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的情与爱 风暴(26)

作者 : 乔进贤

一天下午,我查完病房从病区里出来,走到“金猴革命战斗队”的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一片欢笑声。

林伟才在里面一边笑一边说:“老头儿,你回来了。小心我们叫你撅着坐喷气式飞机、开你的批斗会呀!”接着,邹正平、赵春生、张水莲等人一阵哄笑。

“我呀,什么阵势都经过了,还怕你们这些毛猴子?你们有什么招数就全拿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啊!我听出来了,是范教导员回来了。我高兴得连门也没敲,一脚闯了进去,喊:“哎呀!教导员回来啦!”

“坐坐,老曹,这边坐。”教导员叫我在他身边坐下,拍着我的肩膀说:“看来这一阵子你没受什么罪,还是这么壮实。”

邹正平说:“批判刘主任的时候,我们本想让他撅着陪斗。可他油滑得很,写了一篇自我检查的大字报。大家看了以后觉得检查得还可以,就说‘算了,饶了他吧’。我们就叫他过关了。”

林伟才说:“我们饶了他。可‘一三零’不饶他。阎久卿和谷美英在你的办公室里跟他拍了一阵桌子。随后巩学谦又给他贴了一张大字报,说他油滑油滑的,并正告他叫他悬崖勒马哩!”

“为什么?”教导员不解地问。

我回答:“他们追问年前咱们开支委会进行思想排队的事。”

教导员把脸一沉:“这哪里是批判走资派呀?纯粹是对着党支部来的。这些人对党组织有成见啊!”

我说:“现在好了。他们对那次思想排队的事再也不提了。巩学谦贴了我的大字报,我回敬了他一张。至今他一点儿动静没有。”

邹正平说:“他们这些地主、资本家的孝子贤孙们,鬼着呢!他们看见了全院人们是怎样批斗胡玉珍的,他们还敢把矛头对着党组织?吓也把他们吓回去了。”

我问教导员:“你回来待多少天,什么时候回北京?”

教导员万分感慨地说:“好喽,不回去啦!”

“不回去了,为什么?”

张水莲替教导员回答说:“他们这些转业的老家伙们是造反造回来的!”

“怎么,老家伙们也造反?造什么反?”

教导员眼里冒着懊恼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说起来叫人寒心哪!咳,去年年底我们这批老干部转业到北京,分配到不同的企业和事业单位,担任什么厂长啦,书记啦,实际上是叫我们去顶缸受罪。因为原来的厂长、书记,有的挨斗,有的吓跑了。这才把我们安排进去。可那些造反派组织根本就不承认你是什么厂长、书记,和对待原来的厂长、书记一个样,照样造你的反。在北京我被分配到朝阳区的一家工厂当书记。我刚把背包放下就有一伙人闯进屋里,揪着我的脖领子问:‘你是范书记吗?’我说:‘对,我是范书记。’‘好哇!你跑了这么多天,总算回来了,走!跟我们走!’我说:‘我是刚来的。’‘知道你是刚来的,走!’‘我,我——’‘你别他妈我我了!’啪!啪!给了我两个耳光子。他们连推带搡地把我押到了批判会场。我一进会场,人们就喊起了口号:‘打倒范连生!打倒范连生!’他们把我押到了台上。我跟他们说:‘我不是范连生。’他们不信,硬掐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我拼命地喊:‘我不是范连生!’他们这才让我抬起头来,说:‘你不是范书记吗?’我说:‘我是范书记,可不叫范连生。’‘那你是怎么来的?’我说:‘是刚调来的。’‘怎么,我们搞错啦?’这时,一位大胡子的小伙子走过来看了看我,说:‘错了错了,是搞错了。’听说真的搞错了,台上台下一阵哄笑。那位大胡子说:‘范书记,对不起,他们都是新来的,不认识你,搞错了。不过,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已经夺权了。您没事儿就在家里待着吧,千万别出来,免得人们把你认错了再批斗你。’你们说这叫啥事儿呀?真窝囊。不干!我们这批转业的老家伙们联合起来,找军区的头头儿造反,我们坚决不干了,要求回原部队。头头儿被我们闹得没法了,这才决定,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叫我们回来了。”

“这么说,你不走了?”我高兴地说。

“不走了。”

“还回咱们内四科当教导员?”

“对,还当教导员。”

“这下子好了!”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你回来了,咱们科的事情就好办了。我们有主心骨了。”

“什么主心骨?你别忘了,我是内四科的当权派呀!”他指着林伟才说,“刚才他们还说叫我低头弯腰撅开我的批斗会呢!”

林伟才笑着说:“现在是群众专政嘛!你老头儿什么时候想坐喷气式飞机,我们奉陪就是了。”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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