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入目之处皆是漫天血腥。雪杀苍白而纤细的手狠厉地向着啼哭的婴孩抓去。
“雪儿!”却于这血腥迷欲里,一个声音暖如初阳,梦里依稀辗转千百。伸出的手硬是这般凝滞在婴儿头部一指之遥。
她于这血色迷离中缓缓转身,看着蓦然出现于此的他。血色的眸中依稀恢复几分清明,嗜血的**却无半分消退。她迷失的眸里此刻居然本能地蓄上满满的愧悔赧然,“师父……”肋
苏慕卿一步步走向她,“雪儿……”依旧温和如春风,叫得她的心里狠狠一痛。她不由得连连后退。
“不要,求求你!”雪杀连连后退,目光不愿凝视他的眸子,言语中是从未有过的疼痛。
他依旧一步步走向她,执手,轻抚她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柔荑,触骨的冰凉,他的心中一颤,“雪儿,有我在,不怕!”
她微闭血红的眸,不愿迷失在他眸中真假莫辩的温柔里。转身,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苏慕卿微微一叹,拂手之间,一道金光闪过,顷刻便抹去了这夜关于这个小屋的记忆。
夜色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狂奔,却于下一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记忆里熟悉的浅浅的暗香。她一愣,拼命想逃离这个怀抱,“放开我,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的雪儿。不要逼我恨你!”镬
苏慕卿依旧狠劲地双手箍住她,“我知道。”
“你知道?你已然找到她,何来此侮辱我!”
苏慕卿的话语润如流水,却不带偏颇,“雪儿,我的雪儿,自始至终,唯有一人而已。”
于挣扎之间,雪杀忽然冷冷笑道,“唯有一人而已?是么?那就请你不要再用这所谓的感情来侮辱我。告诉我,这是什么?情谊?怜悯?我雪杀统统不需要!放开我!”
暗夜里看不清苏慕卿的神色,半晌,他才缓缓道,“走,你能走去哪里?带着我的孩子走到哪里!”
雪杀冷然,“那是我的孩子,我和孩子的路,注定与你背道而驰,所以他永远只是我的孩儿,仅此而已。”
彼此能够听到平静的心跳,不急却也不缓。
“有我在。”他的话语不重,却又一次撩拨起她的心。她知道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错误到足以毁尽他神界之主的所有威仪。然而她对天下之人冷情冷心,唯独对他,却是违背自己原则的誓死成全。她想着,所有的错误,所有的苦难,她一人受着便是。她对他,从什么都不能接受到什么都可以原谅。她想,这便是两世仅有的关于爱情的所有念想。她其实从未恨过他。
雪杀苦笑,“是么?即使我会毁了你?”言语之间,如雪贝齿早已咬入了他的肩,隔着白衣,依旧散发出香甜的血腥。她的泪水打在他的颈间,“这样,你也愿意么?”她的泪水真正灼痛了他的心。
苏慕卿轻笑,“雪儿,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尊,从来都不是。”
半晌,雪杀抬起头,饱食鲜血之后的眸色业已恢复如常。“你可知,我多想,你的这份温柔宽宥从来都是属于我的,慕卿,我第一次开始羡慕一个人,我羡慕她,甚至有着几分妒忌,几分恨意。可是,她才是你爱的。”
苏慕卿抬手,轻轻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肩膀血渍晕染,夜色里依旧灼眼的醒目。
雪杀轻笑,“这是偷来的,连带着这个孩子。苏慕卿,谢谢你!”
她望进他的眼里,居然有种昏昏欲睡的幸福感,泪水中短暂的幸福,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
朦胧之间,她依稀感受到苏慕卿轻轻抱起了她,她感觉有种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的脖颈,她甚至听到他说,“对不起,雪儿!”她以为,这是错觉,错觉而已。
她于灼热之中醒来,焦灼的闷热与疼痛。睁眼,脚下是熊熊烈火,四肢却被固定在冰冷的石床之上。她以为自己是做梦,而月复中的疼痛,却无比清晰地提醒这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又一次为自己的天真愚昧大笑出声。这一次,笑得心都撕裂了,却没有一滴眼泪。寒床如冰,烈焰忉利,天之簇火,足可圆寂所有寰宇中的恶魔。她不想,这便是传说中的“宸堇之地”。宸堇者,逆流血脉,澄净污淖,于天界中人,无不是灵力擢升进益的涅槃重生之境;而于魔者,便是寂灭魔力,一切归尘的苦厄之地。她不信,是他亲手将她困于这宸堇之地,亲手为她束上“降魔索”。神入此地,灵力倍升,魔入此境,心神皆缚。这是神的天堂,魔的死境。
雪杀轻笑,“苏慕卿,你好狠!你要将我永生永世束缚于此么!”
汹汹烈焰,皆不焚身,只是于无形里,一点点灼干你的心血灵力。于烈焰里,她听到了隐隐的婴儿的哭泣。
“呜呜呜……呜呜……娘亲救我,娘亲救我,这‘冇斯’之毒害苦了我。”
雪杀的眸中瞬间暗如死灰。苏慕卿,你算计好的!原来你早就算计好的。你把那“冇斯”之毒融于血中,炼化得天衣无缝,竟是连我都没有察觉分毫。你的目的是否就是这个不该到来的孩子。
“娘亲,我喘不过气,娘亲,救我,救我……”
月复部揪心的疼痛,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地听着月复中孩儿痛苦的呼号。
冰冷的泪水划过雪杀死灰般的眸子,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就是那般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她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感受到月复中孩儿越来越微弱的啼哭,恰似一团游走的浮云,渐渐在她眼前模糊。她木然伸着血迹斑斑的双手,机械地动着骨节,希望最后抓住点什么,却一次次徒劳而已。
烈焰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一股股温热的液体自体下流出,分不清有多少,然后在这炽热的烈焰里一点点蒸发灼净,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月复中业已死去的孩儿被高温逼恣而成黏稠的血液,一点点抽离她的身体,然后兀自蒸腾
她的孩儿,她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而她只是死一般地躺在那里,没有哭泣,没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