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囧事 第13章 以心相许

作者 : 雲深

()美少年的思维却由缓到急,逐渐跌宕。(凤舞文学网)莫说他从未想过向谁许下什么,便是谁向他许些什么,他也不愿受牵绊,心思流转间,想到这个人若是花生……他的心意却无比明朗坚定,他是愿意的。

然而他并不急于许诺,静静地望着足下清澈蜿蜒的河水默了良久后才开口,“老子不要你报恩,不稀罕以身相许。”

被拒之后,花生倒也不伤情,总归还是主仆,一起走天涯。不过总也感到了一丝尴尬,从他怀里溜下,挨到他身侧抱膝而坐,目光落在微起涟波的河水上,道了句:“许久没沐浴了。”

他没接话,望江沉思。

这条江水名为澜漓,从城外流入内城后改换名字,称之为护城河。河水平缓,深秋寒凉中,显得幽幽,似一条晦暗绵长的丝带。

突然,遥遥传来唢呐悲戚声。

花生好奇,侧耳细听。

“我等你的以心相许!”他猛然扭过脸,一张艳极且又青春无敌的容颜染了浓烈的情意,“凤栖,这是我的名字。”

“凤栖?”花生的舌尖捏住最后“栖”字的悠长尾调,“何为以心相许?”

她分辨不清身心相许之间的分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伸手欲握住她的,却在半途收回。等到两两伸手,十指紧扣的那一日,才不负这死生不灭的情意。

花生却将他缩回的手拉紧了,不言不语,只这么握着出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我愿意……与子偕老……太遥远了,我不确知自己的心意。”花生略微沮丧。

少年却似乎放开了这话题,指着逼近的送葬队伍笑言:“凡人真是易死。”

花生随他指点的方向乜眼半晌,开口却只是顺着自己的思绪,道:“人易死,与子偕老也易,可长生不灭的我们,如何确定与子偕老的心意可以恒久?”

“花生……”少年眯眼望着远方,手陡地紧了一下相握的柔荑,随即抽离,“当你以心相许的那一刻,就会明白,这种笃定的心意。”

眼见少年如此大方坦率,花生十分冲动,想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到嘴的话却又咽下,“主子,容我看透自己的心意。”

少年眯眼所望的方向,很快浮沉避日,声势浩荡的马蹄声,从那滚尘中冲了出来。

只见一拨人马于漫天激起的尘土中亮出晃晃砍刀,追上送葬人群便是一顿乱刀扫荡。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很快便宁息。那群犹如天兵天将的骑兵又声势浩大折回,留下散不去的尘埃,以及尘埃下横七竖八满地黑衣白帽的送葬人员,以及一口遭砍烂的棺材。

花生见过死人,见过活生生被油炸的人体,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屠戮。她惊呆了。

“一群冤死鬼。”小鸡凉凉开口。

花生的脑子一时转不开。

很快,她发现脚下的清澈河水竟变了色,古怪的是,河水上流依然清澈。

“血水逆流。”

花生的后脊蹿上一股凉丝丝的寒意。

“死多少人才能将河水染红?”花生嗓子发干发涩。

美少年立起身,江畔疾风骤然加剧,一轮黯淡日头在斜斜的高处垂着。

“凡人生性贪婪自私,今日造反是因贫苦,他日上位,一样压榨。改朝换代不过换来初时的清平,在这清平里百姓依然清苦,待百姓的日子稍见起色,朝堂的日子便是翻着倍地奢靡堕落,由盛世而衰败,正如凡人躲不过的轮回,在我看来,凡人苦求的安享清平,是笑话。”

他兀自下岸,一径向尸堆走去。

花生亦赶忙跟上。

“再说,今日造反派并非善类,可是你亲口说的。”

花生倒并非多么大慈大悲,只是她生于仙界祥和之地,对血腥杀戮难免反感。

步下岸堤,穿过枯草密布的野地,爬向小土坡时,突有灰兔野耗子类三三两两地迎面蹿逃。这些动物极是机灵,干戈声起,蛰伏静止,一经沉寂,立刻避祸逃命起来。爬上坡顶,立于成排的瘦槐下,入目皆是夹道上横七竖八的断尸残肢。

花生错开眼,视线回落近处,一只不见血的干净耳朵静躺在枯蒿丛里,所佩戴的铜质丁香耳环牢牢嵌于耳垂。花生忍不住掩嘴干呕起来。

少年主子边为她拍背顺气,边道:“这些东西摊在道中,确实碍眼,你去河边待着,我将它们埋掉再去找你。”

呕过之后,花生却已舒坦多了。“前些日子,我与两位老者饮酒,听他们说起儿子战死沙场死无全尸,哭得很是伤心。主子你变出些长针粗线给我。”

少年主子剑眉深蹙,“你想缝补尸体?”凤目里亦是不加掩饰的厌色。

“是啊,不论生死,人,完整的才好。”

