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第三十五章

作者 : 艾伟

多年后,杨小翼回顾和伍思岷在一起的日子,发现这是伍思岷最为浪漫的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伍思岷本质上是个严谨而古板的人。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也许他在炫耀他的霓虹灯技术。

一会儿,杨小翼便知道,这不是“秘密”,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两个厂子的人在霓虹灯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在背后批评这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有人说这是“公为私用”,有人甚至在骂“不要脸”。杨小翼听了,相当生气。不过,在强烈的幸福面前,她原谅了这些人。

陈主任显然听到了传言,也赶来了。她站在广场上,看着那对一闪一闪的手拉手的男女,脸上露出不悦来。看得出来,陈主任对此事很反感。杨小翼想,伍思岷闯大祸了。

陈主任把杨小翼叫到一边,说:“那个伍思岷,你那男朋友,这家伙怎么这么花哨?”

杨小翼像做了错事的人,不知如何回应。伍思岷一直在看她。伍思岷是个敏感的人,他一定意识到他的“作品”引出了麻烦。

“这样的人你得当心点儿,花里胡哨的人没一个是好鸟。”陈主任严厉地说。

这话杨小翼听了非常刺耳。那一刻,杨小翼第一次对陈主任产生了抵触甚至反感的情绪。

联谊晚会办得很顺利。晚会一结束,陈主任就命人把霓虹灯拆了。这个过程中,伍思岷已感觉到陈主任对他印象不好。他耿耿于怀了,要求杨小翼不要同陈主任过分接近:“这种老女人,心理阴暗,变态,还自以为是个领导,有什么水平可言。”伍思岷话说得很恶毒。背后用这样的话说陈主任,杨小翼感到有点儿过分了。但杨小翼也不想和伍思岷分辩,免得他不高兴。杨小翼不再在伍思岷前提陈主任。

陈主任在开会时多次不指名地批评有人资产阶级思想严重,要自觉地接受社会主义世界观的改造。也许以前陈主任也说这种政治套话,但因为“霓虹灯”事件后,杨小翼自动对号入座了,以为陈主任是针对她而来。在这么多人面前受到批评,杨小翼把头低下去了。开始杨小翼还虚心接受,小资产阶级情调她确实是有的,否则看到伍思岷的“军民鱼水情”怎么会那么幸福呢?但被陈主任批评次数多了,杨小翼心里就不满了。她以小人之心猜度陈主任之所以这样是嫉妒她的幸福。因为她的女儿死了,不可能有杨小翼这样的幸福了,所以她就嫉妒了。杨小翼开始反感她。还是伍思岷有先见之明,她确实是个老女人,没什么水平可言。

在私底下,陈主任依旧对杨小翼热情有加,有什么好吃的还是给杨小翼送来。但杨小翼开始疏远她,只是陈主任像是浑然不觉的样子。有一次,伍思岷刚走,陈主任便来到杨小翼的宿舍。陈主任一进门双眼在杨小翼的床铺上打转,好像杨小翼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杨小翼想,幸好床铺还算整齐,否则不知道陈主任会怎么想。陈主任坐下来,语带埋怨地对杨小翼说:

“小翼,你得多考验一下伍思岷,你们的速度太快了些。”

杨小翼觉得陈主任真的管得太宽了。可能是对陈主任的不满积累得太多,积累的时间又太久,那次杨小翼突然爆发了。杨小翼说: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这事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要指手画脚?”

陈主任听了非常震惊,站在那儿都蒙住了。还没有人这样同她说过话。一会儿,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气呼呼地走了。

看着陈主任走远,杨小翼非常懊悔。不管怎么说,陈主任待她是不错的,虽然批评她,但真的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杨小翼收不回来。

伍思岷保持着每天洗冷水澡的习惯。这件事,杨小翼真的非常佩服,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做同一件事是多么不容易,况且这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是一件要在寒冷的冬天承受冷水刺激的事,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杨小翼还是和刘世军保持着通信联系。杨小翼把这段日子身边发生的事,包括和陈主任之间的不愉快,都事无巨细地向刘世军诉说了。当然她和伍思岷的恋爱是主要内容。那段日子,生活中虽然不免有烦恼,但杨小翼的信是轻快而飞扬的。这样的通信很好,因为刘世军的存在,杨小翼觉得眼前的幸福是被人看见的。当然,在说自己和伍思岷的情感时,她是尽量低调的,不露声色的。

一个星期天,杨小翼和伍思岷相约爬山,伍思岷突然和她聊起永城的事。

“在永城的时候,我记得你整天和米艳艳在一起。那个丫头疯疯癫癫的,人很漂亮。”

杨小翼开玩笑说:“怎么,你还记得米艳艳?人家早嫁给刘世军了。”

伍思岷很严肃地看了看杨小翼,说:“我知道刘世军一直喜欢你,在永城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伍思岷突然提这事,杨小翼有些吃惊。因为刚刚收到刘世军的信,她的心也有些虚,脸红了。她说:

“你说什么啊,他一直把我当小妹。”

伍思岷说:“可你们根本就不是兄妹。他喜欢你,对吧?”

