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闹豪门 第二章

作者 : 香弥

翌日,便有人慕名而来。

此刻云鹊阁的琉雨轩里正坐着三位贵客,姜妈妈脸上堆满笑容亲自招呼他们。

姜妈妈看起来年届四旬,但仍风韵犹存,从她精致妆点的容貌,依稀能看出当年想必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侯爷、石公子、辛公子,三位请稍候片刻,咱们寒露马上就来。”姜妈妈接着回头吩咐下人,“春喜,去把咱们云鹊阁里最好的茶沏几壶过来;春竹,妳去厨房拿些上好的酒菜和糕点瓜果过来。”

“是。”两名婢女应了声,急忙走出去。

朱渺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一把描金的红梅紫檀折扇。他身穿一袭宝蓝色锦衣,肤色偏白,面容俊秀,年约二十一、二。由于母亲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因着这缘故,在皇上十几个外孙里,他也十分受到皇上的喜爱,三年前还被封了个侯爵。

他不常上烟花之地寻欢,三人今天之所以前来云鹊阁,是石康的主意。此刻石康正拉着好友辛再思,兴奋的说着昨晚听见的那首令人澎湃激昂的曲子。

“再思兄,我保证那首曲子你听了绝对会惊为天人,不虚此行,我这会儿耳边彷佛还回荡着昨儿个那首曲子,就像那句什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石康父亲是镇国将军,他自个儿也是个武将,身量魁梧,肤色黝黑,为人坦率豪迈,他素来不喜那些酸腐的文人,三、四年前因输了一场赌注,被迫须得去向辛再思求得一幅字画。

辛再思以擅画丹青而闻名,他笔下所绘的飞禽走兽尤有灵性,望之栩栩如生、灵动异常,就连当今皇上也十分喜爱他的画,曾称赞他的画灵逸秀致、空灵洒月兑。

他原以为此去求画多少会受到刁难,不想去到辛府后,竟与辛再思一见如故,两人性情相投,故而结为好友,相交数年。

就在一年多前,辛家因辛刺史卷入三皇子谋逆事件而遭到满门抄斩,当时因辛再思不在万安城而逃过一劫。

当时皇上对三皇子逆反之事十分震怒,牵涉其中的数字大臣皆遭到满门抄斩。不想二十日后,涂国舅竟上疏给皇上,请皇上看在已故辛丞相当年辅佐皇上尽心尽力的分上,开恩赦免辛再思,让辛家留个后。

皇上答应了,再隔两个多月,辛再思便成了涂国舅的乘龙快婿。

也许是辛家遭逢这样的变故,对辛再思打击太大,他生了一场大病后,竟遗忘了所有的事,连他这个好友都不记得,不过幸好这一年多来,两人总算又再熟稔起来。

辛再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他今日是被石康硬拖着来见那位花魁。

朱渺闻言揶揄道:“你这家伙不是不通音律吗?真能分得出乐曲的好坏?”他今早遇见石康,听他将昨晚听见的那首曲子吹捧得犹如天籁,好奇之下才过来一探。

石康与朱渺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朋友,熟知彼此的性子,对他的嘲讽丝毫不在意,咧着笑说道:“连我这种不通音律之人都赞不绝口,可想而之那首曲子有多精妙了。”

朱渺斜睨着他,怀疑道:“我瞧你该不会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是瞧上那抚琴的姑娘吧?”

“寒露姑娘确实也生得眉目如画,不输给巧烟姑娘和清玉姑娘。”石康并不否认自个儿确实也很欣赏寒露的美貌。

一旁的姜妈妈附和道:“可不是,咱们寒露可是才貌双全,昨儿个的表演可是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呢,这花魁之名是实至名归。”

这时下人送来了热茶,同时也来了几位姑娘在旁伺候。

石康素来不拘小节,与坐在他旁边的姑娘说说笑笑。

打小在宫中看多了美人的朱渺眼界一向很高,没将身旁伺候的姑娘看在眼里,敲着折扇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这寒露姑娘是住在天边吗?都等多久了还不来?”

