糖果给那些孩子。

温十香与唐笙画便是在人群中一顿好挤,才走到了太师府的门前。

护卫一见是温十香,急忙见礼。十香领着唐笙画一路进去,直到碰上出门来的温三水和温华方,她才止了步子。

“十香,你果真还是回来送九香了!”温华方看见她,真是格外的开心。本以为十香,会因此记恨九香,正因如此,那日她去卫老夫子府上,他才允了。

“爹爹说的什么话,二姐出嫁,我这身为小妹的岂有不回来的道理。”她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嘴角却看不见一丝笑意。

温三水瞧着她,不禁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也别伤心了!其实你这个年纪动动春心也是应该的。为兄都与爹谈过了,过两日为你安排几名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见个面吃个饭,若是合拍那就先订婚。”他说罢,还冲着温十香暧昧的一笑。

温十香愕然,不禁抬起手肘顶在温三水的胸口,咬牙切齿的道:“谁说我要相亲的?”

“小妹,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温三水闷哼了一声,松开她的肩膀。

温十香挑眉,撇了撇嘴:“你要是好人,这世间就没好人了!”

“这话说得为兄甚是伤心啊!”温三水捂着心口,装作一副痛苦模样。看得温十香差点作呕,就连一旁的唐笙画都忍不住窃笑。

温华方白了他们兄妹一眼,淡淡道:“今日乃是九香出嫁的日子,你们两个给我正经些,莫要丢了我温府的颜面。”

“是!”温三水二人异口同声,尔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尽管会吵嘴,但是温十香永远是温三水宠爱的小妹,而温华方永远是他们的慈父。便是如此一幕温馨的长街,落入了扶着媒婆出来的温九香眼里。珠帘晃动,谁也没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妒意。直到步到温华方面前,她的面上扬起一抹笑意。

“女儿就要辞别爹爹了,往后不能再尽孝道,还望爹爹保重身体!”她说的十分动人,方才的笑意也转瞬消失了。抬头之时,一双丹凤眼里含着一层薄雾,看起来真是万分舍不得这个家。

温华方点了点头,心底一阵欣慰:“你能嫁的一个如意郎君,爹爹便很是满意了!往后到了婆家,可要悉心侍奉公婆,好生照顾夫君!”本来这些话理应由新娘娘亲来说,但是温府没有女主人,这些话便只好由温华方代劳了。

“是,女儿谨遵爹爹教训!”温九香向他一拜。

此时,管家的声音响起:“花轿来了!”

尔后便是一阵唢呐鼓声传来,热闹了整个长安。

——那白马之上稳坐的男子,着了一身大红喜炮,头戴一顶乌纱帽,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面上不似往日僵硬,也扯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香!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温三水再次靠近她,低声在她耳边道。

温十香虽是皱了皱眉头,但是瞧着那八抬大轿还有那一对浩荡的人马,还有白马红衣,心底倒是涌起了一丝羡慕。

他不回话,温三水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放心吧!今年你就结业了,爹爹可是给你安排了长安城里最好的公子。已经打算好,两日后你归宿假让你去见个面。”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已经说过了,我也已经说了我不去。”

“怎么能不去?你要是不去,爹爹可是会生气的。”温三水蹙眉:“你在书院暗动春心,爹爹也只是叫你抄了三百女戒;现在爹给你安排亲事,你要是不去,就还得抄三百女戒。”

唐笙画在一旁听着,不禁一喜:“十香,我觉着你去看看也没什么,你就去吧!”

温十香白了两人一眼,目光正视前方。只见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前,白马上的男子翻身下来,翩然落地,最后媒婆将温九香的鸳鸯盖头放了下来,由唐萧背着上了花轿。

一瞬之间,路人们拍手叫好,贺喜声一波高过一波。温十香的目光闪了闪,一直目视着轿帘放下,那男子翻身上马,最后道别离去,方才收回了目光。

——

傍晚时分,温十香与唐笙画又回到了书院。

接着在书院度过两日,这两日唐萧一直缺席,用月貌的话来说就是新婚之初,自然要与妻子好好待一段日子。

最后一节课结束,温十香便收拾着东西随着涌动的人群出了浮香书院。

怎知,书院前停着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温十香才刚刚步出书院大门,便有家丁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书袋,毕恭毕敬的道:“温小姐,小的等候多时了!请上车,我家公子已经在望君楼等候多时了。”

听他这么说,应该不是温府的人,但是这马车、、、、分明就是太师府的!

“你家公子谁啊?”温十香挑眉。

只听那人回道:“我家公子乃是长安城太守之子,姓李单名一个浩字。”

“李浩?”温十香抽了抽嘴角,从他手里拿过书袋:“不认识,本小姐还忙着回府,别挡道!”她说着,挥手将那人赶开。

谁知刚迈出两步,便听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温小姐,温公子要小的带一句话。若是您不去见我家公子,今日回去便有三百女戒等着!”那人说的不卑不亢,但是温十香听得那是十分不爽。

她回身,书袋往肩上一甩,半眯着眼,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小姐?”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听主子吩咐办事,还请温小姐不要为难小的。”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提步便上了马车。

既然温三水非要她去见一面,那就见一面好了,但是后果如何,她可不敢保证!

——

天色完全沉下去,温十香才回到了太师府。

她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穿过回廊。步到房门前,推门进去,只见简叶与温三水正坐在桌边下棋。

“我回来了!”她笑,将书袋扔在书案上,便开始解外衫。

简叶抬目看了她一眼,扬唇一笑:“小姐,今日那位李公子如何?”

温十香步到画屏后去,一边解着衣服,一边道:“还能如何?差点笑掉我的大牙!”

听到她这么一说,刚要落子的温三水便顿住了。他抬起俊脸,头也不回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

画屏后一阵悉索声,不一会儿,温十香便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步了出来。

“望君楼里不是养了一只狼狗吗?我只是在李浩腰带上挂了一根骨头,那畜生就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长安。差点笑死我!”温十香说着,又想起白日里,那狼狗追了一名青衣华服男子奔跑在大街上的样子。她不禁笑弯了眉眼,心底不禁佩服自己的小聪明。

温三水和简叶却听得眉眼一跳,这么说来,这次相亲不仅黄了,现如今那位李浩李公子,还不知道是否平安活着喏!

“十香,你岂能如此顽劣!”温三水放下棋子,回头斥责了一句。

温十香一边折好衣服,一边回道:“这人是你让我去见的,我见了!但我又没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温三水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由得更为来气:“你、、你这丫头真是!”真是不可教也!

“好啦!这么晚了,大哥你赶紧回屋睡觉去吧!”温十香放好衣服,抬头对温三水明媚一笑,然后开门,推他出去,再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十香,你给我开门!”温三水在外面拍着房门,温十香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打着哈欠往床边走去。

开什么玩笑,给他开门,她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小姐——”桌旁的简叶唤了她一声。

温十香这才记起,屋里还有一个人。于是乎,温十香的房门再次打开,简叶被推了出去,房门“嘭”地又关上了。动作依旧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弄得门外主仆两人哭笑不得。

就在温十香迈上床榻之际,门外又传来温三水的声音:“好吧!今晚你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个张公子等着你去见呢!”尔后便是两道离去的脚步声。

耳边总算是安静了,温十香在床边坐下,想起温三水最后那句话,顿时一阵头大!

现在可是八月了,又不是阳春三月,大哥和爹莫非是脑子烧坏了!怎么想到安排她去相亲的!

今日一个李公子,明日一个张公子,她温十香又不是当真嫁不出去了。再说,这天下间压得住她的男子,只怕鲜有。就拿今日那个李公子来说,虽说长得还算儒雅,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子书香味。怎知竟是个登徒子,就在温十香转身出恭去的一小会儿,便调戏起酒楼里一个小姑娘。这样的极品,温十香实在是无福消受。

表面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私底下却是个之徒,这样的人嫁过去她就是找虐。

“什么张公子李公子,见就见!”她扬唇,反正见一个收拾一个,就当是为民除害好了!

这样想着,十香拉过锦被,倒头睡下。一合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纤长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谈笑之间,温文尔雅。就连那些他说过的话,也一一浮现出来。

温十香睁眼,猛的坐起身来。

好奇怪,为什么会想到百里辞?莫非自己今天喝的那杯酒有毒?中毒了不成?

她想着,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睡觉!”自己下了一道命令,她再次倒下了。

夜,寂静无声;梦,华而不实。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有些微凉,温十香披了一件风衣,方才坐上府里的马车,赶去秋水阁。今日听说见面地点定在秋水阁,温十香十分兴奋。秋水阁乃是立在宦水河上的一处楼台,那里的鱼菜可说是全长安最美味的菜肴。

就是为了这美味的菜肴,温十香连早饭都没吃。

马车行到宦水河边的长街时,十香挑起车帘向外看了看。秋水映天色,几分凄迷,几分凉薄,这就是宦水河的秋季。这是洪水泛滥的季节,宦水河的水也涨了不少,远眺一眼,只见那座秋水阁的台柱,已经被淹了大半。

“停车!”温十香掀开车帷,对马夫道。

“吁!”马夫勒住缰绳,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姐,还没到呢!”

温十香当然知道没到,不过也不远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过去。”她想走过去,反正路也不长,这清晨的景色十分美妙,就连空气也十分清晰。

温十香说着便要下车,马夫却在一旁为难道:“小姐,少爷吩咐小的,得看见您步进秋水阁才行!”

刚下车,温十香抖了抖风衣,回头看了那马夫一眼:“可以!”

尔后——这临河的长街上便出现了下面一幕。

一名里着淡粉裙衫,外披雪白风衣的少女,缓步在前。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慢慢的向秋水阁行去。

温三水的人果然是十分忠心的,那位马夫倒还真是看着温十香进了秋水阁方才驾着马车离开的。

——

步进秋水阁,一股辣而不腥的鱼香味便传进了温十香的鼻间。她深深吸了两口,咽了咽口水,这里的鱼果真是长安第一,光是闻闻就很满足了!

阁楼上坐着一名俊俏公子,自从温十香迈步进来,他便瞧见了她。她的样子与年少时大相径庭,八年时光,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少年招手,一旁的管家便步下楼去,走到了温十香面前。

“温小姐可算是来了!您楼上请!”管家毕恭毕敬的笑道。

温十香扫了他一眼,目光往上看了看,只见那位凭栏而望的少年,正笑着向她点头,算是见礼。

“恩,有劳了!”温十香说着,便随管家迈上楼梯。她倒要看看这位尚书大人的公子张钰,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少爷,温小姐来了!”管家禀报了一声,便退下了。

余下温十香与那位张钰公子互相打量。

“你就是张钰?”感觉有点眼熟!温十香大方的落座,目光这才从他身上撤了回来。

张钰含笑,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在下张钰,见过温小姐,小姐请用茶!”

温十香这才又抬目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方,男子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目光抬起,眼底升起一丝惊喜:“小姐还记得在下?”

额,莫非真的见过?温十香茫然,不禁蹙起了秀眉。若是真的见过,为什么她又认不出来?

“看来小姐还是淡忘了!”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张钰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些许。他坐,方才扬唇缓慢的道:“在下十岁那年有幸见过小姐一次,正是在温太师寿辰之日。”

诶?温十香瞪大眸子,再三打量那人:“你是?”她记得,那一年那一日,长安城里许多大臣都带着自己的小姐或是公子,前来参加宴席,害得温三水计划的人数超标,只得在温十香的院子里又摆了四五桌宴席。其中那些人,有的现在是十香的同窗,而有的,应该像温三水一般大了!

这个张钰!她倒是还有点印象。就是具体情况,记得不太清楚了!

“小姐可还记得当日有人跳湖?”张钰提醒道,温十香这才恍然!

“你就是那天那个下湖捉金鱼的小子?”她讶异的指着对面的男子,看看今日的张钰,再想想往日那个跳湖的傻子,实在是难以接轨!

其实说起那日他跳水,温十香也有责任。

“那日,小姐说过,若是在下能下湖抓到十条金鱼,以后长大便嫁给在下。”他说着,目光无比温柔,似乎昨日重现。

温十香听了,却是尴尬的一笑,执起桌上的茶水,掩饰似的品了一口。

“如今一晃眼,便是八年,小姐越发美貌,还如往日一般讨人喜欢!”他赞道,温十香却差点被茶水呛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讨喜,这人一定是不知道她在长安城的名声,否则怎么会这么夸奖她!

“张公子过奖了!”她只能尴尬的一笑。

却见那人突地凑近了些许:“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在下有缘与温小姐重逢,实乃天意,不知温小姐对在下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温十香被他逼得往后缩了缩,看着眼前这个兴奋又激动的男子,她实在不知如何回话。不过话说回来,那年他跳进湖里捉鱼,不是也没捉到吗?最后还是温三水把他捞上来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不能让人死在湖里,以免污染一湖好水。

“张公子!你挺好的!”她勾了勾唇。恰巧秋水阁的小二将刚起锅的水煮鱼端了上来,温十香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

张钰听她这敷衍的一句话,心底却是十分高兴。

“小姐请用!”他说着,替她不好碗筷。

温十香点头笑了笑,一双美目已经完全被桌上的菜肴吸引了,也不管旁边还有个人,执起玉箸便夹了一块鲜女敕的鱼肉。

“好香!”这入口滑女敕的肉感,还有这地道的辣味,真是太对温十香的胃口了。

“温小姐喜欢那就多吃点!”张钰在一旁瞧着她,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却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

温十香只打量他一眼,吃了一会儿便顿住了。就她一个人在吃,这鱼该不会下药了吧!

想到这里,温十香便停了下来,面上的喜色也逐渐消退了!

“温小姐这是怎么了?”张钰不解的看着她:“没有胃口了?”方才看她吃得那么起劲,他十分高兴,但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就放下碗筷?他的目光在温十香身上游移一番,最后落在她的胸前。

这两道目光太过炙热,热得温十香脸蛋一红。却见那人站起身来,向温十香道:“小姐随在下到厢房来!”他说罢,便在前面带路。

温十香却愣在那里,心下一阵慌忙。到厢房?到厢房去做什么?

“温小姐,来吧!”那人回头冲她温和一笑。

温十香咽了咽口水,缓慢站起身。厢房而已,去就去,反正他要是敢动手,就别怪她不客气。

推开一间厢房的门,张钰站在门前等着温十香过去方才提步迎她进去。

“嘎吱——”房门合上,温十香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向他,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张钰一脸茫然,尔后将目光看向温十香的胸口,扬唇笑着向她走去。

看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十香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这厮果真是没安好心,怪她自己傻还真的跟进来,要是这厮会武功的话,可就惨了!

“你站住!”温十香退到一旁的菱窗前。

张钰被她这么一喝,顿时站住脚。温十香四下看了看,瞅到一扇窗,应该是同往隔壁房间的。

“温、、、”未等那人说话,温十香便以矫健的伸手,推开了那扇同往隔壁房的窗户,灵巧的钻了过去。

——

恰巧,隔壁屋的男子正在吃鱼。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起身端着桌上的鱼菜,灵巧的一避,便躲开了突然窜过来的温十香。

温十香?男子定睛一看,果真是温十香!

