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传 第十九章

作者 : 徐刚

鄱阳湖区内控制最厚的全新世沉积,现在赣江尾闾,自上而下,由砾石层而砂砾而烁砂而砂土夹细砂,砂砾粗碎屑成分逐渐减少,粘粒等细碎屑逐渐增多,其韵律表现为下粗上细的二元结构。♀+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而且每一韵律均自粗及细,地质学上称为“间断正韵律”。这些特征清晰地展示了河流相沉积的垂向变化规律。具体言之,第一韵律中粗厚的砂砾层及砂石,说明全新世早、中期这里的河流有很强的冲刷切割能力,善于搬运堆积。随着地形渐趋平缓,开始主要发育河漫堆积,使第一韵律下部与第二韵律主要由细碎屑组成。赣江河口平原地表2米以下的细碎屑层的采样分析也证实,河流为主要成因。但,在接近现代湖泊水域的局部地段,也有表现为湖相特点的滞水沉积。

鄱阳湖曾经是河。

今都昌县周溪街大屋场村南面城头山,伸入鄱阳湖接近水域中心,据考证,这里是西汉初年(公元前201年)至南朝初年(公元421年)的邹阳县城遗址(《邹阳城址初步考察》,周振华城头山西南坡脚有一地质剖面,文化层伏于灰色粘土层之下,覆于白纪基岩风化壳之上,其筒瓦、陶罐、花纹砖上有各种复杂纹饰,还有人捡拾到青铜箭镞与黄金碎块。城头山遗址表明:南朝初年时,这里曾经是繁荣的城镇,有山岩。南朝初年之后一个说不清具体时间的岁月里,发生了大规模水侵,然后被废弃。

那时是湖还是河?或者河湖近似?有专家说,距今3800年以来,湖口地区才出现滞水回流的湖相环境。

湖口地区的古地理状况,是一条急流冲刷谷道,很可能是外泄跌水,距今3800年以来,湖口地区才有滞水回流的环境。湖口谷道在开始沉积时,其跌水形态很快消失,内泄水流为长江的大流量、高水位阻滞,致使大量悬浮细碎物质在湖口沉积,接下来的推论便是合情合理的了:湖口地区开始全新世流水沉积时,差不多才有了初始的北鄱阳湖。

《禹贡》所载的古长江河道上的彭蠡泽,大约相当于今天湖北的黄梅、武穴以东,安徽的望江、宿松以西,包括了长江北岸的龙感湖、大官湖等水域在内的长江河谷地区。《禹贡》又载“九江孔殷”,“东为彭蠡”,“彭蠡既潴,阳鸟攸居”等文字;而《周礼》等先秦时代的典籍,记载了当时中国的许多湖泊,包括长江中下游的云梦泽、震泽,惟独不见“彭蠡”。这应该不是作者的疏忽,而只能说明当“禹贡彭蠡”时,其地理环境相当独特,陆水相间,河湖仿佛,水流纵横,野草丛生,为河流洪泛盆地。古长江穿泽而过,实际上是一处拓宽河谷,但又不尽然。

汉代,长江主泓逐渐形成,九江也“皆东合为大江”《汉书?地理志》),江道南北两侧的洪泛盆地开始发育成为河漫湖,北侧的在三国时代被称为雷池,南侧的即是湖口附近的彭蠡,汉代彭泽县遗址在今湖口县柳德昭村周边。

郦道元撰写《水经注》时,彭蠡湖水域可能已过婴子口扩大至松门山南北一带。鄆道元说,“水总纳十川,同凑一渎,俱注于彭蠡也,北人于江”,并称彭蠡“东西四十里,清泽远涨,绿波凝净”,可见是一片相当开阔的水域了。隋代,彭蠡湖面正向南扩展,“以鄱阳山所接,兼有鄱阳之称”,即今天的波阳县城附近,波阳县在1957年之前称鄱阳。唐、宋、元时期(公元618年至公元1368年鄱阳湖水域扩张情势,可从《鄱阳县志》圩堤、灾情的记载中得到旁证。唐时有二堤,即东湖堤、马公堤,分别为刺史李公复、马直所筑。至宋、元,堤防培增,以陂相称,陂不胜陂,如:黄花陂、彭公陂、长风陂、亦岸陂、龙舌嘴陂、高家涛陂、旧陂、新陂、松岭陂、梅塘陂……大水灾情也开始猛烈,如“庆元元年(1195年)夏五月中旬,饶州大雨七昼夜,江湖皆溢,水入城者过六尺”,等等。

