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仪眼眶一红就要落泪,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清波荡漾,原就柔媚的脸蛋愈发楚楚可怜,娇弱的声音里全有一股硬气:“公主,婉仪虽比不得你身份尊贵,自问多年来深居闺门,恪守礼数,也对的上自己的声名!婉仪对夫君完完全全出自真心,为他生下孩子是因我爱他,虽如今还未有名分,却也不悔!公主又何须如此刻薄,对我与孩子出言侮辱?”
澜公主冷笑道:“呵……好一个不悔!既然你与他情比金坚,又何须来找我炫耀?”
世人谁不知她痴恋御风?宋婉仪跑来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难道只是一不小心的行为?可笑!
宋婉仪的眼泪滚落腮边,梨花带雨,声音发颤:“民女与公主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为着同一个男人,民女想与公主亲近些才会不请自来,提到夫君亦是因为历来如此称呼他,并未顾及到公主的感受,是民女的错!”
她这般有不卑不亢,倒令澜公主有些意外。她对宋婉仪并未有多少了解,只晓得这女人是御风的“青梅竹马”,想来感情不错。
宋婉仪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公主如此做想,就当是我自找事。民女先退下了,日后,绝不会再来打搅公主。”
说罢,就态度坚决的转身离去。
澜公主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御风坚实的背影……那个冷酷又坚实的背影。
其实,宋婉仪和御风怎样、是否为御风生下孩子,与她何干?就算她是故意过来气她,也不过是女人之间小小的妒火,犯不着大动干戈。如果她是御风的青梅竹马,突然横空跑出来一个女人抢了他的妻子之位,她怕是会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吧。更何况……她也有诸多对不起宋婉仪的地方。是她,令宋婉仪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又成了她男人的妻子。
澜公主忽然就心软了:“……宋姑娘。”
宋婉仪的步履猛然停住了,她愕然的回过头看着公主,脸上还泪迹斑斑:“公主……”
看见她回头,澜公主又不知当说什么了。道歉?说点好听的话?都不是她的风格!澜公主顿了顿,只是用一贯的姿态冷冷道:“我早已与御风恩断义绝,你们如今郎情妾意、恩爱美满,我绝不会插入你们之间!”
宋婉仪苦笑道;“那自然最好!多谢公主……”
送走宋婉仪,绿衣贴了上来,努着嘴小声道:“公主,对这贱人干嘛这么客气!她当初在公主府耀武扬威的时候……”
澜公主回身往里屋走去,打断她:“多话,我又不是永远留在将军府了,和她计较什么?阿青回来了吗?”
绿衣探着头往外看:“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子车大人来了。”
方才公主被靖王妃叫去喂药,她空不出身,就派了子车青去打探各方情况。
倒不是她对御家的事有多感兴趣,而是身在局中,不得不防。
她不喜欢等到大难临头还对事情一无所知,那样太过被动,主动出击,才能掌握事情的主动权。
子车青踏入阁楼:“公主,太后已回宫,安王回了王府,御家人已离府。”
“哦?各找各妈去了。”澜公主坐下,接过白裳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随口问道,“御家人去了哪里?”
子车青道:“听管家说,叫车夫去了国师府,恐怕是要向国师府求计。”
澜公主眼睛微微一亮:“……国师府?”
子车青的声音低了几分,几乎凑到公主耳边:“属下估计国师府不会出面。西岚大人上个月宣布国师身体抱恙,将要休养三年,这期间不过问任何政事。”
澜公主垂下眼帘,道:“我也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安王权力过大,国师府恐怕会惹祸上身。御家的麻烦有这么大吗?”
“公主有所不知,安王这次贸然回京,而且还带了兵马徘徊在帝都外,依照律法,可以直接以谋逆罪论处。但是太后没有这个魄力。太后对安王的不满来源已久,她们要给御老爷封王,无非是想挑起御家和安王的矛盾,借御家的手来惩治安王。御家人不愿意被当抢使,又不愿意错过这个也许能让整个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才会内部起了矛盾。”子车青道。
澜公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还有重要的一点,御将军接受了王位,他与安王的矛盾已经不可逆。刚才他们开会说了些什么?”
子车青道:“御家的家族会议看守森严,属下无法进入,但隐约听见里面有吵闹声和打斗声,且出来的时候御家八郎御僮脸上有伤口,御烨怒火冲冲的一人回了阁楼,只有御风、御僮、几个姐姐、姐夫等人一块去的国师府。属下估计,恐怕他们在里面闹了起来,而且闹得不可收拾,否则不会想到要去请国师府出面。”
“打起来了?他们家这几兄弟还真有意思。”
澜公主这段时间在将军府里,虽然很少走动,御家几个兄弟倒都见过了。
御风的兄弟们,还真是个个都有特色。尤其是老八御僮,整个一小屁孩,成日就是晃来晃去。
子车青道:“公主……不要帮帮御风将军?”
