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二十九章

作者 : 沐岩

看守所门口,孙琦真和周和平与吴震和赵群分别握手告别,各自乘坐自己的专车返回市内。♀+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晴朗的天空下,高速公路两侧,荒凉的农田一望无际。很久很久,两人谁也不说话,都在默默无语地思考着什么。最后,孙琦真打破了沉寂,对周和平说:

“看来,对李志国的审讯,很可能在短期内不会有突破,你有什么看法?”

周和平思考了片刻说:

“自从逮捕李志国之后,何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何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真是规规矩矩。对‘卡拉卡拉’的监控,暂时没有什么进展。就目前而言,抛出已知的所有线索,寻求突破,恐怕仍然是操之过急,何劲那边的问题,仍然不够清晰。如果何劲是第二个李志国,那么,我们的工作,恐怕就会再次陷入被动。但是,我们也不能坐等,我认为,应该采取一些主动的措施,既能推进侦查工作进行,又不至于打草惊蛇。”

孙琦真点点头,表示同意,正等待周和平继续说下去,周和平却停止不说了,孙琦真皱了皱眉头,说:

“说啊,怎么不说下去,还卖关子?”

周和平若有所思地说:

“不是我卖关子,我也是才有的想法,提出来,仅供参考。”

“没关系,想到哪说到哪,咱们一起讨论。”

周和平想了想说:

“我的想法是,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围绕钱邦的罗曼夜总会和永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案子做文章,逼迫何劲出招,只要他动手,就难免露出破绽,而且,我相信,到那时候,各路牛鬼蛇神也一定会跳出来表演,如此一来,我们就一定能够寻找和抓住战机。”

孙琦真沿着周和平的思路思考了片刻说:

“我看可行,走,我们现在就去省高院找李默,和他商量一下,看怎么进行。”

过了一会,周和平问孙琦真:

“听说,你和李默很久以前就认识?”

孙琦真点点头,说:

“是啊,李默调到这里任省高院院长之前,在最高人民法院任副院长,那时候,我们因为案子打过几次交道。此人为人正直,性格刚毅,是把工作的好手。”

孙琦真说完,告诉司机加快速度。中纪委专案组的专车,驶下高速路之后,就朝着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办公大楼所在地,疾驰而去。

转眼之间,又到了月底发薪的时候。朱朗喜欢称之为“开心一刻”。只可惜,自从朱朗的工资达到一定数目,改发现金为银行转账之后,朱朗就少了许多荷包鼓鼓的乐趣,有的只是,钱包里一张硬邦邦的塑料卡片。除非从银行里提现,或者消费,在朱朗的感觉当中,似乎那张卡片和他之间,基本不存在什么让人兴奋的联系。

会计通知朱朗,去财务室领工资,并在工资表上签字。工资表上,照例列出了一串,美妙的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数字,该数字显示,朱朗本月净得人民币四万元,相关税费则由所里代缴。但朱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仿佛那张纸就是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与老穆动辄几百上千万的律师费相比,眼前这点可怜的玩意儿,简直让朱朗齿寒,恐怕连老穆身上的一根汗毛,都算不上。每到此刻,朱朗就愤愤于老穆们的富贵,以及老穆不让他接私活的严酷要求,在他的眼里,那简直就是不想让他继续活着的意思。

然则,愤懑归愤懑,毕竟在跟着老穆之前,朱朗每月的平均收入更是羞于启齿的区区小数,甚至不到现在的五分之一,并且,那还得看当月的运气好坏。因此,朱朗尽管愤懑,但在满怀悲凉的同时,心里还是多了一层感激。朱朗总是想,他必须忍受这种煎熬,加倍努力地培植关系网络,以便为成为下一个老穆,打下良好而坚实的基础。而在熬成下一个老穆之前,或许这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吧,因此,他必须甘之如饴地忍受各种酒精对他肠胃的折磨,这种折磨在他看来,不过是前往成功之路的一堂必修课程,或者一条必经之路。每个人都希望像老穆那样,从容不迫地赚大笔的钱,过优雅精致的生活,但又有几个人,能像老穆那样,在司法系统拥有如此数量众多的学生,或者朋友呢?!