元末明初,鄱阳湖已经是一个真正浩瀚的大湖了。

《明史》有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上水战厮杀的记载,人物如云烟一般过去了,作为水战舞台的鄱阳湖其时之浩大,却可见一斑。不妨一记:“友谅兵号六十万,联巨舟为阵,楼橹高十余丈,绵亘数十里,旌旗戈盾,望之如山。”明、清以降,鄱阳湖的扩张趋势并未终止,清光绪年编制的《江西全省舆图》所标明的鄱阳湖岸线,与现代湖泊岸线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出尽管人为破坏严重,今天的鄱阳湖水域仍比140年前要大。尤为明显的是,今鄱阳湖中的南矶岛,当时与赣江冲积平原相连接;今饶河口外的长山列岛,那时还是一大片陆地。而昔日进贤西北的罗溪湖、洞阳湖、武阳湖、日月湖、南阳湖等,原本是串连在山溪边缘的河漫水泊,而今已成为颇具规模的青岚湖、军山湖。除此之外,如今湖岸沿线伸人陆地的枝蔓港汊、康山南部的一些水面,也是明、清以来湖域扩展的成果。

大约在100年前,鄱阳湖区的地质构造,由下沉而过渡为急剧上升,其速率在每年6毫米至10毫米之间。有一些沉降陷落的村镇建筑,又重新露出水面,岁月的废墟也想知道现在是什么岁月吗?

曾经埋没的废墟的显露,不过是自然把握大千世界于掌股的小小例证。近年的监测表明:“鄱阳湖南部仍处于缓慢的上升之中,湖心有逐渐北移的趋向。”《银色巨龙》,卫家雄、华林甫)加之以赣江为首的入湖众水挟带泥沙不断增加、淤积,是鄱阳湖现实和潜在的最紧要的危机。

鄱阳湖研究专家认为,如果不是历史与现实的筑堤围垸、争相围垦,鄱阳湖现代天然岸线将更为广阔,也就是说我们本来可以拥有一个更加辽阔的鄱阳湖。按照1983年的最高水位21.69米圈界,鄱阳湖域可西至永修、南昌一线,东达波阳、田畈街、油墩街一带,南至进贤、余干广大区域。

鄱阳湖萎缩的趋势要比洞庭湖缓慢,湖底泥沙淤积量也远比洞庭湖少,与1950年相比,两湖面积都在缩小,奈何洞庭湖消失更多更快,当八百里洞庭风光不再时,鄱阳湖只好把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桂冠摘取,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感慨。

鄱阳湖的地质史使鄱阳湖的风光在“四季如画”的通常描述中又添了几分遥远的厚重感,以及纯属笔者个人的猜相纖众水奔流的彭蠡之地,所经历的由河而湖的变化,是天意和使命使然,一切只为了大江东去。

天意和使命,其实就是环境鄱阳湖盆地的形态与格局——巳经包含着开始及未来了。

总而言之,鄱阳湖是自汉代以来,由“禹贡彭蠡泽”的南部水域,也就是现在的湖口地区自北而南、由小及大,在鄱阳湖盆地中日积月累扩展而成的。湖泊水面越过松门山使南部水体形成的时间,约在南朝至隋代、公元6世纪中叶以后。而汉代以前,今鄱阳湖南部湖区及松门山南北区域,是一片河网交织的冲积平原,历史上有名的膏腴之地:邹阳平原。这可以怀古之地,我们只能借托载浮载沉的鄱阳之水了。由此还可得出的一种联想是:鄱阳湖既成之后,它必须足够大,因为它要容纳五河洪峰而任其滔滔滚滚,所谓调蓄也就是这个意思。然后才有决堤,才有淹没,才有可以使洪水平息的泄洪区。

于水而言,这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普遍,所以有惆怅之人而无惆怅之水,有怀古之人而无怀古之水,或者说人有新人故人,水无故水新水。

今日之鄱阳湖的形状,就像是系在万里长江腰带上的一只神仙葫芦。李白在湖上泛舟,大约也喝了不少酒,写过“开帆人天镜,直向彭湖东。落影转疏雨,晴云散远空”《下浔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鄱阳胜景以“葫节颈”处为最美。于大湖最狭处突起一山,远看似鞋浮碧波,称鞋山,又名大孤山、大姑山,与附近长江中的小孤山(小姑山)遥遥相对,人称姊妹山。鄱阳湖渔民的传说是这样的,天上名大姑的仙女,看见鄱阳湖湖光帆影,便从云头落下,看看人间景色,四顾无人便月兑下绣花鞋在湖边洗脚,其脚也白女敕,其水也碧清,游鱼纷纷,帆影重重,大姑心醉神迷间,一只绣花鞋被水冲走带至湖心,仙女竟未发觉,待要收足穿鞋时才发现两缺其一,而湖心处却多出一座似鞋的孤山。民谣谓:大姑丢只鞋,鄱阳多座山。

