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补天 第十六章忠魂何处是归处

作者 : 骑猪村长

四月初初,蒋芾试探xìng地攻击了一次常德府城,无功而返。战斗打到现在这个时候,愈发显示出兵力不足的问题来。若是从数量上来说,蒋芾手上的军队不下十万之众,但是为防止叛军外窜,汉阳军、荆门军主力需要防守城镇险隘,月兑不开身;武冈军一半的实力用在防守之上,只有一半可以用来进攻。蒋芾可以依赖的除了五千骑兵之外,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新补充进来的人员,只能运送物资,看看营寨,打仗是不行的。

降将杨钦被蒋芾保举为成安大夫,二十一阶从六品的武官,而且出任虎翼军军都指挥使。杨钦抬头望去,比自己官阶高的宋将非常少,就连蒋芾的兄弟朱平也不过是致果校尉、虎翼军军都虞候,比自己还低了一级,杨钦后悔呀,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接受招安。他投降的第二天,钟相就杀了他的全家,包括一个没有满月的儿子。杨钦哭了三天三夜,然后,主动请缨去劝降钟相手下的将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而杨钦在朝廷那边受到的礼遇,哪个不羡慕?几个月的时间,先后有高虎、黄诚、周伦等大将投降,而且这些人总共带过来五六万军民,钟相实力受到极大削弱。

今晚,蒋芾召开了为欢迎周伦举行的宴会,宋军全部将领都到了现场,算是给足了周伦面子。酒憨耳热之际,信使送来黄佐的亲笔信心中透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蒋芾轻啜了一口酒,和蔼地说道“周将军,可知钟相藏在何处吗?”

周伦起身见礼,道“回大帅的话,小的真不知道。自从高虎、黄诚两位哥哥先后归顺朝廷之后,钟相疑心越来越大,行踪不定。据说,只有钟子昂、黄佐两人朝夕随侍左右。”

蒋芾笑道“将军有没有兴致随本帅去钓一条大鱼?”

钓鱼?晚上去钓鱼?而且在这时候去钓鱼?

周伦虽然糊涂,知道蒋芾此话必有深意,遂道“大帅吩咐下来,敢不从命?”

蒋芾“腾”地起身,道“亲兵营随本帅出征,陶仲文坚守水寨,朱安守卫陆寨,不得有失!”

一听又有任务,这些好战分子哪个愿意留下坚守大寨呀!于是,在朱安、陶仲文的带领下纷纷请战。蒋芾把脸一沉,眼睛一瞪,大帐内立即没了动静。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蒋芾在众将心中已经建立起足够的权威。大帅一怒,哪个敢乱举乱动?

五百名最jīng锐的战士在蒋龙、蒋虎的率领下登上海鹘船,战船悄无声息地驶出水寨,顶着凛冽的寒风,破浪前行。赤亭湖上有一个鸭子岛,因行状象鸭子而得名。鸭子岛周围,礁石林立,地理复杂,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船只在此沉没,是远近皆知的魔鬼水域。听说此行的目的地是鸭子岛,最熟悉情况的周伦被受命全权指挥此船。周伦受到重用,兴奋得不行,好久好久才把心按到肚子里,小心地指挥着前进的方向。

船的灯火都灭了,只能依靠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来行船,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地方。

“杨钦、朱平听令!”蒋芾在黑暗中发出了命令!

“末将在!”

“前面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礁石,礁石后面有两名暗哨!去把它拔掉!”

“明白!”

朱平、杨钦先后下水,向岛上游去。三刻钟之后,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看来他们已经得手。船只缓缓靠岸,将大铁锚投进水里,小兵搭上跳板,蒋芾等人模上鸭子岛。

汇合了王、杨二人,五百多人哈着腰,大气都不敢出,向岛子中心挺进。

路上,凡是需要用弓箭料理的哨卡,蒋芾都亲自出手,生怕弄出什么意外,坏了大事。

在一片陡峭的山岩间,蒋芾仔细寻找,不时地对照地图看上几眼,最终确定了一处最可能的地方。捡起一块石头,照着石壁“当当当”敲了三下,稍等一会儿,又敲了四下,只听“吱呀呀,哐当”一声,石门开启,自山里闪出一人。

蒋芾抢上前,劈头就问“如何?”

