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在此刻有些略显疲惫,但是依旧神采奕奕,容颜不变。倒是我,映在他的眸子中的样子满是狼狈和疲劳。
这一天的奔波原本就已经足够累了,可我还是坚持今晚和官员们一起商讨方案,早日治理好水患,我便可以早日回朝。
顾弈寰忽然别过脸,对官员们道:“夜深了,先散了,明日再商议。”
“疏水!”
正在我疑惑之间,顾弈寰已经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让我油然而生一股惧畏,瑟缩了一子。
可是一出营帐我们就后悔了……
我转身对闹事的村民们道:“各位请冷静一下,听我说。朝廷每年下拨的赈灾款项的确是被贪污了,但是我相信绝对不会是秦大人贪污的,他是一个好官,无时无刻不在替你们着想。”
我连忙开口:“我还要去山腰的村庄里巡查一会,你先睡吧。”
我弯腰看了一眼地上破败不堪的水管,直起身子对秦阳道:“那么不下雨的时候呢?为何没人修理。秦大人,这应当是你的职责吧?”
我看了一眼秦阳,他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秦阳忽然笑了,夜色下他的笑意不同于其他人,很是俊朗,也很是澄澈:“说大器早成,试问寰宇王朝何人比得上丞相大人。”
“臣听闻丞相大人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寰宇第一女相,如今左相已被废除,朝廷的大权在您一人手上,您已经到达了权利的最高峰,可是恕臣斗胆,在臣第一眼看到大人的时候便觉得,大人……不快乐。”秦阳一语成谶,恍若提醒了我一般,我的身子抖了一下。
外边又开始下起了大雨,方才在营帐内竟然没有听见。
秦阳加快了脚步,我也快速跟上。
幸好秦阳似乎看出了我的虚弱,上前扶了我一把,不让我当众难堪。
我感激地转过头去含笑,秦阳略微点了点头。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俯身对跪在地上他村民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本相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邺城是天家的邺城,不是你们的!拖下去!”
“我……”我连忙想要解释,身子却一下子被推到了秦阳的伞底下。
没过多久,秦阳就召集了一百个士卒开始挖水渠。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疼!”我被他拽地生疼,“放手!”
“五年?”我一愣,这么久了,“大人几岁开始任官?”
“下官不敢。”秦阳颔首,恭敬的样子。
他忽然开口,神色异常:“怎么,才来一日就看上了秦阳了?”
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大雨很快就会湮没村庄的!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好?”
“哼,我们要你的人头有什么用?”村民不屑地道。
我睨视他:“你先睡吧,用不着你。”
秦阳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笑意,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
“王爷,丞相。”他略微一颔首,“这么晚了,二位怎么还不入睡?”
所以我的左肩膀处湿透了一大片。
秦阳连连颔首:“下官受教了。”
我顾不及撑伞了,连忙跑过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方才那些应和的村民此刻一下子低下了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让一下!”我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看到了许多村民和士卒们起了争执。
“顾弈寰,你想干什么?!”
方欲开口,便听见顾弈寰冷冷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下场!”
“哦?比如我?”我挑眉。
村民们愚昧无知地附和着他。
秦阳终于听不下去了,呵斥村民:“大胆!你们胆敢侮辱当朝丞相?!本官可以治你们的罪!”
“是。”
我指的是乞巧节那一夜,我告诉他我和顾弈宇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我没有处子之身,是老天爷的存心捉弄,他明明知道了的……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尽量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做作:“呵呵,我原本是想要去村庄里巡查一下的,没想到……”
我看着前方的灯火,大概是村庄不远了。
我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看来只能这样了……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他说什么?我看上秦阳了?
我的神色痛苦,仰视他。
他右手撑着油纸伞,左手在不知不觉中轻轻地揽着我的肩膀,让我尽量将身子靠近他一些,不被雨水打湿。
“不冷,我们走吧。”
说完我便掀开帘子想要跑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了顾弈寰冷冷的声音:“站住!”
于是我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同他同时入睡!
“嗯。”
顾弈寰脸色很差,根本就没有回答我问题的欲.望,转眼瞥了一眼至今还疑惑不已的秦阳,冷漠地道:“丞相要去巡查,秦大人不用陪同?”
