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的人 第十九章

作者 : 陈染

杨小翼只好暂时把见将军的愿望放下,专注于学业。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得再想些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她坚信。

她慢慢地融入学校生活,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在这个班上,除了她,还有一位调干生,来自成都军区,叫吕维宁。他成绩不是太好,因此在班上显得有些落落寡合。也许同是干调生吧,他对杨小翼特别亲热。那种热情几乎是天然的,好像他和她已认识了八百年。杨小翼刚到的时候,他经常在生活上帮助她,在思想上指点她。有一次,吕维宁陪杨小翼去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一些生活用品,谈起班上的同学,他轻蔑地说:

“这帮少爷,懂什么,满身都是资产阶级幼稚病。”

他这么说,杨小翼蛮吃惊的。她说:

“他们挺有才的。”

“他们,哼,我看不惯。”

她明白他这是意有所指。他最不满的人是吴佩明。在这个班,吴佩明几乎是灵魂人物,引领着这个班的风气。在他的引导下,同学们确实有一种自以为是的精英气质。

“你是在说吴佩明吧?”

他停了下来,眼神里露出受到某种伤害的敏感来,他说:

“你不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她摇摇头。听吕维宁说吴佩明出生于民族资本家家庭,一九四九年后,他的父亲把所有的财产都捐赠给了国家,现在在上海市政府机关做事,是政府里的红人。♀

“凭什么资本家做高官?我们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吕维宁愤愤地说,“资本家终究是资本家,瞧吴佩明那派头,好像这天下就是他的,**人的血白流了。”

“他得罪你了吗?”

吕维宁警惕地看了看杨小翼,愤恨地说:

“他自以为高人一等,看不起我们干调生。”

听了这话,杨小翼心里不舒服。她没觉得吴佩明看不起她,相反,吴佩明对她很友好,有事没事经常找她聊天。有一次,他还请她去遛冰。杨小翼不舒服是因为她终究是凭刘伯伯的安排进来的,不是凭本事考进来的,这让她自卑。但她心里又有点不服气,她读书时成绩一向很好,她不相信同他们比能差多少。

吕维宁表情严肃地说:“我们俩要团结在一起。”

杨小翼假装没听见。

一天,杨小翼从校外回来,夏津博带着一个女孩在宿舍里等她。她有点吃惊。那个星期天从夏家回来后,她没再同他们联系过,没想到夏津博真的来看她。她还以为夏津博仅是说说而已。

那天天气很好,宿舍朝向南方,下午四点的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投射在夏津博女朋友的脸上。那是一张单纯的脸,单纯得有点儿茫然,需要依靠。她站在夏津博身边,有一段距离,但给人的感觉她准备随时投入夏津博的怀抱。杨小翼觉得他们俩非常相配,有所谓的夫妻相。

见到他们,杨小翼非常高兴。夏津博向她介绍他的女友,叫林瑞瑞。那天,杨小翼带他们在校园里转了转,到了晚饭时间,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整天几乎是杨小翼和夏津博在聊。林瑞瑞话很少,也不太看人。杨小翼夹菜给她,她才感激地看杨小翼一眼。夏津博十分健谈。杨小翼记得,在夏家他沉默寡言,给人不易接近的印象。看来对人的判断不能凭初次印象,还是得慢慢了解。

后来,夏津博说起旅游的事。他说他想去永城玩一趟,想带林瑞瑞一起去。他说话时看了看林瑞瑞,林瑞瑞的脸红了。杨小翼说,好啊,你们去的话可以住在我家里。还可以让刘世军陪你们玩。后来他们说起世军和世晨。夏津博说,我听说过他们,但没见过。杨小翼说,你们去的话,我先写封信给刘世军。夏津博点点头。

