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浓烈 第二十章 生活的尽头还是生活

作者 : 风中的藤蔓

A

2010年五月,谢桥剖月复产一子,取名李默,小名帅帅。小帅帅人如其名,白皮肤,宽额高鼻,大眼睛清亮而有神,引得他外婆流泪连声说:“像他外爹爹,像他外爹爹。”

孩子越长越像他母亲,李从善非常高兴。为免李从原怀疑,他们把孩子的户口报在谢桥名下,过几年后母子二人再把户口迁移南通来。虽然李从原因为躲避债务流落西南那一带,也怕他哪天回来得知真相骚扰他们。谢桥提醒李从善不要跟家乡人提及家庭状况,一家三口只在他乡慢慢生活,生活久了他乡总会变家乡,没有什么适应不了的,只要一家三口永远生活在一起;确切地说,在谢桥心中只要儿子同她永远生活一起,她的心就不会沉沦,仍可勇敢面对生活风雨,有力量去奋斗。

B

生活继续着,时光到了2011年三月。谢芸所在的电子公司搬去苏州,她买断工龄留在了上海。因她母亲身体不适,她回老家看望,回头顺便来看阔别已久的谢桥。

谢桥推着婴儿车来公交站接堂妹。大半年没见堂妹,再见时果然变了许多:穿着宝蓝色韩版羊绒连衣裙,外罩件浅灰色毛呢大衣,目光明朗,笑容灿烂。而谢桥因为发胖了加上哺乳的原因,她穿了件别人送的肥大的旧羽绒服,一条加绒保暖裤,一双花棉鞋;即使这样也难掩眉间的锐气。

“我姐也不去上海看我们了,我们都想你呢。”

谢桥微微一笑:“乡下人没事不去大都市丢人。”

“姐一个人带孩子真辛苦,我大妈怎么也不来帮忙?”谢芸说着来抱帅帅,小家伙雪白可爱,两大眼睛十分有神,略逗一逗便笑,笑起来更可爱,难怪秋天那会夏蓉过来看孩子回去后说这以后一定是迷倒一群女人的帅哥。但小帅帅不领情,推开谢芸的手,只朝母亲怀里藏。

“孩子认人了,除了我和他爸谁抱都不要。——我妈她离不开那个家的,在家里种田养鸡,寒暑假还要给两个孩子做饭洗衣服,走不开。”

“你也不回去。回去怎么着我妈也可以帮忙带孩子,她现在闲着没事。”

“有了孩子懒得动了,每天时间一晃就过去,小区门口有卖菜的,每天的活动就到那里为止,二三里外的集市也懒得去。家里孩子穿的用的吃的都是他大姨寄来的,半卖半送,我都很不好意思了,这么大的人情真受不起。”

“大姐现在过的还好吧,跟那个律师朋友炒期货,网店转让给我了,我在家里正好把店接手过来做。我没那么多资金给她,这些天我们都在处理囤货。大姐潇洒得很,把婚姻彻底抛开了,过的尽情尽兴,她前夫结婚了,她挺高兴的,想多赚钱把儿子接身边抚养。”

“是啊,孩子跟她比较适合。我的压力更大,等附近的综合市场造好,我想租个摊位卖蔬菜,那时候帅帅也有一岁多了,孩子送托儿所去。”

“姐,你会很辛苦的……”

“没办法,老李赚钱不多,物价高,又生了孩子压力大,我是不愿受穷下去,总得想办法改变现状。买房还欠他姨妈三万块呢,结婚后好长时间我才知道。”

“啊?他这么老实的人也骗人啊?”

“又不是三岁小孩,是个成年人都会撒谎啊?”

“呵呵,倒也是的。”谢芸想起何岷曾笑问她谈多久恋爱,她很坚定地说只有三年,彼此性格不合就分开了,她问何岷有过几个女人,何岷也坚定地说两个,这个话题后来再不提起。谢芸笑了笑说:“是人都会撒谎,有的谎言没多大危害,有的却足以忽悠死人。夫妻之间是需要一些善意谎言的,现在我学乖了点,能说的说一半,不能说的拐弯说,有时看看男人也像个小孩子一样哄几句很开心,自己也觉得这样挺好的,大家都开心日子才过的舒心。不过我看姐你是能把真话说出来就一定不会憋着,天大的篓子你也敢承担的,要你撒谎很难——”

“不会撒谎的女人是不聪明的女人,我就是活例子,试问世上的人谁会喜欢说真话的人?”