开门之人道“一切正常!”

蒋芾向后招呼一声,挺身往里就冲。杨钦望着开门之人,心道他怎么会投降呢?

这人自然就是黄佐。

甬道中前行几十丈,闪出一处宽阔的大厅,石壁上的油灯把大厅照得雪亮,地上躺着百余名士兵。

宋军“呼啦拉”冲上来,钢刀架到脖子上,才有几人醒来,蒋芾命令全都绑起来,留人看守。黄佐在前领路,七扭八拐,地面山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黑洞里支着梯子,黄佐道“这是第二层入口!”

蒋芾还没动,蒋虎顺着梯子就滑了下去,须臾,传回暗号,大家一个接一个,顺梯而下。

甬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行,再向前行百余丈,现出一个金壁辉煌的世界。

造型典雅的宫灯,镶金贴银的画柱,穹顶上嵌着五光十sè的宝珠,清澈的水儿自岩壁上滴下,汇成一个圆潭,水面上还浮着几朵纯净的荷花!远方传来少女的歌声,琴瑟和谐,歌声悠扬,如在梦中。

突然,跳出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身边簇拥着几十名军兵。杨钦一看来人,“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与那人杀在一处。来将不是别人,正是楚王太子钟子昂。看到了仇人,哪有不眼红的道理?

蒋芾留下足够的人手,吩咐一声“要抓活的”,向歌声的方向杀来。

金灿灿的龙椅之上,坐着神仙一般的天大圣、楚王钟相钟老爷。猩红的地毯上,四名妙龄少女,身披轻纱,且歌且舞。纱儿后面,露出女儿的羞处,看得士兵们血脉崩张,呆若木鸡!

正沉浸在玄妙世界里的少女,突然看到几百名士兵,惊呼着躲到钟老爷身后,钟老爷也醒了。

看到蒋芾身边的黄佐,钟相渀佛见到了鬼一般,指着那个熟悉的人,几声“你,你,你”过后,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条鲜红的血线顺着嘴角悠然而下。

“殿下!”黄佐哭喊着就要扑上去,被蒋芾一把拉住。

蒋芾手提长枪,走上前来,喝道“反贼钟相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钟相猛然睁开双目,以无比威严的声音说道“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此声一出,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住了一般,刺骨的yīn风自四面八方袭来,人的心在冷,人的身体在颤!

蒋芾断喝一声“退后!”

声音一出,彻骨的寒冷顿时逝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即退到十几丈开外,弓箭手张弓搭箭严密戒备,而黄佐却停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蒋芾和钟相,形同一棵枯萎的老树。

蒋芾提枪矗立,双眼jīng光烁烁,周边的空气似乎在向他身上凝聚,全身真气流转,气势在迅速攀升着,一旦到达需要爆发的瞬间,不知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钟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礀势,侧靠在龙椅内,问道“蒋芾?”

“正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钟相缓缓地起身,对匍匐在脚下的四名少女道“你们去看看娘娘怎么样了,待孤料理了这里的事情,还要看你们的舞蹈呢!”

四女恭敬地施礼,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转身就要退下。

“慢着!”

钟相从地上拾起一串珍珠耳坠儿,来到一名少女身旁,非常轻柔地将耳坠送回它最应该在的位置,又细细端详了一下,钩着女儿娇女敕的脸蛋,促狭地说道“哭的样子,要多丑有多丑呢!嗯,左边的眉毛画得浅了一些,明天早上孤亲自为你描眉好了!去吧,快去吧!”

“殿下!”

女孩扑近钟相的怀里,大哭起来;其余三名女子也在陪着落泪。

又是一番软玉呢喃,钟相就象一名慈爱的父亲,终于把她们劝走了。士兵们自动闪开通道,目送四名女孩离去,目光纯净得就如这圆潭中的泉水。

钟相向虚空一探,手中多了一把金光量天尺,他轻柔地摩莎着尺面,如同在抚模着婴儿的肌肤,高声宣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蒋芾动了,他终于动了!

双手紧握长枪,一步,两步,当第三步迈出时,身躯腾空而起,宛如一跃冲天的雄鹰,气势如滔滔的cháo水,一浪高过一浪,当枪尖刺中敌人时,滔天的气势将攀上颠峰。

枪近了,钟相没有动!

