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向你承诺 第一章    尴尬的相亲

作者 : 赵欣然

尴尬的相亲(1)

挂锄的时候,本文的主人公赵奂新要相亲了,这年他刚满21岁。是完全背着父母相看的。

相亲的对象不是母亲挂在嘴边的那个同学潘晓瑜。对母亲来说,她对晓瑜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和晓瑜的母亲一样在街道居委会工作。她在星光委,晓瑜的母亲在新华委,两个委的划分仅仅隔着一条小街。在街道开完会,或者办完了公务,这些居委会的妇女就会凑到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个没完没了,那架势好像不把街道的破屋子吵塌了绝不甘心。当然她和晓瑜母亲也有自己的话题,那是两位母亲都关心的话题,这些话她们从来没有掏心窝的说过,不是不想说,是孩子们不让说。唉!那就放在心里吧,可是总感到心里闹得慌,咋办?就东拉西扯说闲话。其实闲话也离不开自家的孩子。

她问道:“晓瑜没回来吧?”说完自己也觉得是句废话。自己的儿子刚走,回乡下之前去过晓瑜的家,还替她稍了东西。她笑了笑,“看我问的,现在正在种地哪儿有时间回来啊。”

晓瑜母亲接话道:“是啊,月初你家奂新回来时就把晓瑜的棉衣稍回来了,还带话说挂锄的时候她才能回来呢。你家奂新就知道回来看看,我家晓瑜这孩子就是不恋家。”她叹了一声,显出生气的样子。

“哪儿是什么不恋家,那是要强!这两个孩子还真有些相似。”奂新妈喜形于色道,“天天想着往家跑,能留下好印象吗?你可别拉她的后腿,人家那是在自觉接受再教育呢。”

“看你说的,好像我成了落后分子了。我什么时候拉孩子后腿了?我只是担心晓瑜今年都20了,女孩能靠过男孩子吗。你家奂新再过三四年也不过25,正是好时候,可晓瑜到了25可就大了,好时候早过去了。”晓瑜妈为自己女儿担忧道。

奂新妈的心里在沾沾自喜,脸上确没有表现出来:“你说的那是从前也要看是谁。晓瑜那么优秀,那么要强,你还愁她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我就赖上你。”晓瑜妈觉得自己的女儿和奂新比就是个弱者,便不客气的提醒道,“你不要太自私了光想自己的儿子,奂新回来你嘱咐嘱咐他让他照顾点晓瑜。”

“你真是瞎操心,谁照顾谁还用我们操心啊?”奂新妈埋怨道,“你真的没看出来他们的关系挺好吗?”

晓瑜妈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的关系,她是故意不说,她希望这句话能从奂新妈嘴里说出来,现在她说了自己便觉得很开心,脸上也有了光彩。

有时候张大妈、李大娘的也会凑过来加入她们的话题:“看看人家多好啊,大人熟悉,两个孩子又是同学,下乡又下到了一起。你姊妹俩真有缘,知根知底的,干脆两家结成亲家算了。”

这时候奂新和晓瑜的母亲好像真的结成了亲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们觉得那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提到这件事孩子们就不愿意,那是他们想堵上你的嘴,是不让你瞎操心。难道你没看见吗?你回来为我稍个东西,我回来为你带个话的,比我们做家长的走的还近乎呢。再说过去两个孩子都是班级的干部,现在又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村里干活。想到这,奂新妈仿佛感到晓瑜已经是她的儿媳,晓瑜妈也感觉奂新就是她的女婿了。两个女人的心里仿佛倒进了蜂蜜,那甜甜的滋味整天就挂在了脸上。

就在她们感觉甜滋滋的时候,奂新妈和晓瑜妈一样总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两个孩子都去了农村,这知青还能回来吗?啥时候能回来呢?他们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唉,真让人着急啊!

相亲的对象也不是邻居何阿姨介绍的姑娘。何阿姨的家在奂新家的前街,奂新家的门正对着阿姨家的后窗,两家前屋后邻的走得很近,大人你来我往的,孩子们也喜欢在一起玩。

何阿姨50刚过,有三个儿子,老大许强,老二许刚,老三*改为许卫红,原来的名字慢慢被人遗忘。老大许强比赵奂新大三岁也下乡做了知青,据说还是青年点的点长。老二老三还没有上初中。

赵奂新记得,自打认识了何阿姨就没见过他的男人。据说他男人过去是教师,后来被打成右派就自杀了。也有的说她男人在省城还有女人和孩子,何阿姨是她的小老婆。总之,何阿姨靠自己在冰果店做工的工资养活了三个儿子。

