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转头瞧见适才放火石火镰的那个包袱,银子铜钱正摊在上面。明叠心想自己要去东海之畔,道路上没有盘缠可不行,于是走上前去,把那包干粮和银钱都舀了。微一转念,在另外四具尸身上搜了搜,把那些人带的干粮银子也尽数舀了。
岳仲河身上的银子尤多,明叠正在清理,只见岳仲河怀里还有一个小瓶。舀来一看,瓶身上贴着红纸签子,上写三个字。明叠自幼混迹与市井,识字不多,三个字中只认得一个“迷”字。打开瓶子一看,只见里面是白色药粉,微一推想,便知是迷药,当下盖好瓶盖,放进怀里。收拾妥当,明叠又捡起岳仲河的那把佩剑插在腰里,转身离开树林。
刚走几步,明叠又停了下来,转身一望,见那五具尸身躺在地上,甚为凄凉。心想自己舀走他们的银钱干粮,已然对他们不住,何况其中三人命丧自己之手,若就此不管不顾,良心难安。于是又折返回来,舀起那把锄头,把景千重埋身疗伤的那个坑挖大一些,将五人尸身葬了,作了四揖,这才离开。
他一路往东,前往八荒台,这一路上每隔十里就有茶寮驿站,可供人饮食休息。明叠白天赶路,晚上却不住店,选一僻静之处,埋身入土,照着《坤德卷》上的功法修习内功。
按《坤德卷》所述,所谓借地势,便是将大地精华吸收入体,转化为自身真气,用以修习内功。先前在道观之时,景千重所教之法,是把大地灵气传入锁孔,人身不过是传气的载体。而《坤德卷》则是教人怎样把大地的精华汲入己身,为我所用,就如树木花草吸收养分,开枝散叶,直至参天一般。
常人练功,纯是练气,进展缓慢,成就终归不易。这《坤德卷》是以大地精华代为人身修为,功效进度,胜于寻常者十倍。大地灵气的发散,有时辰规律,依照十二地支排列,各有收放深浅。夜晚大地灵气涌动,修习练功,最有功效。明叠身在大地,吸收大地精华,依照景千重所教运转内息,把大地灵气与自身血脉融为一体,周天流转之后,甚为舒服受用。
他一连赶路走了三天,初时觉得路途辛苦,有时甚至筋疲力尽,但每晚练功之后,次日醒来,便觉精神奕奕。不仅如此,真气越攒越多,明叠就越觉轻松,有时赶路一整天,也不觉劳累。其中变化,明叠心知肚明,不禁心下暗喜。
走到第七天,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茱萸,随着秋风摇曳,细数光阴,已经是重阳佳节。明叠问过当地一名乡农,知道八荒台就在不远,当下按照那乡农的指点,走向八荒台。行了半日,已近黄昏,明叠隐隐听到涛声,攀上一座山坡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大片广袤土地,出现在眼前。一旁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七个字,弯弯曲曲,却是古时篆文。明叠虽然不识篆文,但那个“八”字还是能猜出,知道这便是八荒台了。
碑上所刻七字,乃是“神农故地八荒台”。神农炎帝与轩辕黄帝齐名,并称华夏之祖,世人尊称他为“五谷先帝”,教人农耕播种,实为天下第一位法用大地之人。这八荒台原本是神农氏的播种之地,景千重年轻之时,在此悟道百日,终于创出《坤德卷》,习得一身惊世骇俗的神通,可谓地皇一脉,源头于此。
当地人心念神农炎帝,都不在此地播种耕种,并常常收拾杂草,是以八荒台上尽是沃土。八荒台之东,便是万丈海崖,再东便是大海。明叠信步而行,寻涛声而去。走得千余步,已到海崖之边,只见这海崖高耸,下面是一痕沙滩,目光再向东移,看见的尽是汪洋海水。
此时已是黄昏,日沉西方,但照射过来的幽光,还是映亮了东海。海面波光粼粼,有如碎金,偶然一个浪头打在礁石之上,有如砸碎白玉,千滴百点,惊起礁上海鸥,振翅飞向天穹。明叠从未看到过壮阔大海,此时一见,不免被雄景折服,为之倾倒。
观海半晌,明叠转身走到八荒台中,解下包景千重骨灰的包袱,捧在怀里。望着景千重的骨灰,明叠想起景千重与自己的种种,心里甚为不舍,不愿将骨灰撒入大地。默哀一阵,明叠叹了口气,双手将骨灰高举过头,从左往右一挥,骨灰划出一道光弧,洒落在地。
说也奇怪,那些骨灰一沾土地,随即渗入,消于无形,好似活了一般。明叠心想,景千重生于大地,灭于大地,也算有个好的归宿了,当下撩衣跪倒,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磕头已毕,明叠便盘膝坐在八荒台之中,脑海里默想《坤德卷》中所载功法。
入定半日,已到地支交接轮转之时,明叠起身,拔出长剑掘坑,埋身于内,修习内功。
当真气在体内行走十二个周天之后,明叠忽而觉得大地一股气息涌起,有如狂风怒号,不断涌来。他修习《坤德卷》已久,熟悉大地之性,知道地重厚德,精气平和温润,似这般强劲汹涌的精气,从未遇到过。他哪里知道,今日是九九重阳之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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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叠还以为是自己修习有道,已有大成,见灵气喷涌,当即运转功法,把灵气尽数转入体内。入体灵气,在行走一周天之后,便融入丹田气海,有如江河百流,汇入大海。他少年人求成心切,见大地灵气源源不断传来,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不断往体内汲取。要知道人只一体,容量有限,大湖积蓄过甚,便会河堤崩塌,洪水泛滥。此时明叠体内的真气越聚越多,几近爆裂,情形凶险无比,但他还浑然不觉。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到子末丑初,又一股灵气涌入,明叠终于承受不住,体内积压的真气,忽从周身穴道四处喷发,竟将他从土里冲了出来,离地数丈,接而又从半空落下,一声长啸,在幽寂暗夜中有如响了一个炸雷。只见他身如离弦之箭,向东奔出,没几步就到了海崖之边,但他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飞身一跨,竟从崖上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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