“温小姐!”后方传来一道男子的唤声。

温十香瞅着那人身后的窗户,只见张钰一脸焦急的看着她,看样子是想爬过来。十香上前一步,嘭地关上窗户,然后上锁,接着后退一大步,脚下被搁了一下,不禁后仰猛的撞上一堵肉墙。

“你——”一道男音在她耳边响起,却没有后文。

一股冷风灌进温十香的脖颈,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扇临江的窗户此刻大开着。

“温十香!”一道凄惨的喊声从窗外传来,十香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翻到这屋里来,好像还有一个人来着!她猛的回神,立马上前一步,跨到床边往下看去,只见宦水河中溅起一道高高的水花,很明显,有人落水了!

一想到寒冷的秋水,温十香便打了个寒颤。便是在这是,房门被人推开了,张钰步了进来:“温小姐,你的衣服上落了红油,在下是想帮你擦一下,你跑什么?”那人气喘熏熏的看向温十香。

倒是温十香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有一片脏了。这么说,方才是她误会了,那刚才掉下去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总觉着十分眼熟啊!

想了半晌,她忽的灵光一闪,一拍掌心:“对了,是夫子!”

——夕阳照进屋里,恰巧落在床畔那男子身上。

“阿嚏——”男子俊容一皱,响亮的一声过后,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子步了进来,手里端着汤药,看见床上那人时,小声道了一句:“夫子,来喝药吧!”

那床上的男子正是百里辞,他今日难得有空去秋水阁吃鱼,谁知还能遇见温十香。遇到温十香一定好似没有好事的,这不,他明明已经躲开了,却还是被那丫头生生从窗户顶了下去。

“夫子,您还在生气?”温十香讪讪的一笑,慢慢走近,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百里辞扫了她一眼,接过汤药,什么话也不说。

“赶紧喝药吧!生病了可不好!”

温十香这一句话,半夜的时候便奏效了。

今夜,十香并未回温府,毕竟是她将百里辞弄到宦水河里去的,若是他生了病,她的责任可就大了。所以边让流清在这屋里置了一张竹榻,铺上被子床单,便将就着过一晚。

怎么,半夜时,屋外下起了雨,床上那人也开始不安分的来回翻身。

温十香实在被吵得睡不着觉,便起身点燃了烛台。屋里顿时亮了起来,她披上衣服,往床边走去。

“夫子?”她唤了一声,那人未答。

温十香走近,在床边坐下,将百里辞的头转了过来。只见他满脸发红,额头也还是发烫,温十香当即就急了。

“流清!”她推门出去,到隔壁屋敲响了流清的房门。

不一会儿,那少年便穿好衣服步了出来:“温姑娘,您怎么了?”

“百里、百里辞他好烫!”她说着,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流清听罢,急忙往百里辞屋里奔去。

那人身上果然很烫,怕是感染风寒了!

“温姑娘先照顾着掌柜,在下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流清说着,便在房中拿了一把油纸伞,出门去了。

温十香急忙去打了凉水,又拿了两条毛巾,替百里辞降温。

清凉的毛巾搭上那人的额头,他的面容便安静了一些。温十香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见他又开始蹙眉,便急忙换一条毛巾。

屋外的雨逐渐下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着温十香的心脏,仿佛千万只蚂蚁啃咬着似的。

“绫罗——”床上的男子动了动嘴唇,喃喃。

温十香拧毛巾的手,顿在了半空,良久才回神。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的百里辞身上,他的面容十分安详,俊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梢,还有那两片薄唇,使得那张俊脸完美无瑕。

绫罗是谁?温十香自然不知道。其实关于百里辞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微凉的手指,不知不觉已落到了男子的眉心。

她的目光较之平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就连温十香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加快的心率是怎么一回事。她又想起,那个躺在花树下的男子,这一次不是唐萧,而是百里辞!

“我一定是生病了!”她勾唇,指尖从那人眉间滑到他的唇畔。

抚上那两片炙热的唇,她的心跳越加的快,若非是闭着嘴,只怕是要跳出来了。这是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温十香被自己这一想法吓到,心下一颤,便要将手收回。怎知那人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便将温十香整个人拉到了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十香的瞳孔不禁瞪得老大。百里辞的呼吸十分炙热,此刻全都扑洒在她脸上,惹得她双颊顿时发红。

咚、咚、咚——心跳快的不行,温十香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紧张。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呼吸交融,而且还是以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若是现在有人进门来,定然会误会的。

“夫子!”她轻声唤他。

那人似是感受到她身体传出的凉意,不禁收紧了手,贴近了些。

温十香却不停的将脖子往后仰,那张贴上来的俊脸实在太具诱惑力,她可不想做出什么有伤风俗的事情来。

“夫子,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她警告了一声。

只见那人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动了动唇:“绫罗——”

又是绫罗!温十香的眸光沉了下去,心间划过一丝落寞。

窗外的雨声太大,淹没了百里辞的话,她只看着他的唇畔,目光闪了一闪。心底的那抹紧张逐渐平静下去,她就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美目滑过他的俊脸,却又逐渐靠近他的唇畔。如果说,这异常的心跳便是所谓的喜欢,那她应该是喜欢上百里辞了。

微凉的薄唇覆上那人炙热的唇瓣,温十香合上了眼帘。

那个轻摇折扇的男子,又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他在花树下,也在讲台上,还有蹴鞠场上射箭的英姿,还有那晚背着她逃出陷阱的百里辞!还有那个将她一顿好骂的百里辞!

十香同学!

十香——

温姑娘!

最后闪过的却是那夜在三春楼外的小巷子里,那人光着上半身的模样。

蜻蜓点水,一切止乎于礼。

温十香挪开了唇瓣,慢慢睁开了双眼,却见那人的眼帘启开了一半。

醒了?她的俏脸一红,心底一阵发慌,那人还紧紧揽着她腰际,半开的眼帘下,一道迷离的目光直直盯着温十香。

半晌,那人喃喃:“绫罗、”

温十香脸色一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猛的站起身,一记手刀劈在某男人脖颈处,尔后满意的拍拍手,看着那人昏睡过去。

——

天明时分,流清才带着大夫回来。

他回来时,屋里一片寂静。床上的百里辞睡得十分安详,只床下地板上,温十香蜷缩成一团也睡得十分香甜。

“大夫,您请!”流清礼貌的请大夫进屋,他则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的温十香打横抱起,抱回了竹塌上,替她盖好被子。

那位年迈的大夫,替百里辞诊完脉只道了一句:“温度已经正常了,没什么大碍,再吃些药休息几日便可!”他说罢,起身步到桌边开了一张药方。

“谢谢大夫!”流清拿了一些银两给他,然后将大夫送出门去,方才折回房中。

目光看了看床上的百里辞,又看了看竹塌上的温十香。

只听那竹榻上的姑娘,呢喃了一句:“百里辞,你个禽兽!”

他的额前划下两道黑线,尔后又扬了扬唇。其实掌柜的说得对,这位温姑娘虽然性子是刁蛮了一些,但是心地却比谁都善良!也许正因如此,掌柜的待她才会这般好,谈起她时,唇角也总是挂着浅笑。

流清扬唇,出了房门,去厨房煮些菜粥,等晚点再叫他们起床好了!

——

这一觉,温十香睡到了午后。

她醒来时,首先看了看对面床上那人。哪知一转眼,哪还有人,那床上的被子叠的整齐,看样子百里辞已经醒了。

“你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传进她的耳里。

温十香侧目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端着两碗菜粥进来。他步到桌前,落了座方才转头向温十香看来:“既然醒了,就过来喝点粥吧!”本是打算回来叫醒她的,谁知她倒是自己醒了。

温十香木讷的坐在竹塌上,目光盯着桌前的百里辞,忽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双颊一阵发红。

“你怎么了?莫非昨夜受了凉?”百里辞蹙眉,看见她微红的双颊,不禁担忧的道。方才流清说昨夜温十香守了他一整晚,又睡在地上,莫不是受凉了吧!

十香急忙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热了!这被子太厚了!”她尴尬的一笑,扯着嘴角下榻而来。

“是吗?”百里辞怀疑的打量她几眼,见她并无大碍,便低头仔细喝粥:“不知为什么,我这脖子好疼!”他一面蹙眉,一面抬手揉了揉脖颈。

温十香拿粥的手不禁一抖,强硬的扯起嘴角:“呵呵,你一定是撞邪了!”

“是吗?”百里辞又是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尔后接着喝粥。

不论如何,昨晚真的多亏了温十香,否则他这病指不定发展到什么恶劣的地步。

——傍晚,流清将温十香送回了温府。

一回到府中,温三水便过来问她关于昨日面见张钰的事情。十香实在是恼了,最后用书架上的书硬是把温三水砸了出去。并且表明了态度,从今外后她都不会去相亲了,谁要是再胡乱安排,她就离家出走!

这一招,不仅震住了温三水,就连温华方也收敛了。

次日天明,温十香一如往日收拾着去书院上课。

简叶端着早膳进来,替温三水传话道:“小姐,公子说您其实是老爷捡回来的!”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温三水都是这样,每次被温十香彻底欺负后就会叫简叶传上这么一句话。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她可是为此与温华方滴血认亲过的,还拿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来哄她!

“你去回话,两个字——幼稚!”她懒懒的步到桌前,随手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

简叶掩唇一笑,点头退下了。

用过早膳,温十香便出了府门,往书院行去。

刚进书院的大门,便见一处聚集了许多学子。

“十香!”月貌的声音传来,温十香寻声看去。只见月貌和宿白还有唐笙画也挤在那人堆里!

她举步过去,方才拥挤的人群一下就稀疏了。一个个看见温十香,全都友好的让道,这倒是让她一路步到了那一纸公告前。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她挑眉,目光抬起,扫了一眼公告。

耳边传来唐笙画的声音:“这是院内选举,选举三人参加三年一度的书院排名赛!十香,你有兴趣吗?”

温十香愕然,一晃眼,她已经在浮香书院三年了。今年年底大家都要离开书院了,说起来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对呀十香,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也去试试!”月貌在一旁煽火,温十香蹙了蹙眉,看了他们一眼:“我考虑下!”这种事的确应该考虑下,指不定她想去,院士也不会让她去。

书院排名赛,这可关系到书院将来的前程。温十香之所以会在浮香书院求学,不过是因为这所书院曾经连任两届长安第一,温华方看上的是书院的名气,还有夫子们的才学。所以,这书院排名赛,可谓书院一大要事。长安城里几十所书院,要拔得头魁可是难上加难。

温十香一边想着,一边迈步往教舍去了。她一走,那些学子又涌了上来,顿时公告前又乱成一团。宿白蹙了蹙俊眉,也走开了。

关于书院排名赛的事,百里辞来上课时也当面向大家提了一遍。

“此次现在院内选出三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学子,下个月参加长安城内的书院排名赛。每位学子都有机会,大家可以踊跃参加,当然,本夫子会择其优者前去。”百里辞一番话刚落,唐萧便站了起来。

“夫子,请允许学生参加!”他说的十分诚恳,却引得众人一望。

其实唐萧的确有这个才能,他的才学向来在书院里数一数二,若非半路杀出宿白这个程咬金,只怕书院第一的宝座,永远都是他的。

“夫子,我举荐宿白同学!”温十香举手,洋洋洒洒的靠着椅背浅笑。

唐笙画附和的点头:“夫子,学生也觉得宿白同学能够胜任!”

百里辞挑眉看着温十香,尔后又看了看一旁错愕的宿白。其实他心里早有人选,唐萧一个,宿白一个,还有就是温十香!

“我看还是本夫子自己决定人选吧!不过天、地、玄、黄四个班都会各自选出三人,到时候各班还要较量一次,方能落定人选,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道。

学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一阵讨论过后,全都赞同了。

——

用过午膳,各班已经选出了三个人。玄字班,意料之中的宿白与唐萧,意料之外的便是温十香!

不仅别人讶异,就连温十香自己也十分意外。

按照规矩,现在院内进行选举。时间便定在今日下午,先是比武尔后比文。比武无非是剑术以及箭术,而比文则较为棘手一些,乃是运用传承下来的诡辩之术,进行辩论。

天地玄黄四班,一共十二名学子,其中便只有温十香与天字班的江采禾是女子。

擂台摆在蹴鞠场,首先是天地两班之间的较量。温十香坐在唐萧与宿白中间,双手环胸看着台上两名男子比武。二人皆是手持木剑,论剑术天字班略胜一筹,但是论箭术地字班却技高一筹。所以最终就看比文了!

今年诡辩的题目已经公布下来——白马非马为题,展开一系列辩论。

今日一番比试下来,玄字班成为浮香书院的代表,参加下个月的书院排名赛。但是,百里辞在傍晚的时候,却被院士请去饮酒。

表面说是饮酒,其实乃是关于温十香的事。

院士道:“这温十香生性顽劣,不能代表浮香书院参赛!”

百里辞便蹙眉,方才品了一口酒,觉着这酒可谓下品中的下品。

他搁下酒盏,方才道:“皇上圣旨,长安书院内每一位学子均能参加,为何院士却要出去十香同学的资格?莫非院士是想抗旨不成?”他说着,微扬着唇角。

只见那院士面色十分难看,一阵青一阵黑,像是吃了毒酒似的!

也对,这样下品的酒,与毒药没什么两样!

百里辞扫了他一眼,从腰间模出一只玉牌,缓缓举到院士面前:“我说温十香能够胜任,她就一定能够胜任!不知院士还有什么异议?”他含笑。

院士的一双老眼却因为那块玉牌瞪得老大!

“这、、、、这是!”他抬目再次看向百里辞,却见那人收回了玉牌,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姿映在夜色里,只觉无形之间多出了一种威严。

“今夜之事,还望院士保密!此事就这么说好了,在下先告辞了!”他有礼的抱拳,见了一礼,方才迈出院子。

剩下院士一人,执着酒杯的手尚且抖个不停。

——

这一个月,温十香都没有归家。温华方已经派下人到书院传过几次话,都被温十香回绝了。当然,这一个月没回家的还不止温十香一个人。宿白与唐萧,也一直留在书院里,全心全意为即将来临的书院排名赛做准备。

午后的阳光泻下,温十香抬目看了一眼:“这已经九月尾了,下个月应该下雪了吧!”

一旁的宿白与唐萧抬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前者附和的点了点头,后者一声不吭的埋下头继续看书。此刻,他们三个正坐在蹴鞠场边上的那片草地上,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人少,清静。

“再过三日便要比赛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宿白发问。

唐萧随口答道:“我准备妥当了,只要有些人不要拖后腿就行!”在他眼里,温十香根本没资格参加这一次的比赛,不知为何,近段日子,他对温十香的关注较之以前多了些许。时常看见她与宿白或是百里夫子一道,模样亲密,看得他心间十分不爽。

“这你大可放心,我和十香都很努力!”宿白接话,只因温十香已经愣住了。

她侧目看向唐萧,目光里含着几丝复杂的意味:“姐夫放心,看在二姐的面上,十香一定帮衬着姐夫!”她说着,轻扬唇角,心间一阵爽快。

倒是唐萧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许久才抬头向她看来。温十香已经转头与宿白讨论问题去了,前些日子她在这里还说过喜欢他,但是今时今日,却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件事,在唐萧看来,真是十分不爽。——比赛前夕,温十香总算回了温府。

她一回家,温华方便泪眼婆娑的将她搂紧了怀里:“香儿,你可算回来了!以后爹爹再不罚你了,你不要再久不归家了!”