在奂新眼里,何阿姨年轻时一定是位飘亮的女人:她的身材略高只是背部稍微有点驼,黄褐色的头发干干净净的梳理在脑后,显出她那宽阔的额头。端正的鼻子高高的,鼻头有点翘,像俄罗斯女人。虽然她的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秀气的一双眼睛反而显得很慈祥。她人很瘦,让人想到了营养不良。

唉!都是为了孩子,你看她那三个儿子虽然个子不高一个个却是溜光水滑的。

奂新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何阿姨来说,那是可怜天下母亲心啊。因此奂新佩服何阿姨,敬重何阿姨,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的养育了三个儿子。

每到放假或者过年过节,奂新一定要去看望何阿姨。他去看何阿姨不仅仅出于邻居的礼节,还因为一次意外。

赵奂新10岁那年的冬天,他和一群孩子打雪仗。打雪仗自然用雪做“炮弹”,但这“炮弹”不是刚刚落地的雪花弄成的雪团,雪团没劲一扔就散,是那种溶化了又冻上了的雪块子。在十几个孩子的混战中,突然一个有小碗大的雪块猛击在他的左眼角上,被击倒在地的奂新用手去模,他看到鲜血沾满了手掌。看见鲜血人就傻了,眼睛也发黑脑袋就发蒙了。

看到有人挂彩,打雪仗的孩子一个个毛猴似的顷刻间就没了踪影。胡同很窄,平日里也很少有人路过,又是大人上班的时候,整个胡同静悄悄的。奂新感到头痛的要死,伤口的血好像流的很快。他艰难的站起来想回家,却找不到方向。

说来也巧,刚回到家里的何阿姨看见屋后窗户上的玻璃被打坏了,冷风呼呼的钻进来。她迅速打开窗户向外看,胡同里静悄悄的,有个人在墙根卷曲着身子,她看得出来那是小奂新。

何阿姨喊道:“奂新,你在干什么?起来,是谁打坏了玻璃啊?”

她喊了几句没有回答,料定这孩子出事了,赶紧关上窗户从前街绕过来。她看到奂新的头部还在流血,人好像不省人事了,便喊了起来。喊了半天不见动静,咋办啊?她用拳头啪啪的敲着奂新家院子的木门仿佛敲打一面破鼓,她大喊起来好像她的喉咙就是一支喇叭。折腾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一点回音,再看看左右邻居也都锁着大门,那里有个人影啊。何阿姨索性把奂新抱起来靠在墙上。奂新已经晕了过去,身体软软的,哪还能站住。何阿姨用自己的胳膊肘把他推在墙上,又慢慢的转过身来吃力的弯下腰,利落的腾出一只手来托住奂新的,终于把奂新背在了背上。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劲,何阿姨一口气把赵奂新背到了离家足有2里路的医院。紧接着交钱、打针、缝合,直到完全处置好。

伤好后母亲带着奂新到何阿姨家,还买了两斤点心,一些水果。何阿姨说啥不收,只是一个劲的问,伤口有疤痕吗?又仔仔细细的看那还有些红肿的眼眶和奂新妈说,去药铺卖点红药吃,每天用热毛巾敷一敷,可不能让孩子留下伤疤了。奂新妈如捣蒜一样的点着头,满嘴都是感谢的话。

后来奂新和她的儿子许强一样成了知青,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眼看许强的年龄越来越大,母亲就为儿子张罗对象,而且定了一条原则,不能在乡下找,要在城里找。果然,阿姨的同事为老大说了个对象,是小学校的代课老师,只是人没啥模样。

一次赵奂新回城为队里办事,回乡前去看何阿姨。

看见奂新阿姨连忙道:“可把你盼回来了,又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吧?阿姨有事着急问你。”

奂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感动的有点语塞。他没想到何阿姨会把自己离家的时间记的这么清楚。

何阿姨道:“奂新,老大有对象了。阿姨知道你比咱家老大小几岁,也20多了。你妈孩子多,听说在为你大姐的婚事操心呢,我就托人为你介绍个对象。”她停顿一会,看看奂新,“姑娘没下乡,在冰果店做零工。女孩家境好,模样也漂亮。”

真是太突然了,奂新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好好谢谢阿姨,可是咋谢啊?阿姨会以为他同意看这个对象呢。拒绝阿姨,奂新又担心伤害了她的一片苦心。可是奂新的心里早已有了人,而且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已经深藏很久了,虽然还不知道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别人,可奂新都不会放弃。他就是这样的人,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有个犟劲。现在虽然只是在暗恋着还没有找到机会和她挑明,但奂新很自信,只等找个恰当的机会和她表白,那样便可以揭开迷雾了。当然,他也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传闻,但是他不在乎也不相信。人就是怪,认定的事没有个结果就是不安心,哪怕这种结果会让他撞到南墙上!