“我不知道。怎么,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伍思岷不屑道。

一会儿,伍思岷又说:“那时候,你整天同刘世军玩,你们俩还躲在天一塔的阁楼里,学校里都传你们好上了。不过,我不相信,我还是给你写了那封信。谁知道那封信让刘世军吃醋了……”

这是杨小翼第一次听到关于她和刘世军的传言。还说什么“好上了”,她听来觉得很别扭,如鲠在喉。她有点儿生气了,说: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嚼舌头,真气人,我和刘世军什么事也没有,我不可能和他好,我那时候老是欺负他。”

伍思岷低头沉默。杨小翼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是不是信她的话。伍思岷有时候令人捉模不透。杨小翼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城府”吧。杨小翼找出了伍思岷的活动规律:他心里有疑虑的话,一般不会马上显露出来,要过上很长一段日子才会装做不经意地说起来。

“你猜我在永城最佩服的人是谁?”伍思岷问。

“总不会是刘世军吧?”

“怎么会是他。是他爹,刘书记。刘书记虽说把我们家贬到广安,但他办事有原则,干什么事儿都没私心,天下为公,苍生为念。我佩服。”

这些话杨小翼爱听,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这时才意识到伍思岷有些行为是学刘伯伯的。这让她觉得好玩。

“你再猜我在永城时最看不惯的人是谁?”

“刘世军。”这回杨小翼答得很干脆,很笃定。

“你干吗老提刘世军?他算什么,我看不惯?”伍思岷不满地看了杨小翼一眼,“是吴副书记,记得吗,是个胖子,就是刘书记的副手。此人装腔作势,动不动训斥人,可他究竟有什么水平?我爹说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剧团找女演员。还不止这些,他还任人唯亲,到处安插亲信,**得不得了。这样的人混进**内,真是悲哀。广安也有这样的人,如果我有机会就要揭发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杨小翼知道吴副书记。吴副书记对她还是很客气的。她记得小时候在刘家玩,吴副书记见到她,喜欢抱抱她,别的并无太深的印象。杨小翼对伍思岷的正义感是欣赏的,刚才的不快被近乎崇拜的情感所代替。

爬山结束,回到伍家院子,他们见证了一个奇迹。一直坐在轮椅上的伍伯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在园子里一拐一拐地走动。虽然她走得很艰难,但毕竟是月兑离了轮椅。一向不爱表达情感的伍思岷也惊呼起来:“妈,你好啦?”他过去要扶伍伯母,被伍伯母一把推开。

杨小翼在一旁看着,顿觉世界无比美好。她想,这一切也有她的功劳,是她坚持每天给伍伯母按摩,伍伯母腿上的肌肉才没萎缩。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伍思岷和她的恋爱让伍伯母心情好转,身体也跟着奇迹般地变好了。

半个月后,伍伯母虽还有点儿瘸,但走路基本自如了,甚至可以慢慢上楼梯了。那段日子,伍家充满了喜庆气氛,好像伍伯母是一个实验品,每天都会带来新成果。

有一天,伍伯母把伍思岷和杨小翼叫到身边,对他们说:

“小翼是我们家的吉星,思岷你要早些娶她回来。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照顾孩子了,思岷,趁我还活着,我想早点儿抱孙子。你们早点儿结婚吧。”

那年月,物质受限,结婚非常简单,不讲什么排场,也不用置太多的结婚用品。被褥和床总是要的,至于碗筷锅瓢,因为暂时不会和公婆分开过,也用不着添置了。杨小翼和伍思岷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一张棕绳床。他们是双职工,棕绳床还是买得起的。杨小翼发现他们厂附近的村庄有人在编织这种床,她和伍思岷约好时间,打算去看一下,如果质量好就买下来。

伍思岷的厂休是星期四,这天杨小翼是要上班的,她让伍思岷先在她的宿舍等会儿,她先去厂里请个假,然后再溜出来。

杨小翼回到自己的宿舍时,门开着,伍思岷却不在。写字台抽屉打开着。杨小翼的心“噌”地提了起来。抽屉里面放着杨小翼和刘世军之间的通信,她太粗心竟没有把抽屉锁上。要是伍思岷看了这些信,就不好了。她和刘世军之间的通信一直是很直率的,有些话她可以和刘世军说,但绝对不会和伍思岷说。伍思岷如果看了这些信一定会相当不快。

她仔细察看信件是否被翻阅过。好像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伍思岷去哪里了呢?她关上门,去厂区找他,没有他的影子。后来她在厂部外一个水库的大堤上找到了伍思岷。他站着,一脸茫然地望着田野。她问,你怎么来这儿了?他说,这儿风景好。

伍思岷绝口不提信件的事。杨小翼一时猜不出他是否翻看过。不过,即使他看过了,他也不会提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都放在心里面。她是多么不希望她和他之间有隔膜啊。如果他主动提信的事,她可以向他解释。他不说,她也不好开口,那会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这天,他们还是去了附近的村子里看棕绳床。杨小翼装做热情洋溢的样子,向制床师傅问这问那的:是什么木头?多长多宽?棕绳可以承受多少压力?其实杨小翼什么都不懂。伍思岷闷不吭声,他的热情明显没有以前高,变得又冷又硬,拒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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