“呵,相由心生,臣只不过是揣测罢了。”秦阳示意我继续上路,“为官五年,我见的人也够多了,有些人,一眼便可洞穿。”
村庄里偶尔也会走过几个撑着油纸伞的村民,看到我们后看了数眼就离开了。
外边巡逻的士卒见到被雨水打湿了的我和顾弈寰,连忙撑了伞过来递给顾弈寰:“王爷,伞!”
我转过头,嘴角扶起一股笑意,对秦阳道:“秦大人,有时候刑罚往往比长篇大论更加有效,特别是对于刁民,你可学会了?”
秦阳羞愧地颔首回答:“回禀丞相大人,开挖水渠必须经过村民们的农田,村民们都不愿意……”
顾弈寰眯了一下双目,一种危险的讽刺意味油然而生。
“哈哈哈”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喝问秦阳。
“顾弈寰!你无耻!”我呵斥,每次他提到顾弈宇时候的那种神色,都令我厌恶至极。
“寰宇开国以来的丞相不知道换过多少,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值得信任的好官。”一个村民喊道。
“是!”我一声令下,士卒们一下子就将那个村民捆住。
我挑了挑眉,看着士卒离开的背影,对顾弈寰道:“看来这秦阳管理下属管理地不错,纪律很是严明啊。”
顾弈寰上前几步,顺手拿上了他那件外衫重新穿上:“本王也去。”
秦阳继续开口:“王爷待大人这般呵护,大人怎会不快乐?”
大雨瓢泼,村庄里的很多灯火还没有熄灭。
顾弈寰的话里没有允许人有丝毫拒绝的余地,他就是如此强势,不给人留任何后路。
“她在等你。”顾弈寰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吐出冰冷的几个字。
“为何?”我不禁疑惑开口。
我见他是一个可塑之才才特地提醒他。
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很是疼痛,雨中,我大喊:“如果不及时疏水,不到五天整个村庄都会被湮没,到时候你们还要你们的田地有何用?!”
我叹了一口气,这些村民的思维…….简直就是到达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说是大器早成,于我而言简直就是讽刺。
顾弈寰的眉心皱了一下:“这么晚了你去巡查什么?”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我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的苦痛才爬上了今朝的位置,如今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被人陷害。
我停住了脚步,用迷惑的目光看着秦阳:“你会看相?”
“你们官官相护,我们干嘛要相信你们?”一个村民不满地喊道。
我尽力摆月兑村民们的包围,向顾弈寰跑去,却发现这群村民简直就跟疯了一样根本不让我出去。
一定是我今日早晨看秦阳的眼神太过于专注了,导致顾弈寰冤枉了我。我真的只不过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打量而已…….
想到这里我还是不免的有一些害怕,第一次欢好时候给我留下的阴影至今挥之不去。
我在雨中大声喊道:“既然各位不相信我慕容采薇,那我便在这里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一定治理好水患,否则,我的项上人头,随便各位处置!”
他眼神凉薄地盯着我,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忽然一使劲就把我拖出了营帐外。
大雨中的山路很是泥泞,终于到了平坦一点的地方,我舒了一口气,问秦阳:“秦大人任官几年了?”
我怒视顾弈寰,推开他轻轻拥住我的手臂,厌恶地对他道:“我和顾弈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的掌心已经被我掐除了鲜血,雨水渗入了掌心,疼得我咬着牙关。
“饶命啊!饶命啊!”方才像一条龙一样的那个村民此刻被捆绑起来后却像是一条虫,连声求饶。
“是!”官员们终于离开了我们的营帐,秦县令看我和顾弈寰原本就已经是夫妻了,所以没有给我们安排多余的营帐,今晚,又要和顾弈寰同床共枕了……
我的眉心紧紧蹙起:“贪污腐败!本相绝对不会放过!”
这们商奔。“拉倒吧!相信你们?等你们挖完了我们的田,我们靠什么吃饭?”村民们丝毫不领情。
我大声对村民们喊道:“不是所有为官者都是为了俸禄,更有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一展才华的。请各位相信我和秦大人,我们一定会……”
“你不过就是一个女的,能有什么本事?就凭你这身板,能不能在我们这里活下来都是问题!”