想到这,赵奂新道:“阿姨,谢谢你为我操心了,可是,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再说我是知青,人家在城里,看了也不会同意。”

阿姨接过话道:“你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的和哪个比也不差。我帮你选这个对象,就是担心你们在乡下找朋友,将来会很麻烦的。”

奂新不知道怎样回答了。

阿姨是绝顶聪明的女人,她笑道:“孩子,是不是有人了?”

在如此敬重的阿姨面前,赵奂新无论如何不会瞒着她,便点点头算是回答。

阿姨见了脸上一笑,道:“我也想过,你不会没有对象,不过听阿姨的话可不能在农村找对象啊。”

奂新明白何阿姨的一片苦心。

尴尬的相亲(2)

正是挂锄的时候,开始农闲了。

按理说知青可以利用这个时节回家看看,换换衣服,秋收以前再回到乡下。可这些青年都不想回去听家里人没完没了的嘟囔,在乡下也图个清静。再说你就是回家了,也不会把口粮发给你,回家吃谁的?所以大家就在这干靠着。有心眼的想,不就是靠吗,靠好了,那叫坚守,还能得个自觉接受再教育的好印象。因此农闲了,大部分知青并没有回城。

地里的庄稼正在拔节。早熟的杏子挂在树上黄澄澄的,蝈蝈被太阳晒得不停的叫唤。这时节是乡下最清闲的时候,农民暂时放下手中的工具,待到庄稼熟了就要忙着收获。

现在并不是所有的农户都在家闲着,和队长有深交的人就会被派到山上开采石头,勤快点的就到镇里找些零活做,目的只一个,为挣几个钱。大部分知青就守在青年点没事做。

挂锄的时候知青和农户一样,每天两顿饭。早上9点起床算早的,现在6点刚过,起那么早肚子饿的咕咕叫,不如躺在炕上减少点活动。赵奂新已经醒了但是他不想起来,于波老黄牛一样的鼾声并没有干扰他。王翔,李大慧还没醒,此起彼伏的呼噜和磨牙声响彻整个屋子。

天太热,屋子里住了5个人,一个个光着膀子只穿个小裤衩,他的胳膊压在这个人的腰上,你的腿架到那个人的身上,那情景就好像一头头被宰的光猪七扭八歪的撂倒在炕上。

突然,有人把房门敲的“啪啪”山响,赵奂新光着膀子去开门,不等拉开门栓屋外便喊上了:“起来!起来!太阳照腚了!”

听得出来,是徐倩那特有的尖叫声从门缝中钻进来,接着是嘻嘻哈哈的大笑声。

懒虫!快点,你们西队于波把我们约来,你们却在睡大觉。”

赵奂新开门的手停住了喊道:“到东屋等会,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转过身像在拽一头猪,扯住于波的耳朵,“起来,都起来!。”

“于波你个大懒虫,起来,你马上出来,老娘等不及了。你上杆子找我们,大老远的来了,没请我们吃早饭不说还关门拒客。”徐倩扯起破锣般的嗓子叫道。

于波迷迷糊糊伸着懒腰,慢腾腾好半天才蹬上裤子:“我把这事忘了。”

赵奂新道:“什么事?”

“打扑克,东队的女生要和我们打扑克。”于波道。

“你啊,快先做饭吧,没听到人家要吃饭吗?不然铁嘴还不损死你啊。”赵奂新道。

听说东队的女同学来了,放倒在炕上的白猪懒洋洋拱着身子穿好衣服,又胡乱的卷起被子。

赵奂新把门打开,他看到东队四名女知青仿佛四个女门神堵在门口。自己小队的包英杰和大个子谢芬在大灶上烧水,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笑着。

铁嘴徐倩掐着腰,歪个着脑袋本来很小的薄嘴唇这时候紧闭着,越发显得有点撅。小小的眼睛凹在眼窝里,齐耳的短发上插了一个黑色的发卡。她有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标准的体型,正像她说的:老天爷绝对公平,看我长得不漂亮却给了我一个好身材,他妈的,咱老娘穿啥都合身。