朱朗草草地在工资表上签完了字,他的签字很不好看,歪歪扭扭的,活像一个几岁孩童蒙昧初开的咿呀学语。朱朗从前的字还是能够让人忍受的,之所以在以后如此惨不忍睹,全是拜电脑所赐。自打学会了使用电脑,朱朗就再也懒得在纸上用笔了,所以,我们祖先千锤百炼的这种最古老的记录功能,已经在他的手中,彻底退化了,没准哪一天,就会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体态丰满的女会计说,工资会依照惯例,在下午汇入朱朗的工资卡,接着就低下头去,在一只黑色的计算机上敲敲打打,动作轻盈悦目,快捷的仿佛在弹奏一件乐器。♀

朱朗走出会计室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几天一直忙,忘记了汤总离婚案子的事情。于是,就花了点时间琢磨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以至于,想着想着,到最后,竟然生出些有女乃便是娘,或者为达目的就该不择手段的歹毒想法来。

朱朗正坐在办公室里郁闷,却看见唐敏也正捧着一个白色的信封,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满面惆怅、若有所思地发呆。那信封看起来,有些沉甸甸的,朱朗知道,那里面装的一定是唐敏本月的薪水。唐敏转正之前的月工资,是税后五千,转正之后是八千,如果工作让老穆满意,还会象朱朗一样,有额外的奖金。通常情况下,一万以下的员工开支,所里都是用现金支付的。看见某人的郁闷,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朱朗顿时就有了一种用心险恶的优越感。

朱朗知道,阎路和老穆的交易并非只是使自己一个人失落,显然,也给了这小姑娘不小的冲击。而对唐敏的冲击似乎还更大些,谁让她没见过市面呢!当朱朗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唐敏狠狠上上一课的时候,老穆打电话来,说阎路让老穆下午去他办公室里签约,老穆不想去,让朱朗前去代为履行手续,顺便取回支票。

只一个电话,就让朱朗回到了现实中,由于思绪翩翩的时候,朱朗的没摆好位置,结果头先着了地——连几千万的支票都不愿去拿,这哪是一种人生境界?!简直就是对朱朗们的嘲笑和羞辱。于是,朱朗几乎是满怀痛苦地招呼唐敏随他下楼,将到电梯口之时,朱朗差点自己绊自己一个跟头,就狠狠地问候了电梯的妈妈,还有娘。

朱朗的气急败坏,落在了唐敏眼中,但两人各怀心事,于是,便相对无语。在路上,唐敏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连朱朗自己做梦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穆律师那样的大律师?”

朱朗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说:

“天知道。不过,我看你天资聪慧,很有可能就是明天。但如果运气不好,就有可能需要一辈子。而像我这样的,怎么看怎么估计都得一辈子,所以啊,我是不指望了。”

唐敏恶狠狠地瞪了朱朗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朱朗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到晚,全无正经。

朱朗明了唐敏内心那无限的憧憬和渴望,每一个同道者,大概都莫不如此!只不过,在他看来,他已经久经江湖战阵无数,然一切对他来说尚属海市蜃楼,唐敏不过是才入行的幼雏,竟然也敢有此奢望?!还有没有天理,又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或许,只有在同样吃不到葡萄,但却很想吃到葡萄的同类之间,才会产生如此比较,和因比较而产生的某种恐惧,以及无端的嫉妒,似乎连听到类似的想法,都成为一种深刻而强烈的刺激。在朱朗的内心深处和潜意识里,他十分惧怕一个同行在他的眼皮底下变成另一个老穆,而他却依旧不名一文,尤其,这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后来者。因此,他并不在意此刻唐敏一时的粗鲁,心里反倒有一种与复仇类似的快感。唐敏的粗鲁,恰好说明他刺激到了她的痛处,而此时,任何的讽刺和挖苦,都无非是这样的目的。看着唐敏的难堪,朱朗的内心,在瞬间获得了片刻稍稍的平息。毋庸置疑的是,朱朗在此刻的表现,一点也不绅士,更不男人,他不再搭理旁边那可爱的女孩,而是打开音响,车厢里顿时响起汪峰那高亢的歌声:“我要飞的更高。”此刻,朱朗的确想飞,并且不是飞的更高,而是飞的最高,所以,他就跟着一起唱,歌声起初还有点靠谱,甚至颇有点天籁之音和很有穿透力的样子,但唱着唱着,很快就声嘶力竭,如同鬼哭狼嚎了。