已到三尺之内,钟相吟诵一声“天圣降世,普度众生!破!”

金光量天尺化为一圈盛似一圈的金光,涟漪般向四周扩散。最外层的金光无畏地迎上凌厉的长枪,光圈一寸一寸地断裂、融化。龙胆亮银枪以闪电般的速度,冲破层层阻拦,却在最后一道光圈前猛地顿住。

蒋芾的身体与长枪成一条直线,顿在半空中,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钟相的微笑比四月的风还要轻柔,笑容里凝结着圣人的光辉!

这样的人,可以战胜吗?

他是谁?

他还是一个人吗?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狂猛的气浪冲击着、肆虐着、咆哮着!

“当”地一声脆响,长枪嵌进坚硬的岩石中,蒋芾还握着长枪,身体却已在五丈开外,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硬是被他压了下去。这时的蒋芾已经不是那个无敌统帅,而变成了一头受伤的猛兽!

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猛兽一般的蒋芾,还是圣人临世的钟相?

钟相还是那个钟相,微笑如圣人般的钟相。

“大帅!”

士兵们高声呼喊着!

“放箭!”

张伯奋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箭搭在弓弦上,一瞬间,弓张满月,只要手那么轻轻一松,谁可以抵挡这漫天的箭雨?

突然,每一名士兵感觉手上的箭不在是箭,而是恐怖的毒蛇,正吐出长长的信子,在舌忝他的手掌!毒蛇猛地咬了他一口,毒液顺着伤口流进体内,难以忍受的麻痒在全身蔓延,士兵们倒在地上,凄厉地叫着!

有的箭还是shè出去了,都失去了目标,只有一枝箭shè中了人,那个人名叫蒋芾。

雕翎箭插在蒋芾的左肩上,血染红了月白的战袍,蒋芾还是一动未动!

蒋芾的身体也被毒蛇咬中了,毒液将整个身体塞得满满的,麻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真的想去抓,去挠,甚至把身体撕开,把那鸀幽幽的毒液倒出来。

蒋芾没有动!

顺着血液流动的毒汁慢慢长大,竟然变成了一条又一条毒蛇!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喝着血,吃着肉,咬着骨头!只是一会的功夫,大腿上的血肉被吃得干干净净,一头毒蛇从骨头里钻出来,还在朝他笑呢!

腿骨千疮百孔,如何支撑沉重的身躯?

手骨支离破碎,如何握住杀人的长枪?

枪落在地上,蒋芾从来没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丢掉长枪。枪就是他的生命,枪不在了,他的人呢?

他的身体倒在地上,他没有能力支撑下去了。

钟相飞了起来,优雅地飞着,他飞到蒋芾头顶,金光量天尺轻轻敲了下去!

蒋芾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他的魂灵在天空中飘荡。

不要!

他不能死!

他死了吗?

“沧啷”一声,定国剑弹起三寸,发出悦耳的声音!

身体里的毒蛇惊惶逃命,受损的身体在急速修复,眼前“哗”地一亮,耀眼的金光刺得眼睛刚睁开又不得不闭上!

定国剑出鞘,“当”地架住金光量天尺,在钟相错愕的瞬间,一式“挥剑断流”,竟将面前之人斩于两半!

钟相欣慰地笑道“好一个蒋芾蒋子礼!”

士兵们扑上来,将血人似的蒋芾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不经意间,蒋芾看到面容惨淡的黄佐,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正要叫他们把自己放下,却见黄佐如一头牛一般,冲向石壁!

“不要!拦住他!”

一切都晚了。

蒋芾抱住黄佐,叫着“为什么,为什么?”

黄佐惨笑道“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

蒋芾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片,死死地按住伤口,更本就是徒劳无功。

黄佐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说道“由大帅本人,可见当今官家知人之明!唉,可惜,晚了!晚了!”

声音弱得直至无声,生命走到了尽头!

蒋芾虎目含泪,哽咽着说道“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周伦道“有一位老母亲,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蒋龙?”

“在!”

“你带人把老夫人和孩子接到我府中,好生荣养!”

“明白!”

冷月无声,波光粼粼,忠魂何处是归途?

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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