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拿白昭与白沉作对比,扶星觉得,白昭要比白沉更专情一些,至少白昭他在利用她时,从未与旁的女人有过什么不清不楚的暧昧,除了那个东平国的公主,但白沉就差一些了,他后宫美女无数,夜夜侍寝的妃子数不胜数,十分荒婬,就像她自己,也是凭钟离笑倾城的美色迷倒他才得以入他后宫,而后他有了新人,便又将她的忘记了——君王之爱,哪里能指得上什么恒久。
白沉荒诞,白昭精明。这便是扶星心中的二人,或者说,这是方才以前扶星心中的二人。此刻她心中的二人是这样的,白沉荒诞,白昭阴狠。
老神医听了她这话,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之感,倘若不是她将自己埋进了层层锦被当中,而他又懒得一层层将她扒出来,他必得将她扔出马车,让她在冰天雪地中好好清醒一下脑子——没错,他们收到了南燕出事的消息,正往回赶。
长生殿并未出多大的事儿,殿门口那些个断肢残臂也非殿中弟子。老神医将她叫回来,原因有二:其一,她现在占的这副身子,毕竟是人家长生殿主的身子,纵然性子上万般不像,但总归是能凭着样貌安抚弟子之心,再者,现今境况看来,雪山之巅是再待不得了,若旁人哪怕四圣使发令教众弟子迁往旁处,他们必会抗拒犹豫,但殿主亲自下令就好使的多了。这其二,便是想教她能更清楚的看一看她心爱的男子背后真正的嘴脸,自那日她剜出宋文棣的心来看,她已经看清了,只是往后是否能狠下心来,便又要看她自己了。
长生殿众人得了殿主之令,由四大圣使领着往南方而迁,不过长生殿多老者幼儿,青年人却是寥寥,是以行速便就慢了一些。而扶星与老神医却着急赶回南燕,便就没与殿中弟子一起走。
因为急着往回赶,马车的速度便快了许些。不出半月便入了北陵之境,只消穿过北陵便就能回到南燕,当然也可以越过北陵自西楼绕道而行,不过那样到得南燕的时间便就晚了许多。扶星心中挂念钟离唤,便选了直穿北陵这条路。
方入北陵没多久,他们便听得一个消息,说是南燕与西楼要联姻,南燕太子沧寥要在半月后迎娶西楼三公主——前月,太子沧寥以婿名向西楼君王借兵三万,一举破了端王尧舟的封锁围剿,亲自将端王压至南燕君王面前,并请南燕君赐婚——此事传出,南燕西楼民众均欢笑大喜,太子沧寥与西楼公主被称为“鸾凤之和”。
扶星听到这消息时,正与老神医在茶馆吃茶,她翻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起来看向老神医,语气略显欢快,“既然他都没事儿了,我们就不必急着赶回南燕了罢。慢慢走,好好看一看北陵的大好风光”微微一顿,“曾经有个人说要带我看北陵的风光,可惜他后来不喜欢我了”又顿了顿,“他命薄,死在我剑下
老神医听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却问道,“你不去报仇了?”
“谁说不报仇了!”扶星白了他一眼,“白昭不死,我恨不消。等咱们转到禾西城,估计白昭也就回金殿了,咱们再禾西城待几天,等锦瑟他们到了,再来个入宫刺君,还怕报不了仇?”
老神医又点了点头,手中精致的白瓷杯晃了两下,茶水一圈圈微微荡开,恍若禾西城三月的护城河,被飘落的桃花瓣砸出微微的波荡。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然开口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报完仇之后呢?”