dk股份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朱朗和唐敏在一个容貌秀美、步态婀娜的女秘书带领下,穿过一条宽阔的走廊,来到一间窗明几净,约有三十平米大小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却洋溢着一种古怪的气氛。阎路正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皮肤异常白净细腻,但五官比例却搭配得不怎么合理的女人谈话。那女人,除了黑色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留给朱朗最深刻的另一个印象,是她面部的另一种生动颜色——那女人的嘴唇小巧而鲜红,仿佛刚刚生吃了一块牛肉,却恰好忘记了擦嘴似的。

朱朗和唐敏坐下,美貌秘书翩然而去。但会议室里的人,并没有谁搭理他们,好像他们根本就像空气一样,有若于无。

“我就不信,你敢把案子给别人。”

那女人慢悠悠、而又目空一切地说,同时,用眼角扫了一眼朱朗和唐敏,满脸骄横而又不屑的神情。

阎路面无表情,眼皮抬也不抬地说:

“这世上还有不可能的事情?”

阎路精干的男助理,正在几份文件上飞快地填写着什么。朱朗大概能看清,阎路助理填写的,正是他前两天发过来的协议文稿。

“穆青山怎么没来?”

阎路有些失望地问朱朗。

“穆律师今天有要事,就让我来了,反正,细节你们都谈过了,我只是来履行一下手续而已。”

朱朗说。

阎路“哦”了一声,抬起头来,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女人。只见那女人,眉毛挑了一下,面色由白转红,不一会,就变得铁青。

阎路转而向那女人说:

“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有办法让执行停滞,我就有办法,让它再重新回复正常轨道。”

那女人恼羞成怒地对朱朗说: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回去告诉穆青山,他怎么吃进去的,还得怎么给我吐出来。”

说完之后,那人女愤然起身,摔门而去,朱朗和唐敏,却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不知所措。阎路问朱朗:

“你不认识汤惠?她以前可是你们所的合伙人啊!”

朱朗依旧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

“我到所里的时间比较晚,也许,她在我去之前已经离开了吧。”

阎路“哦”了一声,看朱朗的表情不像假装,也就不再解释,似乎解释本身就纯属多余和纯属不必。

签约过程极其简单。因为条件是事先谈好的,而阎路,并没有对初衷进行任何修改,朱朗却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弄得心情败坏。

阎路的助理拿来支票,交到朱朗手里的时候,朱朗听见阎路说:

“狗咬狗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阎路似乎在对朱朗和唐敏说,又有点像自言自语。朱朗彼时正忙着把支票放进支票夹里,听罢,抬头端详阎路,见阎路嘴角,正泛着一丝阴冷的微笑。

朱朗驾车驶上回去的路。在中轴路上,极目远眺,灰白的天际在城市的边沿处,勾画出一条凹凸不平的线条。也许是上午和下午的经历,反差太大的缘故,也许是唐敏尚未从那女人凶悍的语言中挣扎出来,一边的唐敏心事重重。两人谁也不说话,而支票,就静静地躺在朱朗公文包里的支票夹里。

阎路的冷笑,让朱朗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如果,这就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么谁是猫?谁又是老鼠呢?又是什么,促使那些原本清晰的定义,模糊了本来的模样?!律师和委托人之间,本应是一种类似唇齿相依的关系,如今,却为何连最起码的尊重与信任也荡然无存!如果说是因为利益,或者是因为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某种相互交换,已经成为决定一切的基本准则,且足以淹没道德、良知或者其他与此相关的任何信念,那么,坚持又有什么必要?!想到这,朱朗顿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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