大孤山周长仅百余米,海拔90米,北角有石穴可以泊船,凭山藉湖。这里曾是茫茫古战场,留下了多少战争的史料残页。相传三国东吴周瑜曾在这里操练水师;唐徐敬业讨伐武则天兵败之后,在岛上隐居为僧;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33天,这里曾是主战场;明王守仁在此督兵击败宁王朱宸濠;太平天国大破湘军水师后曾国藩惶急跳水自沉未遂处,也在这里。碧波荡漾,看似温柔,却原来经历过多少血雨腥风,依旧处之泰然。妙哉,水也!落星石在星子城南三里的鄱阳湖中。《水经注》谓:“落星石,周四百余步,高五丈,上生竹木,传曰有星坠此以名焉。”宋人有诗道:“今日湖中石,当年天上星。”五代时,此石因传说绚丽而被封为宝石山,宋代之初建有德星寺、清辉阁、玉京轩等,并有不少文人题咏碑刻,惜已不存。从别的典籍中搜索才可略知一二,如黄庭坚的题落星寺诗中有佳句流传:“诗人昼吟山人座,醉客夜愕江撼床。”朱熹的《落星寺》:“浩浩长江水,东逝无停波。及此一回薄,湖平浪烟多。孤屿迄中川,层楼起周阿。晨望爱明灭,夕游惊荡磨。极目青冥茫,回瞻碧嵯峨。不复车马迹,惟闻樵人歌。我愿辞世纷,兹焉老渔蓑。会有沧浪子,鸣舷夜相过。”严时泰写落星石:“在天非纬亦非经,略有微光比露萤。落向中流称砥柱,须知为石胜为星。”落星石也称落星墩。这块巨石的身世至今未有定论,有说是天上陨石,有说是庐山冰期遗存。鄱阳湖西岸的星子县亦因此而得名,城距落星石只三里许。星子府衙故址东侧,是周敦颐赏莲处,写有《爱莲说》。1179年,朱熹重修莲池并刻《爱莲说》碑于池畔。《爱莲说》共130余字: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责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鄱阳湖由湖口人长江,石钟山在湖口人江处。北为下石钟山,南为上石钟山,相距不足1公里。下石钟山正当江湖汇合处,江流湖波,江浊湖清,清浊有界,继而合流,一览无余。下钟山上胜景,历来为人称道,尤其是苏东坡的《石钟山记》,争诵一时而流传后世,其中深意非一般游记可比。

苏东坡游石钟山,其中有探险及地理探查,意在辨明石钟山之名因何而得,钟鸣之声因何而出。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此所作解释,后人多有疑问。唐李渤任江州刺史时也亲临石钟山,写了《辨石钟山记》,说他发现潭上奇石两块,扣之有声,停击之后仍有余响,以为石钟山因此而得名。苏东坡在《石钟山记》中说:“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对李渤之说,苏东坡也心存疑问。便带着儿子苏迈乘舟夜游绝壁之下,贴近观察,非目见耳闻究其详尽不可。但见山石侧立,大声发于水上,“噌晾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深浅,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原来是山中穴窟,浪拍其间,发声如鸣。再探,“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竅坎镗鞯之声,与向之噌晾者相应,如乐作矣。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竑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窺坎镗鞯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石钟山的如鼓如钟之声非发自一处,两山之间中空而多洞的大石于吞吐风水间,另有歌吟鸣响,实在是山水天然之乐章。原来于石穴石孔中,风鼓之,水击之,石钟山由是而鸣。

这是苏东坡的另一面,才情洋溢之外,对生活有着广泛的兴趣,河工、水利、农事均有见地并尽可能身体力行,石钟山之考从此和《石钟山记》一起,为后世敬仰,也因而有了苏东坡由感而发的精彩议论:

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苏东坡之后还有论石钟山的,小巫随大巫耳,不记。

鄱阳湖中的鱼类以名贵著称,如嫌鱼、银鱼、埘鱼、鲟鱼。鳜鱼是淡水鱼中有海鲜味的鱼类。鲟鱼是古老的活化石,长江一带渔民也称其为**,学名即中华鲟,为稀世之珍,已经鲜见,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彭泽县桃江岭有数量稀少的梅花鹿群,偶尔露面,闻声疾驰。

鄱阳湖南部广阔湖面的边缘地带,有大片湖滩芦洲芳草湿地,总面积超过30万亩。如果人们不再去围垦,让它保持荒野的宁静和天性,这里起起落落的天使的翅膀,将会给人与鄱阳湖带来天堂的祝福。

每年冬日,千千万万的候鸟便会远从西伯利亚等地飞来越冬,在艰辛的不知怎样导航如何辨别方向的长途飞行之后,候鸟们一落地便梳理羽毛,各种各群相邻而居鸣唱互答从无战事。其中有白天鹅、大鸿雁、白额雁、灰雁,以及白鹳、黑鹳等大鸟,此外便是嘈杂众多的野鸭——黄鸭、绿头鸭、花脸鸭、白眉鸭等等。

鄱阳湖之冬,水浅草长,螺蚌与各种水生昆虫丰富多样,临湖傍岸芦荻丛丛,再加上遍地美味,便成了候鸟们在冬日里潇洒浪漫的胜地。鄱阳湖的候鸟近几年一直在增加中,自从把永修县吴城镇为中心的一大片草滩湖洲划归候鸟保护区之后,鄱阳湖便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天鹅湖。

