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落云烟 第一章 最初的宁静

作者 : 寞晞

“老小子!你竟然跟我玩奸诈!”

天门山山顶,飞沙走石,尘土飞扬,一白一黑两个身影飞速穿梭于其中。着白衣者,一头白发,一把长长的白须,长身站在一块正正方方的大石上,虽然置身于尘土之中但全身未着一丝尘埃;反观那着黑衣者,脚下的石头早碎成了粉末,而原本的黑发黑须,现在看来却像是花白,好似被人从头顶撒了一把白灰。

“兵不厌诈。”白衣乐呵呵的捋了一把长髯,“黑老头,这可是你以前说的。”

“你个老小子!”黑衣狠狠地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白灰,狠狠地白了白衣一眼,“这衣服可是我乖徒儿做的!刚上身没一天就被你弄成这样。”

“洗洗就是。反正你这老头子也不是第一次把衣服弄脏了。”白衣轻描淡写的说,随手一挥,刚刚还漂浮在空中的石块土砾瞬间坠落到了地上,天空中顿时恢复了干净,“黑老头,这次可算我赢了啊。”

“哼!”黑衣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恨恨的撇了撇嘴,“每次都是我赢也没意思,这次就算你这老小子赢。”

然后他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用力地抖了抖衣袖。

“你在这等着,我去洗一洗,换一身衣服”说罢就转身向山下飘去。

“嗯。嗯?我好像闻到了竹叶醉鸭的味道了。黑老头,你可要快点啊!”白衣朝空中嗅了嗅,一脸兴奋和期待。

“哼,老小子!不准先下去偷吃!”黑衣的声音从半山腰传来。

“是的啦,这别扭的老头。”白衣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徒儿这方法可真不错,终于赢了这老头一次,哈哈。”天门山半山腰处,一片葱葱竹林,一处精致竹舍。竹林紧紧地挨着竹舍,将竹舍包裹其中,只有在门前,留下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窄路。屋顶之上,缭绕的薄雾渐渐向四周、向山顶飘散,整个竹林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当中,朦胧优雅。竹林静谧,没有一丝声息,好似没有生命存在一般。但在那处竹舍的偏房之中,翠绿门纱之后,却明明站着一道浅紫色的身影。

“璃丫头!”

“乖徒儿!”

两声大叫几乎同时响起,瞬间打破了安静。顿时竹叶声沙沙作响,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竹林上掠过,向那处竹舍偏房奔来。

“哈哈,黑老头,我要那竹叶醉鸭的腿子,今天你可再不能抢我的了!”白衣明显快黑衣半步距离。

“老小子,你想的美!”黑衣轻哼一声,衣袖一甩,一道黑色的锦绸飞射而出,欲缠上白衣的腿,“我还没报你脏我衣服之仇呢!”

“又来这招!”白衣迅速向左后方退去,同时翻转衣袖,一道白色的锦绸射出,缠上了黑色的锦绸,“每次都缠我腿,每次都缠不到,你不会换个地方么!”

“哪天你这老小子改用手走路,我就改缠你手!”黑衣右手一翻,黑绸原路退回,但几乎就在同时,黑绸翻涌,以另一种刁钻的方法去缠白衣的腿。

“黑老头,你刚才没打够是不?输的不甘心?”白衣收回锦绸,衣袖一挥,锦绸展开,挡下黑衣的攻势。

“老小子,你还好意思提!乖徒儿!这老小子把你给为师缝的衣服给弄脏了!今天不要给他吃竹叶醉鸭!”黑绸凝成绳状,鞭子般的抽向白绸。

半空之中,白锦黑绸,云翻滚涌,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凌落璃无奈。师父和白师叔都打打闹闹半辈子了,到老了也不肯消停一下。虽然师父的武功要比白师叔好上一点,但是白师叔的轻功却要比师父好,所以两人刚好旗鼓相对。于是,他俩就相约着每年九月到天门山顶上一战,琴、棋、武三者选一,输者要答应赢者一个要求。以往都是师父胜的,不过这次,貌似是师叔胜了。

师父估计要惨了。凌落璃微微耸肩,在心里对师父的未来生活表示了一下深切的同情。因为,这九年来,每次师叔输了,师父都会提一些叫人一听就像把他狠狠掐死的要求,比如,去偷他徒弟家的玉玺啊—还被他徒弟发现了,通缉令到现在还有,江湖上还在猜测着这位能从容太子手中逃出的蒙面大侠到底是何方神圣;去南梁最南端捉一条鱼然后带到北倾最北端放生啊—不准用轻功,还要防止鱼被窒息死,师叔走了整整九个月,回来时都像乞丐;在街上装一个月疯子啊—期限满后师叔整天追着师父打等等。最恶心的是去年,师父要师叔扮了一个月的女人。想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头子,涂着比城墙还要厚的粉,抹着大红的口红,描着远山眉,绾着追云髻,头上插着一朵牡丹花,还掐着兰花指······;这一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三观又面临崩塌啊!

