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二章

作者 : 沐岩

江力面露难色,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唐敏。寻找网站,请百度搜索+唐敏识趣地走到一边,站在一个根本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地方。江力想了想说:

“老王本来不让我说的,但看在咱俩交往这么久的份上,我和你说实话吧。”

江力拿出一支烟来,朱朗赶紧凑上去给他点着火,玩命喝了一晚上,不就等着这一哆嗦嘛!烟点上之后,江力使劲吸了一口说:

“这案子当初是合议庭审的。”

“废话,二审都是合议庭审,这还用说。”

“当初合议庭除了王更生,还有个叫李传祥的人。他负责保管案卷,可这小子把案卷给弄丢了。”

“丢了?!”

江力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或者一道闪电,直接击中了朱朗的脑门,让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嗯。这小子不止弄丢一份案卷呢。一年以前就被中院开除了,现在不知去向。所以这案子现在没法复审,在院里悬着呢。”

“那也不能总这么挂着吧。我的当事人怎么办?!”

江力似笑非笑地说:

“就得那么挂着。谁想当替罪羊啊?!谁接谁就是。要是你,你愿意啊。何况手里没卷,怎么审啊?!王更生又不傻。”

“我操,这年头还真邪乎,母猪能上树,公狗也能开怀。还真是万事皆有可能啊!这回,我他妈算真长见识了。”

朱朗愤怒间,嘴里蹦出句流传千古的国骂,恰逢一股“三中全会”的酸臭味正泛上鼻头。江力却满面慈祥的老父亲般,拍了拍朱朗的肩膀,并且,此刻换上了一脸非常抱歉,但实在没有办法的表情,然后扭着肥大的臀部,颠颠地进了“维也纳”。

一股十一月凛冽的寒风吹来,朱朗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噗”的一声,一股酸水直接冲出了他的喉咙,结结实实地,喷了旁边一棵大树沥沥拉拉的一身。

离开“维也纳”,朱朗飞快地开车把唐敏送回了她的住地——“天缘”小区。“天缘”小区在b市的北部,恰好位于去老穆家的必经之路上。唐敏在那儿的七号楼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楼房,面积不大,但很温馨。在“天缘”小区的大门口,车尚未停稳,朱朗就催促唐敏下了车,然后又迅速地重新上路,朝着老穆位于b市北郊的别墅驶去。

夜色已深沉,城市的街灯在街道两旁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幽暗而迷蒙;一轮满月却悬挂在天空之上,皎洁又明亮。

今天晚上,朱朗醉得实在太狠。所以,随着时间的逝去,酣畅淋漓的呕吐所能带给他的短暂清醒已全然消失,他的大脑里,又重新充满了一种像是塞满了棉花似的浑沌,胸口和肚月复,则充满了一种由恶心和烦躁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感觉。再有大概两公里,就要驶入高速公路了,朱朗努力抑制着昏昏睡意,强打精神用力握紧方向盘,并一再确认,自己的车,的确正沿着一条直线向前行进。

驶入高速路收费站那会,与李志国有关的一切重新浮入朱朗的脑海,让他情不自禁地心烦意乱。

直到今日,当时的情景都似乎历历在目。而那两只黑色的旅行包,似乎正闪烁着某种怪异的颜色,在他的眼前交替闪现。朱朗清楚地记得,两次交接都是在一个下午,大概三四点钟的样子,朱朗在“王朝浴都”那清亮异常的热水池里找到了赤条条的李志国,他们基本没怎么交谈,朱朗按照老穆的吩咐,从李志国的手里接过一把套在一串玛瑙石链子上的钥匙,并按照李志国的要求,把旅行包放进他的更衣柜里。自然,李志国离开的时候,会顺理成章地取走放在自己更衣柜里的沉甸甸的旅行包。把钥匙还给李志国之后,朱朗就按照老穆的吩咐离开了。尽管朱朗去前台支付了一张门票钱,可他却连衣服都没月兑。由于和李志国交接的过程相当鬼魅,极似电影或电视剧中地下党或者特务交换秘密情报时的标准样式,所以,朱朗不得不佩服李志国的老辣和缜密。在他看来,这种安排果然相当严谨,而李志国唯一的目的,无非是避免他们之间的这类接触,会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蛛丝马迹。

朱朗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微妙就微妙在:彼此仿佛鱼水相依,彼此又绝不信任。这一点,听起来似乎很矛盾,细想却实属正常,任何一种信任关系,都需要建立在真诚和坦荡的基础之上,而那些仅仅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信任,一旦利益基础发生动摇,便会不堪一击。