赵奂新两眼一亮。很久了,他看到罗雅君的时候总会这样,不仅眼睛发亮,就是身板也不知不觉会挺起来。

今天罗雅君的上身穿一件白底蓝格的半袖衫,半袖衫的领子开得很大,显出她那白白的肤色来。紧紧扎着的两个马尾辫很精神。特别是她那对漂亮的大眼睛,眼角稍稍向外延出那么一点点,就像小人书上美女的凤眼。此刻,赵奂新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眼睛的瞳孔周围淡淡的黄蓝之间的水波,好像万花筒里的花朵,梦幻般转动着。

她眼睛里有会转动的花儿是徐倩发现的。同学们说,在这堆人当中她的眼睛最漂亮。当时,徐倩听了不以为然,当着大家的面抱着罗雅君非要看个仔细,这一看,徐倩彻底信服了。

她嚷了起来:“我看到了,你们快看她的黑眼珠周围有会转动的花!”

就是这次徐倩发现了罗雅君眼睛里面的奇观,赵奂新就是在徐倩的纵容下和大家一起欣赏的,当时看得罗雅君几乎落泪。

打那以后徐倩服了。有时候徐倩总喜欢死死的盯住那双眼睛看,看得罗雅君很不好意思。徐倩虽然说过老天爷最公平的话,可在长相上她觉得自己的说法简直不堪一击:不要说人家那很少见到的双眼,看她那端正的鼻子,尖尖的下颚,性感的嘴角,还能不让人心动。

赵奂新有些慌张,他发现她那漂亮的双睛和他的双眼对视了,他看到罗雅君的脸和火烧云一样红,她一定发现自己在盯着她看。那次他看她的双眼是和同学们一起看的,是出于好奇。如今自己在偷偷的看人家,还回避人家的眼神,还是好奇吗?她一定发现自己心里有鬼了。

赵奂新把眼光移向于波:“快做饭,贴饼子。”

罗雅君仿佛磁石一样吸引着赵奂新,他情不自禁的地又看了她一眼。

于波算是西队知青的伙夫。小队原来安排了一个做饭的,后来发现他经常把青年点的粮食往家拿,知青不干了,找到队里。

队长道:“哪能呢,是不是有时候剩饭丢了怪可惜的,就拿回家了。你们可不要埋汰了咱贫下中农啊。”

知青不干了,找到大队。结果和队里谈好,安排一个女生为大家做饭,工分记在大队。

没要小队出工分,也算给小队长留了面子,当然,小队长也没法再安排他的亲属了。选人的时候,大家担心没人干,做饭算啥?和贫下中农交往少了,受教育的机会就没了,再说毕竟顶了队长的亲戚,谁都不想把小队长得罪了。

大家争论谁来当这个伙夫的时侯于波说话了:“我干!”

包括小队长在内,每一个知青都感到惊讶。你这个于波人高马大的不下地,却喜欢当大厨,你以为这是在饭馆做厨师啊?

有人干总比没人干好,结果于波还真行,不仅金黄色的饼子贴的香,还想办法把汤水做的有滋有味的。原来,不知道他从那个老农家里要来一小罐大酱,足足有三,四斤,每次做汤的时候就加上那么一点,油珠不见的汤水也有了香味。

现在都是闲人,大家也乐得动手,很快焦黄的玉米饼子,白菜汤就端上来了。赵奂新把上次回家母亲用猪肉丝炒的咸菜拿出来,分作两半,一半送到东屋给女生,一半留在西屋给男生。

于波是个贫嘴:“哎!哎!这好东西都上来了,咱借了谁的光啊?说说,谁有这特殊待遇啊?”

赵奂新骂道:“窝头还没有把你的臭嘴封住!”

刚放下碗筷,快嘴就嚷嚷起来,道:“快,你们西队的选三个,咱东队和你们干。”

于波仿佛捡了个大便宜哈哈大笑起来,道:“来我干,说吧,我和谁干!”说完自己抬腿先跳到了炕上。徐倩知道吃亏,顺手拿起墙角的书向于波打过去。

于波接过打来的书嚷嚷道:“哎,哎,别拿书打啊,那是奂新借的,还没轮到我看呢别仍坏了。哪像你啊,就喜欢干干干的。”他一边把书递给赵奂新,一边抓起放在炕上的扑克,嬉皮笑脸的对着徐倩道。

“得了,得了,你们就干干的吧,来咱们摆摆扑克。”东队的王英美提议,又拉起罗雅君,几个人坐到了炕稍。

摆扑克就是用扑克算命。闲着没事的时候大家凑到一起,摆摆扑克看看运气,摆的次数多了,有时候还真的被蒙着了。

王英美一脸的虔诚,她让罗雅君先为她算算。

罗雅君接过扑克洗了洗牌,又把扑克递给王英美道:“说吧,今天你想算什么?”然后歪着身子看王英美翻牌。

王英美没有回答。她把扑克洗了一下递给罗雅君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扑克,那神态好像自己的命运就在罗雅君的手里。大家围过来,罗雅君娴熟的把扑克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又把两张扑克的点数加起来是十三的牌挑出来,罗雅君上上下下倒来倒去的,最后把组成对的扑克牌亮出来,她那两只白净细腻的手很是动人。