温十香冷汗,却是什么也没说。今夜,难得温华方得空,温三水又没有出门。一家三口便聚在一堂,一起用晚膳。

温三水也不似往日那般欺负温十香,反之十分体贴的为她夹菜:“十香你可得多吃点,明日的比赛好好加油!”

温十香又一阵冷汗,只觉一个月不回家,大家都变了,就连简叶也变得极其粘她。

“大哥,我明天是去比赛,又不是上战场,你干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一边戳着米饭,一边打量着温三水还有温华方。

“你说你平日里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怎么就代表浮香书院参赛了呢?”温三水忍了许久,可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大哥,你想打架吗?”温十香挑眉,一脸阴沉的道。

温华方也看向温三水,桌下的脚动了动,狠狠踩了他一脚。

温三水一声闷哼,委屈的看了温华方一眼,然后转头笑着看向温十香:“为兄的意思是你们院士可算是脑袋开窍了!总算发现小妹你这个人才了!”

温十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看会儿书!”

她这话引得温华方父子对望一眼,再看温十香时,不禁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多吃点,这一个月一定吃得不好,都瘦了!”温华方一面说着,一面为她夹菜。

温十香点头一笑,忽的想起了温九香:“爹,二姐在将军府怎么样?没人欺负她吧!”

温华方愣了一愣,尔后垂下眼帘去了。

“说起你二姐,自从嫁了人,这一月余未曾给家里一封书信,爹也不知道她过的好是不好!”温华方叹了一气,温三水与十香对看了一眼。

三水道:“爹你别担心,那唐萧也是个不错的人,再者九香还有身孕,想来将军府的人会对她好的。”

温十香附和的点头:“说不定过几日二姐就回来看望您了,来年您就可以抱个孙子,不是很好吗?”

温华方欣慰的点头,看向温十香:“来日香儿嫁了人,爹爹一定更加舍不得啊!”

温十香无语,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不是在说温九香吗!

“爹,你放心,大哥尚未娶妻,十香不会嫁人的!”她勾唇,看了一眼温三水,却遭了那人一记白眼。

果然,温华方的注意力又转到了温三水身上:“三水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爹爹请媒人上门提亲去!”

温三水扯了扯嘴角:“爹,我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还是说说赈灾饷银的事情吧!”

说起赈灾,温华方一下就严肃了:“这赈灾之事,若是上报给皇上,只怕会顺藤模瓜,牵出很多官员!”

温十香却与温三水相视一笑,她竖起了大拇指,只道温三水这转移话题的策略比她还高!

不过说起赈灾之事,温十香便记起了上次武术节踢馆的事。

“爹,您也别想太多,反正您为官清廉,不然皇上也不会将此事交由您来办理了!”温三水接话。

温十香点了点头,三人用过晚膳已经是月上柳梢。温十香回了房,简叶打来热水让她沐浴。她便手拿一卷书,任由简叶替她搓背。

“小姐,明日还要起早,一会儿沐浴完便早些睡吧!”简叶提醒道。

温十香点了点头,将书递给她:“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奴婢还不困!”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温十香蹙了蹙眉,简叶这才乖乖的退出门去了。

夜寂静无声,房间里热气腾升,温十香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明日的比试,其重要性,她是知道的。她现在想起唐萧的话,心底还在发怵。若是明天她真的拖了后腿,那可怎么办?

——

翌日,清晨。

未等简叶来叫,温十香便自己醒了。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她便起身到书架前找了几卷关于诡辩术的书。直到天色渐渐明了,简叶来敲门,她才放下书,洗漱了一番。

简叶将她送到门前,马车已经备好。今日的比试地点在长安之北沁心堂,每一届书院排名赛都是在沁心堂开展的,也可以说那个地方就是为了书院排名赛修建的。

临上马车之时,温十香看了一眼车上的马夫,这张陌生的脸她并不认识:“你是谁?老蒋叔呢?”以往的马夫都是那个姓蒋的,今日徒然换了一人,十香不得不询问一番。

那人一笑,规矩的回道:“小姐真是好记性!小的姓周,今日老蒋身体不舒服,便由小的送小姐!”

温十香撇了撇嘴,回头看向简叶:“这人是府里的吗?”

简叶看了看那人,点头:“是府里的,也许是才来不久,小姐您还没见过!”

听她这么一说,温十香这才放下心来,掀起车帷进去。

“走吧!”她坐稳,便道。

“好嘞!”马夫应了一声,扬鞭打马,马车便动了。简叶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去,转过街角,方才折身回了府里。

马车行过长街,温十香挑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尔后放下车帘,打算趁这段时间,补一下眠。

——

不知过了多久,路途开始颠簸。车轮碾过一块石头,狠狠地抖了一抖,顿时把温十香抖醒了。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清晰一些了,方才掀起车帘向外看去。

车外一派荒凉景象,应该是出了长安城了!这样一想,她猛的一惊。这沁心堂应该是建在长安城内的,怎么马车驾到长安城外来了!

“停车!”她喊了一声,马车的速度非但未减,反倒加快了!温十香心下咯噔,顿觉不妙。

她掀起车帷,只见那姓周的马夫一惊挺直了背坐在那里驾马。温十香蹙起了眉头,警惕的看着那道背影:“你是谁,想带我去哪儿?”

那人不回,只扬了扬唇角。就在温十香寻思着偷袭之际,马车突然停下了,停在了一椽破屋子前。温十香一掌劈向那人后脑勺,谁知那人也不是简单的角,一跃而起,避开了她的一击。

温十香着地,那几间破屋子里步出来十几个蒙面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穿着打扮,与上次在青马寺遇见的一样,莫非也是同一伙人,都是冲温十香来的?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温十香站定,故作镇定的问道。

只见那姓周的马夫含笑上前,“温小姐莫怕,我们只是想请温小姐帮个忙!”

温十香冷笑,撇嘴:“帮忙?找人帮忙原来就是用这种方法?”

“本姑娘今天还有事,没空陪你们玩!”温十香说着,余光扫到周围的几人,见他们一个个已经开始拔出腰际的长剑,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这里有十几个人,她自知武功不及他们高强,但是今日乃是关乎浮香书院声誉的大日子,若是去不了,只怕往后她在书院的威信,就没了!

——“既然温小姐不愿意配合,那就休怪我们这些粗人不客气了!”周马夫冷笑,轻轻扬手,那十几名黑衣人便拔剑而来。

温十香一面躲避,一面往马车那方退去。

一道冷风向她脖颈挥来,她疾步推开,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抬脚将那人踢开。夺了一把剑,温十香便提气一跃,越过两个黑衣人的头顶,向马车踏去。

“别让那丫头跑了!”男子一声大喝。便有人跟着跃起,抓住了温十香的脚腕。

该死!十香侧身,反手便将手中长剑砍向那人头顶,那人果真松了手,她回身扬剑挡下前方那人劈来的一刀,谁知左右两侧又飞起两道黑影,完全就是夹击。

“闪开!”一道熟悉的男音在她头顶响起。温十香来不及抬头,猛力踢开前面那人,便急速的退开,脚尖轻轻沾地。

一道白影突兀的落在马车之上,方才夹击温十香的两人已经被那白衣人一剑刺伤。

看清那人的面容,温十香不禁一惊,“夫子!”

又是他!每一次遇到刺客,出现的总是他!莫非这就是缘分吗?

百里辞望了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翩然而来,稳落在温十香身侧,两人背靠着背,被余下的十几名黑衣人包围起来。

身后那人的后背十分的温暖,温十香悬着的心,现在安稳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温十香不解的道。

百里辞勾了勾唇,回道:“马车行了不远,我就到了温府,简叶说你坐马车走了!我便来追,谁知一路追到城门口,却见马车行驶的路线不对!”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这帮黑衣人,想来都是为了温十香来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幸好你追来了!”温十香叹了一气,方才发觉这话说得暧昧。

百里辞却是悄悄扬唇,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丫头:“你可是书院的希望,身为夫子,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少废话,两个一起抓起来!”那方男子一声令下,那十几名黑衣人便涌了上来。

温十香扬剑于眉眼,那些人一动,她便挥剑相迎。

一阵刀剑之声在这荒凉之地响起,百里辞一剑掠起,扫开了四人!不远处的那姓周的马夫,见到如此情景,看着那道白影,始终觉着那是一个绊脚石。

温十香正忙于应付前面的两人,百里辞便上来搭了一把手。

她本想道谢,却瞥见后方那个姓周的正拉弓,一支羽箭瞄准了百里辞飞来。她顿时心下一慌,玉手环过百里辞的腰际,身体猛地向他背后划去:“小心!”

百里辞与她来了一个大反转,他刚定神,只见那支羽箭逼到了眼前。原来这丫头是想帮他挡箭!

温十香蹙着眉,等着利箭带来的痛意,反正与上次救唐萧一样,疼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噗——”利箭没入血肉的声音与当初一样,温十香惊愕的抬目,只见百里辞的俊脸俨然皱成一团。

刚才那一箭,射在了百里辞身上!

就在她惊愕的空当,百里辞已经挥剑解决了挡路的两个黑衣人,抱着温十香飞身落在马上,回身一剑斩断了缆绳,马与车便月兑离了。

“驾!”他两腿一蹬马肚,调转马头便向来路回去。

那一帮黑衣人即使轻功再好,也难追上马的脚程。行处很远,温十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早已没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她的心这才稳了下来,身后传来百里辞的体温,还有他身上一贯的皂荚香。她深深吸了两口,不禁扬了扬唇。

“夫子,谢谢你三番四次的救我!”她脸颊微红,却是诚心诚意的道。

怎知,身后那人并不吭声,重重的脑袋压在她肩上,温十香这才发觉了不对。方才环在她身前拉着缰绳的手也慢慢松了开,身后那人似是昏迷了一般,俨然没了力气。

温十香急忙接住马缰,一手拉住百里辞松开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腰上。那人的呼吸十分浅淡,静静的扑在她的耳背,些许虚弱。

“夫子?”她唤了他一声,却不敢停下来查勘他的伤势。现在应该赶紧回到长安城里,将他送到医馆去才行。

——

哒哒马蹄声惊动了长街上的路人,惹得路人慌忙让道。温十香一面驾马,一面拉着百里辞的手不让他掉下去,直到寻到了一家医馆,她才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大夫救命啊!”她费力的将百里辞扶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背上插着一支羽箭的男子扶进了医馆。

大夫急忙上来帮忙,将百里辞背朝上放在竹塌上,方才开始检查他背上的伤口。

温十香焦急的站在一旁,俨然忘了比赛的事。

不一会儿,那大夫摇头站起身来:“这箭上有毒,也不知什么人这么歹毒,要至这位公子于死地!”温十香一听,心下一阵抽痛:“大夫,那你还不救救他!”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叹了一气:“老夫只能一试,若是救不回,还请姑娘节哀!”

温十香一听,顿时恼了,一把揪住那老大夫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节哀!节什么哀?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救活他,我就让你全家节哀!”

她这架势,顿时吓得那位大夫一阵寒颤,当即猛的点头:“是是是,老夫这就救!一定救活,姑娘莫要担心!”

温十香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那位大夫,唤来了药童解开百里辞的衣服。她被人请到外室等候,冷静了一下,这才想起了比赛的事。

此番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若是再不赶去,只怕浮香书院就要被视作弃权了,但是百里辞都这样了,她如果离开的话,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温十香心底十分着急,在屋里踱步来去,不一会儿便见那位药童步出来。

“姑娘,里面的公子让在下给您捎一句话。让您赶紧去做您的事!”

听药童这么说,温十香当即往里屋看了一眼。

“姑娘放心,我师父医术高超,那位公子会平安无事的!”药童安慰道。

温十香这才提步往门外走去,翻身上马时,她心底的酸楚全都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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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挡箭那一幕,不断地在温十香脑海中回放,她一面驾马,迎风疾驰。

心间的酸楚渐渐升起,云雾迷了眼睛,温十香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脑袋里已经装满了那白衣的男子。不论是武馆那一次还是青马寺那一回,每次出现的都是他,每一次将她平安送回太师府的也是他。为什么偏偏那么巧,这就叫缘分吗?

沁心堂外,浮香书院的学子大都在焦急的盼望着,就连学士也蹙着眉来回踱步。

“十香怎么还没来?”月貌一面转悠着,不禁捏了把汗。这比赛已经开始了两个时辰了,前面比武倒是只需派两名学子便可,但是下一场诡辩必须要三人一起出场才行。但是温十香还没到,唐笙画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驾!”一记喝马声从不远处传来,大家抬首张望,只见转角处露出一匹马头,随后温十香的身影奔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终于来了!院士松了一口气,险些晕倒。

唐笙画与荆月貌也缓了口气,大家的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但是等到温十香打马靠近,唐笙画却又担心起来。

“吁——”温十香勒住马缰,尔后翻身下马。匆忙间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才扬着唇角向大家步去:“各位,我来晚了!对不起!”

“别说了,赶紧进去吧!再不进去,就要取消资格了!”院士匆忙上前,拉着温十香便往沁心堂里走。唐笙画还没来得及发问,但是十香走过她身边时,她却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睛。

入了场,唐萧长舒一气。

“抱歉,我来晚了!”温十香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却落进了宿白的眼里。

那人转身向她走来,近了方才问道:“你哭了?”

温十香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太着急了!”说到这里,她忽的想起医馆里的百里辞,不禁向身后不远处的院士走去。

宿白站在原地,看着她恭敬的跟院士说了些什么,倒是院士的脸色大变,尔后匆忙离开了沁心堂。

温十香在那边揉了揉眼睛,方才步过来。虽然不知道除了什么事,但是宿白知道她哭了!

“下面请浮香书院的代表上台与白山书院的代表进行最后的辩论。”堂上传来朗润的男音。

唐萧回身看了宿白与温十香一眼,淡淡道:“走吧!”

温十香点了点头,三人依次上台去了。

这一场仗,一定要打赢。温十香咬牙,她要给百里辞带喜讯过去,否则怎么能对得起他舍命相救。

“本届的辩论主题想必各位都已经研究过了!白马非马,白山书院先请!”

温十香在台上坐定,抬眼看了对面的白山书院的学子们一眼。

只听,对方曰:“白马非马,可乎?”

唐萧答:“可”

对方又问:“何哉?”

温十香接话:“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通俗来说,便是“马”是指形体方面的规定,“白”则是颜色方面的规定,对“色”方面的规定,与对“形”方面的规定性,自然是不同的。所以说白马不是马。

对方一阵发愣,尔后一人接问:“有白马不可谓无马也。不可谓无马者,非马也?有白马为有马,白之,非马何也?”

宿白摇扇,浅笑答之:“求马,黄、黑马皆可致;求白马,黄、黑马不可致。使白马乃马也,是所求不一也,所求一者,白马不异马也。所求不异,如黄、黑马有可有不可,何也?”说罢,他看了一眼唐萧,那人便默契的接话。

道:“可与不可,其相非,明。故黄、黑马一也,而可以应有马,而不可以应有白马,是白马之非马也,审矣!”

对方沉思片刻,方才又问:“以马之有色为非马,天下非有无色之马也。天下无马,可乎?”

