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东家(上) 第九章 扬帆待发过了两日

作者 : 陈毓华

“你怎么能答应那样的事情?”

西太瀞和林昆从方府出来,一上马车,林昆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五官还没能移回原来的位凭空编出一家镖局?他好不容易憋到离开方家后,才万分愁苦的对着西太瀞发难。“我们这不是把生意谈成了吗?”重利诱之,茶叶、绸缎、瓷器,要是能稳定的输出海外,往返之间转手,暴利无数,有比这更好的嫌头,更叫人心动的建议吗?

那日从茶馆回来,她就向吴、阮、方三家递了帖子,这三家,又以方家为首,因此她一收到方家回帖,立刻打铁趁热的去赴会。

她递帖子,用的当然是湛天动的名义。对她来说,她嫌的银子不可能全数归自己囊袋,既然湛天动也有分,用他的名义便宜行事,也没有错处。

就因为打着湛天动的名号,也才能这么快收到方家的回帖。

“何况,方主事答应负责说服吴、阮两家,我们赶快把这消息告诉杰克逊,他会很高兴的。”

“丫头,你觉得海上镖局是一时三刻鼓捣得出来的吗?”能谈成这笔生意他何尝不高兴,多少商家想开拓海外市场,能不能嫌钱是一回事,但海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方家担心的是海上盗匪之流,她却给人家拍胸脯保证漕帮底下有镖局,海上航行,不用畏惧。

“帮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精挑细选几个体格健硕的汉子有什么难的?再说,打着漕帮的旗子,不只可以壮大声势,又能嫌钱,一举两得。”她完全是胸有成竹。

接着,她去了客似云来茶馆,告诉杰克逊这好消息,杰克逊高兴之余给她介绍了许多贡SZ这些贡使们因为皇帝老爷实施朝贡贸易,有像杰克逊那样从海外来的商人,有通过丝绸之路带来奇珍异兽、葡萄酒、地毯、宝刀,想换取红玉、麝香、颜料的人,西太瀞全来者不拒,面面倶到的打招呼。一众商人本来见她年纪小,并没把她放在眼里,但知道她揽下杰克逊的五艘船生意,又出手大方请众人畅快的吃了酒席,见她手腕灵活,懂得花大力气结识大家,便和她攀交了起来。

不过她阮囊羞涩,所有花费很自然挂在湛天动名下。

至于和她分道扬镳,回了府里的林昆自然把她“口出狂言”的经过向湛天动说了一遍,只是言语间不自觉的偏向着她一些。

老实说,她谈吐不俗,年纪虽小,做事却是大气,手段非常,若非女儿身,假以时日,扬州这些大商人的地位重新洗牌的可能性极大。

他胆颤心惊的等着湛天动发脾气。

“镖局吗?确实是个好主意。”湛天动背起手来从外书房的这角踱到那角,沉吟了半晌说道。

他帮里兄弟众多,闲时精力过剩,与民与官械斗的事情层出不穷,不只漕司和他反应过,就连商家也会拐着弯抱怨那些漕工打坏他们的生财用具等等,不只赔银子、赔了帮里的名誊,把那些会惹事的叫来痛骂一顿,风头过去,又故态复萌,叫他头痛。

帮里的汉子没一个怕水的,找些活给他们干,用不完的精力有了去处,还能嫌钱,看他们还能不能把大把时间拿来闹事?

有了镖局,不只能接海上生意,陆上生意也可以考虑承接,毕竟高山狭谷常有匪类群聚,海陆两用,一举数得。

他一拍大腿,露出爽朗至极的笑意。

“昆叔,明天就让张渤找两拨人来,我要设镖局,找人手,要是帮里的兄弟找不到人,就去贴征人条子,愿意来的人,薪资比其他镖局多了二两银子。”设镖局,要地要宅子,地,清几间不常用的仓库出来先将就,再慢慢规画,人呢,不要花拳绣腿,实力很重要。

“大当家,这得花上多少银子?”林昆管帐,心里一估模就知道这得花不少银两,心里直挠着。

这绝对不是小钱能打发的事。

但是湛天动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既然开口,身为属下的他们只有执行的分,林昆没敢再劝,下去办事了。

