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莫属. 第十章

作者 : 楼雨晴

走入播音室,不晓得是不是他多心了,总觉得今天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他没想太多,节目进行到中段,听完一首歌曲,接着是心情点播的单元,他接过工作人员准备好的信件,开始念起——

好一段时日没有来信,因为我和他吵架了,心情很乱,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说吵架也不太正确,他没对我大小声,更正确地说,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大小声。我没说过吧?这个人的修养好到不行,虽然外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心肠比谁都软,我就是爱上他的软心肠。

相识以来,还没发生过这么严重的分歧,他连话都不跟我说了,让我难过得失眠了好几晚,这比对我大小声还要严重,所以我决定将它归类为吵架……

原来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难怪好一阵子没收到她的来信。

这名唤孤心谍众,这些年下来,断断续续也来过不少信了,通常都是讲讲自己的心情居多,算是最持之以恒的忠实听众了。

不过,会记住她最大的原因,是从她的来信中,他读出了一名孤单女子的心事,从寂寞、彷徨、无助,到为一个男人心动、喜爱、深深恋慕到不可自拔的过程,一路见证了她的爱情、她最幽微的心事。

她很少谈发生的事情,多半以谈心为主,像这回这样直言指出「吵架」事件,倒是很少有的情况。

今天的信很长,他缓慢地逐字念下去。

我曾经说过,我不是初次接触爱情的人,爱情中叼蜜、悲伤,我都曾经领受过,照理来说,同样的事情再来一回,应该不会再像个初恋小女生那样惨惨烈烈、无法自拔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陷得那么深呢?连我自己都不懂。

想了好久,我有了结论——

正因为爱过,我更懂得珍惜他的好。

正因为爱过,我更明白这男人有多难得。

正因为爱过,我才会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值得我去爱的人。

错过他,我一辈子都会遗憾。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可以在台风天冒着风雨,送一个没什么交情的怀孕邻居去医院待产?女儿的名字是他给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说,愿这孩子的出生带给父母平安欢悦的口气。多少夜里,他牺牲睡眠替我女儿泡牛、换尿片,女儿学说话,第一句便是喊他把拔;生活中太多挫折,倦了、累了,回过头永远有他的肩膀等我依靠……

这样的男人,请你告诉我,谁会不动心?

我家小悦悦告诉我,如果我要嫁别人,她也不要喊别人把拔。

我再也找不到让我的小孩那么、那么地爱,非得喊他一声爸爸的男人……

他愈念愈不对劲,冷汗由额际滑落。

这分明、分明……他头皮发麻,一时之间脑袋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孤心……是恬馨?!这玩笑开大了!

以往,若不是时间太赶,以他谨慎敬业的工作态度,都会先大致看过一遍,以防临场出状况,但最近实在心绪太乱,没想到就真的给他凸槌了!

他表情空白,失去了平日敏捷的应变能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继续念下去,天晓得她接下来还写了什么让他心脏休克的事!

念、下、去!

播音室外的工作人员,用口语、外加眼神威胁他。

这些家伙!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难怪今天一踏进电台,大家看他的眼神会这么诡异!

想冲高收听率也不能这样算计他啊!

他没有办法,都已经念一半了,就得ㄍㄧㄥ到底。

清清喉咙,再开口时,声音透出一丝窘意,略失一贯的从容沉稳。

一个对我而言这么重要的男人,我却惹毛他了,而且还不知道该怎么抚平他的怒气,因为我让他撞见另一个男人吻我,而那个男人……是女儿另一方的亲人。

他一定很受伤,才会不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存心瞒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那阵子我很烦恼,担心失去女儿,最后甚至想,只要他娶我,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他们不会再来烦我,能够给女儿健全的成长家庭,在法律上也更占优势。

但是他没答应,眼神很冷漠、很冷漠地拒绝了我。

后来我有检讨过,我想我懂了他的意思。婚姻是两个人用最真的心来相守一辈子,除了这个,不应该还有其他原因,我想,我拿婚姻当筹码来解决事情、逃避问题,鞋确实不对。

虽然,我是爱他的。

我无意利用他,不过,我的行为好像已经伤害到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补救,为此又失眠了好几晚,直到我想通了他的用意。

他,应该会希望,我平心静气地把过去处理好,不再意气用事、不再闪躲逃避,将过去彻底交代清楚,我才有资格再一次站在他面前,用最纯净的心告诉他……

他声音卡住,怎么也吐不出那简单的一行字——梓言,我爱你。

播音室外,已经有人抡拳,无声地暴力威胁了。

妈的!你是娘儿们啊!给我干脆一点!