扶星微微一怔,脸色正经起来,直了直身子,她沾了不小心洒在桌上的茶水涂画着,很是认真的说道,“白沉在世时与白霖最为交好,那北陵君的位子便就留给白霖好了。白霖他与我哥、、、、、我去解开他们的误会,然后,”突然抬头看向老神医,面上竟是愧疚和坚定,“然后我就该去赎我的罪了
“赎罪?”老神医嘴角一弯,白花花的胡子颤动上翘,喝了一口茶水,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她继续说下去。
然,扶星却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下个镇子了说着,往茶馆外走去。老神医撇了撇嘴,慢悠悠的将杯中茶喝完,才起身出了茶馆。
经由这一事,他们南下的速度果真慢了许多。长生殿迁移大队伍不过五日便就追上了扶星与老神医。然,他们也并未同行——扶星南下南燕之意阑珊,长生殿却要自极寒之处迁至最暖的那一处。还是一前一后,不过这次是长生殿弟子行在前头,扶星与老神医行在后头。
一路走走停停,扶星与老神医到达禾西城东面的宿岭城时,距他们离开雪山,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太子沧寥于三日之前亲自动身赴西楼迎亲,昨日与西楼公主在南燕长千宫众臣子贵人的见证下,经过繁琐的成亲礼,结为夫妻。
沧寥成婚那日,老神医寻了扶星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的影子,第二日清晨打开住宿的房门,却见扶星在院子里练剑,因着她的剑气,合院子里都是呼呼惊叫的小风,她剑气虽盛,四周物件花草树木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样柔和的剑法实在不多见。老神医站在廊檐下眯眼看了一阵子,回屋搬了个椅子出来,还带了壶茶水,远远的坐在椅子上,边品茶边看扶星舞剑。
茶水换了整整三壶,舞剑的扶星终于停了动作,收了湛卢,却站在院中对着那一树木棉花发起呆来。这一发呆,竟又是半个时辰。老神医远远坐着,也并不在打断她的思量,只待她自个儿回过神来,转过身朝房门回步时,他才刻意咳了两声,询问她昨日因何消失。她却道“就在房中睡了一整日,哪一处也没去,也不曾消失”。她既这般说,老神医便也不再多问,只问她几时启程去禾西城。
扶星将湛卢抱在身前,望了一眼日光明媚、云朵浮飘的天空,道,“现在就走罢。在宿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言罢,便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宿岭,再有约莫一天的路程便就能到北陵都城,禾西城。
不过将驶出宿岭并没有多远,忽的有一支兵队自宿岭出发,迅速追上了他们这辆颇为不起眼的马车,将马车生生拦在管道上。扶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兵队,领头那人她认得,是白昭手下颇受信任的武将,姓陈名宝鑫,与钟离笑有过几次眼缘。
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却分外淡定的老神医,扶星笑道,“这青天白日之下,竟在管道上拦人,你们长生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高官显贵?”
老神医哼了一声,道,“这次怕不是长生殿惹得事儿,若是长生殿,锦瑟他们能不传回话来教我们绕路而行?”
扶星略一思索,觉得甚对。正此时,马车外那队人马中,有人朝中喊话,“车中人可是钟离星钟离姑娘?”喊话的正是方才她认出那个陈宝鑫陈将军。
扶星与老神医对望一眼,这帮人是冲她来的,且语气倒是客气,想来不是来为难他们的。于是便回道,“不知陈将军有何见教?”
外头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子才道,“吾君有令,请姑娘往金殿一叙,特命本将前来迎接
扶星心中冷笑,此兵队分明是从宿岭而来,何来迎接一说,押送还差不多,况且,她可不记得她几时与白昭有了可以“金殿一叙”的交情。纵如此,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回道,“那就劳烦陈将军护驾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要去北陵都城的。
车外突然多了一队兵马,本来一路未有停话的老神医,很是识时务的噤了声。扶星本就不多说话,车厢内更显沉闷。
马车被这队兵马“护卫”着缓缓前行。离马车不远处的槐树上,一个黑影站在浓密的枝桠间望了一会子,从怀里掏出支全身赤红的小鸟来,此鸟并非真的活着的鸟,却是一只赤金打磨的神兽朱雀,朱雀轻展羽翅,栩栩如生。黑影在朱雀羽翅上轻轻按了按,忽而有什么东西穿过砸密的树枝冲上青天,竟在天空中隐隐显出一只飞舞的朱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