可他万万想不到公告!贴出去,次日一条长龙在漕河码头排到看不到天。

一拨人要的是木工、泥匠……能盖宅子的专业人才,另一拨几乎网罗了帮里最让人头疼的刺儿头,一个个问明了身家地址、有无亲眷、有无在官府留下纪录,二造册,日后好对照工作是否卖力,作为续聘还是解雇之参考。

一件事办得干净利落。

西太瀞一从外面回来,便得知这件事,看起来,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昆叔在,什么都瞒不过湛天动。

她心里琢磨着,也惊讶漕帮上下的办事速度,这一来,不只省了她一番口舌,也算了了一件事,对未来海外生意只有好处。她并没有存心要欺瞒湛天动什么,只是来不及亲自向金主禀报,就由昆叔的口中漏了出去,可毕竟是自作主张,不回来伏低做小、做好挨骂的准备,能怎么办?

可是,湛天动有那么好说话吗?

然而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的心全摆在如何攒满自己的金库,如何用最快的方法把弟弟救出来、拿回西府的产业和找出是谁对她下的毒手,其他,她都没放在心上。

她的近程、中程、远程目标被这些事情占得满满的,琢磨湛天动的个性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做事,别无他想。

其实他对她看似凶狠,让人无法捉模,常常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实则……又不然。

他骂归骂,从来没有实际的伤害过她……

难道……他有点喜欢她?这天马行空的念头一钻进脑子,她立刻否认,那只是种错觉。

男人和女人常常在一块,很容易产生感情的错觉,做人呢,千万别太容易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己这小身板,青涩得像没成熟的果子,离凹凸有致、婀娜动人还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再说,能不能长得好看还是未知数,现下的她,对他有用,而他是她的大树,也就仅仅这样罢了。

她站在外书房门口,里面平静得不像话,既没有感到干戈之气,也没有人拍桌怒目砸东西的声,湛天动驭下极严,没有他的命令,外宅的人不许进内院一步,而他的内院人口非常贫乏,最高当权者只有一个娉婷。

然而就算是娉婷,没有他的命令,也不能随便进出外宅。

他虽然不喜闲人走动,但是只要人在里面,多少会弄出一点声响,这么安静,莫非人不虹“小的回来了。”先投石问路吧。

“想在外面待多久?还不快滚进来。”她的脚步声早就到了书房外,踌躇什么?害他放下手里的事,等着她进来。

可一嗓子吼完,猛然想到她女子的身分,就有点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是粗人,不懂那些文人雅±对女子该有的规矩和礼貌,但是他从来不会仗恃身分,对明显来说就是弱者的女人做任何出格的事。

他不贪恋,也不觉得非要在府里摆上一屋子的女人才叫男人,只是西太瀞让他在这块从来不必花费脑筋的范畴,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顾虑。

西太瀞跨进门槛。

“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你出去两天了。”

“我昨天酒喝多了,直接在院子里歇下了。”她有酒量是一回事,但是锦娘这身体又是一回事,身体不听脑子指挥,喝了几杯五花酒已经不胜酒力,看来想顺利的打好人际关系,这酒量得把它练回来才成,否则要是哪天不小心醉在外面,事情可就难看了。

“什么都没学到,小小年纪就喝酒,也不怕以后长不高。”明知道她是为了交际应酬,他却忍不住婆妈。

“我以后会尽量少喝的。”

嗯,还算知进退。

他不会拿那些对女子的框架来限制她,那样,只会替她和自己找不快。

她用男子的身分在外面奔走,也就早已有舍弃女子一切的决心,他若是再对她限制这个、限制那个,她也会不高兴吧?

“以后出去,让水跟着,他的酒量可比你好太多了。”

“那怎么可以,水大哥是大当家的贴身护卫,您的安全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我同意,水大哥也不会答应的。”把一个堂堂护卫当酒国英雄使,大材小用,水大哥会怎么想?他宁可抹了她的脖子吧?

再说了,一个昆叔,她在湛天动面前已经没有秘密,再加上一个水,安全上大抵是万无一失了,可是人身自由呢?重重枷锁套着自己,她往后可能喘口气都不自在了。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我倒觉得二当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想到张渤那豪爽劲,喝酒是用坛子来算的,一人打垮一支军旅不是问题,她就觉得很适合。不过身为漕帮二当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知道她把他拿来这么用,会直接想宰了她吧?