“是啊,姐要是动心思对付男人,根本不会处于被动局面,可是姐心里太清高,压根不屑于玩心机。别看姐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就姐这样气质,要再打扮打扮,甜言蜜语地哄些有钱的老男人,并不难的——”

“但不会有人像老李对我忠心,更别提对待孩子了。我现在很悲观,不是自卑,我总算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以为人可以将心比心的,殊不知有太多的现实条件约束着,是个成年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纯粹的心。世事无常,人是会变的,善恶往往一念之间,即使对方再好也没有口袋里的钱贴心。你呢,也不要小女人心态,嫁个好男人了就忘掉警惕性,未来几十年路长着呢。”

谢芸笑着点头:“姐,你彻底悟了。现在周围的人都说我嫁得好,老公疼我,有房有存款,说我苦尽甘来,听你这么说才是真的为我好。‘婚姻虽完,事亦不少’,居家过日子确实有太多的烦恼和矛盾,我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一个人岁数大了固执的地方越多,缺点都快转化成弱点了。他一直说房价应该停涨了但房价一直在涨,现在想换新房子也换不起了。”

她们边走边去菜场买菜。

谢桥笑笑:“知足吧。老家一套单门独院的房子加门面房,上海一套房子,公婆又能赚钱,老公又称心,小日子过的美美的。你现在才怀孕,等生孩子就知道有长辈帮衬着经济或者带孩子,自己轻松多了。”

“房产证上没自己的名字不踏实啊。各有各的生活烦恼,我婆婆已经说了下个月就来上海,我让何岷说不用那么早过来,她不听。等生孩子我妈也来。家里总归热闹有戏演了。”

她们闲聊着,回到谢桥的家里。房子还没装修,家里依旧很是简陋。家用电器只一台电视机、微波炉和洗衣机,灶具、家具都是他姨妈送的旧物什。

谢芸心里着实心疼姐姐,她默默地帮姐姐拣菜。

谢桥给孩子哺乳,笑说:“家里有点脏,上午洗衣服带孩子,时间一晃而过,中午吃了面条就出来了,怕你到站了久等,你说你来过一次还记不得路。”

谢芸笑了:“我只不过说怕记不得路,你就来接了,天冷冻了我们的小帅哥,我罪就大了。——姐你现在也不上网了,手机经常关机,一心只带孩子。你变了很多……”

谢桥苦笑笑:“想太多只会让心更疼痛,不如就这样沉浸在眼前的生活里,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C

菜快做好,李从善收工回来了,一回来跟谢芸打了声招呼,然后去看帅帅。帅帅已经睡醒,坐在小姨的腿上玩玩具狗,谢芸让他叫李从善爸爸,原以为说的玩的,没想帅帅真的结结巴巴喊了声“爸爸”!李从善很高兴,抱起孩子说:“爸爸答应你,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谢桥也幸福地笑了:“以前他只会喊妈妈的,估计那也是无意识喊的,这次可真是开口说话了。”

正说着,帅帅又喊李从善:“爸爸!”真把李从善乐坏了,也不顾自己脸脏直亲孩子雪白的脸蛋,帅帅不耐烦了,扭身要下地玩凳子。

李从善抚着孩子的手,让他站地上踢凳子。谢芸笑说:“帅帅会喊爸爸了,帅帅什么时候喊小姨啊?”

“你多教他喊呀,也许明天就能叫你呢。——吃饭了。”

李从善让帅帅扶凳子站好,他去卫生间洗手脸。

正在吃饭,帅帅要大便,谢桥丢下筷子抱孩子去一旁把屎,孩子拉完,谢桥让谢芸从婴儿车里拿两张婴儿用纸替孩子揩,又让李从善去兑些温水来给孩子洗。李从善去了好一会儿愣是找不到孩子的东西,谢桥不悦,自己抱着孩子去卫生间拿孩子用的盆子,自己一手抱孩子一手兑好温水,帮孩子洗好出来。

大家继续吃饭,李从善很快刨完饭,坐着看电视里赵本山演的小品。谢芸赶快吃好饭,抱过来帅帅,让他妈妈吃顿安稳饭。

谢桥吃了饭,收拾碗筷,李从善仍旧看电视,谢桥白了他一眼,他一点没察觉。

谢桥烧好热水,让李从善抱孩子,她带谢芸去卫生间洗漱,告诉谢芸什么是脸盆,什么是新买给谢芸的用水的盆。

谢桥嘱咐完出来,看见李从善抱着帅帅在客厅来回走动,念叨着:“长大了要向你老爸一样,做人正直善良、坦坦荡荡……”

谢桥听他又念叨那一套,就没好声气地说:“你咋说话的呢?你是圣人么?要以你为楷模?你怎么不说说你的缺点,呆头鹅一样。”

李从善嘿嘿地笑对帅帅说:“你爸是呆头鹅,呆头鹅……”帅帅笑乐了,呵呵出声,露出一颗小乳牙。

“说你呆头鹅客气了,鹅还是个活物,你就那颗树钻了两个鼻孔出气而已。”

“我可不会打扮的油头粉面到处骗吃骗喝。”

谢桥白了李从善一眼,无话可说。他喜欢念道德经,就连他姨兄搞婚外恋他背地里不知批评多少回,他却从不说他姨兄相貌堂堂能赚钱在家体贴老婆,——人家老婆走到哪都洋溢着幸福;不过谢桥担心这嫂子哪天知道真相会不会很绝望?