姜妈妈连忙堆着笑脸解释道:“侯爷,这是咱们寒露头一回见客,难免要精心打扮打扮,才好来见侯爷,我再让人去催催。”她朝一名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催人。

事实上是朱渺他们三人来得早了,通常云鹊阁要再过两个时辰才会开门接客,但碍于朱渺身分不凡,她不好拒之门外,这才开门迎客。

方才派人通知了寒露,这一时之间只怕还在梳头更衣。

辛再思接过身旁姑娘递来的热茶,道了声谢后,便安静的坐着啜饮热茶,神情安然若素,没有一丝浮躁也没有一丝不耐烦,姜妈妈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

辛再思可是万安城里出名的美男子,有人形容他温润如玉,有芝兰玉树之姿,为人尔雅温文,今日一看,他五官俊美,丰神玉秀,静坐在那里美好得恍如一幅画。

怪不得涂国舅的千金会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不久,姜妈妈瞧见寒露走了进来,热络的上前,笑盈盈牵着她走向三人说道:“侯爷、石公子、辛公子,这位便是咱们寒露姑娘。”她接着向寒露介绍三人,“寒露,这位是朱侯爷、这位是石涛将军的公子石康石公子、这位是涂国舅的乘龙快婿辛再思辛公子。”

由于这是头一回见客,因此寒露进来时略显不安的低垂着螓首,在听见姜妈妈的介绍时,她神色掠过一抹惊愕,倏然抬眸朝三人望去,目光从左到右匆匆一瞥,在看见其中一人时,她心弦一震,但她很快将那异样的思绪敛了起来,镇定的朝三人福了个身。

“寒露见过朱侯爷、石公子、辛公子。”

一见到她,石康便兴高采烈的说道:“寒露姑娘,我今儿个是特地带他们来听妳弹曲的,妳把昨日弹的那曲琵琶弹给他们俩听,好教他们开开眼界。”

朱渺轻摇着折扇打量她,她穿着一袭浅紫色的衣裙,清艳娇美得犹如出水芙蓉,让见过不少美人的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勾唇笑道:“石康昨夜听了寒露姑娘一曲之后便无法忘怀,把姑娘弹的那首曲子说得彷佛天籁似的,今儿个咱们可是特地前来洗耳恭听。”

寒露浅浅一笑,腮颊浮现两个可爱的酒窝,“是石公子谬赞,倒教朱侯爷见笑了。”

“来,寒露,为侯爷他们弹奏一曲。”姜妈妈领着她走到前方的一张椅凳上坐下,嘱咐道:“侯爷他们特意来听妳弹曲儿,妳好好把昨儿个弹的那首曲子再弹一次给侯爷他们听听。”

随侍而来的可儿连忙将琵琶递给寒露,又快速退到后方。

寒露垂首,悄悄深吸了口气,抑制异常鼓动的心跳,这才抬手拨弄琴弦。琴音从她指间倾泻而出,悠然缱绻,如同一对爱侣在互诉情衷,曲调里流露出一股欢悦的缠绵情韵。

原本只是抱着姑且听之的朱渺,蓦地敛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坐直了身子专注倾听起来。

而辛再思则目不转瞬的望着她,神思有些恍惚,眉峰时而紧蹙、时而舒缓。

曲调慢慢转为低缓,流露出一抹凄婉,彷佛那对爱侣要被迫分离似的,幽怨悲戚的乐音,如同夜里悲伤的哀鸣,让闻者也忍不住心下戚然,就在琴音一荡、要转为慷慨激昂之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断裂的琴弦猛不防割伤了寒露的手指,殷红的血珠瞬间从她的手指汩汩涌出。

看见她指上流出的鲜血,辛再思神色一惊,不暇细想便大步上前,撩起衣袖紧按住她的手指,想为她止血。他抬起眼,正想说什么时,迎上她的眼神,不知怎地,心口竟莫名一紧。

她望着他的幽柔眼波,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全都化为浅浅叹息,隐藏在眉间眼梢。

见状,石康上前取笑道:“再思兄,想不到你动作倒挺快的,一瞧见寒露姑娘受伤,便飞奔上前。”