澜公主呸一声:“我傻了才会帮他。不过,御风那厮跟头牛似的,头上的角锐得很,定不会吃亏,放心吧。”
子车青看她孩子气的模样暗自好笑:“论打架,御将军不会吃亏,但其他方面就难说了。”
“其他方面?你是说智商?”澜公主喝了口茶,“今天喝的茶好似和往日不同。”
伺候在一边的白裳笑道:“公主的嘴巴真好使。这是芸娘娘托人从南岭运送来的‘回梦游’,开春第一批茶叶,整个沧漓也就只有一斤左右吧,都在公主这了。今日早上才刚送到,奴婢还没来得及跟公主提呢。”
“回梦游?不错的名字。”澜公主又饮了一口茶,入口甘冽,苦中带甘,回味悠长……她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好茶,“白裳,你给阿青也端一杯茶嘛……还有,把茶叶分出一半来打包装好,我去送给阿夜,他喜欢饮茶,定会爱不释手。”
子车青道:“公主要去国师府?”
澜公主慢慢悠悠喝着茶:“自会有人来请我。”
御家人在国师府碰了壁。
国师府的管家百里莞将众人引入国师府大厅,安排在外堂休息等待,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靖王面子大,国师府的大少爷百里廷都亲自出来接待客人,又给众人送来宵夜点心,对他们客气至极,但是还是没能见到国师。
这一冷遇无疑是朝着正在亢奋中的御家人头上扑了一盆冷水,又是一番激烈的争执。
苦等数个时辰后,靖王想起了被他忽略已久的媳妇:“听闻国师府与芸妃关系很不错,国师对公主也颇多照顾,把公主请来,事情也许会不一样!阿风,这事就交给你了。”
御僮对此提议深表赞同:“四哥,你快去找澜公主。”
御风脸一偏:“不去。”
“不成!只有你跟澜公主最熟,而且她对你向来是有求必应!四哥,要是国师府不出面,咱们家这回可摊上大事了,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面子问题把咱们家都置于水火之中吧?我知道你最好了,四哥,求求你,快去吧,好四哥……”御僮年幼,一边说话一边就奔到御风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一个劲的撒娇撒泼,御家二姐御梅忍不住吃笑起来。
御风被他晃的脑袋都要晕了:“别吵,我去就是。”
御僮高兴的一把抱住御他:“四哥你最好了!”
“从小到大什么麻烦事都找我。”御风嘴上这么说,看着弟弟的眼神却温柔而宠溺,“我去试试。”
若非必要,御风绝不想麻烦澜公主。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他开口向她提出请求时,她趾高气扬的要飞起来的样子,定要折辱他一番才罢休。
可是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回到府邸后改步行,他一个人走了许久、许久。
脑中模模糊糊的想着:原来她住的这样偏僻,他竟从不觉得。
到了公主的阁楼外,远远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口,牵着一匹马,正和子车青说着话。
御风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澜公主也同样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踏月而来的御风。
她等他走到面前。
御风到了公主跟前,还未说话,就尴尬的脸上起了一阵粉色。
澜公主本还想调笑他一番,见他都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干脆不笑他了,翻身上马,拉紧缰绳:“御风,我要去一趟国师,府拜访国师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御风仰起脸望着坐在高高战马上的她,便见她眸色澄澈,月的清辉洒落在她的面上,绽放出一种圣洁的光芒。
突然觉得这女人高贵无比……
澜公主说完便骑马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着还在发愣的御风:“要不要一起?”
子车青推了御风一把:“驸马,还不上马?”
澜公主轻哼一声,转头就走。
没走两步就感觉身后多了个人,那股熟悉的气息缠绕住了她,只是仍保持着距离。
这样才好哩!她可不想被揩油。澜公主驾着马走了几步,御风就皱起了眉;“你会骑马吗……?”
“当然!”她是学过骑马的,上辈子,但是这具身体操纵起来好像不是太灵活啊……
马跑的又慢,还歪歪扭扭,好几次险些两个人一起从马背上摔下去……
澜公主大感丢脸:“我们换乘马车吧?”