我想要解释,可是话语还没有出口就被顾弈寰一下子打断:“嗯。”
“我怎么自作聪明了?!”心底一股恼怒,方才的喜悦烟消云散。
秦阳的脸色一下子青了,他无可奈何地望向我,苦笑。
“顾弈寰!”我似乎是看到了希望,连我自己都没有料想到,在危难的时候,见到他竟然能够让我这么安心。
他在人前的故作姿态,永远不会有人看穿,就算看出了我们的矛盾,所有人都会指责我,因为在人前,顾弈寰做的足够好了。
“你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疏水系统。”我对秦阳道。
百姓们纷纷起哄,几乎要将我们包围了起来,就当我被百姓们困在中央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雨夜响起:“让开!”
秦阳把我带到了一个街道的角落处,指着地面上的疏水管道对我道:“这就是邺城的疏水系统,已经很老旧了,但是在大雨里根本没有办法疏通。”
“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就成为了邺城的县令,秦大人果然是大器早成。”我真心赞许。
“丞相大人,你很冷?”秦阳关怀的声音才上方传来,我慌乱抬头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咬了咬牙,这可是几万人的救命钱,竟然就被这些贪官这样贪污了!
油纸伞下,秦阳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像顾弈寰会将我轻轻揽住。
我的话语严厉,秦阳连忙回答:“臣不敢,着实是因为朝廷每年下拨下来的赈灾款项都被克扣了下来,真的到了下官这里的时候不过是寥寥了。”
顾弈寰脸上的轻蔑笑意不变:“本王怎么能担保你不在骗我?”
“大人要挖水渠做什么?”秦阳不解。
因为没有站稳,我一个踉跄跌在了秦阳的身上,我猛地回头,看到顾弈寰冰冷的脸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故意的!
我轻笑:“你不必这么怕我,你说对了,我是不快乐。”
街道上全部都是积水,有些地方的积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脚踝,直到我的小腿。
秦阳似乎是低声叹了一口气:“村民们担心晚上大河水忽然泛滥淹没了村庄,所以就燃起烛火,害怕在黑暗中死去。”
我在教授秦阳为官的道理,他的性子过于软弱,狠不下心来。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改变的话,日后他的仕途也不会有多么顺利的。
***
顾弈宇,那个爱我至深,清明如许的男子,从他的口中说出,是玷污。
“再这样下雨,不过五六天村庄就会被湮没。”我担忧地蹙眉。
忽然,我的身子一轻,跌入了一个怀抱。
因为害怕我闭上了眼睛,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睁开眼,目光对上他的眸子,心底一喜。
“不错,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让这些水流走,雨水堵塞在了路面上,原本的疏水系统已经起不了作用了。”秦阳亦是愁心。
狠了狠心,我一挥手:“来人!将方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刁民给我拿下!杖责三十!”
“是啊是啊!”村民们纷纷附和。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出乎我意料的,这些村民竟然是个个刁钻。
“你以为这些村民会听你的?”顾弈寰皱眉,护住我,不让我被村民攻击。
士卒恭恭敬敬地递给顾弈寰那把雨伞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还有!”又有村民起哄,“就算朝廷要派官员来帮助我们治水,我们也不相信你!”
秦阳大概是觉着莫名其妙,蹙眉:“丞相大人在等下官?”
“你们要干什么?谁让你们挖的?这可是我们家的田啊!”百姓们纷纷冲到士卒们的面前一把从他们手中将铲子拿下。
我愣了一下,呵呵,原来在外人眼中,顾弈寰竟然是对我好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大人不能治你们的罪,本相总可以吧?!”