亮出的是两对牌。一对8,一对3。不等罗雅君解释,铁嘴就抢过两张8,拍着王英美的肩道:“喜,喜,你有喜事了!好好等着吧。”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圆那对小眼睛,“看,这不是消息吗?这两个3就是消息。”她还嫌解释的不够,“英美,这一对8一对3多好啊,大喜加消息,保不准你今年有鸿运发大财呢”。

“还干不干了?算算算,算那破玩意干嘛,要灵早好了。”

于波抢过扑克坐在行李上喊着,脖子上的青筋快要涨破了。见没人理他又道,“上次给奂新算命,算了两次都是大老K,还是一对红,你们说奂新要犯桃花运,桃花运在哪啊?到现在连桃核都没看见!”

赵奂新知道于波开口就没有把门的,连忙制止道:“你歇会吧,俩个饼子撑精神了,忘了饿的熊样,连炕都起不来。”

于波是人来疯,他继续抢着道:“这命算的,弄得人天天睡不好觉,只能看书,那本破书都被他翻零碎了,也没等来桃花运。”

混乱的屋子里响起了无所顾忌的笑声。

刘秀艳不喜欢说笑,她喜欢看书。听于波说到书,便从于波手里要过来。原来是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那本《朝花夕拾》,书已经很旧,封面的装饰退了颜色,父亲的印章依稀可见。

在东队的四个女知青中,王英美年龄最小,刘秀艳年龄最大。王英美小巧玲珑没啥模样却很秀气。刘秀艳人高马大模样漂亮人也大气。

刘秀艳差不多比别人大了两三岁。下乡前和同班的一位女生的哥哥结了婚,自己不愿意和同学下到一个村,便来到这里。

在农村,大家都把结过婚的女人称为“二线”。自打下了乡,在队里刘秀艳的名字几乎被人遗忘,大家都叫她“二线”,知青也不例外,为此,她哭过好几次。

他爱人很魁梧,算是个漂亮的男人,工作也好是个焊工。在学校的时候刘秀艳和同班的马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因此她常到马英的家。当时,马英的哥哥已经26了,见刘秀艳大眉大眼挺漂亮,就人不知鬼不觉和还在读书的刘秀艳谈上了恋爱,这一谈不要紧,没结婚两个人就到了一起。

不久知青下乡的风吹来了,马英的哥哥也算个爷们,没有因为她要下乡而离开她,就在刘秀艳下乡的前几天,他们结了婚。

结了婚就有了牵挂,所以刘秀艳下乡没几天就跑回城里,快两年了,她在青年点的时间一共也不足三月,现在又有了儿子,队里就更见不到她的影子,这次回来还是为了要口粮。

这本书是赵奂新偶然间得到的,

有一次回家,赵奂新去浴池洗澡。半路恰巧看到刘秀艳在小院凉衣服。见是赵奂新赶忙往屋子让,她想知道一点乡下的情况。赵奂新也不好推辞,便跟她进了屋子。

她已经有了孩子,赵奂新的到来让她有点不好意识,她放下手里还没洗完的衣物把水盆送到外面,回来给赵奂新让座。

赵奂新并没有坐下,来到婴儿前:“男孩还是女孩啊”他倾斜着身子望着白胖胖的小家伙。

“男孩”

“好白净的胖小子啊,”赵奂新俯身在孩子额头轻轻的亲了两下。

刘秀艳见了,微微笑道:“你这么喜欢孩子啊”。

“我们家哥四个呢,老弟弟是我带大的”。

“我说吗,看你,还很会哄孩子呢”

他看到刘秀艳身后有个很大的书柜,道:“你有这么多书啊?“

她显得很愉快,道:“都是我爸的,你喜欢看我给你找几本。”她笑呵呵的去找书。

赵奂新发现不到20平米的房间里,那塞满书的书架是所有家具当中最显眼的。

“我爸是语文教师,已经退休了,现在有病在家也不能看了,他的书都留给我了。”

