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湾的东面，有一座高22层的钟楼，它就是防江海关大楼。这座大楼是防江市最高的建筑物之一。万年的办公室设在21楼。原海关关长的办公室设在6楼。万年任关长后，开始也搬进原关长的办公室。过了一段时间，万年觉得在6楼办公，出入常要和机关工作人员打照面，这给他带来诸多不便，于是，他要求行政处将21楼的一个小会议改为他的办公室。小会议室前后都是空中花园，花园有假山流水。万年还亲自设计了他的新办公室：把东面一整幅墙打掉，代之是巨幅落地玻璃；把房子一分为三，一间作办公室，一间作健身房，一间作休息室。
下午，万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已经三天没踏进办公室的大门了。他拉开办公室东面的窗帘，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往下看。
南港湾闪着刺眼的光波。东面的大港口清晰可见，一座座吊机上上落落，一艘艘轮船进进出出，异常繁忙。
万年觉得室内的光线太强，又拉密窗帘，最后才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办公桌的左下角堆着一叠信件。万年任关长后作出一条规定，凡是信封上写明他本人收的信件，任何人都不许拆。因而几天下来，他的办公桌上就积了十多封信。万年粗略翻了翻这些信，看看信封上的地址，他对这些信件都没感兴趣，因而也懒得拆开它。
万年看见办公桌上还搁着几张请柬，便顺手拿起一张，正要翻开看。“笃笃笃”，第三下敲门声刚落，还没等万年作出反应，胡阿旺却推门走进来。
“万关长。”胡阿旺满面笑容地看着万年。
胡阿旺笑得很不自然，他笑起来也不雅观，他的五官本来就不怎么端正，笑起来五官像错了位似的。他的脸让万年想起一幅漫画。
“你怎么直闯我的办公室！”万年严肃而冷漠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他讨厌别人没预约或事前没打招呼就直闯自己的办公室。
胡阿旺愣了一下，但他还是面带笑容地说：“万关长，您忘记我了吗？我是达成公司的董事长胡阿旺啊，那天晚上为您举办了专场舞会……”
“你有什么事吗？”万年毫无表情地看着一份请柬。
胡阿旺估计万年对上次的舞会一定非常满意，提起那次舞会他一定会开心，他没想到万年仍然板着脸孔，看都没看他一眼，而且还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好象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上次的舞会。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陌生人。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到海关办点事，顺便来看看您。”胡阿旺在万年的面前仍是一副卑躬屈节的样子。
胡阿旺的本性虽然十分暴虐，但他是个伸缩性极大的人。只要他有求于你，你就是踢他几脚他仍会对你笑脸相迎。
“胡老板，请你记住，以后进入我的办公室，首先要征得我本人同意。”万年平时对一些私营企业的老板口气都很大，他对胡阿旺当然不会例外。
胡阿旺像没听见万年的话，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本存折，说：“万关长，您刚来我们防江，这是60万，你拿去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住吧。”
万年拿过存折看了看，毫无表情地盯着胡阿旺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贿赂我吗？”
胡阿旺又愣住了。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万年一定是个伪君子。上次舞会已证实查路路对万年的判断：这家伙喜欢漂亮的女人。胡阿旺相信，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必定也喜欢金钱。
胡阿旺说：“万关长，如果这60万不够的话，我还可以……”
万年把存折摔在桌上，严厉地打断了胡阿旺的话：“胡老板，你听清楚，我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接受任何贿赂，任何人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走私。”
胡阿旺一时懵住了。他想，万年怎么会知道自己走私呢？难道是查路路和他说的？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相信查路路不至于那么糊涂。他估计万年可能是神经过敏随口说说。胡阿旺又强露笑容，说：“万关长，您误会了，我没走私啊。”
万年指着桌上的存折说：“不是为了走私你会把那么多钱送给我？你当我是个傻瓜吗？快把存折拿走！”
胡阿旺像根木头似的立在万年的办公桌前，他一时弄不清这位傲慢多变的关长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见没有？拿走！”胡阿旺又厉声诉道。
胡阿旺只好拿起存折，灰溜溜地走出万年的办公室。他头也不回。
万年把办公室门关好，坐在沙发上，闭目沉思。几天前，查路路曾向他介绍过胡阿旺。在此之前，他仅在上次舞会上见过胡阿旺一面。如果不是胡阿旺上次带来他那位漂亮的情人文娜，万年可能已忘记他了。看胡阿旺今天的举动，万年估计这个私营企业的老板可能是个走私头子，要不他不会这样贸贸然地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大笔钱。如果今天收下他的60万，明天他就会挟制你，最后把你逼上他的贼船。万年到防江特别是被任命为关长之后，别人给他送钱送红包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在两天前，地处防江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一家民营公司开业，这家公司的老板请他吃饭，饭后这个老板把他拉到酒店的一角，悄悄地塞给他一个大信封。万年打开一看，里面装着3万元港币。他当场把红包退还这位老板。说心里话，万年不是不喜欢钱，但他非常清楚，如果这样收了别人的钱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他清楚记得，调来防江之前，一位在地方海关工作多年的朋友曾和他开了一个玩笑，说他的脚一踏进防江海关，意味着他的脚已踏在监狱的门栏上。万年认为，这话并非开玩笑。这话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到防江海关任职后，处事还是比较小心谨慎。他有一个原则：饭可以去吃，舞可以去跳，甚至和女人纠缠一下也无大碍，但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只要不收别人的钱，不随便给别人办事，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到防江市至今，万年没收过别人赠送的任何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