十香答之:“马固有色,固有白马。使马无色,有马如已耳,安取白马?故白马非马也,白马者,马与白也,白与马,非马也。故曰白马非马也。”

似这番问答,持续了个把时辰,最后以白马非马完胜,这一届书院排名赛已经是浮香书院夺魁!

步出沁心堂时,浮香书院的学子们一阵欢呼。这是温十香第一次看见大家这么高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书院!

“今晚去庆祝吧!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月貌提议,大家附和的点头。

宿白扬唇,目光扫过众人,却没看见温十香。目光远眺,才看见那道身影,正默默向那株杉树前走去。温十香是去牵马,比赛已经结束了,浮香书院连拔三届头筹,如今已是风光无比。她现在只想赶去医馆探望百里辞,虽说那位大夫已经说过会治好他。但是温十香还是不放心,尽管已经让院士赶过去看看,她心底就是乱糟糟的不放心!

“该死!”她郁闷的踢了一脚杉树干,眉头纠结在一起。

宿白负手而来,看她一脸不爽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拿树出气?”

温十香被他的话惊了一惊,回头向他看去,“没事!”

她不肯说,宿白自然不好追问,便换了一个话题:“今晚有庆功宴,一起去!”

“不用了,我今晚有事!”温十香摇头,侧身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缰,回头笑笑:“你们去吧!玩得开心!”她说罢,便翻身上马。

宿白却往前一站,双手张开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温十香呆住,目光触到踱步过来的唐笙画与月貌,不禁沉默了。

“十香!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月貌步近,不解的问道。

温十香低了低眉眼,脑中又浮现出百里辞的脸。她抬头,云雾逐渐在眼中散开,张了张嘴,哽咽道:“我去看望夫子,他替我挡了一箭,现在还在医馆里!”她眼里的水雾,惊住了宿白三人。

良久,月貌才问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夫子怎么会帮你挡箭的?”

“别问了,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唐笙画说着,转身拉着月貌去另一边牵马。

于是,傍晚时分,一干人围在医馆里,直到百里辞醒来。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毒也清了,大夫只是嘱咐按时换药,便将他们一众人赶了出去。

离开医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月色下,温十香他们一行五人静默走着。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温十香只觉十分疲劳。但是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的百里辞,她却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唇角。

“今晚的庆功宴,咱们还去吗?”月貌问了一句,目光灼灼的看着百里辞。

几人顿住脚,百里辞的目光温柔扫过他们,笑道:“当然去!”

“夫子万岁!”月貌高兴地蹦了起来,而后欢快的向前奔去。瞧着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温十香不禁摇了摇头。

“夫子你的伤、、、能饮酒吗?”唐笙画道出了重点,也提醒了温十香。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若是小伤,十香也不会一路哭着来比赛吧!”一旁的荆宿白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顿时无人接话了。

温十香淡淡扫了他一眼,心底虽然千般不满,但是却什么也没说。百里辞的目光轻轻挪到她身上,只见那丫头低着脑袋,月色拉下眼睫的影子,投在她的鼻梁上。他勾了勾唇,心底升起一缕温暖。就像是看见了明天的朝阳!

——

庆功宴办在长安城里最好的酒楼,温十香他们到时,大家差不多醉了。只有唐萧一个人拎着酒壶坐在窗前,观望月色。

余光瞥到温十香他们到来,他只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虽是想一眼而过,奈何偏偏又多留意了温十香一眼。她就跟在百里辞身边,不说不闹,也不笑,模样十分恬静。不知是否是酒意上头,他总觉着今夜的温十香格外的美。

“首先,我们要敬十香一杯!若非她及时赶回来,我们的第一就得让给别人了!”宿白笑着举杯。

温十香回之一笑:“说到这里,理应我道歉!”

“道歉?”唐笙画差点将下巴掉在地上:“十香你要是会道歉,是不是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升起来了!”

温十香白她一眼,那人讪讪的一笑,急忙掩唇。

“今天才是惊险!十香你以后可得小心一些,不然下一次可没那么好运有夫子救你了!”月貌一句玩笑话,却叫温十香敛起了笑容。

她看了百里辞一眼,那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正专心吃着菜。收回目光,她又饮了一杯酒,方才站起身来:“我去吹吹夜风!”说罢,也不顾其余几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起身离席。

——

厢房外的空气清新许多,温十香伸了个懒腰,沿着回廊步到了酒楼的院子里。院中开着一簇簇菊花,温十香路过花旁,弯腰摘了一朵。淡黄色的花色,一瓣瓣似是金丝一般。温十香低头观花许久,方才慢慢踱步到小亭子里去。

路过哪一座假山,突然一道人影向她扑了过来。十香机敏避开,划开脚便是一记扫堂腿,谁知那人更为机敏,凌空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她身后。转瞬之间,一双手环上了温十香的蛮腰,一大股酒气随之混进温十香的呼吸。

那人紧紧抱住她,一手移到她的脸上,捂住了十香的嘴,将其往假山后拖去。

温十香心底一阵惊慌,挣扎着,四下看看。这该死的院子真是清幽至极,一个鬼影都没有。身后那人停止了退后,温十香只觉腰间的手用力将她转了一圈,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的脑袋撞在了硬邦邦的假山上。

她只觉头一阵发晕,不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见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欺上前来。她睁大眸子,唔了两声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那人的一只手仍旧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搁在她的小月复将她摁在假山上。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男子沉声道,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

但是温十香却是认得他的,她的确喜欢过他,但是他已经和温九香成亲了不是吗!

唐萧欺近,炙热的气息扑洒在温十香的面上,随着那股酒气一并融进了她的呼吸里。

“既然你喜欢我,那是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他扬唇,邪魅的一笑,昔日的冷漠消去,那双深沉的眸子里,温十香看见了*。

“唔——”她蹙眉,挣扎着,那人却已经欺近她的玉面,炙热的唇划过她的脸颊,移向脖颈。十香气急,顿时心底最后的一丝好感全都破碎了。她的双手已经被扣住,动弹不得。眼见着唐萧的吻已经向上袭来,温十香柳眉一蹙,抬起右脚便向他踢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人松开了她。温十香急忙往旁边挪去,刚迈出两步,后颈遭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要跑?”唐萧蹲,伸手抚上温十香的青发,目光一片温柔。自从与温九香成亲,她便整日疑神疑鬼,每次他从书院回去,都非要揪着问东问西,问他有没有与温十香接触。这一个月,他真是受够了那女人。

他的眉目慢慢变得柔和,轻轻将地上的温十香扶起,另一手沿着她的领口划下,忽的一道劲风迫来,唐萧抬手一挡却还是被那人踢开老远。没了支撑,温十香的身体便向下倒去,最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唐萧稳住脚,拂了拂衣袖上的脚印,抬目向那人看去。右侧又是一道劲风袭来,他提气越开,避开了那人的掌风。待他稳稳落在假山之上,方才出脚的人这才抱着温十香从假山后步了出来。

“枉费本夫子教你许多礼教!想不到竟是个衣冠禽兽!”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隐隐含着一丝怒意。

另外那名男子,则是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温十香,尔后清冷的目光落在假山之上的唐萧身上。

“没想到,我宿白也有看错人的一日!”男子冷道,目光里满满都是懊悔。

一直以来,他当唐萧是朋友。本以为他作风正派,以后定是国之栋梁,更是难得的将才,今日他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他格外寒心。

若非方才温十香出来后,百里辞跟着出来,他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谁知看见唐萧如此一番禽兽举动。要是百里辞稍慢一步,只怕温十香当真要被这衣冠禽兽污了清白。

“今天我倒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宿白说着,提气跃起,飞身向唐萧而去。凌厉的掌风扫过唐萧的发冠,顿时震碎了那玉扣,散了一头长发。

百里辞抱着温十香站在一旁,眉目低了低,看向怀里的女子,心下的愤然不减反增。恰巧,院子里的打斗声惊动了厢房里的月貌与唐笙画。两人跑出来看,正好代替百里辞照顾温十香。

于是,月色之下,酒楼的院子里,三道身影忽上忽下。月貌与唐笙画一面照顾不醒人事的温十香,一面又好奇他们三个到底打什么!

看形势,百里辞与宿白都是冲着唐萧去的。

唐萧武功虽好,但与宿白却是不相上下,今日百里辞虽然受了伤,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一阵唐萧便落了下风。宿白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其拖到假山后,百里辞疾步跟了上去。后面的事情月貌她们便不得而知了。

百里辞与宿白从假山后回来时,额头冒了细汗,唐笙画担心唐萧,这才过去探看。不看则罢了,看过之后,她顿觉这人不是唐萧。一张脸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孤高冷漠的唐萧。

“月貌,你帮着唐姑娘送那人回去吧!”宿白开口道。荆月貌应了一声,急忙上去帮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把唐萧打成这副鬼样,但是看在唐笙画的份上,她还是十分乐意帮忙的。

看着那三道人影离开酒楼,扶着温十香的百里辞,也打算将她送回太师府去。

只是他刚刚把温十香打横抱起,便见宿白一脸阴郁的站在回廊上。

四目相对,月色清冷的洒下,百里辞蹙了蹙眉:“宿白同学还不回去吗?”

宿白沉默,目光停在他怀里的温十香身上,方才开口道:“还是由学生送她回去吧!”

“不必了!”

被他一口回绝,宿白的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夫子背上的伤口没有裂开吗?”他挑眉。

百里辞却是扬唇一笑,“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尽管他这么说,但是后背早已湿了一片,一阵撕裂的疼痛渲染开来。

“夫子为何待十香这么好?莫非夫子喜欢她?”宿白长身而立,倚着梁柱,斜目看向那人。

百里辞被他这么一说,脚步怎么也迈不开,目光闪了闪,却是笑道:“此话怎讲?我身为夫子,待学生好,莫非不行吗?”

“那为何不见夫子待别人好,偏偏只是十香一人?”

这一问,将他问住了。只见那人步了过来,向他伸出手:“若是夫子不想污了十香的清白,还是学生送她回去吧!”

的确,身为夫子,若是与温十香传出绯闻,只怕会影响她的声誉。

他踌躇了片刻,又看了怀里的女子一眼,方才将她交到宿白手上。

手上沉甸甸的,宿白的心底也沉甸甸的。接过她,他的心底踏实了许多。

“夫子早些回去休息!学生先送她回太师府去了!”他礼貌的道,抱着温十香便往酒楼外走去。

院中只剩下血染白衣的百里辞,还有一院的虚渺冷光。交出温十香,他的心间忽的空荡荡的,似是少了什么。

那一个发热的夜晚,那一双冰凉的手,还有微凉的唇瓣,那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他还历历在目。就算第二日,他们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百里辞知道,那个悉心照顾他的女子,不是绫罗,而是温十香。

——

夜风吹着宿白的衣摆,手臂有些发酸,他却不想将怀里的人放下。

好不容易才将她从百里辞的手里夺过来,他自然不会放下。温十香的好,自他见她第一眼便发现了。她就是一个洒月兑至极的女子,不似那些大家闺秀总是喜欢伪装成贤良淑德模样。他不喜欢娇柔做作的女子,所以母后为他择的那些妾侍他全都不喜欢。一个个花枝招展,面上胭脂水粉,俗香一地。

他喜欢温十香,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所以不顾太傅反对,偏要到浮香书院来读书,又偏要到歪风不正的玄字班报道。当他看见百里辞的时候,他就察觉往后会喜欢温十香的人,一定不止他一个。

怎知,这想法现在就验证了。

宿白笑了笑,低头打量怀里的女子,在临近太师府之时,将她放在了一边的凉亭中。

他就坐在一旁,静静打量那人的容颜。浅浅的呼吸,平展的柳眉,还有那一方合上的眼帘,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他禁不住想喜欢。

“十香,我要娶你做太子妃!”他小声呢喃,弯了弯眉眼,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月下柳梢,宿白才抱着温十香回了太师府。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太师府门内,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才从屋檐上跃了下来。

方才他的话,都落在了他的耳里。

要娶她做太子妃!原来他是皇帝的儿子!

百里辞淡漠的一笑,心间似是卡着一块大石头,方才那人低头吻上温十香额头的一幕,又一次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之所以跟来,只不过是放心不下罢了。但是到底为什么会放心不下,百里辞不想深究。有些事情,一旦想得深了,便会生出吓人的想法!就像他不愿意深究自己对温十香那种怪异的感觉一样。

夜,宛若一方黑布,蒙住了百里辞的眼睛,不让他去触模自己心底的那一根弦。

绫罗,绫罗,他要牵挂的应当只有绫罗。

++++++++++++++++++已是九月,温十香起早的时候都能觉着丝丝寒意。院里的菊花已经开了,趁着简叶替她打理头发的时间,温十香询问了昨晚的事情。

“小姐,昨夜是宿白公子送你回来的。”

宿白吗?昨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想起唐萧那张脸,她现在都觉着恶心。当初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明明已经成家了,却还想轻薄于她。这么说来,昨夜是宿白救了她?

去书院的路上,温十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是宿白救了她,那今日还真要好生感谢他一番才是。

“十香!”身后传来月貌的声音,随后一只手搭上了温十香的肩膀。

她回头,只见月貌一脸担心的样子,而唐笙画,显然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是你们啊!”她扬了扬唇。

月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昨晚夫子很担心你啊!”

“夫子?”她蹙眉。

唐笙画看着她,莫名道:“昨晚不是夫子送你回去的吗?哪一次不是夫子送你回去的!倒是我哥,都不知道为什么被打成那样!”想起昨晚暴力的两个人,唐笙画就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温十香沉默,转身往书院步去。听她们这么说,昨晚夫子也掺和了,那为什么会是宿白送她回去。

“她怎么了?”见温十香的身影走远,月貌才问唐笙画道。

后者耸肩,她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茫然了。

——

一日课程下来,唐萧的座位都是空的,听月貌说他毁容了!虽然温十香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对于昨晚的事,她知道应当感谢两个人。

“快重阳节了吧!我们要不要去登山?”宿白探过头来,目光含笑看着温十香。

十香尚未开口,背后的唐笙画便一口回绝了:“初九恐怕会下雨,不适宜登山啊!”

“这样啊!听说南山的菊花开得很好!”

“菊花可以做菊花饼!哥,你不是很喜欢菊花饼吗?”荆月貌猛的回身,插了一句嘴。

温十香三人顿时无语,这丫头倒是对吃的东西十分有兴趣啊!不过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温十香。既然宿白喜欢吃菊花饼,那干脆就拿这个道谢好了!

她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傍晚下课后便直奔书院饭堂去了。

自从书院封闭式教学,为了善待自己的胃,温十香便想尽一切办法与饭堂掌厨的李叔搞好了关系。就在前一个月,一直留宿书院的日子,天天去找李叔开小灶。如今,学做菊花饼,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近段日子,书院饭堂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十香,我要红烧肉,多一点多一点!”

“十香同学、、、可以再来一勺吗?”

“青菜也要一点!”

平日里仅仅有条的饭堂,近日来不断出现拥挤现象。上次书院排名赛过后,温十香的人气便暴涨,加上这些日子她没再闯祸,也没有赶走夫子,更没有打架斗殴,大家对她的看法倒是改观了许多。这几日,温十香为了学做菊花饼,一有空便到饭堂帮忙,简直就是免费的苦力。

对此,唐笙画的看法是,温十香脑子烧坏了!