这是鄱阳湖的荣耀,也是长江的荣耀。人类终将会从这里得到一些带有根本性的启迪,比如:生存的本质是什么?怎样的居住才是诗意的居住?倘若没有蓝天翅膀能够自由吗?等等。在所谓信息爆炸的世纪之交,也许真正有关生命的信息,恰恰已被人类忽略很久了。

很难说,是人在保护野生生物,还是野生生物在保护人。

国际鹤类会议曾经宣布:全世界只有二百多只白鹤,属濒危鸟类,急需人类保护。随后,自1986年以来,在鄱阳湖却出现了世界当今最大的白鹤群,数量为1600多只。这一消息,震动了中国和世界。但鸟类专家又告诫说,对于一种在历史上曾经难以计数的鸟的种群来说,1000多只仍然太少了,如果不加悉心爱护,白鹤依然是濒危的。♀1999年秋日,鄱阳湖传来的消息是令人震惊的:大批的白鹤、天鶴等国家珍稀保护动物被猎杀而在市场上公开出售!白鹤是大型水禽,通体羽毛雪白,惟翅膀前端为黑色,故也有称之为黑袖白鹤的。其喙棕黄色,体长可达135厘米,**修长略显粉红色。只要站着便亭亭玉立,时而单腿,状极迷人,荒泽草莽顿时为之动情而千姿百态。白鹤为“一夫一妻”制,求爱时,雌雄二鸟常常同池戏水,雄的扑水冲浪尽显英雄本色,并捉食喂饲以示爱意。白鹤对爱情忠贞不渝,大约是天性使然。一对白鹤每年产两卵,只有一只幼鸟能成活,双生而独养不知何故。我在鄱阳湖畔看两只白鹤带一只幼鸟漫步、觅食,此为一家;不远处另是一家,也是“二老一小”;从浅草丛中又走出一家,依然如此。湖滩广阔,那是白鹤以及别的候鸟的公共空间。

当迁飞时,白鹤们展翅腾空会排出“一”字型或“人”字型,高声鸣叫数番后离去,那鸣声不断是以壮军威呢还是眷恋故园?那“人”字型,是对人的赞美呢还是对人的呼唤我是你们的至爱亲朋?!我曾拜访过一个守护芦荡的老人,那一天正赶上老伴给他送饭,还带来了小孙女。白鹤离去的日子是忧郁的,在群鸡起舞的小院里,他们一起仰望长天,伸出手,伸出泪花晶莹的目光,回应着白鹤离去的鸣叫。

长江不论是非,是亦人之是,非亦人之非。采石矶留下的不仅是一时成功者的脚印,还有愁肠百结的失敗者的浩叹、落魄者的沉吟。

这就是历史。

下游之水出湖口,江天一色,长江下游航程于此开始。

下游并不是轻松自如、畅通无阻的代名词,下游之水也是长江中游之水、上游之水。随着地形地貌的变迁,至此可谓一落千丈的长江,有所变化的只是因为河道变迁而引发的水文形态,丝毫未变的是水的本色、本性。是“善下之”’是“为百谷王而不争”,是载浮载沉大度包容,是“逝者如斯夫”的提醒,是江边必有渡口、河上必有桥,是下游之水9从桥上走过河边徘徊的庄子的妙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在长江下游,东海的涛声已经渐行渐近了。

并不是百川都归大海的,但长江的方向却简单明了:“江水又东”’“江水又东”,东流人海。江海相连相接,标志着伟大而美妙的水循环的无时不作,且不见其首尾而莫论始终’可以问云问雨问雪。下游的渐近于海,在通常情况下并没有使长江失去从容。下游有下游的艰险,下游有下游的风光,长江下游的独特之处是处于两种过渡之间一从中游过渡而来,朝海洋过渡而去。

各种迹象表明,下游流程依然是多姿多彩的。

鄱阳湖由湖口人长江,如果是倾泻,长江水量猛增之下会顿时暴溢,湖口的流出应是平缓、有序而源源不绝的。湖口是束水之处,宽窄有度至关重要。800米的宽窄度应是长江和鄱阳湖达成的默契。一湖碧波与长江的浊浪汇流之后,开始仍保持着分明的界线,清水浊浪辗转达25公里,才渐渐混而为一色:大浑浊。

鄱阳湖的使命并非是让长江变清,而长江却要让所有注入之水一起浑浊。这里除了日益严重的水土流失需另当别论之外,长江一定程度上的浑浊,所体现的是它的流程之长、高差之大、虚怀若谷、仁慈宽容。

鄱阳湖水不混浊就不能成为长江的一部分,为了跻身长江鄱阳湖湖水便只能浑浊。同样的道理,当千百条支流及大大小小湖泊先后汇进长江,长江才能有大浑浊。

大浑浊是大气派。

大浑浊有大创造。

出湖口不远处的大江激流中,古城彭泽附近,有孤峰从波涛间昂然拔起,这就是有“江天一柱”之称的小孤山。山形似螺蛳发髻,旧称“髻山”。

小孤山上游矶峭水涌,下游烟波浩渺。陆游是这样激赏小孤山的:“凡江中独山,如金、焦之类,皆名天下,然峭拔秀丽不可与小孤山比,自数十里望之,碧峰孤起”’而且“越近越秀,冬夏晴雨,姿态万变”。

