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像是要永不停息,但却温柔地下着,人间仿佛不再在意它的寒冷,完全沉浸在此刻的美丽当中,连死亡也变得温顺多了。
荒野里,一个男孩邂逅于一朵冰天雪地里不合时宜开放的紫兰花,男孩静静地卷缩在一旁,决心要陪它一段时间,陪它走完一生最后美丽而冰冷的时光。
紫兰花早已被狂风肆虐得支离破碎,但男孩却面带微笑,就那样静静地陪伴在它身旁,像一个人,参悟了生死的无奈。
没过多久,衣衫单薄、多rì未曾进食的男孩终于倒下了,只怕要不了多久,无情的雪就能把他掩埋。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雾里走来一个身影。这个人穿了一件长长的、像是洗过很多遍,黑sè已经变成深灰的旧长衫;他有一张坚毅的面庞,然而眼神却是黯淡的,像是已久矣失去神采。
灰衣人一把拎起昏迷的男孩,转身时忽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朵紫兰花,他嘴里发出一声叹息,突然大袖一转,随着一道光华,地上的花儿便不见了。
灰衣人带着男孩离开了荒野……
当落雪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庙里,面前生了一堆火。
“是谁好心救了我?我误入那片荒原两天了,分明荒无人烟,还以为便要死在那里,再也走不出去了。”
他四下环顾,才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迎风狂舞的长衫让他心中升起一丝jǐng惕。
“是你救了我吗?”
落雪试探了一下,那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察觉到不对劲,落雪转头看向破庙里一边开着的窗子,随时准备逃走。
“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抓你的。如果你想逃走我也不拦你,但你若是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不会再救你了。”
灰衣人手里有一个酒囊,他说着扬起酒袋又喝了一口。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
外面依旧在下着雪,灰衣人本来看着雪景,时不时的喝上一口手中的酒,他喜欢这种感觉,时间再久也不会觉得厌。
这时他收起酒囊转身走了进来,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扔给落雪。
那是一只剑形的黑玉吊坠。
落雪慌忙捡起玉坠,下意识的模了模自己的脖颈,发现的确是自己的,赶忙戴了回去。
“幸好没丢!”落雪心道。
这是父亲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父亲的遗物,他以为是灰衣人帮他捡到的,不禁感到庆幸。
“你知道有人在抓我?”
落雪看着在他面前的火堆旁坐下的灰衣人,灰衣人淡然无迹的眼神让人很容易打消对他的怀疑。
落雪稍微安下心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叫他成了惊弓之鸟。
“有没有吃的?”
灰衣人扔给他一包食物,落雪像饥饿的乞丐囫囵吞咽起来,但吃到最后却是眼噙泪光,无声而泣。
落雪原本和父亲南雁还有哥哥风,住在一座村庄里过着平凡的生活。
五天前,一条数百丈长的巨大蛇兽袭击了村子,村庄被毁,很多村民被从巨大蛇兽嘴里喷涌出来的无数带有剧毒的小蛇咬死。最后居然是出人意料的南雁,在绝望中施展非凡的手段解救了大家。
落雪还记得,当时被巨蛇辗压后的村庄废墟里,南雁挥出一种蓝紫sè妖邪的火焰形成屏障,把剩下的人保护起来,火焰像是蛇群的克星,将敢于冲撞的毒蛇焚烧殆尽;而天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身披黄金铠甲手握黄金巨剑的青面尸人,正在和昂起数十丈高的巨大蛇兽激斗着。
直到蛇兽的主人出现之后,人们才知道这人是为了南雁而来,而一切的悲剧都是因南雁而起。种种皆表明南雁绝非是一个普通人。
那一刻蛇群褪去,巨蛇带着他的主人隐没地下,南雁和他的青面巨尸走到村民面前,他说不出话来;幸好,也没有人要他说什么。
他弯,像很多父亲蹲着身虔诚而幸福的仰望他们的孩子一样,他模着风和落雪的头笑了。风和落雪都会记得,这是他们见过的父亲最后一次对他们笑。
最后,风带着落雪和村民们一起走了,朝着父亲指引的方向离开了村子。落雪总是不断地回头,不断地回头,以至于往后的记忆里时常出现一幕,父亲和陌生而可靠地青面叔叔,在一片废墟里离他渐渐遥远。
灾难似乎违背了某种誓言,或者是和平的谈判最终破裂,第二天催动蛇怪的黑衣人带着一群毒蛇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南雁却没有来救他们。
当时风打晕了落雪,待落雪醒来时所有人都死了,风也失踪了。
灰衣人坐在那里,像只是听完了一个故事,而对故事里虚构的悲哀,他向来不会去感伤。
他只是待落雪能安静听他说话时,才淡淡的说:“我只能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过一点安全的生活,如此而已。”
落雪想了想,很坚定地告诉灰衣人他要去东胜神域,因为那是南雁曾说过的故乡。
“你去了那里便不会平静,甚至会有危险,”灰衣人又拿出酒囊,拧掉塞子喝了一口,说:“正因为那是你父亲的故乡…你也许会死的。”
“我不怕死…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我要活着找到父亲和哥哥,如果他们死了,我就要活着为他们报仇,我会成为强者的…”落雪跪在地上恳求着,“我只是不能够在过以前的生活了,就算会死,也不能了…求你了?”
