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我把花盆摆在宿舍的办公桌上。♀+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我静静地坐在花盆的前面,闭上眼睛,尽量地放松自己,让不宁的思绪,月兑离身体的束缚自由飞翔。
恍惚间,那曾经的月光,像甘美的流泉,穿过广袤的时空,轻轻地洒在那盆枯萎的马蹄莲上。渐渐地,那些枯枝败叶的中间,发出了女敕女敕的绿芽,又瞬间抽出花蕾、开出花朵。那花朵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它时一样的新奇,一样的让人惊慕……
一种类似诗的感觉,在我的心中悄悄滋长。
我开始尝试写诗了。
在细雨绵绵的银川河边,我望着咆哮的河水,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我坐在冰冷的操场上,一直坐到天亮。
我把苍凉的岁月用心咀嚼成苦涩的汁液,慢慢啜饮;我把未成形的爱情用自己的体温孵化成飞动的诗情,在灵魂的一隅沉重地放飞。
我越来越深切地意识到,那空气般弥漫的诗絮,成了我呼吸的源泉,那粗糙而又廉价的诗笺,成了我安放灵魂的家园。
我忘记了昼夜更替,忘记了春种夏收,忘记了近在咫尺的父母……
有一天,王少卫来学校找我。
王少卫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她叔叔王世红把她安排到河州市医院做起了护士的差事。
我们俩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小时候,我对这个又黑又丑的黄毛丫头没啥好感。后来,少卫一直努力想改善她和我的关系,但我俩始终像两头犟板筋骡子,拴不进一个槽里。
“看不出的木匠修楼哩,你还能写诗?”王少卫一进来就开门见山,谈起我写诗的事来。她大概看了我最近在河州的报刊上发表的一些诗作。
“没事儿胡写乱画呗。”见了王少卫,我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尤其想起那年她来红的事,我心里就像戳了一根针,隐隐作痛。
“你胡写乱画都这样了,要是认起真来,那还了得。”
“嫑拿我寻开心了,我又不是耍把戏的猴子。”
“世文,我好心来看你,你咋一点不知好歹。”少卫对我的态度大为不满。
“你哥整死了英子,难道我还要对你们家人山呼万岁?”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搞清楚了。再说,我跟英子的死没一点关系。”
“我也没说你跟英子的死有关系。”
“世文,有句话我早想对你说,其实英子跟你天生就是两路人。”
“咋讲?”
“英子是眼睛说话的人,你根本缠不过她。”
“我不明白。”
“世文,还记得我送给你的小手帕吗?我一直怀疑,那手帕是英子扔到我家门道的。”
“我不相信。”
“那你说,不是她还会有谁?”
“……”我找不出理由反驳少卫。
“世文,你一点儿也不了解英子,她那个人,一个字——‘虚’。当初她明知我哥那人靠不住,偏要跟他好。后来他俩吹了,可吹就吹呗,天下男人有的是,可她又偏偏选择死,这都是她的‘虚’害了她。”
“少卫,你能不能不谈英子。”
“好呀,不谈英子,就谈咱俩。”
“咱俩有啥好谈的。”
“比如说,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你是胎里红,根正苗顺。”
“除此而外呢?”
“除此而外……你是正规军,而我只是个乡村社请教员,土八路。”
“哈,你还学会幽默了。”
“怎么,你见不得穷人的女圭女圭吃白面?”
“世文,你能不能人道点,我是打老远专意来看你的,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老实跟你说,现如今除了我这号没脑子的在乎你,谁还在乎你。”
“谢谢你还惦着我这个乡巴佬,不过,我现在真没心情跟你逗嘴。”
“随你的便。”少卫说完,丢给我一本书,气嘟嘟地走了。
我捡起来一看,是本《叶赛宁诗选》。
诗集的前面有一张诗人的黑白照。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英俊的脸庞透露着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忧郁,乍看起来与我倒是有几分相像。♀
叶赛宁是俄罗斯出色的田园诗人,忧郁和悲伤像一条闪亮的溪水,贯穿于他的整个创作。拜读叶赛宁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我的整个心灵被他用忧郁和悲伤编织的罗网所捕获,我诚服得五体投地。
少卫走后不久,学校举办教职工象棋赛。原本我对这类文体活动并不感兴趣,但刘老师说多参加参加集体活动对我有好处。我不好驳了刘老师的面子,就去报了名。
比赛是分小组进行的。不知是大家的水平臭,还是我的运气好,我一上手就很顺,三战三捷。
我的第四个对手是小刘老师。小刘老师在银川学校是个重量级人物。那年在扳倒老校长的事件中,“左撇子”暗中用劲,小刘老师挑头露面。事成之后,“左撇子”为了报答小刘老师,拗住新任校长刘老师让小刘老师当了教导处干事。学校里老师们都知道“左撇子”和小刘老师的这层关系,所以凡事都给他面子。而小刘老师也理所应当地摆起了大干事的架子,动不动就趾高气扬地发号施令,说三道四。
我和小刘老师的比赛很关键,谁能取胜谁就参加下一轮的半决赛。所以小刘老师一上来就摆出志在必胜的架势。
俗话说,水淹的是水手,挨打的是拳棍手。小刘老师越是急于取胜,越是着着失利。
我轻而易举拿下了第一局。
第一局败北,小刘老师还能沉得住气。
第二局开始,小刘老师先声夺人,频频发动进攻。正当他把我的老“将”逼得在老窝里乱窜时,他自己的阵线出了“漏着”。我跳“马”吃掉了他的巡河“车”。
