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眷顾的地平线 第一部 第三章 五妮 (二)

作者 : 太阳牧夫

可毕竟还是在年根上做了新娘子。男人还真的是个鼻涕虫。五妮也算不上大人。那年月人凄苦,人心理上早熟。穷人你的孩子早当家吗。五妮对第一次结婚的记忆很淡漠。似乎想不起来。只是记得媒人送来了几块亮灿灿的洋钱,放在黑漆漆的桌子上。爹娘当着媒人面都板着脸,嫌少。可当媒人一走,爹的眼睛里就有了一种很少见的光亮。急匆匆的收起了大部分钱。只留下很少一部分钱,交给娘。剩下的一切都是娘操办。制买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和嫁妆。娘哭丧着脸跟爹说:“他爹,要不再多给我两块钱?这样我总觉得亏了咱妮儿。”爹说:“够了!给多了陪得多!当年我娶你也没花这么多呢!咱儿子娶不上媳妇,那可是一辈子绝户呢!赶明咱找媒人给儿子说媳妇,钱不够,到哪里借?”娘哭丧着脸说:“那咱就不能晚两年,攒些钱粮再说?!”爹把桌子一拍说:“糊涂!等得及吗?儿子都奔三十了!人过三十天过午。过了三十黄花菜都要凉,抱孙子?倭瓜都抱不上。还等?!”爹顿了一下又说:“再说,咱这光景那年哪辈子能翻身呀?就那几亩赖地,高粱都长不起来。咱这些年攒下啥了?只攒下穷了。”是呢。娘心里何尝不清楚。哪年不是如此:粮食过了年就度不过春天;衣服穿坏了就没有替换。庄户人咋就这么难?!谁家孩子不是娘的心头肉?自己也是16岁嫁到李家。女人命苦,出嫁了就只剩下生孩子,物弄庄稼,苦吧苦熬的过日子。如今算起来生了9胎,才落下这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人说一滴汗水,一滴收获。可庄户人的收获在哪里?黄土地里苦扒苦累汗水不知落了多少桶;夏天里,天不亮就下地,分不清草苗了才回家。挺着大肚子也没睡过懒觉。冬天里,北风吹皴了脸,吹裂了手,照样忙完了地里忙家里,几次小产在田间地头,更不知流了多少血。也不知受了多少罪。人都麻木了!如今还要用闺女的肉,去换儿媳。娘心一酸,眼泪在眼里打转。带着哭腔说:“妮儿,生咱家,苦了你了!”爹也一声长叹,闭上眼睛无话可说。但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娘却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她想起了最后夭折的两个女儿:大妮儿和三儿。那年好大的饥荒。曲曲菜呀,叶叶长,拔出根来泪汪汪。苦根苦苗难开花,苦命苦水细细嚼。泜河岸上一茬茬人吆,泜河滩里一丛丛草!瘦瘦地妮儿吆,苦苦的命,薅把苦菜和着泪儿嚼。爹娘生俺女人身,注定是在苦水里泡。打小就是外嫁人,衣食另来,无须挑。嫁了也是遭白眼,小脚媳妇苦煎熬。?????那一年,从前一年夏天就没下透雨,秋庄稼多数没按上苗。按上的也都旱死了。到了冬天只下了两场蒙蒙雪粒。也没遮掩住地皮。无奈的的庄户人把禹王的牌位从庙里搬出几次,让烈日晒它,让北风肆虐它!指望着这司雨的神仙能够给下一场透雨,或冬天里一场大雪。可这禹王却怎么也不显灵,也不发威,更不见他发怒。到了第二年的春上,几乎家家都断粮了。儿子是家里传宗接代的根。爹当然要重点保护;爹是一家之主,是顶梁柱。娘肯定要特别保护他了。就苦了俩苦命的闺女。大妮十四岁,本来挺好看的美人坯子,可饿成了瘦瘦的芦苇竿子。就这样还要拉着黄不拉几的三妮去河滩里挖曲曲菜。咋办呢?榆树皮都被人剥光了,连又苦又涩的曲曲菜也难找了。大妮饿的眼睛直发昏,拉着小妹妹回家路上几次想跌倒。三儿也才十来岁,正赶上裹脚的年龄。小女子不裹脚哪嫁得出呀!刚刚发育的青女敕骨头就要被裹成鸡爪状弯曲,不走路还疼得不能着地。加上闹春荒,几天吃不上粮食籽,脚丫子都木了,还要跟姐姐出去挖野菜,多挖些,毕竟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可人小,肚子里没食物,身体没耐力,走不动。就有气无力的哀求姐姐:“姐,我饿,咱歇歇吧!我都看不清路了。”大妮儿顿顿脚步说:“三儿,走吧,天快黑了。爹去山里背碳,今天该回来了,要能挣回二升米面,咱娘就给咱蒸曲曲菜‘苦溧’(野菜搀上少许面粉做的菜团),让你吃个够。”三哭着说:“我走不动了,饿的眼黑!”大妮也哭了说:“三儿,那你吃一根曲曲菜吧!咱一天才薅了这半蓝,你都吃了十几根了,还说饿。”三儿哭着说:“你老叫俺吃这曲曲菜,又苦又涩,白水水粘在嘴边跟胡子一样擦不掉。又不顶饿。俺不吃。”大妮也哭了说:“那,你说你吃啥?这我还没舍得吃呢!就你饿,我不饿?我都饿晕了。