或许他本来就不会再有平凡安静的rì子过了,那样做,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灰衣人想。
“好吧,我送你回去”灰衣人说,“不过那里离这里无穷遥远,并不在一个世界。”
自从天地震荡,人间界在时空中分散流离,各自隔绝。
有依旧信奉神灵为众神所统领的地方,称为神域;也有月兑离了神的缚束,dúlì发展的王国,人们改名为圣域;除此之外,还有人类甚少涉足的蛮荒之地,谓之荒域,那里天不管地不管,妖异横行。
时空断流形成的时空之海,时空隧道中的海流风暴远超一般海域,足矣撕裂船舰;不仅如此,还有栖息在其中的强大时空怪兽经常出没,所以时空之海又叫做渊海——死亡之渊,绝非能轻易渡过。
落雪跟着灰衣人走了十多天,穿越了冰寒地带,来到蓬濛圣域加罗地海的一个海港小镇。
码头上,回船的渔民们正在将鱼搬运上岸,码头外停了几艘长度都在十米以内的木质渔船。
灰衣人看了一眼便在一边静静的等候着,又拿出他的酒囊一边欣赏着海景,一边喝了起来。
落雪看到七八个渔民将一条四五米长的不名鱼类从船板上拉到了岸上,几个小时里,像这样庞然大物的鱼种不止一次的被从渔船里拖上码头来,面带微笑的渔民告诉落雪,在伟大的海洋里比这样还要大的鱼都有。
落雪惊叹海洋竟然如此的神奇和伟大。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随着一声悠远的汽笛声,从远处驶来一艘黑油油的远扬舰。
这艘远扬舰长约四十米,通体由铁皮打造,以蒸汽为动力,马力十足,配备十六门五百米shè程的重炮,也只有这样的利舰才敢穿越渊海,遨游别的世界。
舰船在码头停靠,小镇出现这样一艘巨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从舰艇上下来一排持有火器的护卫,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绒服履靴的中年人;他有一道漂亮的一字形浓密黑须,看上去干练十足。
中年人笑着朝灰衣人走来。
“无玉先生,让您久等了”中年人歉意的行了个简单的礼,说:“收到您的消息后我便命令舰队绕道沿着阿尔及海岸北上过来接您。”
灰衣人点了点头,中年人陪同着一起向舰艇走去,落雪跟在灰衣人身侧。
“吉克,这次倒要麻烦你了,送我去遥远的神之领域。”灰衣人说。
“哪里,”中年人笑着说:“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我也正好可以去那里收购神奇的神域药物去圣域联盟进行买卖。”
“只是在下很好奇,以先生的神通,穿越渊海又何须借助在下之力?”吉克露出不解的神情,“想当初,若非先生出手相助,在下和手下的舰队早已葬送于渊兽之月复;先生上天入地,飞越渊海岂不如履平常?”
“你有所不知”无玉温和地笑了笑,说:“这次非如此不可,你也无需多问。”
吉克如此也不再多做计较,他与无玉站在船头之上,远望而去。
人间海域天水一sè,蓝碧暇接;鸥鸟飞行,浩瀚无物,当是风光旖旎。
吉克高声扬起,命令部下:“起锚,远航!”
凡海的尽头便是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