少年主子无话可说,变出一堆缠乱的麻线和针头丢给她,就地靠树坐定,不再搭理她。

花生的缝补并不利落,却万分仔细,这股认真同她刨坑种桃的劲头如出一辙。怀了单纯的执念,把种子埋好,它便能活好。

眼下,把人缝密,让每一个人都走好。

少年主子隐怒地坐在一旁看她一动一静。

花生找凑断肢残器时,显得冷静而心细,遇到飘浮不定的纸人纸马,会拿土块轻轻压好,继续翻找比对,找齐整后才开始做事。她跪在死人旁,俯身垂首,一针一线细致穿走。

少年看得久了,恍惚起来,恰有落叶纷纷自眼前缱绻飘零,他所望的那身影,蓦地也焕发出秋叶般静谧之美。于是他着了些迷,渐渐地,迷得又疼上了心尖。可自己却又要捏着性子,放不段,又恼上了,狠狠一脚踹向大地,将土地老儿跺了出来。

“在地底下瞎溜达,不能往上瞧一瞧?”劈头一顿训,“你是管辖这一方土地,这地上地下,便是你手心手背,是否都要照应到?!”

他这是不讲理,土地向来只管辖地下,可不敢直言争辩。

“七祖宗莅临,小老儿未曾出迎,这厢赔罪了。”矮矬身子弯下,忐忑之极。

“去,照她所做认真做事。”

土地老没头没脑受了呵斥,又没头没脑受下吩咐,不敢多问,迈开短腿跑去帮衬。

夜幕降临,终于大功告成。起身时,花生又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

少年主子飞掠而至,将人抱进怀中。

花生却很快苏醒过来,见少年满脸担忧,还有气力揶揄他:“与其事后担心,不如事里体贴,长不大的孩子才会像主子你这样。”

少年气得红了脸,却到底一步一步正在学着忍耐,并未将她丢出去。只是没好气地欺负可怜的土地老,“过来给她看脉!”

“七祖宗明鉴,小老我实在不学无术,尚未掌握看脉问诊这项技能。”

“那你说,谁有这本事?”

“不周之山上子姜大仙有此等本事……兴许。”

土地此句半是当真,半是胡诌。只因他从未听过神仙生病且需问诊,只隐约记得,数千年前他同临近四方土地相聚闲磕时,忘是哪位土地提及过天界一桩陈年轶事。一位仙子偷偷下凡,寻找各处玄境中的老仙求药。后来,她寻到了不周山的路子。想来她那怪病治好了,否则仙子患上怪病而不治身亡的奇闻秘辛,定是逃不过八方土地的耳风。

然而,毕竟是道听途说,不可全当真,于是虚心追加了“兴许”二字,以免指错路,遭七祖宗事后扒他老皮。

七祖宗却犯难了。花生在仙界犯了大错被赶下凡,贸然领回并不妥当。纵然胆大包天,他也不敢在伏兮的地头胡来。

权衡之下,决定亲自前去拜会子姜老仙,走前,当然需问清她的症状。

“花生,你哪里不适,仔细告诉我。”

她却回的风马牛不想干,“他们需要入土为安。”

他这样忧心她,她却是这等浑不在意,使他顿起恼火。转身,厉声吩咐土地老,“叫出你那群土子土孙,把这堆尸体并着她一起埋了。”

土地老是看透风月的老头,越是着紧的人越是容易着恼,恰是模准了这点,更要借机出口恶气。这老头,先使用定术将花生固住,再唤来一大群矮矬子孙们,吩咐:“这堆东西统统埋地三十尺。”

为了满足花生的遗愿,少年主子用法术将纸糊的送葬品尽数变成了实物,只是变得精微,埋起来方便。

花生笃信不被埋死,甚至极配合地从旁指挥,“我们身上血污重,到地府投不到好门路,先抬到河里洗净再埋……”

一具具往生的人干干净净地安放到土坑里,金银铜币,宝车华盖陪葬……

月上梢头,轮到了最后的一具,花生。

少年的那股子犟劲上来了,竟真叫人把她扔河里。河岸水浅,不怕淹死,却是冰冷且有血腥之气,令她反胃。

身子虽僵着,嘴却可以开,可怜巴巴地向岸上递话,“我冷。”

铁了心般,不应。

花生也铁了心,对着身旁的小矮矬道,“我只是衣裳脏了,月兑掉它,直接埋了吧……”

小矮矬一双纯洁的眼眨了眨,默默点头,撩起袖子就要上。

“土地,你家没有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这类家教么?”

土地见势不妙,呼喝着土子土孙遁去了。

四周寂寂,江河幽幽,轻微的滑水声,带起涟漪无数。

双臂环起纤腰,湿衣紧贴,倾身相依,他说:“唇发紫,目呆滞,老子平生所见最丑……”深深吻了下去。

冷津津的水,在少年的掌心变得温舒,清濯她血污遍布的躯体,倾情之吻也一路下滑,徐徐的节奏,上下滑行,滑过花生骨脉清俊的锁骨,舌尖以前所未有的克制与心悸,点上那一团软绵之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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