小孤山又名小姑山,与大江南岸的彭郎矶隔水相望。这里至今流传着小姑嫁彭郎的故事。苏轼在《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的诗中写道:“天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挽天长……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相传,有福建莆田姑娘名林小姑,从小随父母移居彭泽,与当地一个名叫彭郎的青年相爱。后因战乱,小姑随父母逃亡途中成为孤女,后被道德真君收养,到四川峨眉山上清观学道。有一天,林小姑崖壁采药,山谷中一阵风吹过,小姑不慎跌下悬岩,被一樵夫相救,哪知道这樵夫正是闻讯赶到峨眉山寻访她的彭郎。情人相见,凡心顿起,从此避开真君私下约会,终被发觉,小姑被禁闭于禅房中苦无良策。有道童同情林小姑,偷出飞天宝伞叫她与彭郎下游之水。

远逃他乡。待真君发觉并求助张天师时,小姑与彭郎已飞去很远了。只见张天师拂尘一抖飞出一把宝剑,直追林小姑,在彭泽江边将飞天宝伞一劈为二。林小姑与彭郎各抓住半边伞,跌落长江南北,成为彭郎矶与小孤山。

小孤山扼守江中,地势险要,元人手书“海门第一关”的石壁至今犹存。小孤山被誉为“楚蜀豫章诸水咽喉,东劣吴越之屏障”。宋仁宗时宰相刘沅《小孤山》诗道:“擎天有八柱,此一柱仍存。石耸千寻势,波流四面痕。江湖中作镇,风浪里盘根。平地安然者,饶他五岳尊。”在这“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谢坊得句)的小孤山前瞻后顾,从湖口上溯到城陵矶下流而江阴河段,长约1160多公里,流动于间有山丘阶地的冲积平原上,汊道河湾,纵横发育,属低度分汊河道。此一河段的另一特色是众矶肃立、暗伏玄机,所谓众矶巳经完全不同于长江上游金沙江、三峡河段的高亢壁立、严厉收束了。矶石是松散于河段各处的,是矗立江边如屏如障的基岩,一样可以激水扬波,同为惊险程度却不大相同。众矶之中,赫赫有名的有湖南城陵矶,湖北黄陵矶、谌家矶,江西彭郎肌、马挡矶,安徽太子矶、采石矶,南京燕子矶等。

有矶必有山,石头也是声气相通的。

这1000多公里的江岸与众矶呼应的是大大小小的山丘,如蒲折赤壁山、嘉鱼黄岳山、武汉龟蛇二山、湖口石钟山、南京狮子山等等。这一系列的矶与山丘很早就濒临大江了,它们稳固着江岸,使长江之水即便在进人广阔的平原后,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摆动,同时又形成了长江河道的多样性。在矶头突出处,河床较窄,过了矶头,河床渐宽,呈藕节状。

这也是长江两岸众多的“节点”,是天然之节,造化之点。河床因而有宽窄,水流为此有缓急。矶的附近,湍急之流涌过窄窄的河道,成为束水攻沙,泥沙很难沉积;一旦出肌,水速骤减又江面开阔,便会淤积而出江心洲,河道于是分汊,宽宽狭狭,缓缓急急,时分时合,沙洲生灭。长江在每一段流出的过程中,都显现着它的独特性,并且也可以由此推断上游河段的若干生态状况。不完全的统计说,下荆江以下的江中,分布有大小江心洲120多个,汊道100多处总长650公里,为此一河段全长的567……江心洲的形成还与水流上涨时的河水漫滩、水流切滩有关。

古代长江江深水急,江面也要远为宽阔。秦汉以前的史料有关江心洲的记载极少,魏晋以后长江流域的开发程度与曰倶增,上游和中游的植被破坏加大了水土流失,江中泥沙大量增多,江心洲也随之纷纷出水面世。

这是一个因为流水的变化,江心洲与汊道消长频繁的历史时期。稍加体察,我们便能发现:长江在不息地调整自己,而人类活动中的筑堤围田又在不断地影响长江。

在疏松的粉砂质江岸,由于江流冲激河面拓宽而使江心洲淤涨,分流之下汊道发展;汊流形成的弯道处,因洪水切割边滩,又有江心洲形成;江流主泓道随之增加了摆动的力度,夺回汊道使之淤塞,江心洲并岸;还有一种情况是几个较小的江心洲聚合而成大江心洲,从而使汊道减少。由于主泓道的不稳定,汊道与江心洲的消长生灭还有交替演变的特点。而在这一系列的演变过程中,人类活动的介入程度愈来愈大,在江心洲上垦田,并岸以后围堤等等。

历史时期长江荆江以下河段的江心洲并岸,大都并向左岸,而下荆江的洪流自然裁弯,则通常是在右岸切开,然后左右合力使长江主槽南移。这一左岸向右岸迁徙的趋势,形成了左岸多宽阔滩地、右岸为矶头林立的框架。但是也不妨可以这样认为,长江右岸的矶头坚挺,也是促使河槽南移的因素之一。