他读出这句唇语。

闭了下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

记得那个为张爷爷唱台语歌,从年轻一路唱到老的张吗?那时我曾经对你说,这辈子能有个人,让她唱这句:「若没爱你要爱谁。」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对不起,这阵子我太忽略你了,为了烦恼悦悦的事,忘了顾虑你的心情,你愿意让我补偿吗?如果我再向你求一次婚,你又会怎么回答?YesorNo?无论如何,我等你的答案。

我没有张的好歌喉,但是我可以点这首歌给你,然后告诉你:「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值得爱的男人……」

他很挣扎、很挣扎,天人交战到外头的人快要抄家伙冲进来砸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有些大舌头地念出最后一句——「梓言,这一生,若没爱你要爱谁?」

血气全往脑门冲,他困窘到不能再困窘,薄薄的脸皮经不起这等刺激,烧红得几乎快冒烟。

这是第一次,他坐在播音室里,替人播放一首送给他的歌。

还记得阮讲过想要爱你一世人

因为阮不是初初接触爱情的人

阮的心为你茫你和别人不同款

你甘有爱阮亲像阮爱你这重

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怔住,感觉眼眶有热热的水气在酝酿,她赶紧眨眨眼,笑问:「怎么突然这样说?」

「我想到妳信中那些患得患失的不安心情,对不起,我不知道妳是这样想的,没去注意妳的幽微心事。我们之间的一切太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妳就在我身边,我没有追求过、没有讨好过、没有鲜花约会、更没有甜言蜜语,最重要的是,忘了告诉妳,妳一直在我心里,藏得很深、很牢,每天多爱妳一点。恬馨,我不是那种会谈轰轰烈烈爱情的人,我的感情像涓涓细流,慢慢加深,等到很老很老之后,累积起来的爱会多到我们都走不动、背不动它。」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窝心叼言、最感动的爱语了。她动容而笑。

「闭上眼睛,恬馨。」

她听命行事,感觉他下了床,听到开抽屉的声音,再然后,指间套入一抹冰凉,而他说了句:「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她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右手多出的那枚钻戒。

「什么时候买的?」

「很早了。」他是很传统的,求婚这种事还是要男人来。「换妳SayYes了。」

她笑着流泪,伸手搂下他,送上一吻。「Yes、Yes、Yes!」她一千一万个愿意。

「说一次就可以了。」他有些好笑。「妳以为妳在拍美式吗?」

哇咧……她有没有听错?这个沉稳庄重的男人,居然在开她黄腔?可见他心情很好喔,好到百无禁忌了。

心情放松下来,她也跟着吐了口气,拉他在身边躺下,枕着他的胸膛,故作不经意地启口:「还好你提了,不然我还真怕你会被你爸的家法给打死。」

「家法?!」他愣了愣,看着她拉来他的手覆上平坦的小月复,才慢半拍、很大舌头地说:「妳……那个……」

「是小子忻。最初的那一夜有的。」

所以、那个、也就是说……他真的要当爸爸了?!

今晚的惊吓实在太多,向来养尊处优的心脏受不了,再次活生生愣成雕像。

真是难为他了。

汪恬馨很体谅地拍拍他的头。

「啊!」他突然又惊叫一声,弹坐起来,把没有防备的汪恬馨整个人震下去,差点扭到脖子。

「妳刚刚怎么不早讲?!」回想稍早前脸红续的激烈欢爱,现在只觉捏把冷汗。

问题是,关先生,你有给人家讲的机会吗?

