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孙们 第二十七章

作者 : 王国虎

嘉措师父赶前一步,走到我大伯跟前,细细端详一番,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我祖父,说:“你差点害了他。♀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求求师父,快救救我娃。”我祖母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给嘉措师父磕头。

“施主请起吧。”

“我娃有救吗?”我祖母抬起头,急切地望着嘉措师父。

“还好,禳衍一番即可。”

接下来,嘉措师父点了香烛,面对西方,默默祷告起来。

我祖母也跪在一边,一遍一遍地向佛爷赔不是。

过了一阵,我大伯渐渐醒了,嘉措师父将他扶起来。

“心不疼的尕娃往石头上拌呢,他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往死里害。”我祖母带着哭腔责怪我祖父。

“王队长,你看这事,夹脚了吧?”嘉措师父眼巴巴地望着我祖父。

我祖父望了一眼我大伯,无奈地摆摆手,悄悄出了堂屋。

迎请转世灵童的仪式在西番庄我祖父的老宅举行。

那天,整个西番庄比过年还要热闹。

河州城的行政要员、商界巨头和地方绅士,都齐聚我祖父家。

庄里庄外的民众和远道而来的信徒,把往日清净的西番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桑柯草原的大活佛,还亲自赶来主持了迎请仪式。

繁琐而又冗长的迎请仪式结束后,几个小喇嘛准备引我大伯上轿,突然,我祖母从人伙里蹿出来,拦在了院中间。

“娃儿呀,你可是娘的命根子。”我祖母跪在我大伯面前,声泪俱下。

院子里一下静下来。

我大伯木木地望着我祖母。

“你不能去,你走了,我可咋过呀。”我祖母死死地抱住我大伯,又哭又闹。

“你这臭婆娘,咋这么不知好歹,已经说得好好的嘛,咋又反水了呢。”我祖父急了,走上前一把拉开我祖母。

我大伯从新迈开步子,非常镇定地穿过瞪大眼睛张望的人众,朝大门口走去。

“娃儿呀。”我祖母还想跟我大伯说啥,被我祖父一把扽住了。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诵经声和震耳欲聋的法号声中,我大伯被拥上停在大门外的八抬大轿上,抬出了西番庄。

我大伯成了积石山喇嘛寺的第五世鲁丹巴活佛,王烧子家又出了一件大奇事。

俗话说得好,常走河边要湿鞋,常走夜路要撞鬼。我祖父万万没有想到,“土改”的时候,他竟成了“恶霸地主”,送上了“断头台”。

镇压我祖父的地方选在银川河滩。据说,那天看热闹的人可真多,黑压压挤满了银川河两岸。

我祖父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一块巨石下。行刑人员几次想摁我祖父跪下,但都被我祖父野牛一样嚎叫着挣开了。后来四五个壮汉连打带搡,总算制伏了我祖父。

“嘿嘿嘿……”当一声尖利的枪声响过后,我祖父没有倒下去,反而冷笑着转过头来。那狰狞的面孔,吓得行刑人差点掉了手中的枪。

两岸的人群中浪潮般涌过一片惊叹。

“这是报应呐,报应!”当第二声枪响过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叫喊了一声,吓得周围的人头皮发麻。

关于我祖父的死,与李家庄的李甲长有直接关系。事情还得从那年因分水跟李家庄人闹矛盾说起。

那年,我祖父仗着自己的权势,分了李家庄的水,气得李家庄人逢人便说:“王烧子做事太横,自己庄上的地眼瞅着叫水汪塌了,就是不给我们分一滴。”

尤其那个李甲长,更是愤愤不平。

不久,天越来越旱,后山上流下来的那股救命水也渐渐干涸了。

“闹旱魃了。”有人不禁惊呼。

旱魃是一种致旱厉鬼,据说它鼻孔朝天,下雨时苦于雨水灌进,所以常常作法致旱,使庄稼绝收。

为了驱走旱魃,李甲长带着人到积石山喇嘛寺请鲁丹巴活佛作法降伏旱魃。

鲁丹巴活佛一听,连连摆手。♀十几年前,他因为驱旱魃,不慎被旱魃抵伤,差点丢了性命。

“活佛呀,看在百姓苍生的面上,请您发发慈悲。”李甲长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鲁丹巴活佛沉吟良久,说:“此物乃精身女鬼,要想降伏它,只有一个办法。”

“活佛快快请讲。”李甲长眼前一亮。

“以毒攻毒。”

李甲长揣摩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李甲长回到庄里,立即召集庄民,指派妇女们赤身**,手持棍棒,抬着草扎的旱魃,爬上后山顶。那些精身子的妇女们先是围着草扎的旱魃一边秽言谩骂,一边作出各种猥亵的动作进行侮辱。紧接着,她们将草旱魃用棍棒砸绵,付之一炬,然后把草灰撒在另一个草人身上,送到银川河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男人们敲锣打鼓,顿足呐喊。李甲长接过草人,走到岸边,大喝一声,将草人扔进银川河。谁知那草人没漂多远,忽地被一个浪涛推上岸来。

“完了,全完了。”李甲长见状,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原来,那草人如果顺流而下,则预示旱魃已除,如果被浪涛推上岸来,则意味旱魃不去。