长江中下游河段的特征,除了江心洲与汊道的消长,历史上不乏崩岸的记录,且多数发生在九江以下江岸。究其原因,长江在这一段流程中,所经之处大部分是江岸疏松的泛滥平原,江流冲激、大浪淘沙之下,便是堤坏岸崩。

在悬崖紧束、峡谷森然的上游河道,山岩若岸从无溃决之虞,但分崩离析也是从不间断的,雕刻、镂空、崩滩的险象环生,因为发生在荒山野岭中而不为人注目。

水到中下游,宽阔与自由所引出的,便是河洲汊道并岸崩岸了。

对长江来说,最为重要的是方向,而自由只存在于束放之间。

或者说,浪花、涛声与水分子是自由的,长江便是自由的了。

大崩岸是轰然大声。

安徽铜陵胥坝,岿岿然壮哉,明朝正德年后坍人江中;扬州的江都古城,古巷古墙古风,在三国时坍落水底;而名噪一时的瓜洲城在清光绪十年全部塌陷于江涛之下。至于码头废弃,古渡口的淹没、迁移,更是举不胜举。

略写长江这一段河道自然演变的若干情节,是为长江下游的多彩多姿、风土人情作一铺垫。矶情水势、沙洲汊道实际上巳经告诉我们:长江下游风雨变幻,而自有其下游的景观。

亲爱的读者,让我们回到小孤山。稍稍从容地顺流而下读矶和山、人与城,拂去历史的尘封。

出小孤山启秀寺,便是小姑梳妆亭,亭对面是彭郎矶。

彭泽县东北约15公里的长江南岸,是长江天险马挡肌,闻名中外的要塞。马挡矶上依彭郎矶、小孤山,下有牛矶、将军庙作屏障,过江便是一处沙洲与之对峙,航道窄而水流急,是一夫把矶万夫莫敌之地。

马挡矶一带,江风忽而迅猛忽而平和,古人有变幻莫测之慨,因而有“马挡神风”之称。过往船只上的艄公纤夫,对马挡矶上的山神庙至为虔诚,为求神明保护而免覆舟之苦。初唐时,王勃往洪都(今南昌),舟行于此,风高浪急,泊马挡矶下,自己净手更衣登山求神,果然风向一变北风骤起,飞流500里而至洪都,意气风发乃作《滕王阁序》。

马挡矶号称“长江第二门户”,兵家必争,历史上曾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近百年中的两次更是惊心动魄的:清咸丰年间,清廷面对太平天国起义军的攻势节节败退,便与英国人勾结,在马挡矶驻扎重兵修筑炮台,共同对付太平军。于马挡矶附近开战,仅此一役,被屠杀的义军及黎民百姓,便“沿江百里,道路相属,饥民僵毙,地方残破,人烟寥落,鸡犬不闻”。另一次在抗日战争时,1937年7月7日晚,北平城西15公里的卢沟桥畔,日本侵略军的炮声冲破了华北、中国暂时的平静,中国守军奋起反击,八年抗战开始。同年8月13日晚9时,日军以租界为据点,向上海闸北发起攻击,并以海军炮火轰击上海市区,“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1937年8月5日,南京国民政府的蒋介石、汪精卫与最高军事委员会的三名高级将领一起,在军事委员会保密室中举行绝密军事会议,由蒋介石主持,确立了对日作战的基本战略——以快制快,制胜机先及其实施目标。

第一实施目标:趁日军主力集中华北,我军顽强抵抗进行地面战争之时,于8月中旬集中优势兵力率先歼灭日军在上海的海军舰艇和海军陆战队,将战事引向东南淞沪一带,以期获得战果,鼓舞民心士气。

第二实施目标:为确保此一战役的胜利,立即强行封锁长江下游江阴要塞江面,此举一则防止日军沿江而上攻击南京,二则使上海的日本海军孤立无援,而中国舰船还可以乘机狙击长江中上游日本的军舰船只。

会议结束已是8月5日深夜,蒋介石当即签署命令:加强江阴要塞岸炮火力,破坏江阴一带长江水面航船标志,并以沉船堵塞航道、布防水雷;沿江各矶、岛、岸线、城市部队进人战斗状态。

在这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略部署中,马挡矶当然是一处必须死战死守的门户,为此特设“马挡江防要塞司令部”,修筑了各种掩体、雕堡,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蒋介石在抗战初期的这一及时而得当的重大举措,却毁在潜伏于最高军事委员会时任秘书的日谍黄浚手中。就在长江沿线部队刚刚接到密令,江阴的陆海驻军正在筹划沉船封堵时,1937年8月6日起到8月7日止,长江中上游沿线各港口,包括南京、武汉、宜昌、重庆正在行驶或停泊的曰本军舰、商船近30艘,好像同时接到密令一样,全部升火飞驶长江下游,强行冲过江阴要塞,淞沪形势顿时一变。