他坐在离寒露最近的地方,其次才是辛再思,朱渺则离得最远。要说应是他最先过来,岂料方才辛再思竟越过他,一个箭步抢了先。

朱渺玩味的调侃道:“倒少见再思兄这么大献殷勤,可见再思兄也为寒露所弹的曲子倾倒。”虽没听完整首曲子,但从方才所听到的部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十分精彩动听,连他都被吸引住了心神。

姜妈妈和可儿赶紧过来,姜妈妈看了用衣袖捂着寒露手指的辛再思一眼,这才开口道:“寒露,伤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辛再思移开按着她伤口的衣袖,他眸里微微流露一丝困惑,不明白自个儿适才一见她流血,为何便不由自主的急奔过来?

他并非是如此鲁莽之人。

姜妈妈看见她食指割了一道口子,血珠从那里泌了出来,拿出手绢绑在她伤口上,吩咐可儿,“快扶寒露下去敷药。”

“是。”可儿扶起她往外走。

寒露走了两步,回头朝辛再思道谢,“方才谢谢辛公子。”

“是我唐突冒犯了寒露姑娘,还望寒露姑娘见谅。”辛再思温言开口。

她轻摇螓首,“我知道公子是好意。”看见他衣袖上沾染了她的血,她歉疚道:“对不住,弄脏了公子的衣裳。”

“这不要紧,快去敷药吧。”他温声说道。

她轻轻颔首,朝外走去。

回到房里,可儿为她敷上金创药后,见她愣愣的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隐隐流露一抹似悲似喜、难以言说的情绪,她不解的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可儿,咱们还要再过去见朱侯爷他们吗?”她收敛思绪问。

“姑娘的手都伤着了,这时也没法再弹琵琶,应是不用再过去了,那儿姜妈妈自会应付。”

寒露讪讪道:“我头一回见客就弄伤了手,定会惹得客人不高兴吧?”

可儿隐隐察觉到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安慰道:“这又不是寒露姑娘愿意的,谁知会弹着弹着琴弦就忽然断了呢,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寒露低头望着受伤的食指,也不知想起什么,粉唇忽地漾开一抹笑。

“姑娘在笑什么?”可儿讶问。

她抬起头,笑意仍挂在嘴边,问道:“我伤了手指,那今晚是不是就不用再见客了?”

“这……要看姜妈妈的意思。昨儿个寒露姑娘弹的那首曲子惊艳四座,今儿个只怕会有不少人像朱侯爷他们一般慕名而来。”

“是吗?”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腮,幽幽叹道:“唉,早知道昨儿个就不要弹那么好,应保留几分。”

“若不是寒露姑娘弹得那么好,这花魁也落不到妳头上,早被巧烟姑娘摘走了,昨儿个她跳的那支舞可好看了,博得满堂彩,人人叫好呢!”

“可我伤了手,要是再有人来听我弹琵琶怎么办呢?”她蹙起眉。她虽已来云鹊阁一个月,但昨儿个是她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今儿个就要开始见客,而第一次见的竟是那人……她此刻心思有些浮躁,不太想再出去。

可儿沉吟了下说道:“要不奴婢去同姜妈妈说说,您伤了手,今儿个先让您休息一天。”

听见可儿愿意帮她说情去,寒露眼睛顿时一亮,欣喜的握住她的手。“真的?那有劳可儿姊姊了。”可儿年纪比她长,叫她姊姊也不为过。

见她叫得这么亲昵,可儿忙道:“您还是叫奴婢可儿就好,那声姊姊奴婢可担不起,奴婢这就过去了。”说完,她转身出去。

待可儿离开后,寒露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她用左手轻轻包覆着受伤的手指,回想着先前辛再思用衣袖按着她的伤口为她止血的情景,水眸不自禁流露出一抹笑意,接着那带笑的眸里氤氲着一股热气,那股热气很快化为水雾,濡湿了眼眶。

她抬起手抹去眼里的湿意,不让它化成泪水滴落,因为她害怕一哭起来便会没完没了。

她起身走到床畔,从枕下拿起一朵纸花,素手一挥,纸花顿时变成两朵,再一挥变成三朵、四朵、五朵……

她怔忡的望着手里的纸花,悠悠忆起当年那些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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