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的情与爱 (20)夙愿

作者 : 乔进贤

转眼,一九六二年的春节来临,周敬在太行陆军医院进修期满要回常山陆军医院了。这天夜里,我和周敬躺在床上睡不着,说起了悄悄话。

“哎,周敬,窗外的月亮真亮呀,照得屋里明光光的,什么都能看得见。”

“谁说不是呢?”她用手指在我脸上乱点,“这是你的鼻子,这是你的耳朵,这是你的嘴,清清楚楚的。”说着往我脸上亲了一口。

这时,我想起了我们的孩子,算起来快七个月了。我和她开玩笑说:“你到我们太行陆军医院来收获不小吧?”

“当然啦!外科的同志都很热情,一有阑尾炎手术、疝修补术,尽量让我做。主治医生给我保镖当助手。现在,一般的手术我都能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更重要收获。”我一边说一边乐。

“更重要的收获——什么呀?”

我抚模着她隆起的肚子说:“就是我们的儿子。”

“你呀,没正经话!”

“谁说不是正经话?生儿育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看,我们的儿子长得多快呀!把你的肚子撑得老大老大的。”

“别总儿子儿子的,说不定是闺女呢!”

“儿子闺女一个样,我都喜欢。喂,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是闺女不是儿子?”

“我觉得他的动作特别轻柔,即便是小腿儿蹬两下,撞得也不利害。如果是秃小子,这肚子还不叫他踹得嘭嘭响呀!”

“让我模模。”

我模到她的下月复部,一个圆球形浮动的东西在我的手下。我高兴地说:“我模到儿子的头了。”我往上模,模到了儿子的背部、臀部。忽然“咚”的一声,从肚里往外撞了一下。我兴奋地说:“儿子生气了,蹬爸爸的手呢!”

“算了,别模了。咱俩躺着说会儿话吧!过两天我就该走了。”

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怎么?难过了?”

“难过倒不难过。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儿。”

“我知道,你身子越来越重,行动不便。我又不在你身边,苦你了。”

“苦倒不怕。只是这入党的事,”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咳!有了孩子麻烦事儿就多了,工作上不去,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入呢?”

听她一说,我很内疚:“都怪我,我不该急着要孩子。”

“哪能怪你呢!咱们都三十岁的人了,不能再拖着不要了。要怪只能怪我的家庭出身不好。你看我们医院的徐芳,各方面的条件和我差不多,人家是工人阶级家庭出身,在朝鲜就入党了。可是我──”

“你也不错嘛,中农家庭,学生成份。”

“你别忘了,我父亲是资本家,我大哥参加过还乡团!”

我急忙安慰她:“发展党员的原则是:家庭问题看本人,历史问题看现在。家庭出身不能选择,走什么路就全靠自己了。拿你们家来说吧,你二哥、二姐不都是党员吗?”

“别再提我二姐了!”她生气了,“她和她爱人都打成右派了。要不是他们成了右派,说不定我的组织问题早就解决了!”

我安慰她:“别难过。只要我们热爱党,信仰共产主义,跟着毛主席干一辈子革命,我相信,你迟早会入党的。你可千万不能失去信心哪!”

“不是我失去信心。你了解我,抗美援朝以前我就入了共青团,在团里我担任团支部副书记,积极为党工作。在朝鲜,环境那么艰苦我都挺过来了。可是,每逢政治运动来了,我都受到牵连。一九五五年肃反期间在朝鲜关了我好几天禁闭,叫我交代我大哥的问题。一九五七年是我入党很有希望的时候,想不到我二姐成了右派,入党的事又吹了。我本想努力工作让组织上好好考验考验我,可我这一怀孕,一生孩子,我就是有劲儿也使不上了。”说完,她哭了。

我急忙说:“别难过。党会信任你的。别着急,慢慢来。你的家庭有些问题,不能说对你入党一点影响没有。但是,经过长期考验之后,会解决的。你看,我们内四科的潘志伟,家庭出身富农,最近我们党支部大会通过他入党了。”

“那,你们科的巩学谦、杨彩霞和甄彩玲,为什么不能入党呢?”

我说:“毛主席说过,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巩学谦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的反动组织三青团,杨彩霞是国民党少校团长的女儿,甄彩玲家是房屋出租者。他们和你不同。他们都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没有参加过抗美援朝,世界观的改造需要更长的时间。因此,目前还不具备入党的条件。”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是内四科的党支部委员了,对吧?”

“是的。年底党支部改选,我被选为支部委员。范秀峰教导员任支部书记,刘兰筠主任任副书记,我是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是解永正护士长。保卫委员是护士高秀兰。”

“咳!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名共产党员。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的愿望呀!”

“别总想这些了,睡觉吧!明天还得拾掇着回常山陆军医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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