“哼,治罪?你连水都治不好,还能来治谁的罪?哈哈哈!”村民们放声大笑,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笑意?呵呵,顾弈寰方才那般对我,在外人看来竟是恩爱的表现。
“睡吧。”顾弈寰月兑下了外衫,见我磨磨蹭蹭的,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一边要去月兑亵衣。
“你?哈哈哈,你不过是仗着安陵王才成为了丞相,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职责我们?我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管!要生要死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一个村民极其恶劣,出言不逊。
我上前走了几步,走到人群的面前,喊道:“大家请放心,毁坏的农田到时候朝廷一定会赔给大家。”
我回头看了一眼秦阳,他的眼中满是感激,我却苦笑了一下,我终于知道秦阳为何当了五年的县令至今还没有什么建树了,原来这里的百姓这么刁钻。
我慌乱地转过头,撞上了他的目光。
雨水拍打在身上原本就已经和虚弱了,没想到村民们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险些有些站不住。
大约挖了一个多时辰,村庄里忽然传来了沸腾声。
对于秦阳的话,我只能苦笑……
我站直了身子,再一次开口:“我慕容采薇说到做到,无论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和水患,我是治定了!”
顾弈寰在听了我那句“用不着你”之后似乎火气就来了,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你……”我刚想要开口,却发现秦阳正在向我们走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怎么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感情矛头是针对我而来的!
“秦大人,本相暂且相信你是清廉的,现在,你先去召集一百个士卒,从邺城的城门口一直开挖水渠,一直挖到村庄的尽头,记住,不要太宽,要稍微深一些。”我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当务之急是治理好水患,事后再去处理贪污一事。
我蓦地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秦阳说的,但是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是说给我听的。
顾弈寰俯视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你看秦阳的眼神就好比饿狼扑食,怎么,顾弈宇不在,你就这么难耐寂寞?”
“五年。”秦阳淡然开口。
“村民们为何不灭掉烛火?”我狐疑地问秦阳,我们走在村庄里,环视了一眼四周,万家灯火通明。
这个士卒是秦县令的府中的,早晨有过一面。
我浅笑:“凭我是这寰宇丞相。”
我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当地的村民竟然这么惧怕大河的水患。
“十九。”秦阳撑着伞,偶尔经过泥泞处的时候他会小心地护住我,这是出于对上司的敬畏。
忽然有一种很想大笑的冲动,但是心底被冤枉的委屈却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我只不过是说秦阳管理士卒很得当,这根我看上了秦阳有什么关系?!”
“要是换做你你愿意?!”秦阳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村妇便开始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当官地没有一个好东西!克扣下朝廷给我们老百姓的赈灾款项,不帮我们赈灾也就罢了,还要挖了我们的田!”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顾弈寰回过头去瞥了一眼秦阳,面无表情。
他们大概是不相信我能够帮助他们治理好水患。也不怪他们,在这种男权至上的朝代,世代淳朴的村民们又怎么会接受我呢。
我转过头,大雨打在脸上,打在身上,我没有时间去顾及,士卒们都淋着雨,我又怎可独自一人撑伞。
顾弈寰这个闷气的“嗯”字看似云淡风轻,却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咬牙切齿。
“我去看看房屋冲刷的程度,好尽快制定出方案来。”这的确是我真实的想法。zVXC。
秦阳一怔,连忙应声:“是,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照顾好丞相大人的。”
“丞相大人饶命啊!”我不去理会那个村民的叫喊,有的时候,杀鸡儆猴很有效果。
我的脑中空白了一瞬间,顾弈寰他这是在干什么?!他不会真的觉得我看上秦阳的美色了吧?可是按照他的性子,如若是我看上的男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叫秦阳陪我去巡查……
百姓们却根本不吃我这一套:“那要是万一没有湮没呢?等大水治好了,我们的田却没有了,你们当官地就不管我们了!让我们靠什么吃饭?!”
“嗯,下官记得前年王爷前来邺城的时候是孤身一人,他待人处事的方法和别的人不同,无论是见到谁都是冷漠的样子。这是王爷给下官的映像,但是两年过去了,再见到王爷的时候下官才发现只有对着大人的时候,王爷才会有笑意。”秦阳缓缓叙述,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来到了村庄。
顾弈寰的声音冰冷,撑着伞的身子足足比我高出了两个头,我只好仰视他,他也是用俯视的姿态看着我的。
“求我。”他淡然吐出两个字,我忽然发现他也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几缕发丝紧紧地贴在脸庞上,更有一种邪佞的俊逸。
“嗯?”我不解。
“求我帮你。”顾弈寰眼底浮现出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