带媚的眼神瞋他一记。「我有叫你轻一点。」

「妳……」气势弱了下来,他有些心虚。「妳可以拒绝得再更坚决一点。」

反正你就是当定那种满口「不要就是要」、「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邪佞男主角就是了,只要人家没阉掉你,都算是要!

她连哼都懒得回哼他一声,直接拉高棉被。

好吧!他自知理亏,自己模模鼻子躺回她身边,伸手轻抚上她肚月复。「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因为做得太激烈而动到胎气上医院,个人丢脸事小,她和孩子若有个损伤,不用等老爸的家法,他会直接劈死自己。

「放心,我没事。」双手迭上他的,温存依偎了半晌——

「那个……关于杨先生……」他迟疑地融口。

「梓言,不许你误会,我和他真的没怎样。」她端正脸色,很严肃地告诉他。

「我明白,妳不要紧张。我只是想,他毕竟是悦悦的……亲人……」

「亲人又怎样?了不起就是叔叔而已,我们就算瞒悦悦一辈子,我都不觉得过分。」

「叔、叔叔?!」今天第N度傻住。「只是……叔叔?」他是不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对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扫了他一眼,她回得更莫名其妙。

这下子误会搞大了!

他呛了呛,哭笑不得。「我以为他是悦悦的生父。」

「生——去你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不在人世了吗?你以为我骗你?」

「是啊!」他叹气,觉得自己这阵子的挣扎和痛苦,简直就是一场大乌龙。

「梓言,我不会骗你,如果难以启齿,我最多最多就是瞒着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说谎骗你,知道吗?」

「嗯。」他非常知错能改。「抱歉,是我误会了。」

接着又不太服气地补上一句:「不过妳和他惮度也实在太暧昧了。」难怪他会这样联想啊!

她思考了一下。「好吧,我这样说。他和绍风都曾经追求过我,只是我选择的人是绍风,也就是悦悦的生父。他只是天真地以为他大哥不在了,他可以取代那个位置,你知道的,富家子弟,非常任性妄为、以自我为中心,他说那是杨家的孩子,他要代替他大哥担起责任,要我嫁给他,这些话四年前我就已经听到不要听了!我对他没有一丁点的暧昧情愫,如果有,那时候就不会自己一个人单独搬到这里来,其实就是想避开他的纠缠。

「再来,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他拿悦悦来威胁我。以杨家的环境,确实可以提供悦悦更好的教育和成长空间,在法律上,我一个缺乏优势的单亲妈妈,不一定有胜算,所以我很烦,最后甚至想和你结婚一了百了,一来断了他的奢想,二来能够提供悦悦完整健全的成长环境,在法律上就不用受他们威胁。

「但是后来我想过了,这样斗来斗去不是解决事情惮度,我有稳下情绪和从他坐下来谈,我们谈了很多次,同样的话也重申过无数回,最后我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那我认了,但是无论有没有悦悦,我这辈子唯一想嫁的那个男人叫关梓言,不管这个男人要不要娶我。

「其实悦悦对他而言没有太大意义,只是他用来箝制我的活道具而已,所以我会说,就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悦悦她还有那些亲人,我都不会觉得愧疚,说完了。」

他点头。「渴不渴?」体贴地递上一杯水。

咕噜、咕噜,三两口喝光。

「妳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他不想她一个人承担,任何事,他都想替她扛,让她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来守护。

「我说不出口啊!那时唯一想到的解决方法是和你结婚,可是又觉得那样子好像是在强迫你,尤其你步调温得气死人,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我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强求你这种事?那天要不是被他逼急了,我也不会月兑口而出。」

「笨蛋!」他笑斥。不是骂她,而是他们两个都像笨蛋一样。

但,这就是爱情,不是吗?再聪明理智的人,陷入爱情时,都会像个笨蛋,太过在乎对方,又怕对方不够在乎自己,把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万分。

爱情,有时候其实不需要太理智。

那些惶惑不安、那些心酸焦虑、那些争执误解、那些傻气举动,甚至是那些流过的眼泪和伤痛,在日后想起,都会是最甜蜜的回忆。

因为,他们坚定地知道,自己是彼此唯一的选择,就像她对他说的,那句最甜心的承诺——这一生,若没爱你要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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