那一年西番庄凭着上百亩的水浇地打了不少粮食,而李家庄几乎颗粒无收。

其实这年天旱,事先是有兆头的。庄子里的老辈人早从喜鹊盘窝中总结出了天气变化。

喜鹊盘窝开东门,则西边多雨。西方庚辛金,金生水,是个好年景。开南门,北方壬癸水,水生木,庄稼丰收。开西门,东方甲乙木,木生火,天旱之兆。开北门,南方丙丁火,火生土,草木皆枯。要是开天门,则中央戊己土,土生金,庄稼绝收,是个逃荒年。

恰好这年银川一带的喜鹊窝都开了天门,可惜没多少人相信。

百年不见的饥荒开始在银川像瘟疫一般蔓延。

我祖父从这次饥荒中看到了商机。

这些年,他靠着自己的精明和老天爷的眷顾,积攒了不少粮食。他不失时机地放出风去,要给李家庄人放粮。

起初是一斗粮食换一亩地,后来又改为一升换一亩。

眼看自己庄上那些上好的地轻而易举地划到王烧子的名下,李甲长心急如焚。他站在庄子口一个一个地劝那些换粮食的饥民千万不要上王烧子的当。然而那些被饥饿折磨得面黄肌瘦的村民,哪里听得进劝。

“人快要饿死了,要那些地有啥用。”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只要能度过饥荒,他王烧子就是要老婆,我也押给他。”

不出几天,李家庄一少半地成了我祖父的田产。气得李甲长大病一场。

一年后,李甲长的大儿子李汉杰从北平回来了。

这李汉杰可是个不同一般的人物。

他自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早年在银川读私塾,后来考上河州中学。在河州上完高中后,考入清华大学农林系读书。五年后学成归来,即刻被任命为河州行署农林科科长。

李汉杰衣锦还乡,乐坏了李甲长。他觉得有了这么个儿子作靠山,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他把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以及西番庄王烧子的所作所为一一倾诉给自己的儿子,希望儿子能给他撑腰长脸。

“大,如今东洋鬼子步步进逼,正是国难当头,个人恩怨先搁一搁,我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李汉杰听了父亲的话不以为然。

“娃呀,大这样下大本供你念书,不就是要活个体面嘛。这几年,西番庄那个王烧子骑在大头上拉屎拉尿,你不替大出这口恶气,大算白供你了。”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大,这事以后再说吧。”

听了儿子这话,李甲长大失所望。

在清华大学求学期间,李汉杰勤学苦读,立志毕业后,要用自己所学报效家乡。

到河州上任后,他征得行署同意,对河州农林资源及现状进行全面考察。

三年后,正值全国抗战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大量难民从四面八方涌进河州。

抗战时期,西北成了国民政府重要的战略后方。河州地区借机兴办实业,发展经济,一时出现了短暂的“繁荣”景象。然而随着战争的蔓延、战区的扩大,来河州避难的难民越来越多,如何安置与日俱增的难民,成了河州行署一件头疼的事情。

为了解决难民生计问题,河州行署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派李汉杰到积石山进行垦殖。

积石山一带不仅丛林密布,而且还有大片的草甸,这里土地肥沃,降雨充沛,非常适合青稞、洋芋、油菜等作物生长,是垦荒济民的理想之地。李汉杰接到命令,立即带人赶赴积石山。

垦荒的生活煞为艰苦,李汉杰身为政府官员,身先士卒,与垦荒大军一起披荆斩棘,开荒种地。在他的感召下,仅用一年时间,他们就在荒无人烟的积石山下,开垦荒地两万亩,容纳难民三万多人。

正当李汉杰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烟事件”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天,他正在积石山垦区总部办公,他父亲李甲长带着家丁李二宝风尘仆仆地找上门来。说,西番庄有人种大烟。

省府早已下发禁烟通令,河州行署也成立了禁烟委员会,抽调专人治理烟害。

“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无视禁令,顶风种烟。”李汉杰一听,大为吃惊。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二杆子王烧子嘛。”李甲长愤愤道。

“情况属实?”

“那还有假?二宝看得显显的。当时我也有些不信,就让二宝领着去了那地方,乖乖,白花花的一片,少说也有十多亩。”

当下,李汉杰匆匆交代了手头的工作,带着他父亲和李二宝赶往河州城。

禁烟委员会的黄主任接待了李汉杰一行。

黄主任听了李汉杰父子和李二宝的叙述,知道情况严重,当即表态明日一早带人去积石山清烟。

李汉杰父子走后,黄主任就派人去通知保安大队,让保安队抽调些人手,配合禁烟委员会清烟。

我祖父接到通知,心里便猜出了七八分。

前些年积石山一带好些人种植大烟发了大财,我祖父看着眼馋。天旱闹饥荒那年,他从李家庄人手里换得不少地,其中后山脚下有十几亩水地,那里特背,平常很少有人走动。去年春上,他悄悄嘱咐王老蔫,在那里种上了大烟,周围还种了不少包谷掩人耳目。秋后,我祖父收了不少大烟,还卖了个好价。今年我祖父雄心勃勃,又如法炮制。却不料行署开始禁烟,按照禁令,种植大烟,轻则蹲大狱,重则掉脑袋。眼看那片大烟就要下刀割烟了,我祖父不禁担起心来。如今他听说禁烟委员会要去积石山清烟,他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11`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土司和他的子孙们最新章节 | 土司和他的子孙们全文阅读 | 土司和他的子孙们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