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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电话里,他告诉我老校长的女儿今天结婚,说昨天我回家,赶巧有人看见我了,告诉了老校长。老校长要我必须给点面子,毕竟是城里机关干部,来给捧个人场,他的脸上也有光。
我“哼哈”答应,情理上讲我应该去,但心里是一百个不想去。
柳香也是失望地望着我,眼睛里冷落落的,问我:“有事了?怎么这么巧呢!”
我说:“真不是时候,哪天结婚不行,便赶上今天?”
柳香说:“让其他老师给你带个礼不行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回来给你哥家干活?”
我思索了片刻说:“不去,人家好挑理了。”
我看看柳香:“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吧,家里电话号码也行。”
柳香无奈地笑了,说道:“我哪有手机啊!家里也安不起电话。”
我正要给柳香留下电话号码时,大嫂就站在了门口,对我喊:“老二,你怎么还不进屋?衣服在炕上,你赶快换了,磨磨蹭蹭的,一会儿天就大晌午了。”
我说:“对不起啊大嫂,刚接到电话,我的老校长女儿今天结婚办事情,我得去随礼。”
大嫂哼了一声:“这可有借口不干活了。”说到这里,又挥挥手说:“哎,去吧去吧,别去晚了,现在走,到那也要放席(方言:人家办事情的宴席)了。过去,人家老校长挺看重你的,不去,说不过去!”
大嫂总是这么明事理,但今天真不是时候。她又喊:“英子,进屋,帮姐先割土豆芽子。”
柳香哎了一声,说,“我就进屋,”说完就转向我,小声说:“还什么时候回来?”
“那就不一定了。在家,你可别累着。”
柳香点点头,赶紧向门口走去。
因为我穿这身西服得到柳香的夸奖,从那以后,一遇到单位重大活动,就穿上这套西服,回家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时令适宜,我就要穿这身衣服回去。我期待着与柳香不期而遇在田间地头,或者那条羊肠小路,希望再听见她说句:“你穿这身衣服挺合身的。”这样想着的时候,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溢满了阳刚之气,俊朗之美。
我喜欢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老家的那个山梁上或者小路边,巡视周遭那些连绵起伏却又沉默无语的群山,掂量着我与柳香那份爱的重量。我喜欢有风吹来,掀动我的衣襟,摆动我的领带,扬起我的头发,以一种动态的俊朗形象,给我深爱的女孩留存一份青春不老、活力涌动的记忆。在柳香这个二十来岁的女孩面前,已三十多岁的我不想老去。
我没有想到,在我走马上任这一特殊的一天,在已进入夏天的季节,我却鬼使神差地又穿上了这套西装。当我意识到不能再穿这套西装时,内心一阵悲凉之气穿透我的胸膛。我慢慢地月兑下这套衣服,叠好放在床上,注目那套衣服半天,我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为不能再回来的那种幸福温暖的感觉。
我,我不能再穿这套西服了!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可悲,可悲到你连穿一件衣服都不可能了。
不管怎样,日子还要过下去,何况今天与往日有着不同的意义。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今天,是过去的秦仲远死去不久,另一个秦仲远走向新生的日子。新生的秦仲远还需顾影自怜多愁善感吗?还需生活在回忆中而不是面向未来吗?
我冷笑一声,走出公寓。
我上下班骑自行车。我推着车子走出宿舍,抬头望了一下东方,太阳是一种苍白的明亮,夏风吹来没有一丝的凉意。我蹬着车子沿着熟悉的道路行驶,想着人生就是这样的富有戏剧性。过去美好的日子去了,新的生活就对我开启了一扇大门。这样胡乱地想着,恰遇一红灯,我刚停,一辆载着蔬菜、水果的机动三轮车从我后侧擦过,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三轮车就将我的自行车蹭到一边,随后我与车子哗啦一下应声倒地。我站起来拉起自行车,看看那驾驶三轮车的人,满脸愁苦的皱纹,一身衣服在苍白的阳光下闪着油腻的光。看样子,他们的生活要比我艰难多了,这个世界谁活的都不容易,于是赶紧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三轮车主很大度,微笑地点点头,启动车子很快钻进一个胡同,看他那样子,对我的真诚认错很满意。
这时,我才看到我的车子,后轮已经变形,瓦盖已被掀翻。这时,我才回想起我们触碰的细节:是三轮车闯红灯撞了我,而我,还点头哈腰赔礼道谦。只是因为他们比我生活得更艰难吗?抑或是过去的秦仲远还在气若游丝地苟延残喘?我找不出答案。
我看看车子,已无法再骑,只好推车向单位走去,好在单位大楼已遥遥在望。我估计,二位美女正以焦急的心情,翘首企盼我的到来。顿时,我内心不可示人的**便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