赵奂新想,今天算是来对了,今后有借书的地方了。

刘秀艳在书柜里翻了半天,一共找出来5本。在乡下除了干活吃饭睡觉什么事没有,有书看赵奂新自然高兴。

从这以后,赵奂新从乡下回来,有闲空就到刘秀艳家坐坐。有时候是还书、借书,有时候也捎去一些知青关心的事,很快和这两口子混熟了。

一点多了扑克也没能打成,几个女生就凑到了一起闲聊起来。铁嘴一刻都不能安静,她把于波拉到屋外,好半天才回来。紧接着她像巫婆支配各路小鬼似的几乎把男生叫个遍。看他们一个个你出我进,神神叨叨的样子,一定又想拿谁开涮了。

赵奂新只顾摆弄扑克,此刻徐倩正在精心策划着一件和他有关的事,当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自己确蒙在鼓里。

尴尬的相亲(3)

当天晚上快九点了,徐倩一个人来到西队青年点。

正是盛夏,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知青屋子的窗户大开着。老远徐倩就喊了起来。

“于波,你出来一会。这大热天你们能睡着吗?也不怕起痱子。”

天太热,动一动浑身臭汗,根本无法入睡,大家只是在躺着,听见外面的喊声,有人骂了一句:“今天铁嘴犯啥毛病了,猫叫似的乱喊个屁!”

于波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徐倩一声喊就把他调了出去。不一会他又窜回来,蹑手蹑脚凑到赵奂新面前。

“铁嘴找你有事,你出来一会啊。”

“她喊你,找我能有什么正经事,我不去!”

“走吧,好事,真的是好事,她们还等信呢。”

“有好事,你去不就行了。”

“我去不行。”

“你去有什么不行的?”

“告诉你不行就不行,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

“谁的事我也不去!”

“我真服了,你真能犟。”他拉起奂新的胳膊就要往外拽。

“怎么你想绑架啊!”

“绑不绑架你也要出去。”

“这不是胡闹吗?”

赵奂新经不起于波的纠缠,只好蹬上裤子穿上背心半推半就的出来了。

天上没有月亮,徐倩站在屋前老槐树旁仿佛一根木桩子。

见赵奂新跟着于波出来了,柳倩道:“于波,你真是屁蛋一个,让本姑娘大半夜的从东街跑到西街,吓得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上都湿透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不是说好你来办吗,你张罗我配合,我不能啥都插手啊,将来人家送礼给谁啊。”

“你今天上午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你才有想法呢,看看这点事让你弄得,明天全村大姑娘小伙子都来求你,看你怎么办!你这么一整老顾婆子还不失业啊。”

于波说的老顾婆子是前村后屯出了名的媒婆。

“滚远点,越说越不正经,我完全是诚心一片热心一片外加耐心一片,一心一意张罗的这件事。于波!我不是说你,你们男同学真不够意思!”

听到两个人演话剧似的没完没了的互相埋怨着,赵奂新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道:“说话小声点,别弄那么大动静,这么晚了有事明天说。”转身就走。

两个人急了,一个人拽着一只胳膊,好像顽皮的孩子对生气的亲爹一样把赵奂新拉住了。

“我们俩,”她拉了一下于波道,“为你搭个桥,给你说个对象。这个人你一定愿意。”

听到刘倩这句话,赵奂新先是一愣然后压着声音笑起来。真是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想要当媒婆。

“我说吗,今天看你们这个忙活劲。你们自己的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儿转筋呢,给我介绍对象,真是胡扯!”又道,“我一个男的没啥,要是哪个姑娘让你们捉弄了,人家还不挠死你们俩。”

“真的,她已经同意了,就等你回话了”。徐倩见赵奂新要走,急忙道。

于波赶紧配合道:“有这事!真有这事!就看你的了”。

赵奂新虽然看不清两人的表情,自己不敢保证徐倩怎么样,但他知道于波无论如何不会也不敢这样捉弄他。

赵奂新还是不能相信,道:“你们不是在捉弄谁吧,谁会这样大方,还不知道我会咋样,就要等我回信了?”