你不吃,我吃一根。回家说不准娘还要骂咱不中用,一天才薅这点。”说着拿起一根,塞在嘴里。绿色的苦汁水从嘴角流出来,大妮急忙用手指抹回嘴里。又拉着三妮跌跌撞撞的往回走。爹真的回来了。也真的带回二升谷子面。谷子面跟米面不同。就是连谷糠和米一起磨在一起。米面粘,谷子面就粗糙的难以下咽。但是比起野菜来那就是天上和地下了。毕竟是粮食。娘喜出望外。这可是一家人的救命粮!有了这二升谷子面,说不准能让一家度过饥荒。娘细细的把谷子面分了三份。儿子是公认的命根子自然要占一份。男人是顶梁柱,也理所当然的要占一份。两个闺女、自己还有怀里吃女乃的五妮也伙一份。虽说闺女命皮实,可没一个粮食粒怎么活呀?五妮才七个月。生不逢时,每天把****唆得生疼。哪里还有女乃水?饿的脖子比手指粗不了多少。说不准也难成人。娘虽说已经淡漠了夭折,可她毕竟还是奄奄一息的生命,娘心里也好无奈。爹很明白娘的心思。看着老婆有气无力的划拉那二升谷子面。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敢说,饥荒年月窑上挖煤的人多。自己已经被别人顶替了。这已经是最后的粮食了。看着瘦成骨架的女人,和怀里眼都睁不开的五妮,一咬牙说:“她娘先拿一捏子谷子面给五妮熬点糊糊吧。好歹也是一条命。”娘看着孩子,眼泪也没了说:“才几个月,能吃吗?女乃水也没了。咋活呀?”爹说:“我来吧,总比干唆女乃头强吧。你去门口看看孩子们回来没,张罗着给他们做口饭吃吧。”爹接过五妮。娘忙乎着做饭。好几天烟筒没冒烟了。烟筒一冒烟,引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外甥羊毛蛋,另一个是宝贝儿子“臭臭”大名:立业。臭臭在家是皇上。家里人都吃不上饭了,娘还给他留着半块窝头。所以还有些心思跟着十六七岁的表哥羊毛蛋玩。羊毛蛋也是从小被宠坏了。前年死了爹,更没人管。不着吊。十六七的男孩子,在本分农家,早已经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可他就是游手好闲,整日偷鸡模狗倒也活得比别人自在。可如今饥荒遍地,哪有鸡狗给他偷呀?几天几个人前跑了几里路,把王村一个财主的小猪秧子偷了,在野地里烧了分吃,早变成粪了。所以也饿得够呛。看到舅舅家烟筒冒烟了就猫了过来,街上遇见老想跟着他玩的臭臭。就叫了过来。外甥到了舅舅家,自然也是没礼法。舅舅,妗子,虽说知道这孩子不着吊,但是总得顾大面。眼下虽说也没粮食,但是他来找吃的,总不能往外撵。这羊毛蛋来的也忒是时候:妗子的谷子面野菜“苦溧”刚出锅,香香的味道还没飘出厨房,羊毛蛋就站在了厨房门口,咧着嘴说:“妗子,你看我多有福气!饿了咱家饭就做好了!我知道舅舅和妗子都喜欢我,我就不谦让了,自己开吃了!”说着,拉起臭臭进了灶房。伸手就下手从箅子上拿菜团子往嘴里塞。妗子满心的不高兴,可是没办法。不是她小气,平时她可没少接济羊毛蛋家,可这孩子死活不长进。地里活不做;家里更别提,狗窝一样窝囊。跟亲朋好友、四邻八家,都不帮忙。一门心思占便宜,还满脑袋嘎鼓点子害人,邻居们提起他都咬牙。可毕竟是亲外甥也不好意思说过火话。就说:“给你俩表妹留点,她俩去河里薅曲曲菜了,都一天了,还没回。怕是小妮儿家,小脚走路慢,薅不到多少。一定饿坏了!”羊毛蛋边往嘴里塞,边说:“妗子就是偏心眼!你就不说我饿不饿?!俩妹妹小妮儿家饿两顿怕啥?饿饿更苗条!”妗子一听心里不是滋味,一扭身,离开灶房,就不看他了。舅舅在屋子里听着外甥的混话直皱眉头。抱着五妮往嘴里抹谷子面糊糊,孩子嫌涩,咧着小嘴直哭。娘看了孩子的难受样也跟着掉眼泪。大妮儿和三妮儿也从外边挪回来了。三妮儿一进门也不顾脏净,一坐在门弦上,半天不吭声。大妮儿也是满脸汗迹泥垢,坐在门弦上喘粗气。娘心疼的看看俩闺女,又看看野菜篮子。大妮儿有气无力的说:“穷人多,野菜少。薅不下。跑了十几里地呢!”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三妮儿哭腔说:“娘,俺不裹脚了行不?这又饿,又疼俺都不想活了!”娘皱着眉头说:“妮,谁让你是妮儿呢!都一样!”三儿说:“娘,我眼黑,看不清东西了。”娘鼻子一酸。扭头端过脸盆来说:“妮儿,娘知道,你俩是饿的!来,娘帮你洗洗脸,吃两块谷子面‘苦溧’眼就不黑了。”可俩妮子挪挪腾腾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太阳眷顾的地平线最新章节 | 太阳眷顾的地平线全文阅读 | 太阳眷顾的地平线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