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向你承诺 第二章

作者 : 赵欣然

无奈的巧遇(5)

初秋的一场雨过后,刚刚钻出云层的太阳急不可耐的把田地里的雾气驱散。好不容易的那点凉快劲顿时就没了,空气中飘散着热烘烘的感觉。阳光当头照过,泥泞的田地很快就干了。高粱穗仿佛一层厚厚的红地毯铺向远处,硕大的苞米棒子被太阳嗮得咧开了嘴,在人们的视野里大地是五彩斑斓的图画。

秋收开始以后,所有的社员,所有的知青,甚至村里小学校的老师学生都到地里收庄稼了。黄澄澄的苞米被装进了马车,牛车,一车车被拉到队里的场院。高粱被一片片的放倒,又一捆捆的扎上,一捆捆扎好的高粱被社员架在地里,等太阳暴晒几天,红红的高粱穗就会被人们用捏子割下来,然后拉回场院。

赵奂新几个男知青正跟着社员割高粱。他们已经干了半个多月了,再有三五天队里的高粱就可以放完。再过一个多月秋收结束了,他准备回家看看,赵奂新突然有点想家。

赵奂新看到姚滨被游街示众之后,心里闹哄哄的。他曾经想过,也许有什么人会找他问问这件事。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他。

他想,也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已经快十年没有任何联系了,就是说和姚滨已经断绝了一切关系,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受到他任何反动思想的影响和干扰,与姚滨的界限划得是清楚的。结果,两个多月过去了,不但没有任何人找过他,甚至李大慧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起初,他很担心李大慧,他想,哪怕李大慧在知青当中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也是最最糟糕的。结果李大慧好像忘了一样,压根再没提起,他紧紧绷着的心就慢慢的平静下来。

一天,小队长“黄苞米”在地头喊起来:“有好事了,适龄青年晚上8点到大队部开征兵会议,自己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当兵那块料。”

谁都清楚,对年轻人而言,在乡下就是八卦阵里骑马找不到任何出路。征兵的消息一到,所有的青年一下子都兴奋起来,仿佛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高兴到底的能有几个?大多数人那点兴奋劲很快就没了,仿佛被人在发热的头上泼了一盆冰冷的井水,从头顶凉到脚心:许多社员不到20岁就有了对象,有的还结了婚,甚至有了孩子,当兵,等下辈子吧。还有的出身不好,他们知道,想当兵那是大白天做梦。所以村子里的适龄青年虽然不少,去了结婚生子的家庭出身不好的歪脖斜眼瘸腿的,真正能报名的没几个。

征兵为知青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征兵不仅仅是保家卫国,保家卫国那是光亮话。在知青眼里当兵那是机遇,是离开农村返回城市的敲门砖,是铺路石。然而,八家岗子12个男知青听到征兵的消息后反响却各不一样:有兴奋挂在脸上像刚刚喝了60度老酒似的;有沉思不语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似的;有咋咋呼呼好像唯独他已经被批准入伍了似的。

兴奋的、沉思的和咋咋呼呼的都是被自身的条件闹腾的。出身好的人,知道出头日子到了,只要当了兵就离开了农村,离开了农村就算是出头了。为此两年里他们在村里努力的表现着,现在机会来了。他们竖起耳朵听着,瞪着两眼瞄着,权衡利弊,蓄势待发。

王翔是典型的即兴奋又咋咋呼呼的一个。这几天干脆也不下地了,整天在大队等着征兵的消息。走路的样子也变了,两只拖拖拉拉的腿仿佛一夜之间被老牛拉直了,走起路来也利索了。喜欢和他开玩笑的社员就问:你咋突然长高了。王翔听出来这是在笑话他,并不生气,干脆把胸脯挺得更高,走路更来劲。

于波像刚刚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他知道当兵压根和他没关系,但是当兵这件事却像孙猴子那支破铁棒伸入他的内脏,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碎了。征兵这件事又一次严肃的提醒着他:你是富农出身,一切好事与你无关。于波这时候会想起下乡前父亲的叮咛:好好受教育,千万不可多说一句话。这时候哪怕采石场上所有人的午饭都由他来送,他也绝不会争什么工分。

