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黄的草地,马蹄渐渐缓了下来,只慢慢的迈着步子,玲珑轻眯着眼,瞧着远处苍黄的山谷,轻声问道:“辛佐尧,你和玖尚雨自小青梅竹马,那么你爱她吗?”
辛佐尧淡淡一笑,却反问道:“自打认识你以来,初起,觉得你狡狯,城府深,后来觉得你任性却仍是有一丝可爱,那年,梅园,你强忍着惧意,笑靥如花,连性命被逼至绝路你都不曾如现下这般萎靡,这便是你说的爱么?”
玲珑低垂着眼眸听他说完这席话,良久,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原想,天佑不过是因自小绝了,性子淡漠不知这情爱之事,现听你这般一说,才终是懂得,你们骨子里其实都如此,三妻四妾,玩弄权术,女子不过辅佐延续后代之用,情爱于你们,堪称败笔。”她眼角微挑,这话语中虽全是不屑,可满目间,她却只余悲伤。
“今日,你许是糊涂了。咱们回去吧。”辛佐尧打了马,掉头向营帐而去。
“你恼了。”她淡淡的声音逆风传到他耳中。
辛佐尧轻笑道:“若是任你这般说下去,指不定还怎么排揎我。”
玲珑也清浅一笑回之:“若知今日这般,我也不会将此心错付了,我本想着,待过两年我出宫了,他封王了,他那性子也不是贪图名利场的人,若他心里真有我,我便告诉他一切,我们搬去江南,买下一处三进的小院儿,接来我娘亲女乃娘,再开一间店铺,再过两年,他若喜欢孩子,便顺其自然的要两个孩子,让我娘亲和女乃娘带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便是一辈子,待百年,就与他同穴而葬。”她目光中露出的向往令辛佐尧心底微颤,他低头看她,微哑着嗓音问:“若是我能让你八抬大轿入王府,你可愿意?”
玲珑淡笑道:“这都城的水太混了,在这里太累,而且,是我贪心了,是我妄想了一切,现在空悲切罢了。”
辛佐尧微微动了动唇,似是想再说什么,可最终却落得一声叹息。
远远的瞧见了营帐,辛佐尧突然说道:“那日的刺客抓到了,这些日子老六守着你,我也不便过去,桃夭也带不进去话,故现在同你一说。”
玲珑面色沉静,少顷,她道:“许我一猜可好。”
辛佐尧瞧了她片刻,才微微颔首应允。
玲珑唇角微勾,问道:“可是姬府的人?”
辛佐尧似是被她有此回答挑起了兴趣,笑道:“此话怎讲?”
玲珑冷笑道:“我虽不至八面玲珑,却落得做人低调,更何况,我还是他女儿,碍着这身份,想来见我不顺眼见我碍事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一是你和辛煜城,二是你王兄,三是姬家。现下我入了你门下,你若是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叫桃夭一瓶毒或者晚上外出时给杀了,犯不着闹这么大的动静,故不可能是你二人。那日我有考虑过是你皇兄所为,许是因天佑的缘故,他觉我蛊惑了他,前两日还鞭策了我一番,想来,处之我而后快的心恐怕也是有的,只不过,若是你皇兄,此举也没必要搭上伯安侯府,即便是想要找一世家关系来迷惑大家,让众人觉得此事与他无关,但也犯不着为了我下这般大手,好歹那也是他岳丈家,故你二哥也排除在外。剩下的,便是姬府,我想着,姬府这一举动,一来可以让你兄弟几人因这一箭而生了嫌隙,二来灭了这两大世家的威风,三来,又可借他人之手杀了我,且落得他们一身干净,倒时候,姬无常到殿上讨要一个说法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举多得,他为何不做?”
辛佐尧听她这般分析,心中越发赞赏,他笑道:“那你可猜猜,这是姬府的谁所为?”
玲珑听辛佐尧这一问,倒是犹豫了一下,她瞧了瞧辛佐尧,才犹疑的开口道:“这也本是困扰我的,不过你既是这般一问,想来必不是姬无常所为了。不过,姬府能请的动刺客,且我有仇的,只有一人,便是姬梁氏,在皇宫中她不好下手,而我也年岁见长,眼看着这两年就要出宫了,留下我也不过是个祸害,倒不如这次一行,彻底解决了算了。”
辛佐尧朗声笑道:“果真是玲珑心思!”
玲珑知晓自己猜对了,眉头一皱,她这一箭,恐是现下讨不到好处了,只得先记着,到时候再和姬家一起清算了。
“去岁姬无常将回都城,我对姬灵慧已是刮目相看,也不知姬梁氏这些年教了她些什么,待到时嫁给天佑后,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想起圣上的赐婚,玲珑胸腔便又是一顿火气。
“你且先回去吧,你两若有缘分,也不是急于此刻的,老六对这情爱之事本就木讷些。”马立于营帐外,玲珑下了马,听到辛佐尧这般劝慰道。
玲珑心中也知,只不过,仍是觉得膈应的慌。
回了帐子,见辛天佑摆了一桌瓶瓶罐罐,他斜坐在软榻上,见玲珑进来,他寒着一张脸,厉声问道:“你到底去哪了?!”
玲珑一怔,有些懵然的瞧着他,却不知为何他忽然火气这般大,想着自己离开的时候,明明他心情尚还算平静。
辛天佑见玲珑怔怔的,想起前几日她被吓糊涂了的事儿,便连忙下了塌,连鞋子都没穿,伸手试了试她脑袋,只觉有些微凉,便松了口气,这才好生道:“你可知我急坏了,你离开后,我才想起,你手上的伤还未敷药,况且,你又似受了魔怔般,胡言乱语的走了出去。”说着,辛天佑拉了玲珑到软榻这儿,给她上起了药。
见她手上的伤全是甲印,辛天佑皱着眉道:“你若是生气,打骂他们便是,何苦自己憋成这般。”
玲珑低头瞧着那伤,只觉得涂上药火辣辣的一片,她忍着疼,问道:“天佑哥哥,以后,你会爱我姐姐么?”
辛天佑一愣,问道:“如何算爱?”
玲珑低头默然一笑,轻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这等婬…”辛天佑听了她念的词,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刚想说是,这等婬词艳曲,她从哪儿看得,而玲珑却抽回了手,也不顾那伤口包扎未完,只见她索然无味的转了身道:“我累了,先歇着了。”
她说着便背身躺在软榻上,眼泪却顺着眼角浸入那大背枕中,听人说,左眼先流泪,代表的是痛苦,她手捂住了脸,却是一片濡湿,已是不辨。
辛天佑想拉了她回床,却见她心情不虞,便拿了一件大氅,将她裹在里面,复而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翻起了书。
风月无边,情爱之事,在他心底究竟是什么。
婬词艳曲,原来,爱于他,是如此。
那她的一颗心,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