——

深夜,书院里早已一片寂静。书院厨房里,却还点着一盏微灯。

窈窕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夜风浮动烛光,影子便随之一晃。

“十香,麦面中少加些水,记得加一些鲜女乃,还有鸡蛋,慢慢揉。”桌旁品茶的李叔,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案板前和面的女子。注意着她手下的动作,配料的多少,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菊花饼做成菊花石了!

“蔗糖,加蔗糖!”看着温十香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又叹了口气:“你哪错了,蔗糖在白色瓷罐里,你拿的是盐!”真不知道她是为了谁这么用心。

温十香一面按照李叔说的方法,慢慢揉面,额头渗出细汗也只能侧着脑袋在肩头擦擦。她生怕自己学不好,做的不好吃,到时候送去给百里辞和宿白可就闹笑话了!

“师父,这菊花饼,是不是要加菊花?”温十香回头,分外自然的唤那人一声师父。

倒是李叔,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菊花饼就一定要加菊花吗?你是想毒死别人吗?”他抹了把汗,细细说道:“这菊花饼只不过是普通的饼子,只是重阳节时吃吃,应着时下菊花命名,当然也可称之为重阳饼。”

“这样!那这饼岂不是欺骗世人!”温十香扬唇,梨涡轻现。

“不过这饼做出来的形状倒是像菊花!”李叔说着,品了一口茶,又催促道:“还不赶紧做,磨蹭半天,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

温十香急忙点头,回身悉心打揉,天明时分才将这菊花饼出炉。

——

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书院里第一道钟声敲响,学子们零零散散的往各自的教舍走去。荆月貌与唐笙画到了教舍许久,才见温十香兴高采烈而来,手里还提着两个盒子。

今日便是重阳节,虽然没有像唐笙画说的那样下雨,也没轮到归宿假,所以他们依旧在书院里,等着夫子讲课。

一进教舍,温十香的笑容便敛去了。只因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现在有人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便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应该是唐萧向她看了一眼。过了半晌,才恢复了正常。有了那晚的教训,温十香认清了那人的面目,发誓再也不会与那种人打交道。

“十香,这盒子里是什么?”月貌已经循着淡淡的香味转过头来,一双美目此刻奢望的看着温十香桌上的两个盒子,舌忝了舌忝嘴唇。

唐笙画也发觉了异样,不禁多看了盒子两眼。

恰巧,宿白从门外进来。

温十香向他招手,那人茫然看她一眼,却还是步了过去:“怎么了?”

十香神秘一笑,将其中一个盒子递给了他:“这是谢礼!你就怀着感恩之心手下吧!”说话时,她的眉眼飞扬,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宿白先是一愣,尔后伸手接过,最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谢礼!”

“什么谢礼啊?一定是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月貌一脸愁闷的看着宿白,满怀期待的道:“哥,你把它拆开吧!”

听她说是谢礼,宿白的面容温柔了些许:“多谢!”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了。无视荆月貌的苦苦哀求,气得那丫头直咬牙。

宿白的已经送了,那百里辞的呢?

温十香抬目,台上的夫子已经开始讲课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教舍里,手指敲着盒子,总算想到了办法。

下课时,温十香递了一封信给宿白,让他带给百里辞。

当时宿白的面色微微一变,些许难看,却还是应了。

熬到天色沉下来,温十香才抱着那只盒子,从梅莱苑翻了出去。月色照在墙头,十香抬头看了一眼,轻车熟路的往蹴鞠场去了。

月色如水,花树成排。树下百里辞果真等在那里,直到温十香走近,他才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今日宿白将信递给他时,面色显然不好。

得知温十香约他此时此刻在此见面,他才算是明白为何宿白的脸色会那般不好。

“你的伤,好些了没?”她将盒子背在身后,目光盈盈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那种悸动的感觉,在这寂静的夜晚越来越清晰。

百里辞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好多了,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说,温十香便放心了许多。她含笑,略略低下头,背在身后的盒子也递到了百里辞面前:“这个,是我的谢礼。昨晚是你救了我对吗?”还有以前,仔细一想,她倒是欠了百里辞许多恩情。

那人一愣,看了看她手里的盒子,眸光突然沉了下去:“什么东西?”

诶?什么东西?

温十香抬眸,眨了眨眼:“菊花饼,我做的!”

百里辞挑眉,并不去接:“你做的东西能吃吗?”他的眼里,满满都是怀疑。这目光令温十香十万分的不爽。他的意思,就是说信不过她了!

“当然能吃,莫非我还会在里面下药不成?”她的柳眉皱起,眼里闪过一丝微怒。

对面那人却瞧着她笑了:“只不过说你两句,便要发怒了吗?你还真是一贯的娇蛮啊!”

“我没有,只是不喜欢别人糟蹋我的心意罢了!”她上前一步,拉过百里辞的手,硬是将那和菊花饼塞到了她手里。而后,还不忘覆上一句:“放心吃吧!李叔都说我可以出师了!”

她刚刚松手,还未推开,那只盒子便从百里辞手里掉了下来。也许,应该说是被扔在了地上。

盒子摔在草丛里,划开了缝隙,里面的菊花饼掉了出来,可谓满地花开。

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温十香愣在原地,目光颤颤的看着地面。

头顶却飘来百里辞的声音:“十香同学的好意,本夫子心领了。但是我生平最讨厌吃饼,若是下一次你要谢礼,不如先打听一下本夫子的爱好再送。今夜就到这里,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他说罢,举步从十香身边走过。两肩擦过,温十香被撞得后退了半步,踩到了一个菊花饼,就像踩碎了自己的心意似的。

心间涌起一阵难过,她的目光还呆呆的看着散了一地的菊花饼。身后那人已经一步步走远,头也没回。

空气里浮动着的皂荚香消失了,风一吹,什么味道都没了,倒是把呆愣的温十香吹醒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亲手做饼,他怎么可以这么糟蹋!

一阵悉索声在身后响起,温十香却不想回头,只慢慢蹲去,将地上的菊花饼一个个捡起来。一只白皙的手伸进她的视线里,捡起地上的锦盒,帮她慢慢捡回那些饼。

温十香这才抬目,只见一张妖孽的脸呈现在眼前。

“这么好的饼,岂能糟蹋了!”宿白说着,抬眸与她相视,扬唇一笑。

温十香却呆住了,眼见那人执起一个饼咬了一口,她这才从他手中夺了下来:“都掉地上弄脏了,别吃。”

看她惊慌的模样,宿白却甚是欣慰:“没事,都掉在草上,不脏。”

“吃坏肚子可不要怪我!”她扬了扬唇,从他手里接过盒子,尔后顺势坐下。

宿白也在一旁坐下,与她一起,并肩望着夜空中悬着了半弦月。

凉风拂过两人的衣袂,温十香挠了挠耳发,方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宿白侧目,看着她的侧脸,不禁一笑:“我跟着夫子来的!”

温十香一惊,尔后埋下头去:“那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现在的温十香一点都不像她,简直就是失去了自我一样。

但是宿白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事,她的用意,她的心意。

“看见了,夫子那么做,也是为你好!”

“是吗?我只是想谢谢他罢了!”她笑笑,莫名的失落。

宿白看了她许久,方才认真的问道:“十香,你真的只是感激夫子吗?没有一丝别的感情?”

温十香不作声,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做这饼,到底是为谁做的?你想送的人是谁,又是希望那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难道你自己没有问过自己吗?”

她做这饼,只是为了感激他们罢了。尽管温十香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心底却总有个声音在骂她是骗子,欺骗自己。

这饼是想做给百里辞的,想让他知道她温十香是全能的,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甚至想得到他的赞赏。

这么一想,她不禁埋头,双手环着膝盖。

一旁的宿白蹙了蹙眉,无奈的一笑。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让他心目中的自己变得最好,就想吸引他的注意,博取他的欢心,甚至哭也为他,笑也为他。”他道了一番,尔后看向温十香:“你对夫子,是不是这种感觉?”

咚!

心湖似是被人扔进一块小小的石头,却溅起高高的涟漪。全身僵直,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人的身影,无论是笑还是闹,是讨厌还是喜欢,一一穿过温十香的心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坐在弯月上,悬着放不下,又似是浸泡在水里,心被温柔得一塌糊涂。对百里辞,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见是想见,见到了又想躲开,躲开了却又怀念。就是这样纠结的心理,最近温十香便是一直被这样的心理折磨着。

“是吧!你对他就是这种感觉对吗?”宿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温十香从深思中带了出来。

她回头,眨了眨眼,一脸讶异的看着宿白:“你、你怎么知道?”他为什么知道?这人有这么聪明吗?能看穿人的心思?

听她这般问,宿白只是轻轻一笑,笑意透着几分凄凉。

他回过头去,平视着前方,良久才启开薄唇:“十香,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但是有些时候也笨得无药可救!”这样切身的体会,他现在正感受着,又岂能不懂?

额!

被人说笨,温十香当即有些不快了:“本姑娘一直很聪明,你才笨得无药可救!”

宿白轻笑,笑意深达眼底,他抬手,拍了拍温十香的肩膀,似是兄弟一般豪气的揽过她的肩膀,笑道:“物以类聚,既然认识了你,我倒是可以承认自己跟着变笨了!”

温十香却是一愣,俨然是被他这动作吓到了。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扳开他的手:“说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宿白却不以为意,向她眨了眨眼:“今晚别回去了,我们出去吃酒如何?”

“诶?”温十香呆住,莫名望他一眼:“这么晚了,酒家都关门了吧!”

“那就去盗酒,我带去个好地方盗酒!”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还不忘拽上温十香,半拉半拽的将她拖出了浮香书院。

看不出来,宿白这小子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又长着一副妖孽的嘴脸,原来性子这么豪迈!不过为什么,这厮说的好地方会是皇宫?!

站在皇宫里最高的楼台顶上,温十香顿时觉着周围一切都渺小了!有一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长安的夜,好沉!”她喃喃,美目流转,从长安之北,扫到长安之南,尔后还转了一圈,将整个长安看了个遍。

彼时,不知道宿白从哪里弄来了一坛好酒,揭开封布,一股地道的酒香便灌进了温十香的鼻息里。宿白递给她一坛,她便饮了一口,当即竖起大拇指:“好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宿白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不禁扬唇一笑,却只是饮酒,什么也不说。两个人就坐在皇宫里最高的楼台房顶上,和着满天的星星,一同举杯敬明月。

不知何处响起琴音,为这美妙夜色凭添了几分乐趣。

温十香一边饮酒,一边望着夜空,不禁咧嘴笑道:“真是诗情画意!宿白兄多谢你带我来这里!”

宿白愣了愣,她唤他宿白兄,便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近了一步,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宿白扬唇,碰了碰她的肩膀:“明日翘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诶?去哪儿?”温十香问道,那人却并不作答。

夜就这般沉下去,有酒相陪,温十香也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酒意浓时,人总是无比真诚的。就好像宿白,醉了便靠在温十香的肩上,笑得十分满足。

耳边传来宿白平稳的呼吸声,一切都静了下来。温十香抬头,夜空中却浮现出那人的脸,眉目清晰,就连他的唇纹都那样清晰。这就是温十香压在心底的悸动,一想到那个人,总是会心率加快。

+++++++++++++++次日清晨,宿白醒来时,是在床上。睁开眼看见头顶的青色纱帐,他先是一愣,尔后从床上一跃而起。

房里隐隐浮动着淡淡的花香,瞧那妆台,书案,还有墙上的凤尾琴,这应该是姑娘家的闺房才是。昨晚与温十香喝了酒,从皇宫出去,在大街上闲逛了一阵,边走边喝,倒是最后不知在哪里睡着了。

嘶——头疼!

宿白揉着太阳穴,掀开锦被从床上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有人换过了。这屋里除了他便没有其他的人了,温十香去哪儿了?

“嘎吱——”他拉开房门,一道大好的秋日阳光映照进屋。

宿白眯了眯眼,只见一道倩影从回廊上缓步踱来。

近了,那名女子才道:“公子醒了,喝点姜汤吧!”身着粉衫的女子巧笑着,从宿白身边越过。

这里十分眼熟,宿白记得这里,这里应该是三春楼!

“敢问姑娘,温十香在哪儿?”他回身,简洁的问道。

“温姑娘在碧娘姑娘的房里,只怕还没醒吧!”女子说着,将热汤为他盛了一碗。

宿白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温十香也在,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转身不到桌前,喝了一碗姜汤,脑袋的确没有方才那般沉重了。再看这天色,应该已经开始上课了,现在回书院只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乎,宿白心底升起一丝想法,一丝激动澎湃的想法。

——

用过早膳,温十香便与宿白辞别了碧娘。两人从三春楼的后门离开,出了三春楼,宿白方才问十香道:“我们昨晚怎么会睡在那里?”

温十香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敢说,都是你昨晚喝得太醉,我一个人怎么把你拖回书院去,当然只好就近原则,去三春楼借宿一晚了!”她说着,还揉了揉胳膊:“看你清瘦,没想到比猪还重,下一次再这样,就把你扔到大街上信不信!”

她恶狠狠地说着,那家伙却像十分不配合的回了一句:“不信!”他确实不信,温十香才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你、”十香瞪着他,一时毫无办法,只得转身,加快脚步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宿白见了不禁扬唇,疾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今天就别去书院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

“诶?”温十香回眸,想起了他昨晚喝完酒说的话。昨晚也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这个好地方到底是哪儿?

——

两人在晨雾散尽之时,从市集上买了两匹好马,尔后骑着快马往长安城外驰去。

晌午时分,两人路过一条山涧,便决定现在此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再继续走。温十香不知道宿白说的好地方会这么远,更没想到,那人竟然把干粮都准备好了,完全就是有备而来。

看着包袱里的干粮和水,温十香不禁抬头看了宿白一眼:“你这是打算去几天?准备这么多,够吃两三天了!”

宿白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赞许的道:“你说对了,此去行程来回需两日,咱们就是去三天,当然是附上行程一共三天!”他说着,递了一个包子给她。

温十香却已经石化了!去三天,那这三天学业怎么办?再说出去也没和家里说,若是温三水他们找不到人怎么办?

“宿白,我们这样太乱来了!”十香接过包子,蹙了蹙眉。

那人却宽慰的道:“放心吧!太师府那边,我已经差人送了信去。至于书院那边,就当是翘课好了,反正你从前不是也喜欢翘课吗?”

额——

十香无语,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总觉着这一次宿白有什么阴谋似的。不管了,既然说了是好地方,当然要去看看才行!

她狠狠啃了一口包子,一旁的宿白浅浅一笑。

——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夕阳不见了。

夜色沉下来时,宿白带着温十香寻到一处小村庄。

“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如何?”他打马到村前,温十香随后而至。两人两马在村庄前停下,温十香翻身下马,早已被这田野间的景色迷住。

他们方才是从一道拱桥过来的,而这村庄就坐落在一条宽广的河流边上。

“这是什么河啊?”温十香丢了马缰,欢喜的向河边步去。

宿白随之下马,村里已有人出来迎接。

“宿白公子,您又来了!”来迎接的是一位老妇人。

宿白向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取了些银子给她:“这一次还是要麻烦苏大娘了!”