她这话让湛天动又气又笑。“才想夸赞你是个生意人才,结果你到底有没有脸皮?居然敢拿二当家玩笑?嫌小命过韧了吗?”

“小的不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没大没小,说话没头没脑,却能左右他的心情,至于个中原因,他已经不想去研究,既然已习惯了她这么个人,对她这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是做不“你是来和我说镖局的事?”

“是,没能在最早的时间回禀大当家,是小的失误。”从来只要她低头认错,湛天动就不会和她太计较。

“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还替我解决了一件让我苦恼的事,你办得很好。”湛天动心情极好。

“您的意思是说,往后我可以大摇大摆的拿着您的名号出去招摇都无所谓?”他瞪她一眼,杀伤力强悍,她虽缩了缩头,但实际效果能有多少,湛天动也懒得追究了,反正他也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打着漕帮的名义也没什么,我让你放手去做……”

“谢大当家。”

“你竟敢打断我的话?!越来越放肆了!”他到底纵容出个什么东西来?不男不女,不上不下,不伦不类……他头真大了。

“我不打断您,您又会说小的是您的人,为您效命理所当然,招摇可以,要是过了火,一切要自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她也不是那种人好不好,必要的招摇只是一种手段,要是可以,她还恨不得低调的过生活才好。

湛天动不自在的咳了声。她把他说得好像唠叨的糟老头!“我还没有说吧,谈成这笔生意,你有一半的利润可以拿。”论口才,他说不赢她,如果用银子呢?

果然,他听见了西太瀞当着他的面咽下好大一口口水,双眸晶亮如夜晚的星辰,笑靥如这个小财迷!

“这一万两银子你拿去用,要是不够,再去昆叔帐上支,说是我允的。”和人谈生意,秦楼楚馆、宴会应酬,身边没银子,撒不开手脚……想到这里,思及真实身分是女子的她为了所谓的生意必须涉足烟花之地,心里本来没有的疙瘩忽然堵在他胸臆,就好像没有咀嚼囫囵吞下汤团子,梗着,无论如何也舒坦不起来。

“要没有别的事就下去吧!”

“我还有件事想和大当家的商量。”当她谈成杰克逊那笔生意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另外一张蓝图。

“说吧。”

“我以为开拓海外市场是一条嫌钱的路径。”

湛天动刚拿在手上的甜白瓷茶盅里的汤汁差点泼在身上。

两人相差七岁有余,看身量手脚,站在他面前的西太瀞足足小他许多,就像大人和小孩,而从下船至今也快一个月了,她身上不只没有长半点个子和肉,看似又更痩了,可看着没有多少分量的她,说着的却是寻常商人……不,就连扬州大商人都不会轻易尝试的海外买卖生意。

她的心到底有多大?

以为谈成了一桩生意,就凡事无惧了吗?

即便当年的他也没有她这份无畏的心气。

湛天动哪知道,西太瀞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她除了往前,没有其他选择。

“别想!”他一言将她否决。海上险阻要是那般容易克服,早就是成群结队的商旅了,还轮得到她妄想?

“大当家的,扬州府是两淮盐粮货物集散之所,天下富甲之地,而漕帮,一条漕河上下皆入大当家您的手里,南北粮、盐、军、邮及往来百货、天下商客都由您控制,可谓得天下泰半。漕帮在漕河已成垄断之势,可是您为了不好再进一步压榨别人的生意空间,又不想引起朝廷的重视和忌惮,多年来只让昆叔做些可有可无的小生意,这样绑手绑脚,您也觉得憋屈吧?所以,我认为,海外之国的买卖是一条可行的路,您说呢?”这些个日子,她将扬州的商事模索过一遍,大致归纳出这样的重点,这也让她发现湛天动的厚道。

在上位者,能有此心,殊不易,能做到,更不容易。

但是他做了,却没有人知道他这份心意。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能模清湛天动的心思,水不能,昆叔不能,张渤也不能,为什么她却可以,他们相处甚至不到半年?