“还是骑马比较快。”御风低眸看着她,伸手圈过她纤细的腰,抓住缰绳,也抓住了她的手,“……让我来。”
……
公主抵达国师府后只消片刻,西岚就亲自出来迎接:“国师大人请公主与御风少将单独入内。”
御家人大喜过望:“澜公主,都拜托了!”
澜公主挑挑眉,瞥了一眼御风。
刚才在路上她和他说清楚了,她只尽量给他一个和百里溯夜碰面的机会,绝不会帮他说一句话。所以这事成不成,关键还是看御风。
会面的地点在摘星楼,澜公主第一次遇见百里溯夜的地方。
百里溯夜难得没有用躺着的姿势见客,他端坐在临窗的小榻上,手边摆着笔墨宣纸,正描画着什么,神情安静而美好。
澜公主一步步走过去就禁不住怦然心跳。
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画里面的人啊!动起来就是彩画,安静的时候就是水墨画……
两人走的近了,百里溯夜信手将宣纸翻过一页,下巴微微一扬:“坐。”
澜公主在他对面坐下,御风却径直单膝跪下:“御风还未有机会亲口感谢国师大人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澜公主有些疑惑的看着百里溯夜,什么时候他对御风有救命之恩?
百里溯夜这才抬起脸:“无需言谢,举手之劳罢了。”他示意御风起身,“实不相瞒,据我的调查,宋家人皆是死于中毒,我的人拼尽全力也只救回宋婉仪和她月复中的孩子而已。至于是何人下毒我就不清楚了。若御少将有兴趣,可以自行探查。”
御风一惊:“中毒?!”
澜公主心里也是咯噔一跳,什么,中毒?宋婉仪是百里溯夜派人救下的?她竟浑然不知!……啊!对了,难怪那天御风突然就不予追究她的过错了,定是百里溯夜的茶杯里面有宋婉仪的信物!或者那杯茶就是宋婉仪亲手所沏,他一喝就知。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两个男人是早就知道宋婉仪没死了,亏她还纠结了那么久,为了澜公主杀人的事情……
她定定的望着百里溯夜,脑子突然有些糊涂起来。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他为什么……只顾着和御风说话?
百里溯夜点到即止,并不多谈:“御少将,能帮你的我已尽力。宋家之事和公主毫无瓜葛,还望你不要因此产生误会。”
御风抿了抿唇,微声:“国师大人,我……”
百里溯夜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再有什么话,留着与公主去谈。”
御风道:“是,微臣知道了。”
百里溯夜道:“至于御家的事情,既然你到我面前来了,我会帮你一把。我还有些话要与公主说,能否请你暂且回避?”
单独……谈?御风飞快的扫了澜公主一眼,片刻后点头,缓缓退出房间。
硕大的书房陡然安静下来,澜公主没出声,百里溯夜也不说话,只十分怜爱的望着她。
澜公主被他看的烦了:“看什么看?!”
他收回视线,低头拨弄腕上的佛珠:“花可还喜欢?”
澜公主没好气道:“你是说那盆草?好端端送那个给我作甚?我想了好几个晚上也没想明白其中有什么玄机。”
“那是忘忧草。我想着公主搬入将军府,会添许多烦恼,故而才……只是希望你开心点,并没有别的意思。”百里溯夜不知她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火气,想了想,轻声道,“不会是在为宋婉仪的事情生气吧?那是人家的事,本就和你没关系,你若问我,我也不会故意不告诉你。当日我派人救下他,在御风被审判那日又在茶盏里放了宋婉仪的耳环……别生气了,澜儿,好不容易见你一次。”
御风这时已走到门前,这句话不偏不倚的落入耳里,他脚步不由停下,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谁跟你生气,宋婉仪的事情我才懒得管。”他这么开诚布公,她的怒火慢慢平息了——确实是不关她的事!真相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认定是她杀的,反正,都认定她无罪了。她的心思又转到那盆萱草身上,“说起来,你送的那盆草居然是这种无聊的用途,我还以为你做的每件事都会很有深意。原来你跟那些臭男人也没什么不同,就会讨女人欢心……”
百里溯夜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宠爱:“就比如今晚?”
她不解:“今晚?”
他点头:“把御家人在外面拦了一个晚上,只因为想见见你。真是挺无聊的。”
澜公主唾了一声,脸颊微微烧红:“看来这段时日你都有在想我?这可让我有点骄傲……”
百里溯夜端正颜色:“想你?你与御风浓情蜜意,我想你作甚么?”
一边说,一边还撇开脸不看她。
“咦,有点酸酸的……”澜公主抽抽鼻子。
“西岚说了,公主是有夫之妇,不能多想。”他一本正经,“就算想,也不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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