赵奂新决定去当兵。

与王翔不同的是,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仅想到部队锻炼自己,同时想实现自己的夙愿:当兵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

五天后的晚上,大队的墙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公布着村里秋季征兵体检人员名单。村里一共八名,七名社员一名知青。赵奂新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头一个,不知道为啥他兴奋不起来。

王翔见大红纸上没有自己的名字,顾不上纠正拖拖拉拉走路的习惯,气匆匆的来到大队部。

王翔钻进灰暗的走廊,便喊开了:“大队书记呢?张书记在那屋?这也太不像话了,我出身没问题,自己表现也说得过去,青年点我第一个报名,全村报名的我也是第一个,为啥名单没有我?!”

队部的老姚头指着里面的屋子道:“别嚷嚷了,去里屋吧,张支书在里屋。”

王翔紧走了两步,敲了一下门,也不等里面回应就闯了进去:“张书记,名单上怎么没有我?”

支书见是王翔,先是笑,然后慢条斯理的道:“你是独生子,人家也不要独生子啊。公社武装部查明白了,你是哥一个,就没有批准你。”他看着王翔满脸不服气的样子,“不一定都要去当兵,在村里干着,对你们这些知青说,也许有比当兵还要好的事呢。”

王翔反驳道:“独生子为什么就不能当兵,独生子无牵无挂当兵还好呢,保家卫国就不用独生子了吗?独生子当兵咋了?”他知道和支书就是磨破嘴也无济于事,心里就琢磨开了,上公社去找,上武装部去找。这么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去了!

早上,王翔在供销社前等班车。突然想到,公社那些人大小也算是干部,自己不能像在大队一样,要表现的有点礼貌,要有点知青的风度。心里想着脚底就像抹了油似的出溜进供销社,他要买两盒香烟,虽然自己不会抽,准备两盒烟做引子也好和人家搭上话。他花了七毛钱买了两盒大生产牌香烟,他把香烟一盒盒的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看看供销社墙上那个破表,时间刚过八点,一转身王翔看见胡医生进来了,便打了招呼。

胡医生,叫胡一德,村卫生所大夫。四十八岁,方脸,大眼,秃顶。虽然头顶光亮,脑袋两侧的毛发却也茂密,特别是他的两鬓发梢很长,一副有学问的样子。他是十多年前从省城来到这个村的,听社员说胡大夫在省城的大医院做外科医生,因为和一个护士在值夜班的时候搞在了一起,弄大了那位护士的肚子,医院就把他开除了。后来街道批斗他,媳妇又和他离了婚,自己在省城没法混,就独自一人来这落了户。村里知道他当过大医院的医生,干脆让他做了村卫生所的大夫。他是真正的城里人,又是独身。知青来了以后,他也活跃起来,像遇到了多年失散的亲人一样。没事的时候知青都喜欢去卫生所听他海阔天空的吹牛,看他给人治病,很快知青和胡大夫就混熟了。

胡大夫听说王翔因为独生子当不了兵,要去公社讨说法便劝道:“当那个大头兵有啥意思。吃苦不说,你家就哥一个,先不说当了兵能不能赶上打仗,在部队舞枪弄炮的说不上遇到啥危险,我看你也不适合去当兵。”

翔哪能听进去。那架势就是遇到了火海刀山,他都能抬头挺胸冲上去。

胡大夫见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道:“你这样去公社也没用,部队不要独生子那是政策规定,要去当兵你得想个办法。”

王翔道:“哪有什么办法啊,我妈又不能为我当上兵再生个兄弟来。”

胡大夫一脸的严肃,道:“小子,拿你母亲开玩笑!”他闪动着两眼想了想,“我看你现在去了作用也不大,干脆你下午再去公社。走!去我那!看看能不能帮助你想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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