位处险要的马裆矶守军奋力抗战,因为整个战略的暴露而终于失守,日本鬼子在两天之内摧毁了所有的江防工事,并占领马裆矶。

流淌过为中华民族死战的壮士鲜血的长江之水,从马挡矶向东、向东……

长江流入安徽境内,和源出大别山的皖河汇合,这一段长江江段又有皖江之称,而在大江北岸就是古城安庆。枕大龙山脉,临大江流水,古人称安庆“上控洞庭、彭蠡,下扼石城、京口,分疆则锁钥南北,坐镇则呼吸东西,中流天堑,万里长城于是乎在”。明末抗清将领史可法镇守安庆,曾刻石称之为“天堑”。南宋筑城始,安庆便是皖西的中心要地。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安徽巡抚以安庆为驻节之地。到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安庆一直是安徽省会所在地。

安庆城东南有迎江寺,寺内有振风塔,建于明穆宗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七层八角,高72米,盘旋168阶而上,外有白玉栏杆环绕,角悬铜铃,摇荡迎风。如是天高云淡之日,或风清月朗之夜,塔上清风扑面,塔下大江东去,登高望远的人便和让人望远登高的塔一起,倒映江面,这便是名列安庆胜景之首的“塔影横江”。因为一则神奇的传说,振风塔名扬长江沿岸:当安庆还是一片汪洋时,有一年鄱阳湖闹水灾,卷进洪流中的男女老少不知其数,南海观音得报后,当即摘下柳叶腾云驾雾而至,落水即成神舟,舟不大,容人无数,一人上船,船长一尺,救援停当顺水漂流至安庆,遇见东海巡游虾兵统领,口吐妖风,说是南海观音多管闲事,巨浪如山而神舟安然,奸兵统领见状大怒,长矛一挥水退800里,神舟搁浅岸上,待百姓下船后舟已不见,一片柳叶盘旋直上九天,地上只留一根桅杆,迎江昂首,振风**。

神舟搁浅之地,后来便是安庆寺,而舟上桅杆成了振风塔。

安庆有古谣,谓:

振其风兮鼓其流,浪拍天兮觅神舟,塔影横兮问江涛,昨日之水兮浩浩乎不可留……

提到安庆,人们还会想起黄梅戏。黄梅戏的发源地应是湖北黄梅一带,原为采茶歌,再加上多云山的樵歌,太白湖的渔歌,于民间传唱中成为黄梅调。大约在清道光年间,黄梅调从黄梅、宿松、望江等地沿长江向东传播,在以怀宁为中心的安庆地区得到发展,为农民所喜闻乐见。1926年,黄梅调从农村唱进安庆古城,很可能得益于艺人叶炳迟的用安庆话演唱。安庆话在当时可称作“小普通话”,南人北人皆能听懂。安庆其时是怀宁府,又称其为“怀调”或“府调”,由是黄梅调成为破土而出散发泥土芳香的黄梅戏。

在长江沿岸的地方戏曲史从而也是地方文化史中,安庆的贡献是卓越而有成效的,它创造了一个剧种,其中的奥秘却离不开语言一当时的安庆话。

一条长江滋润了不知多少特色鲜明的方言和乡音,但,当人们要让话语传出本乡本土时,其阻隔便也很坚实了。

这大概也就是在本乡本土的湖北黄梅釆茶调,到怀宁安庆便成了黄梅戏的道理所在。

安庆城里有盛唐山即今登云坡,也称独秀山。说是山其实是土丘,在城西南孤峰突出拔地而起。山不在高,因人而名,自汉以降到民国,因汉武帝据说在元封五年冬南巡时登临此山从此扬名。民国以后,安庆又出了一个无论你喜欢不喜欢都无法抹去的、康有为梁启超之后中国近代史影响最巨的人物之一:陈独秀。独秀之名即取自独秀山。《怀宁县志》是这样记述登云坡、独秀山的:“西望如卓笔,北望如覆釜,为县众山之祖,无所依附,故称独秀。”陈独秀1879年10月9日辰时生,谱名庆同,学名乾生,一生用过很多笔名、化名,1914年11月10日出版的《甲寅杂志》发表了他的两篇文章,《(双枰记)叙》署名“独秀山民”,《爱国心与自觉心》署名“独秀”。1915年创办《青年杂志》(后改名《新青年》自此之后,陈独秀便成为此一时代无可争议的象征和旗帜。

安庆可以为陈独秀骄傲,如同湘江可以为**骄傲。

如果以新文化运动而言,三大主将均出自长江流域一带,陈独秀自不待言,还有鲁迅、胡适。鲁迅(1881—1936)姓周,名树人,浙江绍兴人。胡适,字适之,安徽绩溪人。

长江从安庆到芜湖,又是一番景象了。

古城芜湖位于安徽省东南部,青弋江与长江汇合处,长江下游南岸。因“地势低洼,鸠鸟云集”而初名“鸠兹”。

《左传》称:“鲁襄公三年(公元前576年),楚子重伐吴,克鸠兹。”此后“鸠兹”之名不绝于书。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武帝刘彻改鄣郡为丹阳郡,辖17县,于鸠兹设芜湖县。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说,芜湖“以地卑蓄水,而生芜藻,因名”。

