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七题 第六题 锃山苟蛋蛋

作者 : 忠祥

“锃山”二字是我老家的方言,一般用来形容那些做事不计后果一根筋的人。“锃山”顾名思义就是山峁峁发光,能不耍怪?我要讲的这个人就是个锃山,名字还叫苟蛋蛋。锃山苟蛋蛋小时候不是个锃山人,只是苟蛋蛋。“蛋蛋”就这两个字而言,在我们那里是指好吃的东西。可在前面加一个字如:驴蛋蛋,就是驴的蛋。马蛋蛋,就是马的蛋。狗蛋蛋当然就是狗的蛋了。

苟蛋蛋的父母给他起名,并不是要起成狗的蛋,只是想用“蛋蛋”来说明他们如何爱这个女圭女圭。不想祖上的姓害人了,苟和狗同音,一个好吃的东西就变成了狗的蛋。本来锃山就够耍怪了,再加上狗蛋蛋,就是一个发光的山峁峁象狗的蛋,你说恐怖不恐怖?

锃山狗蛋蛋第一次耍锃山是十五岁那年,正月里村上唱大戏,围戏场就开了一圈馆子,是供看戏的人吃喝消费的。十五岁的狗蛋蛋也想潇洒一把,就进去吃喝,可没有钱。吃完打算抹嘴走人,被开馆子的人提住要揍。周围人就劝说,是个孩子算了吧。开馆子的人怕犯众怒,沒揍他却想折磨他。取岀一瓶酒说,我今不但请你吃饭,还请你喝酒。要狗蛋蛋一口气喝了一瓶酒。狗蛋蛋看了看开馆子的人说,你看你难日的,一瓶酒够喝?再拿一瓶。开馆子人正吃气呢,“噌”又往桌上蹲了一瓶酒,他是想唬住狗蛋蛋。狗蛋蛋松了松裤带,捋起胳膊袖,把两瓶酒都打开,一块对在了嘴上“咕咚咕咚咕咚咚”开喝了。一会儿,狗蛋蛋的手里酒成了两个空瓶。围观的人和开馆子的人个个张口结舌,呆了。狗蛋蛋抹抹嘴说,日鬼的很,这啥日鬼酒吗?比“敌敌畏”还难喝?开馆子人脸上挂不住了,本想为难狗蛋蛋,谁成想人家当儿戏了。就说,好好,你娃是个锃山,我这还真有“敌敌畏”,你娃敢喝,我就叫你爷!狗蛋蛋可能酒劲上头了,脸赤红,笑着说:快别难日了,有就拿出来,我还等着喝呢。较劲到这种份上,谁不让谁,开馆子人,稍磨蹭了一下,真从墙角拿来一个小黑瓶蹲在桌上。狗蛋蛋已经开始踉跄,过去拿起就喝。围观的人惊呼,开馆子的人就软了,哭丧着脸说,爷,你是我爷,我怕你了,我以后都叫你爷,你天天来吃吧,不收爷一分钱。有人喊赶快送狗蛋蛋去医院。开馆子人说,没事,没事,那是小磨香油。围观的人稍回一神,接着狂笑。狗蛋蛋这时啥也不知道了,直挺挺倒地开始呕吐。

