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吴胜利还没到暮秋之年,但他已经提前养成了一个老年人的习惯,那就是吃完了饭在床上二郎腿一翘躺会儿。骨碌在床上他完全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享受那份洋洋得意的清闲。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仰脸看着天花板,似乎看得出神入化,专心致志,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典型的一个信马游疆,独往独来。什么也想,什么也不想。可是这应该是过去的事了,自从他和郝梦柔见了面以后,吴胜利再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份清闲安详就像影子一样飞走了,竟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代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想有而又不想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恍恍惚惚的、若隐若现的、有时甚至是揪人心尖子的。吴胜利一点都不怀疑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已经多次在心里说过了,这就是思念,百分之百的是对郝梦柔的思念。他知道自己这样十分的荒唐,他一直看不惯一些人大加推崇的所谓网恋。并且他可以大言不惭地对着世人说,在郝梦柔之前他吴胜利从来没有和哪个女人有过类似之类感觉,尽管他找的女人很多。这次完全不同了,郝梦柔的出现,完全改变了吴胜利一贯的生活惯例,他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老想跑起来,跳起来,根本无法再安静下来了。并且郝梦柔电-话里说周日要约他一起呆会儿、并且说有事找他,吴胜利这种情绪更加像野马一般的抑制不住的激烈。
终于,吴胜利翻了几个身,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细细的小雨正从天上飘下来,像无数个张着的小嘴,述说着心灵的情话。吴胜利走过那段路,仿佛一直在倾听着那些情话,甜甜蜜蜜的,扭扭捏捏的,香甜里带着酸涩的。等到了图书大厦门口,他才仰脸看了看天,懵懂的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湿漉漉的洒满了雨水竟毫无所知。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雨伞,折叠的好好的,根本没打开。他滑稽地笑了笑,再次看了看天,看了看自己,看了看雨伞,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摇头笑了笑,然后才一个箭步冲进了图书大厦。
刚一进门,脚跟还没站稳,郝梦柔竟在电-话里笑着说:“嘻嘻,我在对面吃自助餐呢,你是不是也来吃点?”真是个怪得可爱的女人,她仿佛看见了吴胜利似的。吴胜利知道他们是约好了的,可那是说好的下午两点半,而现在才刚刚一点。吴胜利想了想,自己突然笑了,她莫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急不可耐了吧?女人呀,和男人一样的动物,并且有过之而不无不及,只是有时候令男人琢磨不透而已。
吴胜利等郝梦柔笑着说完,然后告诉她“慢慢吃,别噎着”以后,“咔吧”合上手机盖儿,绅士般的顺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自述》看起来。吴胜利在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怎么也得等人家吃完饭不是。
吴胜利是**的崇拜者,对伟人的个人魅力和学识走火入魔。要不为什么他的网名就叫长空呢,网上很多人望文生义地以为吴胜利是飞行员,其实他名字的由来都是出自**诗词里的句子。比如**怀念杨开慧的那首《蝶恋花答李淑一》里的“长空且为忠魂舞”,还有长征途中的那首《忆秦娥娄山关》里的“长空雁叫霜晨月”,以及风华正茂时的《沁园春长沙》里的“鹰击长空”。吴胜利对**雄浑的气魄和丰富的内心世界情有独钟,经常读着**的诗词自己流泪,为此,没有少挨别人的嗤笑。
当吴胜利沉浸在《**自述》里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时候,郝梦柔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吴胜利跟前。她仿佛是上天派到人间来专门给吴胜利制造惊喜的精灵,一个“您好”简直就像他们在风味斋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把吴胜利吓了一跳。吴胜利哆嗦着“啊”了一声,猛回头,已经看见郝梦柔真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慌忙中吴胜利说了一声“您好”,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着就像响尾蛇一样。郝梦柔看着吴胜利的窘态,心里似乎很满足。她掩面一笑:“让你久等了,我们出去到广场上聊好吗?”吴胜利觉得没有别的选择,当然地点了点头。
广场上的小雨更显得浓密一些,好似不断线的白线似地倾斜下来,就像郝梦柔的表情有点让吴胜利琢磨不透。她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吴胜利,好像在把吴胜利和天做比较,但是吴胜利实在不知道她比较这些是什么意思。就那样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吴胜利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吴胜利想起了上次餐馆里临别时她瞟自己的那一眼。吴胜利心里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先说出来。他想,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怎么好意思冒昧的说那些缠缠绵绵的话?吴胜利便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试探试探她,看看自己的揣测是不是正确。再说也显得大老爷们有点深沉,他觉得太肤浅的男人是容易被女人看不起的。于是吴胜利问:“你说有事找我谈,是什么事?”
郝梦柔看看远处白线似的小雨,从雨伞底下露出由于天冷而让她发白的半个脸,很平静地说:“这事是我想了很久的事了,早想跟你说,让你帮着拿个主意,就是我想开个美容院,不知道行不行,你是搞企业的,你给我参谋参谋?”
吴胜利一听,差点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先开口,不然自己人是丢定了,看来人家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啊。吴胜利很快从自己的小九九里挣月兑出来,一本正经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这有什么难的,我看行。你是女孩子,又很漂亮,趁着年轻就该闯荡闯荡。”
“嗯,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不过我得找门面,装修,这得花不少钱吧?”王梦柔说出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没关系。这是我的强项,你别忘了我是干吗的。装修咱简单呀,全包在我身上,你那点小钱就省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帮这么大忙!”