“她是罗雅君”。

几乎是同时,三个人都哑巴了。沉默中两个人静静地等待赵奂新的回答。

突然听到罗雅君的名字,赵奂新愣住了。他不相信罗雅君会以这样的方式向他求爱,他也不愿意有什么人在自己和罗雅君之间牵线保媒,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和她表白,尽管很长时间他心里有她,爱她,思念她,那是自己内心的秘密,她相信罗雅君也不会发现。

难道同学们感觉到了什么?不会啊,平时遇到她,眼睛都不敢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他开始琢磨并担心让他们发现了什么?更担心罗雅君知道了自己心里的秘密,一定会笑话他。

他和潘晓瑜就不同了,下乡就在一个小队,两个人的关系好,在城里两家又是邻居,大家都知道。平时说话,两双眼睛可以互相盯着看,那是心里坦然,没有秘密。

见徐倩和于波急的晃来晃去的,赵奂新相信了。他想,现在只好由他们去了,既然这样索性就让他们挑开吧。

徐倩和于波商定明天上午由徐倩把罗雅君带到这里来,两个人正式相亲。

奂新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狂跳。

夜里,赵奂新失眠了。他还不知道,这次相亲让他大大的丢了面子。

尴尬的相亲(4)

一个上午没有动静,于波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赵奂新:“妈的!穷折腾人,现在还没来。”

“你急啥?我还没急呢。”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闹心。看看于波着急的样子又道,“你说徐倩做的这件事妥当吗?罗雅君会托她?我总觉得她不会这样做。”

“你管那些事干嘛,同意就处,不同意拉倒,还不是看你自己的。不过我看罗雅君是真看中你了,那丫头心眼不少,她知道你在全村知青当中干的不错,家庭出身又好。我看罗雅君就是人长的漂亮点,她家出身不好,听说她父亲在厂里被批斗过,能找你这么个人算她有眼光了。”见奂新没吱声,于波就凑过来很神秘的道,“正好东屋的潘晓瑜回家了,她要是赶上了?——你和她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你别瞎说。我们就是家离得近,我妈和她妈都在一个街道跑事。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和她根本不会谈什么对象。”

“怪了,潘晓瑜也挺漂亮啊。家庭出身还是红五类,在队里印象又好,你们的关系也行,和她搞对像你是手到擒来啊。”

你知道啥啊,关系好就能处对象吗?多少人心里惦记她你知道吗。是不是你小子想试探我?”

于波的脸涨的通红,道:“我这个熊样谁能看上我啊,就等着在这里打一辈子光棍吧。”

快两点了,太阳像一团火似的,空气几乎凝固了。地里的包谷无精打采的挤在一起,纹丝不动,没一点生机。干渴的大地和烦躁的人们一样,都在期盼着天空会降下一场大雨。

此时东屋女知青没了声音,也许是热晕了,也许找什么地方凉快去了。王翔和李大慧早已不知去向,屋里于波虾米似的卷曲个身子,他入睡实在太快,此时已经断断续续的发出了鼾声。赵奂新无精打采的,他躺在炕上不停的翻转着身子。

啪”的一声,赵奂新的肩上猛的被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

“你们真会享福,我说没动静吗,原来都迷糊了。”

于波也醒了。见是徐倩,生气的问道:“怎么才来?你也不办事啊。”

“你才不办事呢,进来啊。”她望着屋外喊。

赵奂新看到,罗雅君出现在门口。她和昨天并没有两样,身上还是那件有着谈谈格子的短袖衫,头发依旧扎成两个马尾辫,也许是让太阳晒的,她那白净的脸上被描绘出一点点红晕来。

徐倩开门见山:“于波,还呆在这发什么愣啊,咱们俩出去,让他们自己呆一会。”

于波心领神会,嬉皮笑脸的随徐倩出去了。

只剩赵奂新和罗雅君了,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她坐在炕头的炕沿边,他坐到了炕梢的炕沿上,谁也没有转过头去仔细的看看对方,好半天他们谁都没说话。

还是赵奂新开口了:“你愿意和我……”他想说你愿意和我处对象吗。话到嘴边收回来了,他觉得说“处对象”也太直白了,便顿一下道,“交往吗?”

要在平时“交往”这两个字不会有啥特殊意思,今天就不同了,罗雅君是让徐倩牵到这里来相亲的,她当然知道赵奂新说的交往是什么意思。

罗雅君微微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赵奂新,语调轻轻的道:“徐倩和我说你希望和我处朋友,我没有一点准备。”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我父亲不让在乡下搞对象,他要我什么时候调回城里了再说,所以我不能在乡下处朋友。”

赵奂新听的明白,罗雅君根本没有和他处朋友的意思,而是徐倩和她说的,是“你希望和我处朋友”,而她竟然“没有一点准备。”