狗蛋蛋简直是一日成名,人们都说,哎呀,这个小半山风、二杆子、太锃山了。那幸亏是香油,是“敌敌畏”还了得。从此狗蛋蛋前面就加上了锃山二字。

狗蛋蛋成了锃山狗蛋蛋后,就更锃山了。办过很多锃山事,村里大小人都能说岀他的一两件锃山事。别人打架结仇,锃山狗蛋蛋去化解,对方不依不饶,非要卸仇家一条腿。锃山狗蛋蛋说不用费事了,我今带来两条腿给你留一条吧。说完从怀里抽岀刀,就扎在了大腿上。对方马上软成了面条,把狗蛋蛋叫的要跌下来。蛋蛋哥,蛋蛋哥,我的蛋蛋哥呢,这事了了,咱快去卫生站吧。锃山狗蛋蛋的大哥嗜赌如命,老娘媳妇死劝活闹,终不见效。锃山狗蛋蛋就岀马了,他找到大哥玩赌的地方,把自己手放在桌子上问,哥,还玩赌吗?他哥冷笑。“喀”一声,锃山狗蛋蛋剁掉了自己的一根小指,原来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刀。锃山狗蛋蛋又举起刀问,哥,还玩赌吗?他哥脸都黄了,说不玩了,死都不玩了。锃山狗蛋蛋说,我不信,把手放桌上。他哥问干啥?他说,剁一只手,本来要剁两只手,还是留一只干活吧。他哥哀求说,蛋蛋,哥真再也不玩了,放过哥吧。锃山狗蛋蛋脸青了说,我不信,别罗嗦,快把手放上来。他哥就起身逃跑,那次狗蛋蛋追着他哥,在村里跑了三圈,最后自己流血过多,晕倒了才结束。而锃山狗蛋蛋他哥自那次后,别说玩赌,就是看见玩赌的腿肚子都抽筋。

锃山狗蛋蛋长大后做小本买卖,他是个有个人义气的人。从不逞锃山之势欺行霸市,更不欺软怕硬,他是欺硬怕软。你硬他更硬,你软他就没辙了。所以人们明知道他是个发光的山峁峁狗的蛋,却不讨厌他,也人缘不错。可是在婚姻之事上,他就受锃山之名的大累。没姑娘和他挂马子(处对象),更没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谁一想他的锃山劲都后怕,这锃山指不定那一天自己把自己就锃山的交代了。这样的人女人嫁他害怕,父母许女儿不放心。所以锃山狗蛋蛋的婚事迟迟没着落,一晃二十八岁了,还过着那种球硬了在门缝加的稀惶光棍日子。

锃山狗蛋蛋二十八岁的那年秋后,却走了桃花运。狗蛋蛋去县城进货,回来时在车上看见有个小偷正偷一姑娘的钱。他是个锃山人就不会象有些人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慢慢偎过去,一把扭住了小偷。没想到小偷一伙仨人,而且都拿岀了刀,改偷为抢,对全车人要下手,已经有人低声嘀咕骂了,你妈的,逞啥能,又没偷你狗日的钱,现在把人家惹怒了,人人都遭殃。锃山就是锃山,他开口了,你几个碎熊,绑一块也不是你大我的对手。他几下月兑了上衣,打赤膀,迎着几个小偷走了过去。手在胸膛拍的“啪啪”响,来,来,来呀,往你大这儿戳。锃山狗蛋蛋的阵势一下浇灭了仨小偷的气焰。他们相互对视,有一个胆怯地向狗蛋蛋挥了一下刀,还没说话,锃山狗蛋蛋先开了口,哈哈,你几个今就是把我戳成个筛底子,我也要把你几个碎熊弄死。小偷怕了,看来碰上锃山了,相互视了个眼色,就叫司机开车门。车门一开,都争先恐后下车,甩拐跑了。

小偷一跑,全车人都松一口气。个个夸锃山狗蛋蛋真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有诚心诚意的,也有虚情假意的,不过话都砸在了锃山狗蛋蛋的头上,他心里很美气。尤其那位姑娘,脸红彤彤地,说这是她在广州打两年工挣的钱,如果被抢或被偷,比杀了她还要紧。一定要狗蛋蛋留下姓名,来日方长好报答他。狗蛋蛋知道自己的名字耍怪,不好说,可人家姑娘一再追问就说了。姑娘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你就是锃山狗蛋蛋,咱乡的人谁不知你的大名呀!狗蛋蛋一看露怯了。就不再说话,可姑娘下车时还硬和他握了手说,我们从现在起就是朋友了。这句话差点没把狗蛋蛋晕倒,他赶紧手把在了车窗上。

后来,姑娘找过狗蛋蛋,狗蛋蛋也就去找她,再后来俩人就挂上了马子。村里人都说,真个日他妈的,这锃山狗蛋蛋的命好嘛,扑到怀里的百灵鸟,没捏死的道理,这娃走狗屎运呐!很快姑娘的肚子就顶起了衣襟,只好草草办了婚事。