两个人互相客气起来,不一会儿,就都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于是就都不说话了,俩人一齐抬起了头,天上小嘴儿似的小雨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沙沙地声音钻进绿荫荫的草坪里去,一派逍遥浪漫。小雨斜打在他们眼上、脸上,他们眯缝着双眼,森森凉意煞是舒服。
郝梦柔觉得这样下去不好,本来是一种特殊的关系,这样做一点温情也没有了,也难免有点俗。会让人家怎么看自己?吴胜利应该说比较准确的从郝梦柔的脸上读出了那些,但是他这次再也不敢枉下结论了,因为刚才的判断失误让吴胜利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郝梦柔模索着手里的雨伞,转了个话题,她问吴胜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网的。
“去年夏天吧,太准确的时间……”吴胜利装腔作势的搬着指头算起来。他觉得自己很被动。不敢正眼看郝梦柔,他觉得郝梦柔摄人魂魄的眼睛可不是随便看的。
“别算了,我可不喜欢算帐的男人。”郝梦柔显得很大度,但更多的应该是恬怪和顽皮,“我们随便聊聊嘛,不要太紧张哦。”
吴胜利挺了挺腰杆说,“怎么会?我是谁呀,我是堂堂的万里长空啊!”
郝梦柔伸出手,好像要推吴胜利一把的意思,并且说“得了吧你”。但是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开心地笑着说:“亏你说得出,不过你说的对。就是,我喜欢有自信的男人,站直了,就这样,我喜欢。问你个问题,好好回答。”
吴胜利感觉总是被郝梦柔的突然举动搞得晕菜,这次又是这样的感觉,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眼睛正视着郝梦柔,好好的等她说出下文。
“你对上网怎么看?”
吴胜利暗喜起来,他心里话,这回你算问着了,我还真的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还没有给谁兜售过呢,今天你是找上-门来的,太好了。于是吴胜利清了清嗓子告诉她说道:“上网很好,是人与人交流的最好的方式之一。我可不像别人那样随便就上网的。”吴胜利没想到这句话,引来了郝梦柔嘴角一挑:“是吗?难道你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哈,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有两个明确的目的。”
吴胜利觉得他在郝梦柔面前永远是那么被动,于是用笑掩饰自己的窘迫,然后变的很是得意起来。人在别人请教自己的时候应该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平时人们都说不耻下问,其实下问是很难做到的。人们骨子里喜欢的应该是让别人向自己下问,那样自己就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高高在上的感觉是再美不过的事情了。吴胜利在听到郝梦柔下问的时候,他自然就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且一本正经地传经布道似地讲起来,“第一,想找一个知己朋友。”而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得到郝梦柔的肯定,她“没什么新鲜的,网上的人都这么说”的搭话让吴胜利心里顿感不悦。
吴胜利知道郝梦柔会那样说,所以他早把更正的话准备好了:“我说的和别人的不一样。我觉得人都有倾诉的心理,不管是什么情绪,都需要倾诉,以此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当然这样的倾诉要看对象,得需要有个懂自己的人来倾听。这就要求是知己朋友。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倾诉的。”这时郝梦柔附和了一句:“说的对。不过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真正的知己朋友吗?”一个球又踢给了吴胜利。吴胜利也不含糊,只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有!”他接着说,“这当然需要排除世俗观念和一般的认识,得把自己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境界才行。”
郝梦柔顽皮地笑了,之后单刀直入地说,“那你找到知己了吗?”
“还没有,知己难寻,慢慢来吧。”吴胜利稍有失望地看了一下远方,小雨依然在向大地倾诉着心声。吴胜利看着郝梦柔一副释然的样子。觉察到了郝梦柔问那些她是别有用心的,但吴胜利故意不理会她,继续推销着自己的上网经。
吴胜利接着说:“第二个目的就是开阔视野,力争使自己受到一点什么启发。网上什么高人都有,也可以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想通过上网与人交流,学到点知识,特别是新知识,新的思维方式,使自己不至于被这个时代所淘汰。”
“很好,很好。”郝梦柔学究似地点着头说,“那你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反对上网呢?”
“情况不同,有的是觉得网上净是胡说,没有实在话,很无聊,没什么意思。也有的人怕聊出感情来,破坏家庭婚姻。我们就不同了,孤男寡女的,正好搞对象.”
“净胡说,说跟你搞对象,”郝梦柔说着,脸腾地红了。
“看看,还不好意思了。”吴胜利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坏人。”
“哈哈,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了王梦柔这句话,吴胜利机灵了一下,心里想:难道她知道我爱找女人的毛病?
“逗你呢,你确实不是坏人,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了。”
“嗯,那就对了。”
“那当然。”郝梦柔点着头,看了看蒙蒙的雨丝,似乎有所感悟地说,“是的,你真的很有思想,很有自信,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网上有句话,520啦!”
吴胜利也顺水推舟地说了句“我也520啦,”但脖子一扭问她,“什么是520?”
郝梦柔哏哏地笑起来:“不告诉你!”
吴胜利和郝梦柔同样开心地笑了,笑得就像俩玩过家家的孩子刚生了小孩儿那样高兴得滚到了一起的感觉。然而,就在吴胜利那样高兴得欢天喜地的时候,郝梦柔却神秘的一笑:“你说得很好,但愿你和关六红别出什么事哦,我得走了,再见吧。别忘了美容院的事!”
望着郝梦柔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吴胜利尴尬地摇摇头,挺有意思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