“以后少得瑟自己,真看不出你那么幼稚可笑,谁又是高尚的呢?”谢桥冷笑。

李从善不服气谢桥一直不认可自己的高尚,他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忘了告诉你,我上午打电话问我邻居家里拆迁情况,要到五月份拆到我们这个村庄,我也没值钱的东西,就是门口屋后一排树要倒了卖掉,以后也就没那个家了,赔偿一分没有。他又跟我说——我三叔生病了……”

谢桥知道他所说的正是李从原的父亲,因此严肃地说:“你管别人家的事呢,自己的事还操心不来。”

李从善点头:“是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三叔查出是肝癌晚期,没钱看,都是被那个人气的——房子赔给人家了,他老婆气得跟他断绝关系,公安又到村子里抓人说他欠银行钱,——他不知藏在哪里鬼混呢,——现在没逮到以后总归要逮到的,这人也是一辈子作恶造孽罢了,没好下场的。”

谢桥淡淡地说句:“不关我们的事。”以往只是荒唐的一场噩梦,虽然噩梦醒来天依旧阴沉,但总归醒来了,原来自己也是这般蠢,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卑微过,并遗毒不浅,但不应去恨,该去忏悔自己——心中无魔,鬼不附身。

收拾妥当,谢芸和堂姐帮帅帅月兑了衣服,谢芸趁机拍拍帅帅肉嘟嘟白女敕女敕的,给帅帅穿上尿不湿,她把帅帅搂进怀里,帅帅趁机揩油,谢芸大囧,握住帅帅的小手:“非礼也!”

“就他最舒服:没烦恼,没忧愁,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哭,还有无尽的希望。”

谢芸带笑望着帅帅:“长大了要好好对待你妈妈,为了你,她什么也不顾了,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珍贵。”

谢桥躺到帅帅身边:“夜里还要起来给孩子换尿不湿,这小子吃得多尿也多;半夜还要吃顿女乃的,以前吃两顿,现在好一些了。渐渐给他断女乃了。”

“他还小呢。”

“没办法呀,我想我有忧郁症了,再喂女乃下去会加重病情。”谢桥关好台灯,只开了夜光灯,说话间帅帅已经睡着了。

谢芸从枕头下模出一个MP3,她套上耳机,皆是佛教音乐,或许姐姐烦恼时会依靠它获得心灵清净,寂寞时依靠它慰藉心灵。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谢芸细细体会这几句,心中无限感叹。事过境迁,情义已幻灭,当初又何须苦苦执着?没什么是永恒的,也许只有钱才最忠诚。感情是女人的一道业障,越过去了自然风淡云清,只是还会不会有下一道业障?若干年后,假如堂姐会爱上别人,她又如何行事?**这玩意儿是人就抵御不了,不爱一个人就更没有抵御诱惑的动力;爱一个人便会有千百种烦恼。想来世间种种事苦乐相伴,所谓的佛也只能平心头一时的烦恼,不解根本问题。

D

谢芸吃过早中饭,悄悄塞给帅帅五百块钱,辞别堂姐。谢桥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谢芸也心酸,望着帅帅可爱的脸:“等帅帅大点,带他到我那里住住,他大姨那里也好住人,她特疼帅帅了。——你们保重,别送我了,天冷,别冻了孩子。春节再见。”

谢桥让帅帅摇手再见,“小姨再见,下次再聚啦!”

谢芸坐客车回上海。车开时,她先发信息告诉谢桥她已经上车了,然后告诉何岷她大约什么时间到家。何岷很快回复:“公司今天加班。家里冰箱里只有生肉,蔬菜我没空买。牛女乃、鸡蛋、冻饺、水果没了,盐和醋快空了,卫生纸即将告磬,缺好多东西,拜托老婆大人回来亲自查看及时补充。另外我的西服帮我去干洗店拿回。——想你的长劲鹿。”

谢芸莞尔一笑。婚后,何岷就给了他的信用卡附属卡,她也就笑纳了,基本用于家庭开支,添置衣物她都用自己的钱,——还是用自己的钱舒畅;但自己的开支大幅度减缩,责任让她变得理智起来。责任,这是自己与老公最后的底线,他们约好不去做伤害对方的事,永远家庭第一。

手轻轻抚模小月复,才一个多月的身孕,她担心自己做不好母亲这角色,她还那么眷恋青春,但青春已经加速度远离她。那一刻想起很多人:杜有光,父亲,曾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

个生离一个死别;两个姐姐,一个离婚了再不想走进围城,一个任性不羁却为了孩子走进婚姻;在最脆弱的时候,何岷走进自己的生活。身边的朋友有的还在上演着分分合合的故事,有的归于沉静,也许某一天,折腾累了的不再折腾,平淡够了的蠢蠢欲动。

客车开得很快,越过一辆辆车,前方依旧是路和川流的车辆。就如生活,只要生命存在,生活的尽头还是生活,不管现时现刻幸福或是失意,一切的结局都不会是最终的结局;因为**不会停息,意外不知何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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