凌落璃掀开面前的锅盖,吹了吹锅里冒出的白汽,往里面洒了一把葱花。竹叶醉鸭的工序有七十多道,极其麻烦,不过师父和师叔都很爱吃,每次都要为鸭腿的归属打上一架。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师父赢。

“彭。”锅盖被蒸汽顶的向上动了动,一团白汽从锅里冒出。

“师父师叔,醉鸭好了。”凌落璃向外叫了一声。

眨眼间,门纱飞扬,房间里就出现了两个人。

“乖徒儿,辛苦你了!”黑衣满脸红光,身影一闪便朝锅灶奔去。

“黑老头,你!唉,你倒是给我留一只鸭腿啊!”白衣落后一拍,后悔莫及,跳着脚看着黑衣得意洋洋的把两只鸭腿都咬了一口。

“有本事你就收一个会做竹叶醉鸭的乖徒弟啊。”黑衣一个旋身坐到椅子上,嘴里叼着鸭腿,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只,另一只手一挥,缺了鸭腿的竹叶醉鸭向白衣飞去。“这个给你!”

“哼。”白衣接住,扯下一长条肉狠狠塞到嘴里。“你倒是有本事,收了璃丫头。不过璃丫头今年都14岁了,早晚得下山,看你还能吃几顿。”

“下山了就不是我乖徒弟了?”黑衣眉开眼笑的看着收拾锅灶的凌落璃,“只要我想吃,去找乖徒儿就是,乖徒儿才不会忍心让我这一把老骨头饿肚子的呢。是不是啊,乖徒儿?”最后一句黑衣特意提高了声音。

“是,是。好师父。”凌落璃无奈的拖长声音回答。这两个人,天天斗嘴也不嫌累。

“听到没?”黑衣得意的朝着白衣扬扬眉。

“哼。”白衣的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只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乖徒儿啊,你师叔说的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你也快满14岁了,为师估计,你父亲很快就要来接你下山了。趁着这几天,你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吧。”黑衣抓住骨头往窗外一扔,顺手用衣襟擦了擦手,说道。

“师父······,我······”凌落璃转身看着黑衣,刚刚开口,就被黑衣一摆尚还油腻腻的手截住话。

“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为师知道你舍不得走,舍不得为师这个老头子。不过没办法啊。一是你已经把为师的本事都学完了,为师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再者,当年凌小子只同意让你在这待到14岁,如今期限到了,为师不得不放你走啊。唉,不止你舍不得为师,为师也舍不得你啊。为师只要一想到以后没有竹叶醉鸭······;啊,呸,没有乖徒儿你的日子,为师就无比的悲伤,就不禁老泪纵横,涕泗横流······”

凌落璃看着黑衣摇头晃脑,十分煽情的样子,顿时无语,满脑黑线。

“师父,我只想说,我辛辛苦苦给你缝的衣服又被你当抹布了,以后再想要我给你做衣服,是不可能的了!”

“啊,什么?不要啊!乖徒儿,为师错了,下次不会了!”

“师父,这句话上个星期和上上个星期和上上上个星期你都说过。”

“是么?额,好像是耶。啊,乖徒儿,为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师父,你的‘最后一次’也太多了。”

“啊,乖徒儿,为师保证这回是真的最后一次······;为师最好最宝贝的乖徒儿······;”

“师父,撒娇是没有用的。”

······

九月的艳阳透过层层竹叶,在竹舍上投下斑驳的碎影。清风过,碎影轻轻晃动,竹叶沙沙作响。氤氲的薄雾逐渐散去,此时竹林,轻轻淡淡的宛如仙境。

这是最初最美好的时光。有如父的慈师,有宁静的家。闲时有满屋子的书可以消遣,也可以对着竹林练那一套重影步;无聊时有久已失传掌印琴可以拨弄,温习前世那些喜爱的歌曲。没有纷扰,没有顾虑,没有爱恨纠缠,也不需要与谁勾心斗角。月兑离尘世,忘却前生,如此简单。

在以后的岁月里,凌落璃无数次的想回到这样干净的最初。可是,上天给她两世的宁静,也就只有这九年。

一处竹林,一口幽井,乱世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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