那位苏大娘笑嘻嘻的点头,收下了银子,这才向那河滩上站着的女子看去,玩笑似的道:“这一次不是一个人啊!那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宿白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温十香已经一个人步到了河滩上,背影十分欢愉,他一日的疲惫也瞬间扫光了。宿白并未回话,只吩咐苏大娘回去准备好房间,备点酒菜,一会儿让温十香累了也好让她休息。

十香回来的时候,又问了宿白一次方才的问题。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一道弯月浅淡的挂在远山之上,夜空中渐渐浮现出许多星星!

温十香他们在苏大娘家中吃了晚饭,有各自泡了热水澡,方才搬了两张椅子,在院子里坐着。

村里听闻来了客人,都前来探看。在温十香看来,宿白与他们十分熟识,像是很早就认识了似的!

院子里,种了几株腊梅,如今已经掉了叶子,再等上一段日子便要开花了。

茶香袅绕,茶烟迷蒙了两人的脸庞。

十香环着膝盖瞧着眼前品茶的男子,总觉着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似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宿白抬眸,不解的看向她。

温十香愣了愣,转开目光,淡淡一笑:“你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地方?”她的确很意外,虽然不知道宿白的身份,但是就他平日的穿着来看,应该也是富家子弟。怎的他这个富家子弟就与别家的不同,不仅吃得惯这乡野的野菜,甚至连那简陋的床也不挑。

“这种地方?十香不觉得比长安更美吗?这里人少,十分清静,这里的人也十分淳朴,十分好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总觉着这种地方与宿白真是格格不入!

她摇了摇头,品了一口茶:“你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宿白听了,不禁一笑:“怎么琢磨不透?”

温十香懒得理他,大口喝完茶,便起身向院子外走去。

“你去哪里?”宿白随之起身,生怕她走丢了。

于是,两人便一路行出了村外。暗黑的夜空下,那方的浅滩却还十分明亮,只因天上的繁星,全都倒映在河中。温十香便是站在村口,看见那样的景色,惊讶得不再向前。

这就像一副泼墨画卷,除了那盈盈水光和天水相应的星河,一切都是黑色的。远山只剩下虚渺的剪影,几朵乌云遮住了浅薄的月色,温十香不禁回头看了宿白一眼:“我想去摘星星!”

“摘星星?”宿白一阵凌乱,不禁抬手碰了碰温十香的额头:“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星星在天上,要怎么摘?”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你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她撇了撇嘴,便扔下宿白,一个人往那片浅滩步去。

天上的星星自然摘不到,但是水里的星星倒还是可以碰上一碰的。

温十香在前,宿白随后跟去。看见她一直向着浅滩而去,月兑去了鞋袜,便要往水里去了。他却在岸上站定,不敢跟着她下水。虽然那一片是浅滩,若是划船他还可以,但是就这样涉水,对他一个不会凫水的人来说,难免有些困难。

“宿白,你看好多星星!”温十香的声音传来。

宿白张望一番,却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弯腰在河里捡起了什么。

莫非真的是星星?他狐疑的看着她,最终还是月兑了鞋袜向温十香走去。这也算是他与温十香第一次美好的回忆,若是因为他的胆小而错失制造回忆的机会,以后想起来,一定会很难过的。

温十香时而弯腰在水里模索,时而直起身子,将捡到的东西放在月光下细看。

宿白走近,看着她不解的问道:“你在干嘛?”

温十香回眸冲他浅笑,一手握拳伸到他眼前:“要不要看我捡到的星星?”

“星星?”宿白怀疑的蹙了蹙眉,那丫头却无比神秘的一笑。

她踩了踩水,浅水里的一片星空便晃荡起来:“就是这星星啊!你看离我们多近,就在脚下!”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看见了一片璀璨的星空。宛如天上的一样,这河水就像是银河,天上水里已成一色,十分奇妙。

“你真的捡到星星?”他现在开始相信温十香的话了,说不定这水里这么多星星里,还真有一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温十香的笑意略微加深,就在宿白将脑袋凑近之时,她摊开了手,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宿白手里,便掉头往岸上去了。

只剩下荆宿白一人,傻傻的站在浅滩上,低头看着手里的鹅卵石,尚未反应过来。

这就是温十香捡到的星星!一块长得较为好看的石头罢了!

“喂,你耍我!”等他回过神来,岸上的温十香已经提着鞋袜在那方掩嘴偷笑了。

这可是九月,水里那么冷,温十香只是想在最近的地方看一看星星罢了。这镜中花水中月,岂是真的能触碰得到的。只有那傻子,才会相信她的鬼话!

温十香越想,笑意越发止不住。眼见宿白已经向岸上奔来,她便拎着鞋袜向村子里跑去。

一路夜风拂过衣袂,琳琅笑声浮动在空气中,倒是十分开怀!

——

次日,长安

浮香书院的钟声敲响,百里辞便步进了教舍。他步上讲台,先是扫了一眼温十香的位置,再看看宿白的位置,脸色顿时变得老差。

“温十香和宿白还没来吗?”

听见百里辞如此沉闷的声音问话,月貌与唐笙画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十香与宿白倒也奇怪,一起消失不说,还消失了一天两夜了!这令唐笙画心底十分不安,他们两个该不会在一起吧!

百里辞的脸色可算是异常吓人,昨日他已经去太师府问过了,温十香没有回去,倒是有书信回去说出去游玩了!宿白也没了人影,莫非他们两人一起去游山玩水了?但是他们的感情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他心下十分烦躁,堂下的学子们只看见百里夫子使劲捏着手里那卷书,气氛十分沉寂。

忽的,那人将手里的东西一揉,扔出了窗外,尔后转身步到书案前:“今天的课,我们就讲讲这无辜缺课旷课的严重性!”他说着,目光扫过全场,手却在书案上捞了捞。

“夫子,您是找书吗?”一名学子发问。

百里辞愣了愣,点头,尔后众人的目光全都向窗外看去。只见院士正一脸阴沉的站在窗外,怀里抱着那卷方才被百里辞扔出去的书。

——

一脉好山好水中,温十香与宿白同时打了一个“阿嚏”。尔后两人互看了一眼,顿觉今日的阳光温度不够!

“是不是有人在说我们坏话!”宿白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温十香跟在他身后,继续翻山越岭,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你说的好地方在哪儿?要是还不到,我的腿就要走断了!”今日一早,宿白便让苏大娘叫醒了她。

然后,在太阳将将升起的时候,宿白带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大山去了。

听她一路抱怨,宿白已经习以为常,只浅笑着回了一句:“快了!”

又是快了!之前翻过那个山头他就说快了,但是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是没到!温十香真是踹死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虽然腿已经痛得不行了,温十香却没放弃。只因她回头的时候,发现上山的距离比下山的距离近太多了,还不如上山去!

“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

……。

便是如此唠叨了两个时辰,宿白总算告诉她,这一次真的是到了!

温十香当下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别提多高兴,就地坐下来,疲惫的扫了宿白一眼:“我先歇会儿!”

那人在她身边蹲下,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地方,道:“喏,那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

十香闭了闭眼,懒散的抬眸看去,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到前方那一片五色的花海里,顿时呆住了。那是花海,真的是花海!远远望去一片,根本看不见边际,五颜六色的,却全都是菊花!

疲劳感瞬间减轻了,温十香缓缓站起身来,颤动的目光盯着那片在微风中涌动的花海,心间一阵沸腾。

“好美!”

听见她由衷的赞叹,宿白满意的笑了。的确,这里很美,这里的花全都是那个村庄的人们年复一年种下的,没到秋季,这里就是一片海,山风一吹,菊花的花枝便随风颤动,像是一卷波浪,由远至近的涌来。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菊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自语着,不觉间移动脚步向那一片花海步去。宿白随着她的步子跟去,他在意的是她,看到她这么开心,他心底就满足了。

“这些花就是用来制茶的!”

“制茶?”温十香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将目光移回花海里。

如今,他们就处在花海之中,一条小路蜿蜒的向前,就像一条水蛇,游荡在这漫无边际的花海中。空气里满满都是菊花的味道,清新淡雅,微微泛着中药的香气,倒是让温十香想起了在府里喝的菊花茶。

“怎么样?还满意吧!”宿白双手环胸,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温十香点头:“满意,翘课真是太值了!”能看见这么漂亮的花海,还能在浅滩里看星星,这也算是她十五年来,见过的最美的景色了。

听她这么说,宿白眉眼间的笑意,更为深邃了些。其实,他带她来这里,是有企图的。

这里是一个绝对清静的地方,不受任何人打扰。无论是氛围还是景色,都适宜做一件事。

那就是——表明心意。

——

温十香一面弯腰四处看花,一面采摘着一些快要开落的菊花,说是要拿回去泡茶。于是宿白便跟在她身后,直到步到了花海的中央。

温十香俯身去摘花,手腕却被人猛的握住,用力的一拽,使得她正面面向宿白。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正是宿白的。

气氛忽的尴尬起来,山风吹着她的发丝,斜了她的衣袂。眼前的人却是死死的看着她,目光里泛起一丝温柔。她没有看错,那种水盈盈的目光,应该就是温柔!

“你、你抓着我干嘛?”她愣了许久,方才木讷的问道。

而宿白,虽然面上一派镇定,但是心底,却是翻江倒海,一片汹涌。

“我、”他动了动嘴。

温十香挑了挑眉:“你什么?放开我!”她扭动着手腕,那人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放手啊!”

“我喜欢你!”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尔后温十香愣住。她眨了眨眼,微张着嘴,瞳孔张得老大。方才宿白说什么?我喜欢你?这个我是谁?你又是谁?谁喜欢谁?

温十香不明白,但是心跳加速,她却是感受到了。

“放开我!”她再次开口,闭了闭眼。

两片薄唇印上她的朱唇,她再睁眼,那张妖孽的眼已经近在眼前了。

时间仿佛顿住了,她僵直了身体,仿佛被冰雪冻住了一般,浑身一阵发寒。

方才宿白的话,又一次响起。他说,我喜欢你!

温十香回神,“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稳稳落在那人俊俏的脸上。她颤颤巍巍的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宿白却是被这一记耳光打愣了,直到过了许久。

女子的声音道:“你个登徒子!枉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我喜欢百里辞,我喜欢的人是百里辞!”她说着,眼里升起一团白雾。

宿白便是愣在了这一袭话里,直到那道身影转身往山下跑去,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

这算是失败了吗?温十香那一耳光不是打在他的脸上,而是打在了他的心底。

夕阳落山之前,他回到了村子。苏大娘告知他,温十香匆忙下山后就骑马走了,还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宿白却只能笑笑,向她道别。

这两日,温十香其实过得很开心。

但是当简叶在府门前看见匆忙下马的温十香时,总觉着她是出了什么事似的。

——

温十香回到府里时,长安城几乎熄尽了灯火。她这么晚回来,却什么话也不说躲在屋子里,就连简叶进去问她要不要热水沐浴更衣,都被她赶了出来。

此事便搁到了第二天。

一大清早,简叶便将温三水请了过来。

“你说小姐昨晚回来了?”

“是回来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到简叶这么说,温三水不禁加快了脚步。他虽然不知道温十香这两日去了哪里,但是爹说那封书信是太子派人送来的,便也没太担心。

“十香!”门外传来温三水的声音。

床上的温十香翻了个身,方才慢慢睁开眼睛。

“十香,开门,为兄有事找你!”

她回头向外屋看了一眼,平躺着,两手交叠在小月复。想想昨日的事,也许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所以表现太过激动了。但是,宿白那样的举动,要叫人不激动,只怕很难吧!

这十五年来,从来没被人那样突然的袭击过,除了那晚她偷偷亲了百里辞。但是她是在那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宿白却是在她意识非常清醒,而且极度兴奋的情况下。这样一来,他挨那一巴掌,也算是他自己活该了!

想着,她不禁抬起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昨天给了那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一定很痛,因为当时她的手心都麻了。

“嘭——”一声重响,顿时拉回了温十香的神思。她侧头,只见外屋一阵乌烟瘴气的,房门洞开,看来温三水是破门而入了!

“咳咳!”简叶一边轻咳,一边扯着衣袖乱挥。不禁有些佩服温三水,这会功夫就是好,还能这样开门!

“十香,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要不要简叶去叫大夫?”温三水一进门,便往里屋奔来。见温十香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担心起来。

“不用了,哥!”床上的人慢慢坐起身来,却只是抱着膝盖呆呆坐着。

正要出门的简叶当即顿住了脚,目光投向温三水。他扬了扬手,简叶便明白的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床上坐着的温十香以及抽了一张椅子在床前坐着的温三水,还有外屋尚未散尽的木屑纷飞,以及温三水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安安静静死气沉沉的,还是不是我妹妹温十香啊?”他蹙眉,不禁打量着床上的人,要不是她的模样没变,只怕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温十香不理他,只随手抄起一只枕头朝那张俊脸扔了过去。

温三水顺手便接住了,当即扬唇:“这才是我妹妹嘛!”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像是奔丧回来似的。”

听他说话,温十香始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哥,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说话又不会死!”他这是来安慰人的吗?应该是来送她上西天的吧!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温三水这才温柔了些许:“还不是被你吓的,简叶说你昨晚回来怪怪的,我这当哥哥的简直吓坏了,这不,吓得门都踢坏了!要是爹爹知道,定然又要罚我了!”

“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温十香打断了他的说下去的兴致,淡淡问了一句。

温三水的脸色当下就变了,一阵青黄,一阵红黑,过了许久才看向温十香:“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结果引来某女狠厉一瞪:“小孩子?小孩子那你前些日子还非要我去相亲!”

瞧吧,这就是上下不对称的后果,被温十香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温三水放弃了狡辩,只道了一句:“在外游山玩水时,倒是认识了一个姑娘。”

诶?温十香来了兴趣,这还是第一次从温三水嘴里听到姑娘的事情。

“怎么认识的?你喜欢她吗?她喜欢你吗?为什么没带回来看看?”她一问便问了四个问题。

温三水翻了个白眼,看着床上生龙活虎的温十香,顿时有一种挫败感。看来女人都是一样的,喜欢八婆,也喜欢研究别人感情方面的事。不过温十香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只要她没事,那么将自己的事情说与她听,又有何妨!

说起那位姑娘,温三水的表情顿时柔和许多。

他与她相识,其实真的是一个巧合。那也是一个洒月兑的女子,温三水只知道她是长安人士,也是为了周游天下从家里逃出去的。那日温三水去游泰山,途中遇暴雨,便是遇见了她,两人共撑一把伞,回到客栈的。

“你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吧!”温十香得出结论。

却遭了温三水一记白眼。

她讪讪的一笑,问道:“然后呢?”

温三水耸肩,然后盯着温十香笑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么小,不懂也没关系!”