功亏一篑,小刘老师鼻尖上急出了汗。
小刘老师要悔棋,我不肯。裁判也犯了难,不好定夺。
小刘老师见我不肯让步,又羞又恼,一把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赌气道:“不下了。”
看棋的几个老师赶紧上前去劝小刘老师。
“这哪儿是下棋呀,简直是踢踏人。”小刘老师不但不听劝,反而指着我大骂起来。
“输棋又不是输人,至于嘛。”看到小刘老师耍无赖,我也忍不住上火了。
“你是啥东西,也轮得着来教训我?写几首烂诗有啥了不起,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神经病。”
“你说啥?”听到这儿,我气极了,一个箭步跳到小刘老师跟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你以为你是啥东西?神经病!神经病!!”小刘老师骂得更凶了。
我气极了,扬起拳头,照准小刘老师的鼻梁,狠狠地杵过去。不料,小刘老师眼尖,他机灵地躲过我的拳头,顺手抓起地上的一颗棋子,朝我脸上扔了过来。
我惨叫一声,蹲在地上,鼻孔里立时血流如注。
事发后的当晚,乡教委(此时,公社已改为乡)的负责人到学校来处理这件事。我原以为教委的人会秉公处理,可没想到他们跟“左撇子”一伙一个鼻孔里出气,一个劲地批评我,却没有怪小刘老师一句不是。
“分明是小刘老师打了我,你们咋都说是我打了他,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我自是不服,争辩道。
“谁在说瞎话,把小刘老师叫来看看就清楚了。”“左撇子”派人去喊小刘老师。
当小刘老师走进会议室时,只见他鼻梁上贴着绷带,一脸的沮丧。
“假的,这全是假的。”我突然跳起来,指着小刘老师,怒斥道。
“够了,你也太过分了。”“左撇子”也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这时,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模了模自己的鼻梁,确实没一点受伤的感觉。
这是咋了,真是活见鬼!
“要是你还不信,刘校长可以作证,你总该相信他吧。”“左撇子”指着刘老师对我说。
刘老师非常尴尬地摇了摇头,没吭气。
最后,乡教委和学校叫我写一份检查,还要我当面向小刘老师道歉。
我执意不写。“左撇子”气得眼里冒火:“你要么乖乖写检查,要么卷铺盖滚蛋。”
“我宁愿卷铺盖滚蛋!”
我气咻咻地来到自己的宿舍,开始收拾行李。
刘老师随后赶来劝我。
“不管咋说,你打人总归是错的。”
“我真的打了小刘老师,可我咋没一点印象?”
从这时起,我的大脑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故障,我的思维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控制着,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与实际发生的事情大相径庭。可我自己却没有明确地意识到,以致使我后来越发地不能掌控自己。
不久,我母亲听说了此事,三番五次托人把我唤回家里。
“娃儿呀,看你把身子熬成啥样了。”母亲望着我,心疼地说。
“这一阵子学校里忙。”我搪塞道。
“听说你在写啥东西,还得罪了学校头头?”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你写的那东西真值那么多钱吗?”
“那都是外面胡传哩,你嫑信。”
“可你兄弟在外面搞副业,一天要挣好几块呢。”
“啥呀,这能比嘛。”我有些不耐烦了。
“文儿,家里没指望你那几块工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
“你放心吧,娘。”
“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前些天你扎西大叔在樱桃沟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听说人挺麻利,家境又好。你抽空儿跟你扎西大叔去瞧瞧。”
“娘,这事不急。”
“咋不急,你都二十好几了,庄子上比你岁数小的都有女圭女圭了。”
“娘……”一提起这话题,我就感到窝火。
“文儿呀,别的不说,你兄弟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你大正为这事伤脑筋呢。”
“那就先让弟弟成亲呗。”
“不成。啥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你不成亲,你兄弟咋成呢?”一直在廊檐坎坐着抽烟的父亲,突然扯大嗓门冲屋里喊道。
“这事也讲先来后到?真是。”我不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你嫑瞎吱唔。这事就这么定了。”父亲的口气很强硬。
“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火,也扯长脖子冲外面喊道。
“嘿,老母猪上树,大有进步。告诉你尕娃,嫑以为当了几天社请教员就把尻子撅到天上,你一个月才拿几个钱,还不够买一袋面的。你乖乖地听话就算了,要不就卷了铺盖滚回家来,家里正缺劳力呢。”父亲一下子跳进堂屋,骂道。
父亲说话的口气,与“左撇子”那天跟我说的如出一辄。我一听气愤之极,转身回了厢房。
“文儿,文儿。”母亲追出堂屋忧伤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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