芜湖,原本是荒芜之地。但,芜湖因为雄踞长江,又成为兵家攻守之地。三国时,刘备曾说:“江东形势,先有建业,次有芜湖。”芜湖地处江南水乡,清光绪二年辟为通商口岸,是中国四大米市之首,即芜湖、长沙、九江、无锡。每年出口大米800万担,船列江边待运时,雪白的大米“堆则如山”,而倾泻人库时“销则如江”。

赭山位于芜湖市区西北,传说战国时,干将、莫邪夫妇曾造剑于此。赭山石与众不同,殷红色,如玛瑙,是故名赭山,传为干将、莫邪造剑之火熊熊而烧红。就连丹阳郡名也出自赭山之艳。《江南地理志》谓:“赭山丹赤,故郡名丹阳。”剑为中国兵器,曾经还是身份的标志:“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带剑,诸侯三十而冠带剑,大夫四十而冠带剑,隶人不得冠,庶人不带剑。”古代铸剑大不易,便有了许多故事。当年干将、莫邪于赭山开炉锤炼之际,气温骤降,炉膛几近不燃。莫邪把自己的一头秀发连同指甲剪下投人炉中,才铸成两把利剑。干将取出剑放人小池淬火,小池即淬剑池;又试剑砍向巨石,当即裂为两半,此山得“破山”之名。《吴越春秋》卷4载:“干将者,吴人也,与欧冶子同师,俱能为剑。”《战国策,赵策三》记干将之剑的锋利,说:“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匝,薄之柱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赭山是中国和世界最早冶炼钢铁的遗址,宋代时有“铁到芜湖自成钢”之誉,民间还说“山呈丹赤必有宝”。

马鞍山市西南约7公里处便是翠螺山,明清后也称采石山,远眺形似巨螺横卧江畔,山上苍翠欲滴,是有翠螺之名。明工部右侍郎周忱巡视江南,在翠螺山采石矶感叹不巳,流连忘返,并下令地方官好生保护,于山上遍植树木,不得随意樵采,使孤岩不显山石不露,当地民众也有种树护山的传统,翠螺山至今仍然苍翠。

采石矶是翠螺山突入长江之中的悬崖峭壁,秦以前称牛渚矶。《舆地志》说,古时此处山崖间曾有金牛出没山洞。陆游《人蜀记》称:“采石,一名牛渚,与和州对岸,江面比瓜洲为狭。故隋韩擒虎平陈及本朝曹彬下南唐,皆自此渡。然微风辄浪作,不可行。刘宾客云‘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王文公云‘一风微吹万舟阻’,皆谓此矶也。”采石矶之名始见于六朝,到唐置采石军,此后史籍便以采石替牛渚,沿袭至今。“凤台多出无多地,牛渚南来第一矶”(清吴国鼎诗句)采石矶与南京燕子矶、岳阳城陵矶一起,自古以来便有“长江三矶”之称,而采石矶更以其山峻水险风光明丽而独领风骚,人称“长江第一矶”。

采石肌**江流,大有让长江波涛面壁之势,处水道咽喉之地。万里长江奔流而下,为东西梁山夹江对峙所阻,水流湍急有声,江上微风大波,“左天门,右牛渚,铁瓮直其东,石头枕其北”,宋洪迈语山似“巨鳌”,“雷怒安可向”,宋郭祥正语水是“惊波”,“一起三山动”,李白句马征麟的《长江图说》谓:“中流最紧者二:鄂之武昌、太平之采石;下流最紧者二,建康之宣化、镇江之瓜洲”。牛渚采石,向为兵家所重,也是诗人寻幽探奇、望月踏波之地,尤其是李白“长来采石矶边眠”的诗句之后,墨客之盛不亚兵家之争。

翠螺山海拔131.4米,周长仅15里,而采石矶更是翠螺山之一角,若以高3641低大小论之,实在微不足道,可它又的的确确是历史、文化的大舞台,江南著名的古战场,为何?

山水形胜,距离使然。控江流而屏金陵,“西来帆影三千舳,北拱宸京亿万秋”也。再者,借大江、借青山、以绝壁、以林木天然造园和谐如斯者,也莫过于采石矶。

采石矶就是一部大书。

采石矶与多少历史上著名的人事相关联,或者说多少兴兴衰衰与采石矶密不可分,举其要者:司马氏灭吴,苏峻取建康,韩擒虎伐陈,黄巢北渡,赵匡胤攻南唐,虞允文大破金军,朱元璋占太平(今安徽当涂陈友谅称帝,洪秀全守天京,或攻或守均离不开采石矶。而赵匡胤使樊若水搭浮桥架江南渡的成功,更是古代战争史的创举,刀光剑影飞掠长江而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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