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天 034  第一九话  扶兰(2)

作者 : 白痴公子

苏荃也不答,袍袖一舞,半空中银光闪闪,闪见“苏荃”两个大字。只这一滞,沧龙任一追到跟前,四棱钉锤一挥,一缕凌厉的劲风破空而至,眼见又纠缠在一起。苏荃以单掌招架,在四棱钉锤的狂舞之中游转不定,却又如是刚劲,登时激发出来一种怪异的音响,似金属交击之后不断地磨砺。单调之中刺耳难耐,当然这是非常难听的,大凡听之人就有点听觉压力变异为心理压力,通身的神经触元以同一、单调的节奏反复抽搐,和心跳一样。

幸而,这样的响声只是间或间断,幸而,它的背静乐极其芜杂。尽管如此,苏荃与沧龙任谁也不能回避这样超音贝的强噪,两人的相较又何止在武道上!

纵然如此,两人谁也没皱一下眉间。

忽然之间,苏荃身形变化,化作一缕耀眼的精光,忽远倏近,混如鬼魅。口中念动口决,那落地的寸延拳刺像是有了知觉,蜂鸣不已,周遭的血污禁不住它的拍打,四处乱溅。

沧龙任视之,只觉得那苏荃忽远倏近的速率不断加倍,化作一条光亮的虹,在低空中穿梭如流,时而逼在跟前,时而跳到身后,时而左,时而右;如果似乎鬼魅,鬼魅即无迹可寻,然而现在,一切瞧在眼里,清清楚楚,虽然看得清楚,待要反应明白,下一道又已泻出,端的是一场华丽的表演。

却也不惊惧,凝聚气力,向那精光扑去,他急于求胜,苏荃既伤不得自己,他也不耐心等下去。既然非胜不可,他也是极为小心,四棱钉锤之中那幽微的一朵蓝光也自骷髅头骨中劲射而出,尤似探出的舌头,噬魂的芯子发出咝咝的邪恶声。

蓝白之间,光流周转,苏荃稍停片刻,寸延拳刺已在足下,应手而起,光芒大声。白光泛海,蓝芒矢破,交接处却是绵绵如水,无声无震,旋即错开。

越是如此,越非常人所能做到。越是如此,交手之人越是机算甚深。十分武功,七分机算。施功方位、角度、时间这些分寸拿捏得当,最难也最苦心,所谓技法、速度虽然也很重要,但只是形式上的末流,相比之下,前者更是天赋与经验。

天赋不可多得,亦无从修炼;经验乃搏杀所得,危险中来,死亡里去,但是要鬼门关上滞的一滞,嘿嘿,就没下文了。而况且,经验之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言传之下,多是些冥顽不化的程式,虽然有用,其有用之处,亦莫过于强身健体,欺软孚众而已,若论击杀,却是既不漂亮也不潇洒,不过是较技的摆设。天赋之人,不但天生材质,而且能于他人经验之中,触类旁通,得之益彰,幻化灵异。天赋之人,天亦助之。

沧龙任浸婬武道不知多少年,其修为可想而知。而苏荃初出茅庐,却能与之不相上下,这就是天赋了。

漫说沧龙任与苏荃斗得不可开交,整个邺宫广场也是乌烟瘴气,分不清你我。广场之外,密密的山林中,也似有一片幽光微动。阵场并不大,只是两个身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乌衣隐身,一个男子,一个女子。男子白衣胜雪,正是朱方文,女子乌衣如墨,正是墨姬。相比此时,墨姬身上的安魂已经失去药力,此时被血召之术催幻出魔性,不能自禁。朱方文无论救她还是自保,都不能揖袖观之。

月如昙花,悄悄绽放,又悄悄凋零。光华短暂,只是一夜的时间。然而在于人间,在于人间圣土之邺宫,这一夜,究是如此漫漫,似是无期。竟如这无休止的杀戮与躁动,期待着一个止音符。——这一刻总会到来,莫嫌来得迟,已经来了——

苏荃无声暴起。怀中的公子扶兰与披风已不知去到哪里,短衣劲装。依样似是那公子扶兰使过的“垂天”,顿时一丛压力波狂降而下。不同的是,并非直刺而下,稍微有那么一些倾斜。

沧龙任先惊后喜,依样选准时机做了防备。忽而转惧。

因为那斜刺并非真的刺,只是那一点斜度也太过巧妙,籍着四棱钉锤的衬托之力又斜掠而上,犹如倒置的抛物线。斜掠而上的同时,寸延拳刺光芒陡盛,划了一个轻盈无俦的圆弧,疾光电影里隐隐溅起几缕血迹,淡淡几颗珠粒儿,像是凭空飞出,凝滞了片刻,又隐失了。

十步之外,如鹤一般落下一个身影,正好落在一张平躺的披风前,披风之下,露出公子扶兰残败的双颊。落下的身影赫然正是苏荃。

十步之外,沧龙任双目怒突,一道细细的血痕自颔下生出,向上骠掠,左右中分两唇,切入鼻梁、眉心,额庭煞白却又忽然中间崩裂,很细,汨汨而出的血流又似在说明很深。深?不知道多深。血流不止。

就在瞬息之前明光闪烁的半空此时虚寂异常。无半点杂响。

轰——啪啪,一物到底,似有溅起许多的积水。雨,此时靡靡,若有,若无。一时间,斗篷客如树倒之猢狲,茫然四顾。

苏荃单膝跪地抱起公子扶兰,也不管身后的杀伐,也不顾脚下的积尸坎坷,也不问这血这雨水何时能止;她面目忧伤,忧伤之人,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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