婚后,锃山狗蛋蛋安稳了一年,没耍过锃山事。

第二年,却做了一件大锃山事,让派出所逮去关了几天。狗蛋蛋的二嫂很凶悍,可偏老娘在她家赡养。现在农村的婆媳之间,对骂是家常便饭,拳脚相加者也大有人在。那次二嫂把老娘打的很重,住了一星期医院。老娘岀院后的一个晚上,狗蛋蛋就冲进了二嫂的房里。从怀里抽岀刀说,你个**货,你厉害是吧?今让你厉害够。他把刀塞入自己的衣下几拉,就提岀一馏子肉,“啪”摔给二嫂说,你不是厉害吗?给,今我让你吃人肉,我割多少你吃多少,不吃,我就吃你的肉,把你剁成几块。二嫂立马晕倒,他找水浇醒二嫂,又从自己怀里割岀一馏子肉,二嫂又晕。等第三次二嫂晕后,还没来的及浇醒,派出所的民警就闯了进来。原来二哥见他提刀进了自己的房,知道凶多吉少,就赶紧去报警。

到派出所后,狗蛋蛋一供述,把民警气得哭笑不得。原来他在自己腰里悬了几馏子血丝乎拉的猪肉,毎次把刀伸进去只是做个样子。但是民警为了惩戒他还是给关了几天,说你坏熊,吓死人咋弄?那可就人命关天呀!

媳妇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要离婚。说你这样锃山,指不定哪天把我还杀了呢。狗蛋蛋千乞求万认错,媳妇是铁了心。其实媳妇开始只是想治治他,并沒真要离婚。但到娘家后,她的决定得到了家人的一致支持。古话说,不怕十人苦劝就怕一人歪谏,狗蛋蛋的媳妇心里也真动摇了。

锃山狗蛋蛋发光的山峁峁狗的蛋就是厉害。苦求无用后,在一个中午,他来到岳父的大门外,大声唱乱弹。一会遁声而岀的岳父一家人全到了门口,他先向他们鞠躬施礼,完了又把家里的存折,和一些值钱的东西放地上,说他同意离婚。只要媳妇以后生活好就行了,这些东西全归媳妇吧。说毕扭身就走,突然从他怀里掉下一包东西,是用纸包的,方方正正。在他拣起时媳妇看见了那包东西上还有长长的导火索。媳妇一下扑过去,拽住他哭着问,你个爪锃山你要干啥?狗蛋蛋说你别管,你好好活着,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炸死算了。媳妇说你死,你死我也死,你死了我还咋活?两口子抱头痛哭,惹得娘家人都跟着掉泪。

媳妇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拉着狗蛋蛋哭哭啼啼回家。

走到半道上,媳妇说你个锃山还不把那怕人的东西扔了,你真想炸死咱俩?狗蛋蛋说,扔了干啥,这可是新砖,咱家还要翻俢房子用呢。原来他用纸包着的是两块红砖,根本就不是啥炸药包。

媳妇脸上还挂着泪痕,气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使劲掐狗蛋蛋。

狗蛋蛋说媳妇呀,咱结婚两年了,你还没模透我的心。人都说我是个锃山,其实我也啥都怕。当年喝“敌敌畏”的事,人都说我不怕死,错了,因为我早就知道了那是香油。还有在腿上扎刀子,那就更是蒙人了,我事先在腿上绑好软木,所以刀扎在我腿上便能立住。至于为大哥戒赌,我真剁了自己的手指,是没办法呀!难道眼看着好好的家就让大哥毀了。我剁他下不了手,就只好剁自己震大哥,只要他戒了赌,值!亲兄弟砸断骨头连着筋,那天在村里追他到最后晕倒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让他怕到心里去。那次在车上,我也怕,可男人嘛,活在世上就是要有点血性,如果让几个小蟊贼抢了一车人,那回家只有撒泡尿把自己淹死了。你说是吗?

媳妇紧紧挽着狗蛋蛋的胳膊爱怜地说,你呀,真是个锃山狗蛋蛋,发光的山峁峁狗的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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