这些时日,每当他自以为有些了解她的时候,便会发现他压根不懂她。

她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她说的每一句话和她的思维,既不能以男子的身分去考虑,也不能纯以女子的想法去思考,她到底是谁?

他会不会因为对她的过度迷惑,而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你懂异国语言,又有杰克逊这条线,不代表就可行。”一旦发现事情的可行性,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却步的人,但是他必须确定西太瀞的心意。

“不去做怎么知道不可行?”她反问。

不能否认,不管哪个年代,做事做人都要凭三分实力、三分运气和四分关系,总想着输的人,怎么可能会赢?他不是,她也不是。

“西太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要嫌很多很多的银子!”

够市侩,够铜臭,够深得他的心。“如果我应允,你准备带几个帮手去?”西太瀞出现一种打从心底漾在脸上的喜悦,湛天动没有把她撵出去,这是表示他听进去自己的话,心中其实是有这盘算的?

他心动了吗?

方才来的时候,她没一点点把握能说服他,她实打实的以为自己会被驳回,甚至讨一顿臭骂。

出海做买卖,动辄是几万两起跳的出入,就算湛天动的身家厚实得无法算计,也不可能把银子往水里扔。

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没根基,没家人,他却这样无言的给予信任……为什么她会有种想哭的感觉?“昆叔不能少,另外,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个人。”她成竹在胸。她下船的时候受炎成之托,将他攒来的钱交给父母,所以她去了趟炎家,也见到他那一大家子的家人。

七口人住在西城老旧的四合院里,长辈住一间房,和炎成相差一岁的弟弟在外打零工,因着家中拮据,晚上常常宿在外面,也许是主人家的柴房,也许是借两把长凳子拼凑着睡,其余的弟妹和自己的妻女全部挤一间通铺,如今是盛夏,热不可当,冬天那满是穿洞漏风的房子又如何难熬,不目可鸣。

炎成勤快诚恳,人也机灵,又懂几分把式,带着他出去,想必大有用处。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那个男人他见过,一脸忠厚老实样。

“他是我大哥。”炎大哥要能跟着她出海,进项一定比只待在漕船上多,他那弟弟可以顶他在船上的差,家中便有两份收入,这样一来,就算无法一下就富裕充足,起码有钱把房子的破洞补一补,吃上两碗白饭。

“哼,乱认亲戚。”想起在船上这两人的热呼劲,她的善心原来不只于跟着她的丫鬟,就连这个叫炎成的也想照顾,那……到底谁来照顾她?

“你出去转转也无不可,不过别逗留太久,最迟一个月就要传封信回来。”

“这有难度……”他们走的是水路,不是陆路,这书信还规定日期,他当她是出去游山玩水吗?

“那就别去了!”他又拗了起来。

“我知道了,只要一得空,小的就给大当家的写信,巨细靡遗。”他的任何刁难要求都不敌她能出海这件事。

可他自己说的,他又没认得几个大字,她要是写信回来,到底要叫谁念给他听?不会是要拿来折纸玩的吧?

算了,不研究!要她写,她尽量就是了。“还有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看似文件的东西。“我替你重新办理了一份户籍文书,和拿回来的身契。”西太瀞瞳孔紧缩,他的一字一句全敲在她心上,声音在舌根滞留片刻,“我的?”知道她勒着胸,看不出胸前呼息的螓峦起伏,但是湛天动在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让他看到心疼得几乎要碎了的神情。

她把那几张薄薄的纸拿在手里,然后反手盖在脸上。

她很自然的在他面前失态。

锦娘的卖身契,西太瀞的新身分……

也就是说,她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开始,不用再畏惧连朝尘派人捜索她,不用担心害迫哪里都不能去,不用再被窒息的绝望无时不刻扼住她的呼吸。

湛天动给予了她一份珍贵的礼物。“谢谢……我、我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仿佛很久没有呼吸过,大力的吸着生存的空气。“谢谢你还我自由,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所有的一切。我……为了我想要的,我也会做到对你的承诺。”要说今天之前,她想嫌钱是为了自己和弟弟,在方才那一刹那,她嫌钱的目的,又多了一个人。

又或许,无论她赚多少银子回来,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那也不要紧,总归是她的心意,回报他对她,她以为不可能会有的信任。

湛天动没有发现自己眼底流过似水般的温柔光芒,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那样的神情,他虽然不知西太瀞下的是什么决心,她现在全身散发璀灿光亮,瞳眸闪闪发光的模样已令他别不开眼。

可为什么她笑了,却又让人看了心酸……

炎成从漕船被叫到大宅来,他不解又忐忑。他只是一个漕工,平常哪有机会到湛府来走动,这次被人突然叫来,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如此,不过也没露出什么慌张神色,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大堂中央,眼也没有多瞟一然后他见到了西太瀞。

“小兄弟!”