而更让朱朗担忧的,却是,他是否会因此被认为是某件交易的工具!从而成为牺牲品,甚至替罪羊。

正当朱朗昏头涨脑、双目迷离,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奔驰在b市市区通往北郊的高速公路上时,老穆和仲原正开着一盏灯光昏暗的壁灯,坐在老穆“汨罗水岸”别墅的露天阳台上,一边喝着九五年的法国“拉菲”葡萄酒,一边聊着朱朗来电的内容。

这天是阴历十月十六,月亮最圆的一天。午夜的月光透过玻璃罩,银子一般洒在两个男人的身上,充满了一种迷离而又浪漫的古怪气氛。前院的园子里,婆娑的树影则在月光间忽明忽暗,仿佛一头蛰伏待捕的怪兽,正伺机而动。

分析了半天,这两位a省的资深律师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彼此的惊诧是共同的。这惊诧不仅源自于事情发作的突然性,更源自以他们星罗棋布遍布于a省境内的众多消息渠道而言,事先,他们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别墅的露天阳台上架设着一座巨大的透明钢化玻璃罩。所以,尽管外面的世界寒风凛冽,里面的世界却温暖如春。由于b市地处冬季漫长而又异常寒冷的北方,因此,用个罩子把露天的部分包裹起来,就实属必要。这个玻璃罩大约能值二十几万,有着极好的透光性,无论阳光灿烂的日子,还是雾气昭昭的阴天,都能恰到好处地帮助这所房子,充分地吸收和保存光线与热量。总之,“汨罗水岸”里这所有着五百多平米面积的三层别墅,无时无处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尊荣。

虽然叫老穆,但老穆并不老。以社会公认的标准而言,四十六岁年纪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魅力昂扬的好时光。由于老穆有钱,且目前单身,所以,自打八年前老穆的太太死于一场飞来车祸之后,各路美女就一直没断过,在他周围蝴蝶一样翻飞往复,双目熠熠闪光。但老穆却始终都怀念自己的爱人,一个长相虽不很美,却十分优雅的知识女性。直到某一天,杜萱像飞碟一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时候,甚至连近几年来一直跟在老穆身边打拼的朱朗,都不甚明了杜萱的来龙去脉,以及杜萱是何许人也。

老穆全名穆青山,有着非凡的学识和儒雅的风度。老穆和仲原一样,是目前省会城市,乃至全省最著名的律师之一。“穆仲”律师事务所之所谓“穆”,即穆青山,“仲”,即是仲原。

律所成立以来,老穆和仲原二人,只代理标的大且疑难的各类经济案件。似乎自恢复律师制度以来,a省最有影响力的数宗经济案件,大多数都出自二人之手。穆青山下海做律师之前,曾是一所著名大学最年轻的民法学教授,期间出版过专著若干;而仲原则是省高院的退休法官。二人原本就是大学时代的同窗,后来一起办所,自然配合得非常默契,正可谓珠联璧合。而朱朗在那时候,干脆就还是一个乳臭未干、啥事不知的无知小子。

尽管著名,但穆、仲二人从来都行事低调,除了概不接受媒体采访之外,还数次拒绝了省电视台合办法律栏目的邀请。在外人看来,简直有点不识抬举的味道。但老穆和仲原却深知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以及“树大招风”的可怕。所以,大多数人只知道老穆和仲原在市区有一套三居室的公寓,却不知道他们在“汨罗水岸”分别购买了别墅。能够到这里拜会的人,都是嫡系中的嫡系,朱朗就是那少之又少的其中之一。据说,根据某次全国性豪宅评比排名的结果,“汨罗水岸”是全国排位前十的高档别墅之一。据说这里的独栋别墅,售价至少在两千万以上。

之所以叫“汨罗水岸”,大概是因为在粗犷的北方,别墅间那蜿蜒曲折的小桥流水,恰现一派南方水乡的旖旎风光,而全部由人工开凿,环绕别墅区四周流淌的一条宽约三四十米的人工河流,就更显珍贵和稀奇。

终于,接近十二点五分的时候,朱朗驾驶着他的黑色奥迪a6驶入了“汨罗水岸”。沿着濒河小路开过来,静悄悄地停在了别墅前院门口的停车位上。

老穆和仲原看着朱朗走进院子,进了门厅。不一会,等朱朗上了露台,老穆未等他坐下就开口问道:

“高晨有没告诉你,为什么抓李志国和王洋?”

虽然朱朗没有见过王洋,但老穆和王洋却有过一两次交道。在老穆的印象中,王洋是个看起来很憨厚,也很本分的人。是什么把这个老实人也卷了进去?!