后来,不知道说起什么事,林瑞瑞突然不高兴了。这时,杨小翼才发现林瑞瑞是个挺有个性的女孩。林瑞瑞身上有蛮不讲理的固执的一面。这个小鸟依人的女孩这时候表现出不依不饶的劲头来。夏津博在一个劲儿地哄她。可越哄,她似乎越来劲。她说,你做梦去吧,谁同你去永城啊,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去算什么?夏津博听到这些话,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没了刚才的好脾气,好像这几句话把他刺痛了。林瑞瑞不再说话,抬着头,目光虚无地看着远处某个地方。一会儿,她的眼泪流满了脸颊。看到眼泪,夏津博有点儿慌了。他站起来,拉住林瑞瑞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杨小翼被他俩弄得很尴尬。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总归是在她这里闹了不愉快。她怕林瑞瑞的不高兴与自己有关。她回忆和他们相处的这几个小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但杨小翼在这样的追溯中似乎感受到林瑞瑞沉默中的敌意。在杨小翼和夏津博热烈地闲聊时,林瑞瑞那张乖巧的脸似乎流露出某种抵触情绪。杨小翼因此有些不安,好像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林瑞瑞。她对林瑞瑞说,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包涵。林瑞瑞强硬而冷淡地说,没你什么事。夏津博向杨小翼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以后告诉你,同你没有关系。

这之后,夏津博经常来北大找杨小翼玩。也许是因为那次林瑞瑞闹了脾气,后来他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来的。

他曾向杨小翼解释林瑞瑞和他吵架的事。他说,林瑞瑞对我很不满,有怨气,怪我不带她回家,她说我在骗她,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儿。杨小翼说,对啊,你对她认真吗?夏津博说,当然,是我追她的。杨小翼说,那你为什么不带她回家?夏津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这辈子不想依靠他们。他们要安排我的前途,我偏不遂他们的愿,我就想丢他们的脸。我几乎住在厂部宿舍,不太回家的。杨小翼意识到夏津博和父母似乎存在很深的矛盾。不过,她没再问下去,这毕竟是夏津博的私事。

夏津博喜欢同杨小翼说一些关于北京政局的小道消息。内容大都关涉党内斗争,这些斗争充满了残酷和阴戾。开始,杨小翼对这些消息从内心是抵触的,将信将疑的,但听得多了,加上夏津博又是那样言之凿凿,她也就慢慢听进去了。面对这些消息,一直以来杨小翼在心中建立起来的关于革命及其友爱的温情脉脉的形象变得摇摇欲坠了。这些消息有一种把光明撕裂、直抵黑暗的力量,令她骇然窒息。这些消息偶尔也涉及到将军。每当夏津博说到将军的名字时,杨小翼便会竖起耳朵,怕错过其中的任何细节。有一天,夏津博说,将军是个聪明人,他现在基本赋闲在家,百事不管,这样才能明哲保身。

杨小翼和夏津博不咸不淡地交往着。虽然谈不上十分亲密,但感觉上好像他们已是老熟人了。杨小翼需要这样的朋友,偶尔从他口中听到将军的消息也让她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地同将军保持着某种联系。从夏津博对将军的议论中杨小翼确定他对她和将军的关系一无所知。这是一个秘密,夏中杰伯伯是不会告诉夏津博的。

第二个学期开始后,班上的气氛慢慢在变,吕维宁团结了班上所有的同学,把吴佩明孤立了。吕维宁年龄比谁都大,在部队里已经入了党,所以他经常以党的名义找同学谈话,了解同学的思想。在这个过程中,他向班上的同学暗示吴佩明思想右倾,赞美拿破仑,宣扬资产阶级民主思想,还说吴佩明无视新中国蓬勃发展的体育事业,却鼓吹解放前的体育明星如何伟大,根本是在替蒋家王朝唱曲折的挽歌。

吴佩明好像并没太在乎吕维宁的小动作,依旧活跃在校园里,他在各种场合朗诵诗歌,他经常朗诵的是何其芳的《生活是多么广阔》:“……去参加歌咏队,去演戏,去建设铁路,去做飞行师,去坐在实验室里,去写诗,去高山上滑雪,去驾一只船颠簸在波涛上……”

吕维宁的触角比杨小翼想象的要长,不知哪里来的消息,他在学生中扬言,吴佩明的父亲因为贪污被免职,因为是民主人士,而逃过了牢狱之灾。杨小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家原来不是资本家吗?不是把财产都捐给国家了吗?怎么又贪污了呢?不过吴佩明这段时间确实精神不振,杨小翼猜想吕维宁说的或许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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