赵奂新最担心的局面出现了。原来这哪是什么罗雅君托徐倩和自己说对象啊,分明是他在求徐倩为自己和罗雅君说媒呢。

赵奂新明白了,自己被人愚弄了。他觉得自己的脸热烘烘的,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解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心中顿时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事情既然这样了,赵奂新反到大方起来。他把身子侧过去,尽可能面向罗雅君,然后大大方方盯住她看,那眼光和架势就像在审视对方。没有解释,没有询问,也不会有埋怨,他只是这么看着她,从上到下的看,好像从今往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的确很漂亮,漂亮的让赵奂新心跳。他喜欢看她紧闭着的小嘴,那小嘴里仿佛会吹来一股凉爽的风,把燥热的空气驱赶掉。他喜欢听她的说话,语速很慢,轻声细语,像轻轻抚模在他身上的温柔的双手,像美妙缠绵的一首恋歌。他渴望能经常看到她,看她眼里流动着的花一样的水波,他甚至还渴望能看到她身体上最突出的地方所显露出来的柔美。

她起身要离开,他和她都没有再说话。他送她走出了青年点的屋子,又看着她走出这个院子。忽然罗雅君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赵奂新感觉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她的眼神里好像还流露出一丝温情甚至还有一点依恋。

终于,罗雅君走了。

赵奂新望着她,他看到太阳洒下的烈焰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道美妙的光环,那光环渐渐的蒸腾、放大,慢慢的那光环越变越模糊,直到没了踪迹。

赵奂新没有返回屋子,屋子里热的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独自来到距离住处不远的一条小河,那河水是从东山上流下来的,他月兑掉鞋卷起裤角走下去,凉爽的河水就像小孩的手,把他的小腿摩擦的痒痒的。

赵奂新双手捧起河水向脸上撩着,他想把自己从里到外的那股燥热,用清凉的河水驱赶掉,他不停的撩着很快周身便凉爽起来。

他爬上岸仰面躺在岸边能够遮阳的杨树下,树枝树叶就成了画笔,阳光的色彩就在他的脸上斑斑点点的勾画起来。

奂新开始责怪自己,不该相信徐倩的话,竟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他们,在他和罗雅君之间搭什么桥,过什么话,相什么亲。这么长时间了,他把她放在自己的心里暗暗的恋着,努力的寻找一个在他看来最稳妥的时机和她表达,而且他一直相信会有这个机会。如今这个机会被搅没了,现在他再也没有可能把自己的内心秘密和她倾诉了。他恨自己就是一个笨蛋!一个傻子!想到这他几乎落泪。

赵奂新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和潘晓瑜的传言。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潘晓瑜在班里的女生中是很吸引男生眼球的。她有着让全班女生都感到嫉妒的皮肤,有齐膝长的两条粗粗的大辫子。她比全班的女生发育的都早,因此她那鼓胀的胸部会让许多男生情不自禁的偷看几眼。同学们还记得,为了和潘晓瑜同座,王翔甚至还使过一些手段。

他想罗雅君一定知道他和潘晓瑜相处的很好,也一定知道两家离得很近,还会知道他的母亲和潘晓瑜的母亲都在街道工作。她一定也听说过有几次他和潘晓瑜一起回家,又一起回来。更让奂新不敢往下想的是,她也许还听说了他的母亲和潘雅瑜的的母亲都希望两家能成为亲家。赵奂新想,罗雅君一定是因为潘晓瑜才拒绝了他,所以便拿她父亲的话做借口。

赵奂新想,她一定在城里有了对象。

赵奂新曾经听说过,由于知青在农村快两年了,还没有返城的消息,有些女知青便着急了,一些漂亮的女知青会利用自己的容貌在城里找个工人做对象。只要是工人,条件差些也能对付,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城里人生活就会有保证。

赵奂新想,真他妈的没想到,知青下乡却便宜了这些王八蛋,看把他们牛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身后却紧跟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子,那漂亮的女孩子十有*是知青。真他妈的不值钱。

赵奂新想罗雅君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大家都知道她在青年点的时间很少,她和王英美经常回城,在家一呆就是一个月,城里一定有什么牵挂,你没看见吗?她每次从城里回来那身打扮:吊腿的紧身裤子,大格子的上衣,宽边的矮腰皮鞋…总之没有一点知青那俭朴的样子。一定是城里那个当工人的对象要她这样打扮的,或许就是人家买给她的。他想,罗雅君一定听了他父亲的话,靠自己漂亮的脸蛋在城里找了对象。想到这便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现在他已经无牵无挂了,心里的那点秘密也烟消云散了,再也不需要胡思乱想了。他想,现在最关键的是在村里好好表现,自觉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管咋样要和贫下中农心贴心,心知心,在感情上和他们融合在一起。赵奂新想,东方不亮西方亮,好好表现也许在政治上自己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呢。

此时,赵奂新绝不会想到,他将面对着又一次打击。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拿什么向你承诺最新章节 | 拿什么向你承诺全文阅读 | 拿什么向你承诺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