“炎大哥。”

好几个月不见,他们脸上都露出重逢的笑容。

炎成发现,他们分别不过几个月,他眼中的小兄弟不大一样了,一件细葛布月白直裰,发挽髻,用豆青色发带固定,样子温文又秀气,甚至带了些他不敢逼视的温润。

人要衣装,这话真有道理。

“你找我?”

“对不起炎大哥,让你跑这一趟,应该小弟去找你的。”既然已经决定要出海,事情便多了起来,她和昆叔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兄弟,计较这些做什么!”炎成不在意。

“小弟有事想和大哥商量,我们坐着谈。”她拉着局促的炎成坐下,又给他倒茶。炎成见四下没有别人,也不同她客气,一口喝光了茶。

“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西太瀞把要出海做买卖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我需要可靠、可以信任的人。”

“小瀞……”炎成捏了下自己的脸。“不开玩笑?”西太瀞笑得如阳光灿烂。“不开玩笑。”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一下挠头,一下捶腿。

“怎么,大哥不愿意吗?”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只是太突然。”

“这么大一件事,大哥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如果可以,那么炎二哥就补上你在通船的工缺,还有,这是安家费。”炎成被一连串的讯息冲撃得反应不过来,他看着西太瀞放在案几上的银子,骇了一跳。“这么多?”那银锭足足有五百两。

他就算在船上做上五年也嫌不了这么多银子。

“总是要让大哥能安然无虑的跟着我上船,要不然你怎么能放心做事?”

“小瀞,嫌钱不容易,大哥知道你也不是多宽裕的人,”当初这少年在船上打杂,什么事都做的可怜模样,他印象深刻得很。

“日前我回家,我娘拉着我说你给二妞、大妞置了新衣服;说要去家里蹭饭,留下银子,却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这会儿,还给你炎二哥找了工作……你喊我一声大哥,我却什么都没替你做过,我很汗颜。”一条漕河,上上下下谁不大哥小弟的喊来喊去,但当真的人又有多少?他们结缘不过是共乘一条漕船,小瀞却记住了这份情谊。

“大哥,别说那么见外的话,我们既然是兄弟,你帮我、我帮你,水帮角、角帮水,有钱大家一起嫌不对吗?”

“我知道了,下次来家里,我让二妞大妞给你磕头,认了你这小叔……这样会不会是我们高攀了?”炎成也不是别扭的人,哈哈一笑,心里已决定要和西太瀞一起上船。

“那我也得问问伯父伯母愿不愿意要我?!有爹和娘吗?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和爹、娘、你嫂子说一声。”他迫不及待想把这消息带回家。

“我等大哥的好消息!”炎成拍拍她的肩回去了。

西太瀞也没能闲着,人手、采买、货物,巨细廉遗要准备,一艚船出去遥远的海域,不知道有什么变故。

吃亏的情况下回来,当然,要是能嫌钱,那就更好了。

子是她毎天忙得连湛天动的面都见不着。

可她见不着他,昆叔却是每日不忘回府做会报,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大当家没有不知道的,也许她不在他的眼皮子下面晃、招他生气,他的心情还会比较好一点呢。万事都具备以后,已经是六月了。

三艘大桅商船在晴朗无云的某一日,从扬州港口出发,乘风破浪,迎向不可知的未来。

至于背着手,单独伫立在高楼的湛天动,远眺百船待发的港口,水色淼淼,三艘漆有“湛”字的大商船依序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依旧站得腰杆挺直,衣袂飘飘,风梳理不来他鬓边的长发,所以狂妄的将它弄乱,一如他的心。

放她自己去飞,那只雏鸟会乖乖的、安全的飞回巢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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