“没有。他说他问过,但没问出来。”

朱朗舌头有点发直地说。酒精似乎仍然在他的体内发挥作用,使他看起来醉醺醺的。西服和领带此刻正皱巴巴地趴在他身上,活像块劣迹斑斑的尿褯子。老穆和仲原不禁皱了皱眉,有点嫌恶地看着他。

“或许他知道,但不想说。”

老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仲原说。

仲原思索了片刻说:

“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否则高晨不会打电话给我们。我认为,如果所有人都不清楚,那只能说明消息对本院是封锁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尽管事出突然,但事先我们多少也该听到一点风声。”

老穆点点头,表情也同样困惑。

之后,老穆又问了问朱朗,高晨在电话里是否还透露了别的什么内容,朱朗说没有了。老穆就指示朱朗要在明天尽快和高晨见次面,尽量多地了解更详细的信息。朱朗说,高晨留下一个电话让老穆有事时联系,不知道由自己出面是否合适。老穆说合适,而且,以后和高晨的所有联系都由朱朗保持,他不再和高晨有任何联系了。

老穆打发走朱朗。一直看着朱朗的奥迪a6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对仲原说:

“你说何劲知道吗?”

仲原沉思片刻说:

“应该知道吧。作为省高院的常务副院长,他是高院常委之一。李志国好歹也是高院一庭的庭长,对他采取措施,常委会应该是开过会的。如果连他也不知道,那我们就要作最坏的打算了。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我想,你最好给何劲打个电话。”

老穆显得很犹豫。现代科技的副作用之一,就是有足够手段让那些绝对**的东西暴露于天下。老穆在想,如果何劲知道,何劲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他。如今没有电话,何劲要么是也被蒙在鼓里,要么就是有其他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因此,不能给他打这个电话。何况,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此刻去电话都绝非明智之举。老穆踌躇半天拿不定主意。但此刻,及时了解和掌握信息,无疑又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穆一边思考一边说:

“李志国一直是由朱朗负责应酬和联系。虽然我们关系比较近,但最早都是因为何劲,具体打交道的事情只有一两次,而且,每次我都谨慎小心,给的都是现金。没有何劲的电话,我想一定有原因。何劲没道理向我们隐瞒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也不知道,另一种是他有不得已的理由。这么晚打电话,我担心电话不安全。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更大?”

“前者可能性不大,后者就更不可能了。我想不出何劲那里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一个电话而已。除非……”

仲原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老穆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眼里分明都充满了忧虑。老穆明白仲原的意思,这个除非,无非是指一种猜测,那就是,何劲也和李志国一样,陷进去了。

老穆在心里飞速地过滤着某些细节,将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仔细梳理了一遍。

“先不管何劲那边。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给李志国的现金,李志国要求在浴池里交接,我是安排朱朗去的,是个叫什么‘王朝’的地方。你知道,我不愿意经手这些,实在脏得很,咱们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生存,要发展哪!我想,即使李志国说出什么,只要我们坚持,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没证据。”

“朱朗可靠吗?”

仲原疑虑重重地说。

“可靠。朱朗办事一向稳健,也很聪明。我想,他会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胡说八道对他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朱朗并不知道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就是想说什么,也是无从说起。我交代他,去了‘王朝’之后,只管把包放在李志国的更衣柜里,然后就走,其他的都不关他的事。我想,他就是傻,也不会傻到没事找事,硬把自己也往事情里卷的地步。平时,朱朗只是负责和他们应酬,还有保持日常联系,你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年轻人更适合些。怎么,你担心朱朗坏事?”

仲原说:

“多些考虑不是坏事,小心能驶万年船嘛,堡垒往往更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年头,人心叵测,除了你我,谁能看清另个人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另外,如果何劲果然不知道这事,即使此时没事,我担心的是,作为何劲的嫡系,李志国的事情早晚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年,何劲和李志国究竟走的有多近,我们谁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为上吧。”

“嗯。这也是我的担心。何劲和李志国都不是省油的灯。好像一个没底的烂簸箕,不知道从哪就能冒出水来。”

老穆眉头上打起个疙瘩,考虑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我还是打一个电话吧。”

老穆把杜萱叫上露台,之后要了杜萱的电话。用杜萱的电话给何劲打,即使有人监听,也不会联系到老穆身上。几秒之后,何劲的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老穆寻思着,也许是何劲此时不便接听,也许是因为陌生电话,所以何劲没有接,要么,就是何劲果真陷进去了。于是,老穆忧心忡忡地一直拨,直到拨通第四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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