“哥,你真不是我亲哥!”她啐了一句,再那人没赏爆栗之前,猛的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盖上了。剩下温三水半扬着手,最后不得不收回去。

——

就是如此,温十香在家里躲了两三天,一直不愿去书院。只是怕再见到宿白,会尴尬。但是躲在家中的第五天傍晚,简叶传话说,百里夫子来了。

尚在床上窝着的温十香立马跳下床来。

“简叶,快点帮忙找衣服!”她一面叠被子,一面向门口站着的简叶道。

看她这么大反应,简叶先是一愣,尔后步到衣橱前替她找出一身素白的衣裙。温十香接过,慌忙换上,尔后将长发随意理了理,便见温三水与百里辞从回廊上过来。

他们买进屋,简叶刚倒好茶,而温十香则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民间小说,正佯装翻阅。

百里辞进门,目光扫了一眼温十香,先是一愣,尔后笑了笑。

“十香,还不来见过夫子!”虽然奇怪温十香为什么不是在床上而是端坐在书案前,但他却什么也没问。

温十香这才抬头向他们两人看来,目光触到百里辞的时候,明显闪了闪。

“百里夫子这次上门,莫非又是告状来的?”她心里虽然欢喜,但是嘴上却莫名其妙这么说了。

温三水瞪了她一眼,责怪道:“怎么跟夫子说话的,人家夫子是好心好意上门来探望你的。”

“是呀,听说十香同学病了,本夫子前来看看!”那人接话,尔后将温十香打量了一番:“看来是本夫子多虑了,十香同学身子很健朗啊!”

温十香撇了撇嘴,聪明如她,当然听出了百里辞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说她谎报军情吗?请病假什么的都是假的。

“夫子有所不知,舍妹并非病在身体,而是心里。刚回来时,那才叫病入膏肓,现在都好多了。要不您再开导开导她,在下就先去忙事了!”温三水说着,便拽着简叶往外走,再一次将温十香与百里辞单独放在一处。

其实他的居心十分叵测,这个百里辞人品不错,最重要的是酿得一手好酒。若是十香结束学业以后能与他成亲,说不定到时候温十香还能继续留在府里,只要百里辞上门就行了,反正他家中也并无其他亲人。

——

屋里,百里辞静静品着茶。温十香自从温三水他们离开后,便一直站在那里。

直到那人品完茶,放下茶盏,向她看来:“十香同学怎么了?”

问她怎么了?温十香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想起那晚被弃在地上的菊花饼,她实在无法对他笑脸相迎。

“夫子探病也探了,可以回去了吧!”她开口,却是下的逐客令。

百里辞先是一愣,尔后蹙了蹙眉:“十香同学这两日倒是脾性见长了!本夫子来,只是想问问你可知道为何宿白同学与月貌同学都退学了?”

“退学了?”她猛的抬头,“宿白退学了?”

百里辞点头:“还有月貌。”

他们两个退学了,为什么?温十香不禁蹙起了眉头。百里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来宿白退学,莫非是因为她?

“怎么?十香同学可是知道什么内情?”百里辞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并没有打算离开。

如今,温十香发觉事态变得严重了,若是宿白真的因为她退学,那可就罪过了!

见她站在那里发愣,也不回话,似是在深思一样,百里辞心里十分不爽:“这两日你跟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一回来他就退学了?”

听他如此强硬的口气问话,温十香颇为惊讶。她上前,在百里辞身边坐下,单手支着脑袋,呆呆的看着他,良久才问道:“夫子这两天担心我吗?知道我和宿白一起出去心底什么滋味呢?”

她突然这么问,百里辞只觉一阵愕然。心底的慌乱被他强行压下了,但是说到底,他的心事是被温十香猜中了!他的确很担心,也很想知道他们出去的事情,但是面对温十香这样的发问,他却只能否认。

“担心自然是担心,你是我的学生,若是不担心,那我岂不是太没人性了!倒是在下想问问你们出去什么滋味?玩得可开心,以我之见,宿白同学对你的情意可是十分真切啊!”

“你知道?”温十香愕然,有些惊慌。本来这种事就是想瞒着百里辞的,她可是喜欢他,若是让他知道她温十香被别人亲了,那百里辞会怎么想,也许会对她避而远之也不一定。

百里辞也是一愣,她方才的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他头顶。以温十香的反应能力,宿白喜欢她的事,除非宿白亲自说出口,否则她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但是听她刚才那么反问,很明显,温十香知道了宿白的情意。这么说来,这两日出去,果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赶紧告诉我!”他不禁变了脸,捏着杯子的手也青筋直冒。

温十香被他这幅凶狠模样吓了一跳,尔后眨了眨眼,低下头去。

要说吗?这种事怎么说?说她被宿白强亲了一口,然后她还了他一巴掌?这样说,百里辞会怎么想?

“说啊!”那人沉声喝道,不禁凑近了些。

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温十香的脑袋顿时一阵空旷,只能听见胸腔中的那颗心砰砰跳着,十分有力。

“我、”她紧张得口吃了:“也没什么,只是去看了星星,看了长安的夜景,去了花海,他咬了我一口,我打了他一下。就、就这样了!”看着某人越发难看的脸色,温十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说罢,屋里沉静了许久。

百里辞猛的伸手,环过她的腰际,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又问:“他咬你哪儿了?”

额!温十香脸红。

这要怎么说?她蹙了蹙眉,艰难的抬起手,缓缓抚上下颌。那人的目光便狠狠盯着她的下巴,吓得温十香手一颤,滑到了脖颈。

猛的,两片炙热的唇瓣覆上她的脖颈,就着她的手指,吻上了她的脖颈。

似是触雷一般,温十香当即僵住了身体,心底一阵发麻。血气涌上头顶,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快熟了!那缕皂荚香,是如此的接近,那人的气息就洒在她的脖颈上,害得她心跳跳得更快了!

“夫、夫夫夫子!”她总算是咬出了这两个字。

“嗯——”只见那人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星目染了几丝迷离,此刻正看着温十香,两片唇瓣微微发红,似是沾了鲜血。

这副模样的百里辞,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个人现在离得这么近,温十香都不敢大口出气,生怕一不小心喷了那人一脸唾沫!

她通红着脸,咽了咽口水,方才慢慢将手抬了起来,纠正道:“刚、刚才指错了,应该是这——唔、”她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欺上了她的唇瓣,不是蜻蜓点水的轻啄,而是深深地深深地一吻。

温十香的脑袋里瞬时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宿白,什么花海,全都化作了浮云一片,被辗转在她唇上的人吻得烟消云散。

——

一夜如梦逝去,清晨温十香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模一模自己的唇瓣。

“嘶——”模到那伤口,她忍不住唏嘘。看来是真的,昨晚百里辞真的亲了她,就在情意最浓的时候,他却在她唇角咬了一口,当然,温十香也不是一般女子,当即回了他一记耳光。这段日子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喜欢扇别人耳光。

她稍稍清醒了头脑,决定去书院上课。昨晚,百里辞说起了她曾经喜欢的姑娘,也是在书院里,就如他所说,那时的百里辞与他初时认识的温十香是一样的。调皮捣蛋样样拿手,时常气得夫子抓狂。但是那时的百里辞常常受伤,因为他总是打架,身上便总是挂着伤。

他喜欢的人就是那个总是为他擦药的女学生,与现在的温十香一样的年纪,容貌动人,性子明朗,笑起来总是比阳光明媚,给了百里辞不少温暖。他们做了三年同窗,感情便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温十香便不想再听下去了。

——

迈出太师府的大门,温十香抬头,看了看暖阳明媚的天空。忽的想起了昨晚问百里辞的最后一句话。

她问他:“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过去喜欢没关系,她要的是现在和以后。但是这个答案她没有要,因为不想要百里辞的回答,所以把他从屋里踢了出去,还叫了侍卫,将他轰出太师府。

但是一夜过后,温十香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她决定,在学业结束之前,让百里辞深深喜欢上她,学业结束之后,她要嫁给他!

当温十香将她心中的想法,告诉唐笙画时,那丫头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不忍直视!

“温十香,你疯了!你真的喜欢他?”唐笙画大吼了一声。

温十香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声点,一会儿被人听见了。”

唐笙画无语,拉下她的手,看了看空旷的蹴鞠场:“哪有什么别人啊!”

“我就是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你中毒了吧!他可是夫子,是我们的夫子,比你大六岁!”

“夫子怎么了?我们年底就离开书院了。六岁怎么了,他很年轻不是吗?”

唐笙画嘴抽,其实六岁不是问题,问题是夫子与学生,这话传出去,只怕会为浮香书院蒙黑啊!

——翌日,温十香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清晨,她早早起床,先去饭堂买早饭,然后悄悄给百里辞送去。中午,等着书院的学子们都散了,方才拉着百里辞一起吃午饭。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了,她就潜到孔谷楼,把百里辞拉出来,在蹴鞠场边的花树下闲聊。

这就是温十香的想法,很简单,慢慢培养感情。就是百里辞与以前那位姑娘一样,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若是一见钟情,指不定是见色起意还是怎么。

所以,归宿日,温十香也约了百里辞去泛舟。

当然是在流水酒坊那片河面,温十香一早就去了酒坊。流清说百里辞尚未回来,她便跟着流清学做饭。

“温姑娘,洗米要洗两次!”流清指挥着。温十香挽着衣袖,十分认真地记下了。

“温姑娘,择菜要摘女敕的,您刚才把菜根扔进去了!”流清一边抹汗,一边打量温十香。

“温姑娘,撒点盐吧!不然会烫伤的!”他话刚落,便听见某女一声惨叫,手里的铲子也扔了,躲得远远的。

流清再一次抹汗,无奈的道:“还是在下来吧!温姑娘去把那边的青菜择出来。”

温十香连忙点头,躲到墙角择菜去了。想不到下厨还是个技术活,看来以后得好好学学,不然以后百里辞要是拿这当借口可怎么办?

直到午饭做好,百里辞总算回来了。他进门,看见温十香时,显然一愣。

她的两只衣袖都挽着,长发随意的绑起来,脸上不知去上哪儿弄得脏兮兮的,完全一副小花猫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百里辞瞅着她,只见那人眉眼弯了弯,神秘的一笑。

“你饿了吧!等着,给你做了好吃的!”她说着,急忙往厨房跑去。

百里辞只觉一阵莫名其妙,尔后在桌旁坐了下来,等着温十香说的好菜。愣神之际,却想起了今日收到的飞鸽传书,眉头不禁纠结起来。

“来了,好吃的来了!”温十香笑着,手里端着两叠小菜,身后还跟着流清,接连上了几道菜。

百里辞愣了愣,直到她将菜上完,在他对面落座,他才问道:“这些菜?”

流清落了座,一一解释道:“这鱼是温姑娘做的,这两个小菜也是温姑娘炒的,余下的是流清炒的。掌柜请用!”介绍完,便将竹筷递到了百里辞手里。

百里辞扫了温十香一眼,只见她一脸期盼的望着他,模样就像小猫儿一样,可爱至极。但是,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会炒菜吗?

他大着胆子戳了戳鱼,忽的发现一个问题。

“这条鱼的肚子怎么没破开?”如此一来,里面的内脏怎么清理的?

经他这么一问,流清也发现这鱼不太对劲,主仆二人相视一眼,不禁将目光转向温十香。

只见那人拿手遮着脸,苦笑着道:“那个、那个鱼不是一整条下锅吗?流清说你喜欢一整条!”矛头转向流清,那人茫然一阵,认命的点头。

“是我不好,没跟温姑娘说清楚,掌柜的您尝尝别的吧!”

于是在他们两个一番忽悠下,百里辞将目标转向了旁边的青菜。他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这个还可以!手艺倒是快赶上流清了!”他如实道,不禁朝温十香笑笑。

流清抽了抽嘴角,扶额:“掌柜的,那道菜是我炒的。”

“原来如此!”他笑道,又加了一根青菜。这一次,百里辞却没急着将菜送进嘴里,只因他眼尖的发现,那片青幽幽的叶子上,还挂着一只同样青幽幽的小菜虫。

“这是什么东西?算是惊喜吗?”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方才还吃了一口,不知道有没有这小虫子的一只脚混着!

流清的脸色又是一变,不禁将目光挪向一旁满脸无辜的温十香。他记得,这菜是温十香一个人择的!

接下来,百里辞又尝了余下几道菜,不是咸了便是淡了,甚至还有一道是甜的,不知道是不是温十香把糖当盐放了。

一通尝试后,百里辞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

“十香同学,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进我家厨房了?”他的目光扫向温十香。

那人愣了愣,咬了咬唇:“我下次会改正的,以后一定让你满意!”

一旁的流清一听这话意,当即觉着形势不对,于是站起身来:“掌柜的,我这就去再炒两个菜来。”他说罢,便借口溜走了。

屋里只剩下温十香与百里辞的,两人对视了一阵,百里辞道:“你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我心在很饿?”

“知道啊!”十香点头,她当然知道,因为她现在也很饿。

百里辞的语气却变得有些刁难:“上一次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这里吗?”

温十香这才愣住了,面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看着百里辞,顿时觉着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百里辞,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她问道,柳眉蹙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跑去太师府找我?就准你去找我,我就不能来这里找你吗?”

那人一时无话,但是心间的急躁却使得他说出了更伤人的话来。

“你回去吧!宿白走了,便开始粘着我吗?我可没功夫陪你玩。”

温十香愣住,目光闪了闪,良久,那人都没说一句悔过的话。

她猛的站起身,衣袖拂过桌上的碗盏,哐当——碎了一地。

听见响动,流清从厨房探出头来,只见温十香已经步出门去,向来路去了。看她的背影,气势汹汹的,只怕是生气了。

屋里百里辞一人坐着,看着满地狼藉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收拾。就好像他现在内心一样,十分混乱,根本没法收拾。

不多时,流清端了两个小菜进来,方才道:“几日温姑娘很早就来了,她做菜十分认真的,掌柜的方才说的话流清听见了,真的有些过分了!”

百里辞抬目看了他一眼,流清便闭上嘴,放下菜又出去了。

今日,他是又说了伤人的话啊!温十香心里该怎样难过,他真的无法想象。

——

隔日,在书院再见的时候。温十香果然对他疏远了许多。

“十香,中午吃什么?”下了课,唐笙画依旧跟着温十香身后,两个人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形影不离。宿白与月貌,就像是一场梦里的过客,他们在浮香书院的这段日子,温十香改变了许多。宿白还给了温十香那么不切实际的喜欢,像是一场梦,现在醒了,竟然失去了两个朋友。

“不想吃,你自己去吧!”温十香顿住脚,向她笑了笑。

唐笙画点了点头,撇下她走了。百里辞便在她们身后,温十香一回眸便看见了他。

“夫子好!”路过的学子皆向他问好,目光从百里辞与温十香身上扫过,尔后匆匆离开了。

长廊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温十香抬手挠了挠耳发,低下头去了。

“十香,昨天的事、、”百里辞的话没说完,便被飞奔而来的一名学子叫道院士那里去了。

温十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

傍晚时,温十香收到一封信,来自百里辞。

于是,夜深后,她便独自出了梅莱苑,悄无声息的往饭堂去了。越靠近饭堂,她发现自己的肚子越饿。想起来,她倒是有两顿没吃饭了,怪不得这么饿。莫非百里辞约她过来,就是为了督促她吃饭不成?

想到此,十香的嘴角不禁向上翘了翘。

轻松潜进饭堂后院,温十香模到了厨房。原本锁着的房门,竟然开着,看来百里辞已经到了!

她推门进去,果然,那一张小小的方桌前坐着一道白影。

听见响动,百里辞回头看去,只见温十香正反身关上房门。看她的模样,蹑手蹑脚,像是小偷似的。

“你来了!”他笑,眼看着温十香步过来。

“恩,我饿了!”她捂着肚子,那人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百里辞起身,到灶台前收拾了一番,然后捡了几棵青菜,又挑了一块肉,回身向温十香道:“给你弄点吃的吧!看你可怜样。”

温十香的心里微微一暖,昨日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百里辞还是百里辞,温文尔雅,体贴又能干。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为她做饭,当然,温三水要除外。

她悄悄上前,站在一边打量着百里辞。他切肉的刀法十分娴熟,就连掌勺的手法也十分熟练,实在是让我温十香小小惊讶了一番。

“昨天辛苦你了!”他一边炒着菜,一边道。

温十香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不辛苦,你不生气就好!”她很容易满足,只要百里辞能这样温柔的对她,她心底就会很甜,像是吃了甜汤。

不一会儿,饭菜一起炒好了,温十香拿了两个碟子,让他一起吃。最终两个人在桌旁坐了下来,十香吃得狼吞虎咽,百里辞则是细嚼慢咽。他一面看着她,一面吃着东西,唇畔的笑意久久不绝。烛台下的两张脸都溢满了幸福,十分难得的温馨。

“你的手艺这么好,那我就不用学了!”温十香吃饱了,舌忝了舌忝嘴唇。

她这细小的动作,却引得百里辞呆了一呆。许久,他才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好像有歧义啊!”

温十香的脸唰地一红,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我随便说说。”虽说已经决定明目张胆的博取他的好感,但是明目张胆的说喜欢,温十香却还不够胆子。若是当真要说喜欢,至少也得学学宿白,找一个很美的地方,再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但是她担心的是,百里辞心里并没有那种喜欢,她害怕被拒绝,就像她自己拒绝宿白一样。那样的手法,果真是伤人的,现在温十香能够换位思考,就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间一阵发闷。

“吃饱了吗?”百里辞打量着她,看到她满足的样子,他的心底也舒坦了许多。

温十香点头,百里辞便起身道:“那就走吧!出去散散步,消化一下。”他说着,起身去开门。

拉了拉门栓,却怎么也打不开。

“奇怪!”百里辞蹙眉:“这门你进来的时候没锁吧!”

温十香愕然,尔后点头:“没有啊!怎么了?”

百里辞又拽了拽,还是打不开:“有人锁了!”

温十香愣住,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今晚他们要共处一室,在这里度过吗?这么一想,温十香抬头看了百里辞一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怎么办?

“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明天一早应该就有人来开门了。”百里辞说着,便转身回到桌边坐下了。饭堂一般天未亮就会开门,李叔来开门的话,那就没什么大碍。

温十香想着,无奈的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周围十分静谧,桌上的烛台燃着,两个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尴尬。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扬唇一笑:“夫子,要不你教我厨艺好了!”

百里辞微愣,尔后抬头看见那双晶亮的眸子,无奈的笑笑,真是无法拒绝她呢!

于是,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百里辞不似流清那般好脾气,温十香做错了,他便拿一支竹筷站在一旁打手心。

一直忙到天色渐渐明了,厨房的门打开了。来人不是李叔,而是另一位大娘,看见温十香与百里辞时,她先是一愣,尔后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十几道菜,一阵不解。

“你们、、你们这是?”大娘问道。

百里辞便拉过温十香,向她一笑,礼貌的道:“大娘打扰了,下一次我们再来!”他说罢,便拽着温十香出去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若是一会儿人多了,指不定大家会胡思乱想什么。

离开了厨房,屋外的空气灌进温十香鼻间,只觉十分清晰。百里辞松开了她,什么也没说,一直送她道梅莱苑外,方才道别离开。

温十香回到屋里,唐笙画与江采禾已经起床了,看见她回来,唐笙画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昨晚去哪儿了?”

“没有,就是被锁在厨房里了。”

“锁在厨房里?”

“对呀,我半夜饿了,想去拿点东西吃,结果被锁到厨房里了。”温十香搪塞着,转身去洗漱。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温十香翘课回去的时候。刚进教舍便发现大家的目光有些怪异,就连唐笙画的表情也十分奇怪。

“十香,你老实告诉我,昨晚做什么去了?”

她才刚坐下,唐笙画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严肃的问道。

温十香愣了愣,看了看唐笙画,莫名的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去食堂找东西吃被锁了。”

“你还骗我,到底是不是朋友!”唐笙画的脸色微变,倒是看得温十香愣住。

只听她小声道:“你昨晚和夫子单独处了一宿的事,已经传开了!”

“什么?”她瞪眼,实在无法相信,昨晚的事竟然全书院都知晓了。

如此一来,院士若是知道了,岂不会告诉温华方。

——

果然,傍晚时分,太师府便派人来了。温十香被带回了府里,破例又请了假。

回到家中

温十香直接被带到了祠堂,温华方在屋里候着,下人们将她带了过去便退下了。

那人转过身来,目光认真的扫了温十香一眼,道了一句:“进来!”

温十香犹豫了片刻,迈步进去。既然温华方将她叫到祠堂,看来这一次是认真的。

她进门,自觉地在蒲团上跪下:“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十香给你们磕头了!”她说着,俯去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目光落在那一排牌位上,只听温华方道。

“你昨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身为温家子孙,生性顽劣那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学你二姐,做出些伤风败得的事情来,若是我不好好处罚你,那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温十香平视着前方,去不由得顶嘴道:“女儿没有做什么伤风败得事情,请爹爹明察。”

“明察?昨夜你在厨房与一名男子共处一晚,现在整个浮香书院都知晓了,你难道还想整个长安知道才够?”温华方低下头去,目光落在温十香的发顶。

温十香却一点不肯低头:“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流言蜚语,但是昨晚,女儿和百里辞什么事都没发生。”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只不过教了她几道菜,没有逾越。

“你还敢说?”温华方蹬脚,心浮气躁的在她面前踱来踱去:“上一次百里辞来看你,你们在房里做的事,管家都看见了,还敢说什么都没发生!”

温十香呆住,脸蛋不由一红。上一次在房里,他们虽然有些动情,但是百里辞是一个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没有做什么不堪的事情。

饶是如此,温十香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开月兑,此事已经传遍了书院,关乎书院的名声与太师府的名声。这种事情一旦与名声扯上关系,温华方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来人!”他换了一声,便从屋外进来两个精壮的家丁。

温华方扫了跪着的温十香一眼,冷道:“去拿纸笔来,看着小姐在这里抄家规一千遍。”说完,他便拂袖离开了。

剩下温十香跪在蒲团上,想着家规一千遍倒是没什么,但是她担心百里辞会因此受到书院的处分。所以天色沉下去后,温三水与简叶来看她时,她便求温三水放她出去。她只要去看看百里辞,定然回来乖乖受罚。

温三水自然是了解她的脾性的,只要温十香说没有,那就绝对什么事都没发生。从小到大,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十香从来不会撒谎,她骨子里刻着的就是敢作敢当四个字。所以温三水支开了守在祠堂外的家丁,放她出去。

温十香一路小心,往院墙潜去,奈何她刚走近院墙,便见一列家丁提着灯笼,站在墙角等着她。温十香蹙眉,提气一跃,便要往墙外去,谁知护院竟然拔刀,挥刀便向她刺来。

温十香一惊,急忙落地,只见暗处走出一道身影,管家的声音传来:“小姐,你还是乖乖回去受罚吧!莫要为难奴才们!”

温十香站定,看样子温华方当真是下了狠心,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主,现在增派了人手守住了温府的院墙,显然就是想关她禁闭。

最后,十香讪讪的回到了祠堂。书院的事,不知道那留言传成什么样子了,百里辞现在怎么样,到底是谁传的这些流言蜚语,还有莫名其妙被锁上的门,这一切显而易见乃是人为,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做种无聊的事。

“我要见爹爹!”她回头向外面喊了一句。

不多时,温华方便来了。

只见他满脸不耐的看着温十香道:“什么事啊?”

十香抬头,对上那双眼睛,认真的道:“我要去书院,我要查清楚到底是谁陷害我和夫子!”

温华方愣住,看着她眼里的认真,不禁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认错了,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爹,你真的不相信女儿吗?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我和夫子清清白白,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她实在不甘心,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冤枉。

温华方蹲,声音也柔了下来:“十香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不是清白不清白的问题,这件事已经在书院传开了,就算你是被陷害的,书院里的人会怎么看你?爹爹已经决定帮你退学了,以后就在家中好好呆着吧!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去书院吗?反正女儿家又不用考取功名,你便好好留在家里,过些日子爹爹再带你见见长安里有名的才子。”

“我不退学!”温十香拒绝道。年底就可以结束学业了,为什么要退学?

温华方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你若是不退学那也不能再呆在玄字班。”

“爹!”她抬头,看着温华方。

温华方却道:“爹是为你好,你若是继续呆在玄字班,百里夫子也会十分不便,到时候院士定然会将他逐出书院,莫非你想赶走他不成?”

百里辞!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百里辞无权无势的,院士要处置他太容易了。

“那您希望我转到哪个班?”只要能留在浮香书院,保住百里辞夫子之位,她愿意接受温华方的提议。

——

三日后的清晨,温十香一如从前那样,起床洗漱,然后收拾一番,由太师府的马车亲自送去书院。这一次,是温三水随她去的,今日是重回书院的日子,先要去玄字班道别,然后再去天字班报道。温十香怎么也没想到,温华方竟然要她转到天字班去。

到了书院里,去了玄字班,却没看见百里辞。只有唐笙画一脸不舍的看着她步出玄字班的门,往天字班去。

温三水在前,十香在后,他偶尔回头看看温十香,见她脸色不好,不禁安慰道:“别担心,百里兄没事,这几日为了避风头,院士让他家休息着,过两日便会回来的。”

温十香听罢,点了点头。

“到了天字班,不能像以前那样气走夫子了,不然的爹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温十香再次点头,温华方的脾气她当然清楚,忍两次便罢了,绝对不会有第三次。所以,她尽量不惹事,免得温华方又找借口让她离开书院。

其实想起这件事,就连十香自己都觉得好笑。

当初她一门心思想离开书院,温华方偏偏不同意,如今温华方同意了,她却死活不愿意离开。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百里辞,若是没有遇到他,她还是那个胆大妄为,生性顽劣的温十香,气走一个个夫子,等着温华方将她从浮香书院领走,将来也不知道会嫁给怎样的男子。

就在她思虑之间,便到了天字班门口。现在还没上课,温三水在门外站住脚,再三嘱咐温十香不要惹事。她应下了,然后接过书袋进了教舍,随意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的到来,引来了众人的瞩目,这里的人,虽然温十香不认识,但是他们却是认识温十香的。她的名声早已在浮香书院传开,相传她赶走夫子的数量不下十个,这就足以见得,这位姑娘是何等厉害。

这班里,她唯一认识的便是江采禾。

“你们夫子是谁?”她出声问了一句,只见所有人都回头向她看来。

尔后江采禾翻了一页书,若无其事的答道:“老夫子听说你要转到我们班,已经向院士申请调班了,听说新来了一个女夫子,接管我们天字班。”

“是吗?”温十香冷笑。看来她的名声真是太臭了,竟然有夫子听说她的到来,就转班了。这位新来的女夫子,定然是没听过她的恶名,所以才敢来接手。

既然是新来的女夫子,她自然要好好对待。女子不及男子,若是做的太过分,会哭鼻子的。

“这倒是长安书院里第一个女夫子吧!”一旁的学子谈论道。

“是呀,听说这位新来的女夫子很有能耐,而且是个绝色美女!”

温十香双手环胸,静静听着,不觉勾了勾唇。绝色美女,当然要好好对待,至少不能吓坏别人。

——

钟声敲响,学子们各自回到了座位。温十香依旧稳坐在最后一排,双手环胸,侧目看着窗外。

“嘎吱——”教舍的门被推开,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步了进来。

一头如瀑的青丝笔直泻下,如墨一般乌黑亮丽,与那张白皙的脸蛋鲜明对比。那女子的眉目似是画笔勾勒,眉如柳弯弯,美目似水灵动,朱唇点上丹蔻,妖娆动人。就连那一袭碧青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都十分妖娆。窄袖锁扣,衣襟斜下,里着一身素白锦衣,外披一件碧青纱衣,腰束玉带,独挂香囊,莲步轻移,青葱玉指捏着一卷书,含笑而来。

众人皆呆住,温十香的目光赞叹的在那人身上流转来去。不禁暗叹,果真是美人胚子。含笑而不露白齿,莲步不过肩宽,一手端在小月复,一手拿着书卷,婀娜身姿侧去,玲珑身形凸显出来。这才是成熟的女子,一颦一笑无不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这样妖娆的感觉,温十香只在碧娘身上见过。那是她当初选举花魁时跳的一支舞,舞姿翩跹,勾人心魂,碧娘说这就是女人的魅力。一名女子真正成熟后便会变得妖娆,不再是像她温十香这般,美的只是容颜。

“各位学子好,我是新来的夫子,我姓戴,以后大家都称我戴夫子即可!”女子站定,倚着书案,款款道。

这才让一众人回过神来。她的目光盈盈流转,扫过整个教舍,最后将目光定在角落里的温十香身上,淡淡一笑:“听说咱们天字班有一位从玄字班转来的同学,不知道可否起身,让本夫子认识一下。”

她的话刚说出口,众人的目光便转向了角落,全都落在温十香身上。这无疑是给了戴夫子一个答案,她浅笑,提步步下三尺讲台,盈盈目光一直盯着温十香,直到步到她身前:“你就是那个与夫子流言四起,转到天字班来的学生?”她说这话时,其余的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温十香抬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夫子有何指教?”

她不想惹事,但是若有人故意生事,她当然不会礼让。

“果真是生性恶劣!难得遇到如此傲气的学生,本夫子倒是想跟你比试一下。”她含笑,交叠在小月复的双手,慢慢放下,撑在温十香的桌上。

她莫名的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这还是第一次有夫子找她比试,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想杀鸡儆猴,以后好立足于此?

温十香笑了笑,站起身来:“本姑娘不喜欢与弱女子较量!”她说着,便要提步离开教舍。

怎知,刚跨出步子,便有一只脚伸出来拦住她。温十香抬目,只见那人扬唇一笑,衣袖轻挥,便一掌向她面门打来。温十香一惊,侧身避开,回身便是一脚,向那人的颈项踢去。只是没想到,那个看似文弱的女夫子,身手竟然不耐。

两女交手,教舍里一团哄乱,大家都跑了出去,留下两人在里边一阵切磋。

温十香扬脚踢去,那人便灵敏的抬手当下,顺势一记扫堂腿,专攻温十香下盘。十香掠起,脚尖踏上一面墙,借力向另一侧跃去,刚刚落地,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她俯身蹲下,回手便一掌拍在那人小月复,顿时将那人击退几步。

温十香抬目,警惕的看着那个女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来就袭击我?”

那位女夫子捂着小月复轻笑,打量温十香的目光却是十分讶异,许久,她才道:“你就是温十香!果然有两下子。”

十香挑眉,实在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就是温十香怎么了?莫非这位女夫子知道她以前的事迹?

“几年不见,他的口味倒是变了不少,看上这种黄毛丫头了!”那人说着,转身步上了讲台,向门外看戏的学子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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